珮璃静静地倾听着,却伸手将她揽紧。他不善表达自己,只能寄托于身体的传递。

“其实,你可以让他回来…”虽与沈语卉只有两面之缘,但珮璃是最后倾听过他真心话的人,总对他的际遇有些特殊的唏嘘。而现在自己所住的西北宫,也是曾属于那个人的…皇上若是寄相思于景物,他又怎会不知情?

苍蓝听了珮璃的话,却是默默不语,只任他紧紧地回抱住自己。

数日之后,刘正勤带着苍蓝想知道的结果回了城。她顾不上回家,也顾不得稍作片刻停留,一路马不停蹄时,一边仔细思量:这样的结果,要如何向那个深情的皇上开口?

早在方静源被变相贬谪到赤岭当守备,也就是她与沈语卉成亲那一年,方家这位美貌而神秘的夫郎,在成婚后不久便失去了影踪…

虽然这些年来,方静源一直这位夫君的事三缄其口,怕是也不想让皇上察觉到异样。若有外人问起,她便称夫郎羞于见人。所以这几年来,根本没有人真的见过沈语卉。

刘正勤觉得此事蹊跷,经过她多方旁敲侧击,终于从方府一位告老归田的下人口中,查探到重要信息:

方静源自从被贬谪到赤岭,深知此生状志再难得酬,性情大变。她本是英雌出少年,一身的好武艺,又有相当才貌,仕途必然平步青云。孰不知她竟与皇上看上了同一个少年!更令她想不到的是,皇上竟会成全了她和沈语卉,以这样一种方式。

她用无限明亮的未来前程,交换来一段惊世骇俗的曲折姻缘。她当然不会甘心,自从到了赤岭,她日日饮酒买醉,对沈语卉的情感因为掺杂了太多东西,而变得复杂起来。但是更令她感到不值的却是:他变了!

方家大人和夫郎的关系并不和谐——这是那位下人所知道的一些外因。至于沈语卉究竟为何会离开方府,那之后又去了哪里,刘正勤便查探不到了。

对于皇上的交代,刘正勤不敢怠慢。她又将方府的其它线索收集了,再巡视了整个赤岭,记下自己对这个城市这些年的发展和弊端的感想,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清云。

“…你是说,他早就不在赤岭了?”苍蓝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也并没有非常吃惊,刘正勤猜想这个答案,帝王心里多少是有数的。

“是,”她不敢多嘴说些什么,“皇上,要不要微臣再派人打探一下…那位公子的行踪?”

苍蓝抚了抚额,闭上眼睛。“不必了,正勤你连日奔波也辛苦了,先回家去休息吧。关于赤岭城的近况,你改日再来与我详说。”

刘正勤得了令,离开静庭轩。苍蓝却是从桌子上,抽出一封信来。那是她前些天派出的密探,在清云城查得的情报:

清云城内有一处风雅之地,取名蝶苑。相传苑主是一位面貌极美的公子,姓离,却很少有人见过他面纱下的容貌。

蝶苑是一家书院,是专供男儿家读书和交流琴棋书画的地方。离公子的生意做得很大,他究竟有多少家财,众说纷纭。

他自己也住在蝶苑之中,但因他经常有生意往来,所以一年中,也会有数次,往返于国内各个城市。

苍蓝合上信纸,一个声音在她心里呼之欲出:

是你么?真是你么?那个凭借自己双手开创一片天空的男子。

多年以后,你居然还是…如此清傲呵。

198、第一九七话 锦思 ...

夕阳西下之时,落霞满天。

红晕之华映得繁华城市里一片祥和。

作为天子脚下的城市,清云城里每一条大街小巷都是朝气而迷人的。在这其中,也会偶有一两处风雅幽静之所,离了俗世的喧嚣,静静伫立、幽幽芬芳。

秦管家来到离园大门时,正是放学之际。许多翩翩少年从中走出,边行边谈笑着,风姿朗朗。门外一干小厮家仆见着自家公子出了来,忙迎上去接过他们手中的笔墨或是琴筝,再掀开自家轿帘,伺候主子们回府。

好人家的男儿在不曾婚配前,一般不会这样抛头露面,但离园却是个特殊的存在。

离园不教闺门内的东西。关乎持家、针线、甚至是讨妻主欢心这类的,理应由少年们的的父母家人提点。在这里,男儿家们可以学习各种技艺:琴棋书画、诗书礼乐,甚至有身子好的,学个骑马射箭,也一样有老师教授,如女子一般独立洒脱。

离园环境风雅,学费也是颇为不菲。所以能来这里读书学艺的,一般都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公子。他们除了互相切磋技艺,还变相攀比家境,于是能否到离园学习,慢慢演变成了是否有身份低位的象征。

这园子本没有名字。爬满蔷薇的旧墙上,挂着一个慵懒的大字:离。人们猜想,这该是主人家的姓氏。久而久之,大家便称这园子为“离园”。

关于神秘的离园主人,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大多数人传说这是一位绝色的佳公子,也有说他是嫁过人的,只是究竟为流离至此,没有人知道。离公子家财万贯,足够自保之余,也留下了离园这么一个喧嚣之中的灵净之所,所以总是被人称道。

翩翩公子们从园中悉数散尽。秦管家正要关上门,却瞥见对面的槐树后头俨然还藏着一个人。

她轻叹一声:“莫姑娘?我知道是你,出来吧。”

少女怯怯地从树后露出半张脸,随后红着双颊走了出来。

自从一个多月前公子在回城的路上无意中救了这个姓莫的女孩,她便日日守候在门前,叫人好生头疼。

“离公子今儿也不在,”秦管家挥了挥手,“莫姑娘请回吧。”

“我…我只是想当面再谢一谢离公子,并没有…”少女似乎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却知道摆脱不了什么嫌疑,“秦管家,你就让我见上他一面吧!”

“不成,”秦管家马上改口道,“公子真的不在园中,请回吧。”说完她关上了离园的大门,也不再去看门前少女失落的眼神。

说也奇怪,公子行事如此低调,却是芳名远播,慕名而来的女子数不胜数。帮着公子打理园子这些年来,像莫姑娘那样的少女她打发得多了,也便习以为常。

此刻园子的主人确实是在家的。他只是抚琴而坐,一杯香茗在侧,对外面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他喜静,因为安静下来的时候,才能够思考一些想不明白的问题。

久而久之,那重复想起同一个问题的感觉成为了一种状态,一种名为凝思的状态。

当苍蓝和楚惜寒来到离园门前时,听到的却是一阵悠扬而清冷的琴声。弹琴的人除了有着高超的技艺,一定还有一颗玲珑心,才能让琴音阵阵,撩拨听者的心弦。

点点愁、声声思,绵延缠绕着。那旋律一波又一波地回旋在空中,让苍蓝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惆怅的往事…

“主子?”楚惜寒在她耳边轻轻唤道。

苍蓝回过神来,不由得啧啧:“这抚琴之人,琴艺真是绝妙。只是如此哀伤忧愁,听得人心中好生惆怅。”

楚惜寒不如她懂乐律,也便一笑而过。两人拍了园子的门,许久,才有一个中年女子开了门道:

“两位,此刻已是闭园时间。若有什么事,请明儿早些来吧。”

苍蓝将手中的簪子递到她的面前:“我等并无心打扰,只是为了还簪而来。请你看看,此物是否为此园主人所有?”

秦管家自是一眼便认出了这梨花簪是公子的物品,她顺便又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个气宇不凡的女子,忽然想起这似乎是数日前,公子令她一路跟到城郊的…

她虽然心潮暗涌,表面上却也不露声色:“两位请在此稍等片刻,容我问过我家主子。”

说罢,她从苍蓝手中取了簪,又“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让当朝天子和将军生生地吃了一记闭门羹。

“倘若这真是语君的园子,那架势可真是不得了…”楚惜寒苦笑道。

苍蓝没有回话,如入定般默默地等待着。于当年忍痛扯开的两人之间,寻觅着点点残存的痕迹。

那一头,秦管家却是片刻也不敢耽搁,匆匆来到公子的门外。她叩响了房门,那屋里的琴声便停了,戴着面纱的人儿打开门来:

“什么事竟这般匆忙?”在他的印象里,秦管家是一个能干的女子。园子里无论大小事务,她都打理得仅仅有条,何曾如此紧张过?

他却不知道,她是为他而急呵!

秦管家也不说话,只是双手捧着那簪举到他的眼前。果然,只见他身子微微一颤,再看向她的时候也是掩不住的焦急:

“这簪,你是从何得来?”他分明记得,那日他不小心遗落了簪子,多半怕是落在她的别苑园外。

秦管家更加确定了这个女子对公子来说极不简单,“是两位气宇不凡的女子还来的,此刻她们还在门口…”她想了想,又道:“公子,其实你大概已经猜到了,那其中有一位,便是当日我们在清云城郊,私家别苑外见过那一行人中的主子。”

公子眼中的挣扎似乎更甚了。他甚至垂下了长长的眼睫来掩饰此刻的慌乱:她、她终是寻了来?虽然想过迟早有这一天,可是…

“公子,要不要我打发她们走?”秦管家见他久久不语,不禁试探道。见主子不语,以为他是默认了,便转身向外头走去。

“等一等!”身后清朗的声音唤道,再见到的,便是那个处变不惊的男子,急忙向她跑来,白色衣袂翩飞。

“带她们到主厅…我稍后就来。”他的心怦怦直跳,说完了这些话,却是连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他没想过她会亲自寻了来,但一想到此刻那个天涯之遥的人儿就在自家门口,那想见到她的心便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

秦管家引了苍蓝和楚惜寒到主厅之后许久,那抹白色的身影才姗姗来迟。

说到公子,虽然慕名而来的姑娘们可能是道听途说,她自己自然是见过他真容的。公子绝色芳华,绝非浪得虚名,可此刻略经装扮的公子,却让她一个心无杂念的下人,都差点看得有些痴了。

苍蓝听到轻微的动静而回过身去。沐浴在已近完全沉没的赤金色夕阳光芒下,那个白衣男子缓缓向她走来。

他步伐轻轻,走得极慢,仿佛比这些年的时间还要慢。两人之间每缩短一点距离,彼此便看清楚对方一些。

时光也许多少改变了他的样貌,但在苍蓝微微眯起的眼中,这依然还是她记忆里的沈语卉,一眼之后没有任何迟疑。

他斜斜地束起了发髻,在一侧挽上两朵小小的梨花;一袭纯白衣袍轻盈绝尘,腰间仅以一条浅紫色缎带装饰,垂下两络精致的手编穗子。

苍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漂亮的菱形眼角,灵澈漆黑的眼眸,张扬着他从未改变的清傲;一点凝香微润粉唇,半两盈盈漾动的眼神中,是绝世的清丽芬芳,随着岁月的沉淀,当年的梨花少年蜕变成了一个样貌清灵秀丽的绝色男子。

“语儿,你…”苍蓝一声语儿出口,心知此话不妥,没法再说下去。两两相望中,那绝美的眸子里居然漾出了越来越多的清澈,转眼便要落下雨来。

楚惜寒转身向外走去,连带拖走了还在发怔的秦管家。

苍蓝忍住了就要伸手将他带入怀里的冲动。她闭了闭眼,再仔细端详眼前的男子时,轻轻唤道:

“这些年你吃苦了,是不是?”

坚强的人在自强的生活中,无论遇到什么挫折,都会鼓励自己勇敢下去。但他们最害怕的,往往却是一句温柔的安慰。当沈语卉受到苍蓝轻柔的关怀时,那眸中的泪水便再也盛不住了,如这些年的辛酸一样被悉数赶了出来。

天知道如果这些年他一直是这样善感,这好日子恐怕早就到头了。

他的自强,怎不是催眠自己的伪装。在她的面前,这一切都无处可藏。

他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抵不过想见她的念头。于是他将自己装扮起来,希望多年以后,自己在她心里,不会落得个失望的印象。

苍蓝见他落了泪,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的心酸,心里也是疼得不可抑止。她转开视线看向别处,扯开话题道:

“刚才我在门外,听到一阵不错的琴声,可是你所弹奏?”

晶莹的泪珠如雨后的露停留在他的脸颊。沈语卉凝着眼眸看向她,轻轻答道:

“是我。”

苍蓝扯了扯嘴角,看向窗外:“没想到你的琴艺竟也如此高明…”

可是当年选秀的时候,沈语卉为着不被选上,却想尽法子不肯展露任何特长。当时若非宠物琉白歪打正着,怕是她想让他留下,还得多费唇舌。

两人似是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当年的事,气氛一时间默然。当年她年少轻狂,发现自己深爱的少年竟然倾心于另一个女子时,心碎欲裂,毅然选择了忍痛放手。这对一个帝王来说,需要背负多大的勇气和压力,别人自是不会知晓。

只是当年毕竟是太年轻了呵…多年以后,当她已经懂得如何去爱,怎样才是幸福的时候,才知道他一直过得并不幸福,心中的悔和痛,无法用语言形容。

“我…”

“你…”

199、第一九八话 难忘 ...

“我…”

“你…”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却又同时止了声音。苍蓝略微平复了心绪,再看向那张清丽出尘的容颜,“你怎么会来到这里的?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沈语卉眼眸半垂,似乎有些紧张。

在她的面前讲方静源的事,如何开口。

苍蓝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倘若你有什么不幸福,也是我一手造成的,我心疼你尚且不及,哪还会怪责于你。”

这一句开慰,却在无意中透露着她对他依然关心。他向她眸光一转,随后又微微低下头去,双颊染上了几分霞色:“当年我…我离开之后,便随着她去了赤岭…”

沈语卉娓娓道来。当时,他和方静源遵照圣旨在赤岭生了根,也拜了堂。圆房之夜,沈语卉坐在房中等待着,手里紧紧攥着发簪,心乱如麻。

历来好男不侍二妻,然圣旨亦不可违。他必究还有身处庙堂之上的母亲和姐姐,倘若真的要发生他不愿的事,那么他唯有做好了结自己的准备。

巧的是那晚,方静源喝得有些多。她口口声声地斥责着沈语卉拖累自己被贬谪,还说他的身子定然早已给了皇上,让二嫁的他倍感自己不该再苟活。不堪羞辱之下,他亮出手中发簪打算自尽。

好在方静源酒醉还有三分醒,见沈语卉真是举着簪子对准了自己的咽喉,才有些慌了神。他是皇上赐下来的人,虽然已经没了味道,但若真出了什么事,怕是自己一家大小性命也难保。

沈语卉见她肯低头讨饶,忙提出早就想好的条件。在她答应不会碰他以后,他们便在众多的耳目下,做了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

方静源是少年出英雌,官路本是青云直上前途无量,现在却被贬谪到了这个荒凉边境,怕是这辈子也别想翻身了。她性情大变,除了终日饮酒作乐,还偷偷取了好几房宠侍。每当见到沈语卉,她便会想起自己再难兴起的仕途,可碍于他的身份又打骂不得,感情日淡,只剩下冷眼以待。

而沈语卉也在日积月累的日子里,渐渐看清了这个自己当初心仪的女子的真面目。心早已凉到冰点,他却不能说什么,因为这一切的因果,都是自己的错!在她的冷言冷语和几个宠侍的欺压下,一年多以后,再难忍受的沈语卉选择了出逃。

然苍蓝早已对外宣称语君因病香消玉殒,这娘家他是不可能再回去了。天涯之大,他又能在何处容身?

颠沛流离中,他被一户好心的农家收养下来,还意外结识了几个来自各国的朋友。可能是苍天怜悯,他们在游历各国的过程中,竟发现了独到的商机。慢慢的,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他靠着自己的双手和智慧,成为了一个可以在清云城坐拥许多家产,可以实现自己梦想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虽然站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却也能伸出手来,助她一臂之力了。

他隐去了这最后一句没有说。整个过程里,他说几句便停一停,静静地看她一眼。而她,却只是柔和地看着他,听到苦难的时候皱着眉,成功的时刻露出淡淡的笑。

天知道这一刻在沈语卉心里,有多么的弥足珍贵。一个误会纠缠了多少年,他们才能有这个机会像现在这样平平淡淡地坐在一起,好好地说上几句话。这样的场景在他的梦里,不知道出现过多少回…

千言万语无法理清。如果当时他不那么倔强,对她表明了心迹,她一定不会送他离开。那么现在,他们又会过着怎样的生活?说不定会像夏绯砂一样,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

沈语卉有些黯然。纵然想起这些都是枉然,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如果?嫁入皇宫确实非他所愿,方静源也曾经是他年少时的痴心所托,但现在再想起这些,却淡得仿佛一阵烟云,风一吹便散了。

她并不知道,这些年来她的坎坷,他也曾默默陪伴着走过。她带着十君在外逃亡时,他曾无意中遇见过在柳国集市上卖豆腐的宁昭颜,这才知道闵国宫变,她遇上了前所未有的麻烦。

未曾想到,再遇见她,会是以这样的形式。她离了高高在上的龙椅,他是只能站在她影子里的神秘商人。他一路随着他们同行,既不会武、也没有权位,甚至不能让人知道他的存在。他唯有用他仅有的,在每一个她需要的时候,悄悄地替她抚平眉间的忧愁。

作为被她休掉的夫君…他没有资格再羡慕那些还在她身边的人儿。

也是在那段时间里,他才真正开始了解这个曾被他一再误解的妻主。他亲眼目睹她的不屈和勇敢,即便已经沦落他乡,在四面受敌的情况下,她也从来没有退缩过。

她不是神,无法战无不胜。人都会害怕、会绝望,即便如此,她依然一心一意地保护着自己身边最重要的人,对他们无比珍视。天下间最好的妻主,若非如此,更为哪般?

可叹自己当初如此幼稚。以为方静源勇夺狩猎大会第一,便是勇敢,却对表现平平无奇的文弱帝王嗤之以鼻。后来的后来,他才知道这世上有太多的事需要忍辱负重、需要韬光养晦,当他明白这一切的时候,他长大了、却也迟了。

他看着他们如何一路走来。救济百姓、对抗阴谋、互敬互爱,虽境遇不堪,却也称得上潇潇洒洒。中间,也有几次丢失了她的行踪,但他锲而不舍的,总是会再一次找到他们的足迹。

他并没有告诉她,自己为她所做的这一切。苍蓝静静地望着他延展开来的眉眼,觉得陌生而又熟悉。她暗自留意到,自他来了之后,自己的鼻尖便始终萦绕着一股极浅极淡的梨花香气。

“一晃多年,没想到你还是如此钟意梨花。”当年,他曾经占有着年少的她无比的狂热,他的每一件喜好,她都记得分明。旧人重逢,也许模样变了,但嗅觉却是记忆中最深刻的。这香味如此熟悉,熟悉到,仿佛在哪里也曾不期而遇过…

“梨花纯白洁净,高雅芬芳。”沈语卉轻启樱唇,语调淡淡忧伤:“只可惜,它终是脱不开个‘离’字的音…”

“所以,你自称姓离?”

“语卉是个离人,只身在外又不能没个名字。”他勉力微笑着,“世人又怎知,我那离字,不是梨花的梨?这不过都是臆测罢了。”久而久之,他便真的用了大家所以为的那个字。

苍蓝一阵心酸,竟无法再看他的侧脸。以为放他离开是成全,多年来刻意不去打听他的消息,没想到却让他吃了这么多苦!

她不能为他的现在庆幸,因为那些日子他如何走过,她无法想象。若是他不曾如此幸运,现在落得个凄惨的下场,她将如何弥补自己年少时因冲动犯下的错?

“瞧瞧我糊涂的,你来了这么久,连杯茶都忘了奉上。”沈语卉拿出小绢拭了拭微红的眼角,站起身来:

“惜梦,惜梦!”他唤了两声,门外一个小厮应了来到门前。

苍蓝一看,这小厮瞧着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并不是当时随着他一起离开的那个小厮惜梦。

“去冲一壶好茶来,快些。”

惜梦应了。沈语卉一回头对上苍蓝疑惑的眼眸,轻声解释道:“那个惜梦…他已经嫁了人,我让他留在妻主的家乡了。”

当时沈语卉不肯带惜梦离开,但他自知主子走了,他留在宫中也断没有什么好事,便硬是跟着他出了宫。去赤岭的路途艰险遥远,惜梦在途中遇见了一个朴实的农家女子,对其倾心,沈语卉便开恩将他许了那女子,没有带他一起上路。

“…你就叫惜梦吧。你还未嫁人,起码,还能有一个梦…”

当时,他怀着破灭的心情,为他的小厮赐了这个名字。

如今的惜梦,依然是怀抱着一个主子的梦想,却早已不是当时的含义。

苍蓝自是不知道这些。待到惜梦将茶水奉上后,两人小啜了几口,那梨花香氲在她脑海中的记忆却愈发清晰,某些场景不由自主地浮现上眼前。

在接小飞蝶回宫的那一晚,她做过一场风花雪月的梦。在梦境里,仿佛也是这样温柔的梨花香气,与她悱恻缠绵中,始终馥郁芬芳,萦绕不散…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漆黑的星眸紧紧地盯着眼前的漂亮人儿。

沈语卉不知她在想什么,两颊迅速飞起淡淡红云:“皇上?”

未及他反应过来,她已伸手一带,将他揽入了自己的怀中。她握住他曾经常常冰凉的手,果然,此刻它也只是微微含温。

美人侧卧在怀,疑惑的眼眸微睨,没有半分挣扎。她向他微微一笑,面容精致一如当年,除了在岁月的风霜里,悄悄镌刻上几分冷静和深邃。

被她这样看着,沈语卉的心扑扑直跳起来。即使如此,他还是比年少时沉着了许多。他知道她不是急色之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给自己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