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誊笑看她谨慎的眼,眉梢有趣的扬起:“好。”

看来,这瓷窖的管事…有点意思。

“夫人!”瓷窖的黄管事上前来迎接。

“黄管事好!”宁蔻笑着下了马车,白九誊扶她下了马车后,便紧跟在她身侧。

“这位是纯炀的…父亲?”黄管事瞅了一眼白九誊,突然语出惊人。

宁蔻的嘴角垮了一下。

黄管事的眼睛很尖,很容易鉴别真假瓷器或是瓷器的好坏,没想到…在辨认人的方面,居然…也这么厉害。

黄管的话刚出口,宁蔻窘迫的不知该如何开口,但见黄管事那么真诚的眼睛,宁蔻不好撒谎。

“他是纯炀的父亲没错。”宁蔻只得无耐的答,答完她又赶紧转移了话题:“这件事不重要,那个黄管事,今天不是刚出了一批新瓷吗?我…”

“夫人您不是说过,纯炀的父亲在三年前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吗?现在他是回来了?”黄管事一双小眼上下打量着白九誊,完全忽视了宁蔻的后一句话。

“这个…”宁蔻尴尬的解释:“因为出了些事情,所以我才这样对外宣布的。”

“夫人现在是打算重新宣布纯炀的父亲还活着吗?”黄管事又追问。

宁蔻只觉头顶好像突然一座山压下来,冷汗在她的后背上渗出。

“黄管事,这件事不重要,我今天来是为了…”

黄管事一脸的认真,冲宁蔻一本正经的解释:“这件事怎么不重要了?我是看着纯炀长大的,他一直不能与同龄的孩子一样拥有完整的家庭,现在他的父亲回来了,难道还能让他喊自己的亲生父亲为叔叔不成?”

宁蔻汗颜。

其实她的心里就是这么打算的,还叔叔呢,她是想他们永远不相见的更好。

“黄管事,这件事是我的么事,以后我会自己解决的。”

“那怎么行?你的事可都是我们大家的事,我们华城的所有管事,其实都很担心夫人您,还有纯炀这个孩子,因为您说纯炀的父亲已故,所以我们都很可惜,现在纯炀的父亲还活着,您是不是也该好好的考虑考虑了?”

宁蔻抚额。

她就觉得今天出门不利,为什么到了哪里,都能听到这种话?

完全不顾她的感受,只想让她跟白九誊快快在一起。

“这个我会好好考虑的。”宁蔻赶紧解释。

“这件事不是该考虑,你应该快些把这件事情落实,这样纯炀才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我们这些人也不用再替你操心了!”黄管事一副老人的姿态冲宁蔻命令。

宁蔻感觉自己的气势在一点点消失,现在仿佛她变成了属下,而黄管事变成了她的主子。

因为宁蔻向来敬重黄管事,所以从没有与他计较,而黄管事也向来喜欢以长者的身份教训她。

宁蔻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

“黄管事!”宁蔻微笑的摆出了云氏连锁老板的架势。

犹觉自己刚刚说了太多的话,黄管事赶紧站定。

“夫人!”他恭敬的立在一旁。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今天来,只是为了瓷器的事情,不知瓷器出窖了吗?”宁蔻转移了话题。

“正在出窖,一会儿就可以看到了。”黄管事老实回答。

“那我们便一起去看吧!”

“好!”

白九誊一直站在一旁,欣赏宁蔻被黄管事训导时的窘迫表情,看到她脸上表情的变化,他便低头偷笑着。

她大概自己也没发现,自己窘迫的时候到底有多可爱。

他不得不感谢这名忠厚老实的黄管事。

瓷窖内到处可见

忙碌的身影,因为瓷器要出窖,为确保瓷器出窖时避免有碰伤或是外物影响出现瑕疵,要许多东西要准备。

其中有一名工人笨手笨脚的搬着东西。

宁蔻看着瓷窖,等待着烧好的瓷从里面搬出来,没有注意到那名笨手笨脚的工人。

当那名工人从宁蔻身边经过时,手里恰好捧着一锅开水,那名工人的脚下有一颗石子,那名工人端着开水没注意脚下,一脚踩在石头上,脚下突然打滑,手里的锅也因此脱手。

眼看整锅开水都要往宁蔻的身上烫去。

说时迟那时快,白九誊迅速出手,挡住了那只锅,顺手接过宁蔻的身体,将她护在一旁。

那名工人“啊”的一声惨叫,滚烫的开水,泼到了白九誊的手背上。

现在是炎热的夏季,开水泼到皮肤上,白九誊的手背马上红肿了起来,并迅速的冒起了几个水泡。

黄管事正在指挥着众人把瓷器搬出来,听到那名工人的惨叫,连忙转头,便看到了这一幕。

“你也太不小心了!我刚刚不是说过,瓷器出窖的时候,你就在一旁待着,什么都不要碰的吗?”黄管事凶巴巴的冲那名工人训斥。

“对不起,对不起,因为我看水开了,就想给大家泡茶,所以…”

黄管事指着那名工人的脑袋:“你真笨呀,大家要喝的话,在茶棚里就喝了,不需要你专门端出来。”

“我错了!”

宁蔻惊魂未定,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身看向白九誊的手背。

入目的便是几个惊人的水泡,那水泡刺痛了她的眼,她的心尖一阵阵的抽痛。

白九誊抬手看了看手背上的水泡。

“水还真烫!”

“那可是刚烧开的,当然烫了!”宁蔻的眼睛盯着那水泡,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冲白九誊骂道:“你怎么那么笨,居然用自己的手去挡。”

白九誊温柔的看着她担心的表情,微笑的回答:“我仅烫烧了手背,总比烫伤了你要好!”

“我看这水一点儿也不烫,它应该再烫一点,才能堵住你的嘴。”宁蔻恶狠狠的骂着,在这种时候,他居然还会说风凉话。

她在骂他,可是,其实是在骂自己,看到他受伤,她会担心,不该是这样的,她不该担心他的,但是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如果夏夏你这样说的话,就让他们重新端一锅来吧。”

宁蔻气的抬脚,在他的脚背上狠狠的踩了一下。

“黄管事,瓷窖里应该有烫烧药吧?”宁蔻冲黄管事问道。

黄管事马上回答:“有的有的,快跟我来吧!”黄管事赶紧在前头带路。

宁蔻朝身后的白九誊剜了一眼,没好气的斥喝:“还不快跟上来?”

白九誊一点儿也不生气的笑着跟在宁蔻身后。

因为瓷窖里经常会不小心有烫伤,所以,宁蔻特地命人准备了最好的烫伤药在瓷窖,以备不时之需。

这一次,居然给白九誊用上了。

坐在干净的小药房内,白九誊坐在椅子上,中间隔着小桌,对面坐着黄管事,黄管事熟练的为白九誊清理伤口,然后上药。

宁蔻则站在旁边焦急的等待着。

黄管事一边为白九誊上药,一边觑一眼一侧的宁蔻:“不用着急,很快就会好的。”

宁蔻的脸黑了一片,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本正经的道:“我不着急,黄管事您可以慢慢来,没关系!”

“那就好,不过…”黄管事话锋突然一转,语调变得沉重。

“不过什么?”宁蔻的心被提了起来,担心的看着黄管事:“是不是他这个烫伤会有什么后遗症?”

“不是!”黄管事认真的盯着宁蔻,一字一顿的说道:“他这个手,恐怕会影响你们两个…”

黄管事的话说的暧昧。

宁蔻的脸滚烫了起来。

这还是她认识的黄管事吗?那个忠厚老实的黄管事,居然也敢开她的开玩笑。

她窘迫的冲黄管板起脸。

“黄管事,你只管将他的手上好药就是,其他的事情,您就不用管了。”

“就是我想管也管不着。”黄管事淡淡的说着,说完,他也已经为白九誊上好了药。

在白九誊的手背上,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黄色的药膏,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凉凉的,很是舒服。

刚抹上去,初时的水泡已经消了一些。

“这药膏的药效,似曾相识!”白九誊若有所指的说道,然后目光悠悠的看向宁蔻。

似曾相识。

当然似曾相识了,这可是她当时在白族药殿的时候,跟清尘和四长老学的,后来她就用在了云氏连锁的药店中,因为药效非常好,在云氏连锁的各大药殿下都是口碑及销量最好的药物之一。

当然了,其他销量最好的药物,基本也是宁蔻在白族内学了之后,拿到药店销售的。

被白九誊指出来,宁蔻的脸上略显尴尬。

片刻间,她淡定的回答道:“这个世界上,似曾相识的多了,只要有效果就行,何必在意其他的!”

“若是清尘知晓了,不知作何感想!”白九誊又凉凉的说了一句。

“清尘是个通情达理,而且又大方的人,一定不会像白族尊主你这样小心眼又爱斤斤计较!”宁蔻伶牙俐齿的反驳。

“这么说,夏夏你是承认,这烫伤药来自白族了?”白九誊一针见血的指道。

“既然是好东西,当然要大家分享。”宁蔻说的理直气壮,高傲的昂起了小下巴,一副不服输的表情。

“嗯,此话在理,不过,白族侵犯了白族的权利,在损失方面…”

宁蔻的脸黑了,板起脸低头狠狠的剜他一眼:“我打算将城北的那块地让给你,已经是亏本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那是你主动让的,我并没有逼迫你,这件事是另外一回事,与那件事不能混为一谈!”白九誊微笑的提醒她,摆明了不肯合作。

宁蔻的脸更黑了,混蛋白九誊,他是故意的。

深吸了口气,不恼不恼,一定不能恼。

“那不知白族尊主你想怎么样?”

“不如我们合作如何?”白九誊突然提出要求。

“合作?”宁蔻皱眉。

“没错,合作!”白九誊微笑的继续解释:“白族提供配方,云氏连锁销售,销售之后的盈利五五分成!”

五五分成?

他说的倒是轻巧。

“五五不成,六.四!”

白九誊的眼睛笑眯起:“你四我六?”

白了他一眼,宁蔻指了指自己:“错了,是我六,你四!”

“你的那些药铺里的药,怕是到处都有,只要研究其配方,与白族医籍上记载的配方相对比,云氏连锁药铺里的药材配方偷取白族的配方,便可坐实,到时候云氏连锁要亏的恐怕就不止是这么多了,要么我六你四,要么…云氏连锁归还这么多年来的盈利,另外怕是还要赔偿我白族的损失!”

宁蔻的嘴角不住的抽搐。

这个白九誊,够狠。

“五五!”宁蔻最后比了比手指头:“不能再讨价还价了!”

“五五就五五吧,夏夏你最后不会又反悔吧?”

“我向来说话算话,五五就五五,不会再变了,黄管事就是见证人!”宁蔻拉过黄管事没好气的道。

“黄管事,你说对吧?”宁劳务轻轻的拍了拍黄管事的背。

黄管事点点头:“嗯,那就这么说定了。”

“这样白族尊主你可以放心了吧?黄管事可是出了名的公道。”

宁蔻的心在滴血,她在心疼她的那些血汗钱,现在白九誊他什么都没出,就可以从她的盈利中分去一半的银子,果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吸血鬼。

“黄管事作为见证人,那我自是信得过的。”

这边白九誊刚说完,药房外一名工人便喜滋滋的进来禀报:“管事,夫人,这一次的瓷器烧的很成功,已经全部出来了!”

一边说着,那边工人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是因为刚刚把瓷从窖中搬出来所致。

“太好了!”黄管事第一个跑了出去,那兴奋的模样,如同一个孩子般,让人忍不住怀疑他的真实年龄。

宁蔻和白九誊两人随后。

在瓷窖前,依次摆放着许多瓷器,有精致的雕花瓷器,有上好的玉瓷,还有很多制作繁琐的景泰蓝,一起摆放在那里,等待着宁蔻的验收。

看着这些瓷器的成品,宁蔻的脸上漾开了一抹笑容,忍不住在瓷器旁边左右抚摸着,柔软的指拂过瓷器,细心的如同抚摸孩子。

黄管事在瓷器中灵活的穿梭,嘴巴一直合不拢。

“夫人,夫人,这一次所烧的瓷器,是这瓷窖开窖以来,烧的最完美的一次,一只瓷器都没有损坏!”黄管事赞不绝口的说着。

宁蔻站了起来,看着四周的瓷器,她笑道:“既然黄管事开口了,那就说明这一次的瓷器确实好,我相信你的眼光。”

黄管事被夸了后,老脸可疑的红了一片。

“夫人谬赞了。”

“这是应该的,自从黄管事你接管瓷窖到现在,这瓷窖从未出过一件次品,这可不是我的功劳哦。”宁蔻大赞。

“这都是夫人您肯相信我。”黄管事的脸更红了。

“你对这瓷窖有心,我当然就相信你,今天的这些瓷器,我都很满意,仔细的包装过后,就可以出库了。”宁蔻嘱咐。

“好!”

宁蔻往后退,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瓷器。

“对了,夫人,这一次的瓷器中,最好的就当属那只净瓶,它…”

黄管事的话还未刚说完,伴随着瓷器摔碎的声音响起,黄管事的话也因此被打断。

宁蔻愣了一下,眼尖的瞥见黄管事那张向来温和的脸,突然皱紧,小眼睛里更有火花在一点点的燃起。

抬了抬脚,碎片就在她的脚下。

黄管事心里有怒火,可因宁蔻是他的主子,他又不敢骂宁蔻,只是一脸心疼的表情,颤抖着身体一步一步的踱步前来。

宁蔻内疚的后退了两步,退到白九誊身侧。

黄管事的背像是一下子苍老的佝偻着,颤抖着双手,缓缓的弯腰,心疼的抚摸着瓷器的碎片。

旁边的那些工人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大家都知晓,黄管事对瓷器的热爱程度,摔了他的瓷器,就相当于剜了他的心,不,比剜了他的心还要疼。

“你出生才刚刚半个时辰都不到就…”黄管事心痛的颤声表达心中的痛意。

“黄管事,这只瓶子没有了,再烧一个不就行了吗?”宁蔻小声的劝导黄管事。

黄管事突然抬头,狠狠的瞪了宁蔻一眼。

“再烧一个能一模一样吗?”说出的话更是含针带刺。

宁蔻识趣的赶紧闭紧了嘴巴,不敢再开口,免得被黄管事的目光杀死。

不过,刚刚的那种情况,瓷器就在她的身后,以白九誊的能力,完全可以提醒她,或是把她从原地拉开,也不会造成现在的这种结果。

“刚刚你为什么没有提醒我?”宁蔻含怨的瞪向一侧的白九誊,双眼盯着他完美的侧脸,很想在上面划两刀,才能泄她的心头之恨。

“进瓷窖之前,忘了你曾经警告过我什么了吗?”白九誊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特殊情况下是可以开口的,这是常识!”宁蔻没好气的怒道。

“这个你没有说,我以为不管发生了天大的事,我也不用开口!”白九誊淡淡的回了一句。

“…”深吸了口气,不气不气,要是气的话,就上了他的当了,千万不能生气,跟白九誊这种黑心的小人生气不值得,不值得!

这样想着,她的心里舒坦了许多。

“不过就是一只瓷器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到时候想要多少个,都可以…”

白九誊的话被了耳尖的黄管事听见,黄管事正沉浸在瓷器被毁的伤痛中,又听了白九誊这话,当下生气的站起来,冲白九誊和宁蔻两人斥喝:“你们两个出去,都出去。”

宁蔻吐了吐舌头:“黄管事,我好像才是老板。”

“这里我说的算,我说让你们出去,你们就出去。”黄管事不管三七二十一,站起来把宁蔻和白九誊两个推出了瓷窖。

“砰”的一声,大门被关上,宁蔻和白九誊两个被关到了瓷窖的门外。

摸了摸鼻子,宁蔻翻了一个白眼。

她这是什么老板,被自己的手下从自己的地盘里推了出来。

愤愤的又瞪了白九誊一眼,都是他刚刚没在提醒她,结果才会令她踩碎了瓷器,害得她被黄管事从瓷窖里赶了出来。

“黄管事的脾气不小!”白九誊淡淡的出声吐出结论。

宁蔻连看也懒的看他一眼,径直往马车走去,掀开车帘进了马车内:“打碎了黄管事心爱的瓷瓶,我有经验,他恼我起码得三天,我们回华城!”

白九誊微笑的回到马车上。

马车又动了。

马车行到一半,宁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掀开了车帘,从马车内走出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白九誊的手背。

因为现在是夏季,烫伤不能包扎,包扎了之后,只会让伤口发炎,红色皮肉上的水泡,一寸寸的扎着宁蔻的眼睛。

“你的手背现在怎么样?没事了吧?”

白九誊突然回头,妖冶的琥珀色眸子含笑的望着她。

“你担心我?”

心仿若被重重的撞击了一下,她心虚的收回视线。

“谁担心你了,我只是怕你日后因为你手上的伤来找我后帐。”宁蔻没好气的说着:“不过,看起来水泡已经消了一半,我也不用担心你找我后帐。”

说完,宁蔻回到马车内,车帘重新拉上。

白九誊回头看了看阖上的车帘,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继续驾车往前走。

不到片刻间,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

事实上,在瓷窖时,宁蔻会踩到黄管事的净瓶,他并未注意到,他的注意力放在瓷窖的一名可疑工人身上,那时他看到那名工人,打算向宁蔻射出什么东西,在宁蔻踩到净瓶的同时,他挡住了那射出的东西。

宁蔻与黄管事对峙时,他想去追那名工人,却又怕他离开了,还有人会对宁蔻不利,只有看着对方消失在他的视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