“那明天去医院吧。”苏白冷冷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抹杀了奎茵的幻想。

他们至今所有的孩子,除了第一个孩子以外,都是人工受精。

“这么急啊…”轻声说着,奎茵抹了抹口离开饭桌,她没看到听到她轻声呢喃的丈夫,一瞬间苍白的脸孔。

奎茵是自己去医院,她从来不让人陪她去,去的也是不大的医院,反正只要能做那种手术的地方,大不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想别人知道她的丈夫从来不碰她。

孩子顺利地怀上了,何老太太对此不置可否,丈夫倒是嘱咐她好好保养身子,定期做检查。

奎茵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检查也是她自己去的,孩子现在两个月,各项指标正常,还不能确认性别,医生委婉地说如果是男孩,最好提前预约流产手术。

奎茵还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如今的她变得比以往低调许多,更能接受天命一些,很多事情不是靠自己争取就可以得来的,这是“血”的教训。

坐在医院的花园中,奎茵闭上眼睛,享受着医院里略带消毒水味道的凉风。

几乎要睡着的时候,感受到视线,奎茵忽然醒来,目光笔直地迎向前方的某个人影,原本以为只是偶尔的好色之徒,可是看清楚的时候奎茵腾地站了起来——

“…顾…”

她原来是怎么叫这个男人的?

犯人?坏蛋?顾大哥?还是…

“顾苏!”想也不想,奎茵叫出了那个慌乱地想要逃走的男人的名字。

原本想要离开的男人像被钉住一般,一动不动了。

“我来做孕检,两个月了。”不冷不热地,奎茵对身边那个局促不安的男人说道。其实他没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奎茵就是想说。

炫耀么?

固执地在对方面前表现自己过得很好?自己最后的自尊么?

“是、是么?那就好…”重复着话,顾苏低着头,只是盯着他自己的脚趾。

奎茵忍不住在他低头的时候,打量这个许久不见、几乎被自己遗忘的男人。

算是岁月对男人的优待么?应该比自己还大许多的男人,看起来和最后一次见面时没什么差异,只是头发长了许多,最大的变化应该是身材吧?原本还算结实的身子如今变得清瘦,看上去竟比自己的丈夫还瘦了许多!

想到丈夫和这人说不清道不白的关系,奎茵的脸又拉了下来。

“苏白要我怀的,明明不打算要孩子了,他偏偏要,一副等不及的样子…”明明是炫耀的话却用普通的口吻说出来,这是奎茵这几年学到的。

“啊!嗯,小白他…我原本就希望他多几个孩子,你辛苦了,谢谢你。”

听不出自己话里意思的男人,莫非真是个大笨蛋?听到这话居然真诚地笑了,还向自己道谢。

哼!

奎茵忍不住更加生气。

“不用谢,为丈夫生养孩子原本就是妻子的义务啊,而且男人娶老婆不就是为了生孩子么?”

又是讽刺。

这回顾苏终于听了出来,愣了愣,半晌习惯性地抓了抓自己半长的头发。

“你说的对,倒是我说错话了。我这个人粗惯了不懂得讲话,你不要在意…”

他又抓了抓头,看着奎茵一直盯着自己,以为对方盯的是和自己破旧长裤完全不搭配的上衣,慌忙解释:“这是医院里的护士给她爸爸买大了的上衣,没人要,前几天送我的…我觉得舒服就穿了,可能和其它的衣服不搭配,不过我这个人就是…”

鬼才在意他身上的衣服搭配如何!

听着男人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奎茵冷冷想。

不过,奎茵依稀记得丈夫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上衣,不便宜的牌子,那个护士竟然说没人要就送人,她看上眼前这傻子了不成?

这个家伙就是这样,笨到看不出人家的心意。

“搞不好那个护士看上你了,傻瓜!这衣服很贵的,怎么会有人随便送人?”随口说着,奎茵诧异自己居然能心平气和地提醒男人。

提醒一个自己恨得要死的男人。

而顾苏却一愣,半晌又露出了那傻傻的笑容。

“怎么可能?人家怎么可能看上…”

“怎么不可能?就是有人会去喜欢你这样粗鲁没品味的臭男人…”

就像自己的丈夫!放着自己不爱,却去爱了名义上是他哥哥的这个鲁男人!

明白奎茵说的是什么,顾苏愣了愣,像是想起了什么,半晌苦苦笑了。

“你啊…人家看不上我的,怎么可能看上一个快死的老头子?”

“快死的老头子?你么?哈——啊?”原本还想调笑,顿时发现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字眼,奎茵猛地转头,睁大眼睛瞪向男人,一脸的无法置信。

“那个我…可能…应该快要死了。”

抓了抓头,顾苏忽然笑了,笑着说出让奎茵当场愣住的话,而作为话里“死”这个动词适用者的说话人,本人却完全没有伤感,只是笑嘻嘻。

“死、死…你么?”

“血友病,那个…你知道的吧?家族遗传…”

知道!怎么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都是死在这种病上的啊!

男人后来说了什么?她脑子一团混乱,直到对方被护士叫进去,叮嘱自己也要早点回去免得着凉,奎茵还是一脸震惊。

“哈…哈…遗传?对啊…我怎么忘了他了…”呆愣了好半天,奎茵笑了。

隔代遗传的恶疾夺走了自己两个儿子的生命,自然也不会让他那样幸运,单单放过他!

命运是公平的,残忍地降临在每一个人身上!

冷风中站了好半天,奎茵笑着想起刚才有个护士过来对自己悄声说的话。

有个护士以为他们认识,便多事地过来说了一句:“那男人是个好人,可是…这次病发很严重,可能要死掉了,他说他没有家人,如果太太您认识他的话,不妨在他死后给他规划一下…”

那个护士一边说一边叹气,奎茵点头应允了她。

如果那个男人死了,她会把他烧成灰撒得远远的,这点绝对没问题。

丈夫知道么?

哈…她绝对不会告诉他!

第十八章

心情复杂的奎茵重新回到车上,正要发动车子,冷不防从照后镜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人。

“你——”

“弟妹的车锁不太好,我的保镖只是轻轻一碰,就开了呢。”坐在后座,何坤笑嘻嘻地说。

打量了一下周围,看到周围有着几辆同款的车子,明白自己已经被人包围的奎茵,索性放弃了打算。

“你到底要干什么?”已经很久不往来了啊。那个家伙不是调到美国去了么?

像是看出了奎茵的疑问,何坤解释:“从美国回来一阵子了,不过回家里老是看不到弟妹,有些想念,刚才马路上碰到就忍不住跟来了。不好意思用这种方式见面,可是没办法啊,在家的时候你都不理我…”

何坤笑着,他长得不难看,甚至还算俊帅的男人,可是文质彬彬外表下的嘴脸,奎茵太过清楚。

“有什么事么?”

“哎呀呀——好冷淡!我那冰山弟弟的口水吃多了,弟妹也变冰山美人了不成?”何坤倒不介意,还是笑吟吟。

“我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了,你对老女人没有兴趣吧?”不明白何坤的意图,奎茵只好从最基本的入手。

“嗯嗯,生了三个孩子,不过却只是一个孩子的妈,我那侄女倒是挺漂亮,像我弟弟多一些,嘴巴倒像弟妹——伶牙俐齿的小美人。”

“小夭还小,你别说浑话!”透过照后镜瞪了男人一眼,奎茵想着回去要多加几个保镳,防止这个家伙接近小夭。

“小夭,小夭…听起来挺别致的名字,不过不吉利呢。”不理会奎茵的多心,何坤看着车顶,喃喃道:“算是名贱人贵么?取个要死的名字人倒活了。”

一脸坦然地,何坤说出奎茵最忌讳的事!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说我可以,不许说我女儿。”

唯一幸存下来的孩子,现在是奎茵视若珍宝的宝贝。这样的宝贝却被丈夫取了那样的名字,奎茵一开始就有了心病,所幸这个孩子活下来了。

“别生气啊,我说什么不该说的了?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就是太直率,所以才不讨人喜欢。”双手在胸前摊开,何坤道歉,语气里却没有什么歉意。

“别耍花腔,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要回家了,我丈夫和女儿在家等我!”

听到奎茵这样说,何坤却露出一个意图不明的表情,“你女儿在家等你或许是真的,不过你丈夫…真的会等你么?”

看着顿时面色如土的奎茵,何坤了然地笑了。

“你这些年过得不如意吧?听说孩子的遗传病出在你身上?是什么隐形遗传病吧,注定生不出合格的继承人的女人呢。

“老太太私下要小白重新找女人,但都被他拒绝了,我一开始还真的感动了一下,我这弟弟好忠心啊,老婆不能生孩子也这么忠贞,难不成弟妹床上功夫特棒不成?

“可是后来我又听说了一个奇怪的传闻:我那个弟弟根本不碰你,孩子都是人工受精吧?真是暴殄天物啊!这样的美人,我其实不介意替他播种的,哈哈,不过想到你会生那样恶心的孩子…

“还是算了,说来也怪,不碰你却又要你替他生孩子,为什么呢?你能猜到原因么,何夫人?”蛇一样的视线盯着奎茵,何坤忽然笑了。

“我对那些没有兴趣。”紧紧绷上嘴唇,奎茵抗拒着…有种不祥的预感。

“真的没有兴趣么?这可是很有用的消息哟,知道么?每次生产,孩子的脐血都保存下来了,我弟弟偷偷派人保存的,明明有留一手,可为什么孩子不行的时候却不拿出来呢?

“我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想当然要继续派人调查,以满足我的好奇心。

“原来不是不拿出来,而是根本拿不出来。你丈夫保留的脐血、骨髓全部用掉了,用在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医院,用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男人身上。”

“你——”瞪着何坤,奎茵想要说些反驳的话,然而想到今天看到的顾苏,一时说不出话来。

“本来活不过一年的老男人,傻乎乎地以为自己幸运,每次大病医院都有特效药,还有好心的医生便宜给他治疗,他不知道我那弟弟在他身上的投入有多大!自己儿子的命,等于全给他续进去了!而如今的女儿…

“呵呵,听说我弟弟很疼那孩子?生怕磕到碰到的…那孩子定期去医院检查,你知道干什么去了么?你一直以为丈夫带女儿去医院是做例行检查吧?傻女人——

“我那个弟弟果然是何家的男人,天生的阴谋家,彻头彻尾的冷血主义,每次抽自己女儿的骨血耗在另一个人身上,真是用心良苦啊。

“这就是他为什么坚持只要你的原因:他怕是早知道,你和他牺牲自己儿女也要维护的男人有血缘关系。

“血液病配型是很难的,同家族的人配型成功率才比较高,可那个男人是彻头彻尾的光棍,养了这么多年的弟弟也是没血缘关系的外人,这个世界上能和他有血缘关系的,怕是只有你和你生下来的那些病弱的孩子。

“今天明白了么?明白我弟弟和你结婚的原因?他要通过你,给那个男人创造一个‘家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