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来的?”站起身来,舒展着坐了半日而有些酸痛的筋骨。掉落在椅上的衣袍,想必也是他为自己而盖。
那张妩媚沉静的容易此刻笑意更浓:“有一会儿了。但见你抓着奏折便趴下了,也不想吵醒你。”
苍蓝嘿嘿一笑,自嘲道:“春困,春困猛于虎也。”
她向他走去,还微带着些倦意的身躯投入他温柔的怀抱中。他淡淡蓝色衣衫上的阳光味道,令她感到无比的温馨。半靠在他的身边,双手紧紧箍在他窄紧的腰上,贪恋此一刻的悠闲安宁。
宁昭颜微微红了脸,看着她的眼神充满疼惜。他心知她所说的“春困”,不过是近几日来为了政务日夜操劳所致。春天到了,全国各地的农务都集中忙于春耕,可偏偏有几个城市还偶有雨雪天气,不适播种;又有的地方用水干涸,需要引水调水。如何均匀各地资源调配,关乎全闵国百姓一年的口粮问题,这成了苍蓝和各部大臣劳心的焦点。
“农务的事情,可还没有忙完?”他语调轻轻,仿佛在唱一支催眠的歌曲。
苍蓝靠着他的脑袋摇了摇,“人是都派出去了,成效如何,还得等他们回报。不过近两日天儿愈发地暖了,当是积雪都应消融了,多少能缓解了问题去。”
“蓝儿辛苦了多日,也是时候该歇一下了。”
苍蓝闻言看向他:“昭颜这么说,可是有什么打算?”
宁昭颜点头,笑得有些腼腆:“我寻思着大家整个冬天一直在宫里,好久不曾出游,趁着天儿暖了,不如…”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期待地望着她。苍蓝自然会意,笑道:“原来是昭颜的心飞出去了,想出门踏青。”
宁昭颜被她说得像个贪玩的孩子,窘得脸更红了。其实这倒并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意思,活泼好动的玲珑和小飞蝶本来就闲不住,柳容和夏绯砂也提起过这事,他便代大家向苍蓝大胆提议了来。
苍蓝也不逗他了,“原是我忽略了,早就该想到呢。那三日之内,择一个晴好的天气,我带你们去清云城近郊走走,散散心。”
宁昭颜欣然道:“我这就告诉他们几个去,玲珑怕是要高兴坏了。”
“玲珑孩子心性,有你们几个照拂着,我也大可放心。”她看着宁昭颜温柔的笑脸,“有你照看着后宫,我更放心。”
“蓝儿…”宁昭颜心中一漾,主动将她揽紧。
果然是当了爹爹的人,胆子终于大了些。苍蓝在他怀里吃吃偷笑。
二日后,借着明媚晨光,苍蓝携十君和秋尽冬无、带上六个女卫,悄悄地出了宫。被玲珑拉着一起出来的莫小草,还有已经被默认为十君之一的莲幻,都渐渐成为了大家庭中不可或缺的一员。
马车行至城门口的时候,在领头队伍中骑着马的苍蓝,远远地就瞧见了从对面纵马而来的楚惜寒。待到两人会了面,楚惜寒翻身下马向苍蓝请安,苍蓝往她身后望了望:
“怎么不见湛翔?”
楚惜寒微微一笑,这才说道:“他的马车在后头,行得慢,稍后才能看见。”她顿了顿,才揭开这个谜底:“托皇上洪福,翔儿他…有喜了。”
“真的?太好了!”苍蓝大悦,“今儿真是高兴。惜寒,等你的马车到了,我们一同过去。”
“遵旨。”
在他们旁边的小道上,一辆精致的马车从城门外进来,缓缓奔驰而过。两人只当时平常路过的,也未曾多加留意。
经过她们旁边时,车上的人儿仿佛听见了不远处的谈话声,一只净白莹润的玉手微微掀开车帘,似是在窥探外面的风光。
“秦管家。”马车驰过整条小道后,车内忽然扬出一阵清甜之音。
赶车的女子拉了拉缰绳,马匹的脚步暂缓下来:“公子,有何吩咐?”
“掉头。先不回府了,跟着刚才见到的三辆马车。但跟远些,小心不要被他们发现了。”
秦管家心中好生疑惑。公子刚从邻城做完生意归来,风尘仆仆的,当时十分疲累了,怎的还不回府休息,却要跟着些不认识的人?
然她也没有再问什么,拉起了缰绳,就让马儿慢慢转了方向,缓缓向城郊跑去。
196、第一九五话 游戏 ...
苍蓝一行人在城门外略等了片刻,马车拉着闵湛翔缓缓而来。他有孕在身,本是不该受这颠簸的。但能够得见许久不曾看到的皇姐和十君,楚惜寒又怎么忍心非留他在家里不可?于是那马车行得慢之又慢,怕是比步行也快不了多少。
两位英姿飒爽的女子骑着各自的坐骑开路,莲幻、夏绯砂和叶初蝶也是骑马跟随;中间是四辆马车,女卫们则跟在最后。一支出郊游行的队伍不急不缓地行在路上,在这春意盎然的清晨里,一路上入目的皆是翠绿嫣红,处处有婉转清脆的鸟鸣。路人行人极少,这份宁静和悠闲,让大家在深宫之中的紧张或繁重,此刻不多不少都放开了去。
他们经过小道,轻轻扬起一阵烟尘。待到这尘土散去,却又见一辆朴素而精致的马车缓缓驰过,与他们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所以走在最后的女卫们也并没有多加留意。
待到他们抵达苍蓝在城郊的别苑时,日头刚刚完全升起,照拂得人清爽温暖极了。几人下了马车,在别苑偌大的花园草坪上摆起了地席。
夏季时苍蓝偶尔会到别苑避暑,所以那里一直被专人打理得井井有条,花园的草地和植物也修剪得很好。初春的草地还不是很茂盛,远远望去一片嫩嫩的绿色,隐约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气息扑面而来。
秋尽冬无将竹席铺展在草地上,又围着竹席,依次把十几个锦绣圆垫铺排在地。据说这是民间最近流行的郊游方式,全家老小围席而坐,或赏景谈笑、或吃点小食,都是十分惬意。
苍蓝听臣子们说过这种有趣的方式后便记住了,也颇为赞同。大家随意围坐在一起,比起冰冷的桌子相隔,彼此距离拉近了许多。再说万物都是亲土地的,生物生于泥土,死后回归泥土,与地亲近,反能增加活力。
待地席和坐垫都铺排完毕之后,叶初蝶、夏绯砂和晶繁率先从容地坐了下去。楚惜寒和闵湛翔对视了一眼,她便微笑着将他打横抱起,两人同坐一席,让他倚靠在自己的怀里。面对大家的目光,闵湛翔羞涩地低下头去。
宁昭颜、珮璃和柳容望了望周围,似有一瞬间的犹疑,却也很快“就坐”了。剩下的王雅竹、冷幕月和柳玲珑还站在原地,面有难色。
此时先坐下的几人已经望着他们笑了。那里头的意思苍蓝自是明白:这几人本是嫡主和大家公子出身,平日都里高贵斯文惯了的,要让他们随便坐在地上,即便是加了垫子的,可能还是会有些抵触。
她轻笑着走过去,找了个人群中间的位置坐下。莲幻则跟在她的身后席地而坐。
莫小草见莲幻坐了下来,也便坐在了他的旁边,并不与十君们一排。其他几人见皇上尚且如此随意,也便纷纷放下成见,尝试围着她坐下了。
“秋尽冬无,还不把东西拿出来?”苍蓝侧身向身后道。
秋尽冬无一听,连忙笑眯眯地应了,将车上带来的各种小物搬到竹席上去。众人定睛一看:呵,摆上的并不是他们想象中平日惯吃的糕点,竟都是些造型稀奇古怪的小食。再仔细瞧瞧,有兔、虎、羊、猪、牛…
随着小食被一样一样端上来,大家也都分明看出这是以十二生肖为主题的糕点,可爱的造型让玲珑看得目不转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巴巴地转看向不远处的苍蓝,好像在问什么时候能动口似的。
苍蓝看着他的大眼睛轻轻一笑,最熟悉她的宁昭颜却被这一笑惹得心里有些发毛,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果不其然,当秋尽冬无最后将一大桶水端上来时,每个人心里都疑惑不解:郊游罢了,需要带这么多水么?
准备就绪后,苍蓝清了清嗓子:“平日里在御花园,我们一般都是赏花看景或欣赏十君们的才艺,我一直在想如何陈出新一番。今儿,我根据大臣们的描述,带你们体验一次民间的娱乐,一会儿的游戏大家可要积极参与呵。”
王雅竹微微侧过头去看她,乌黑的青丝顺过他秀挺的鼻梁,眉目间皆是高贵风雅之情:“不知蓝儿想如何玩这游戏?”
苍蓝心中暗赞:雅竹哥哥从来都是知情识趣之人,在这场合如果还称她为皇上,大家可能都放不太开。只是看他一脸恬淡而胸有成竹的模样,怕是待会儿便没有这个沉着劲了。
想到向来风雅清傲的雅竹狼狈的模样,苍蓝忍不住要提前笑出声来。她强忍着那几乎要流露出来的笑意,一本正经地宣布道:
“你们看到这席上糕点,可能已经猜到游戏和十二生肖有关。游戏规则是每人轮流说一个祥瑞的带生肖的成语来,说不出的便要罚——诶,当然要求还没有这么简单。”
大家听到她先前说的规则时,心中都暗暗舒了口气。说个十二生肖的成语难度不大,可罚不到自己。可听她话头一转,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这特殊的规则嘛,便是每个人要接着前一个人说的生肖说。例如以右手方向为序,我说龙,我右边璃儿的就要说蛇字的祥瑞成语。每一轮十二个过后,由起头人的右手位下一人做新的起头人,这样大家每次说的生肖可都不一样。”
“倘若…答不出或是答错呢?”叶初蝶的提问看似态度踊跃,但谁也看得出他是打起了退堂鼓。这舞文弄墨的事儿实在是不适合他,还是先想出退路为好。
“如果大家都觉得说的不是祥瑞的成语,或是答不上来,便要罚吃生肖糕点一只。”
“太好了,那我不答了!”柳玲珑不假思索地欢呼起来。
冷幕月拍了他一把:“笨蛋,天下间哪有这么好的惩罚?”小恶魔的潜质显现出来,他紧紧地看着苍蓝:“怕是…这糕点里加了什么料吧?”
苍蓝笑着摇头:“天机不可泄露。好了,大家明白规则了吧,那就由我先开始了。”说罢,她想起身后的几人:“幻儿、锦枫,还有秋尽冬无,你们可一起来玩?”
“我要时刻留意周围,保护皇上和大家。”莲幻拒绝的理由可谓义正词严。
小草就更绝了:“我,我没念过书,大字都不识几个…”清秀的小脸皱成一团,叫人不忍拉他入局。天知道入宫以后,苍蓝就为他安排了一位先生教习读书写字,现下恐怕已小有进展。
苍蓝并不点破他,继续看向秋尽冬无,却见那两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也便罢了。
“由我开始,右手边的璃儿接下一个生肖。”苍蓝起头道,“先说十二生肖之首,鼠。獐头鼠目,鼠目寸光…哎呀,好像鼠字都没有祥瑞的成语。我自罚一个点心。”苍蓝笑眯眯地说着,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拈起一个小鼠造型外表透明的点心放入口中。
大家的视线聚焦在她的脸上,却并不如想象中看到她有什么痛苦的神情,反倒是有几分享受,看不出究竟好不好吃。苍蓝吃完点心后,还轻轻舔了舔唇,几个面皮薄的看了,都微微有些脸红。
但此刻王雅竹算是明白了:这点心,怕是横竖都要有人吃的,逃不掉了。哪怕学识再广博,像鼠字、蛇字之类要讲出几个祥瑞的成语来,也是难事。但看着她怡然自得的表情,莫非这点心并没有什么问题,是他们多心了?
顺着苍蓝右手位置的是珮璃。他向来害羞,还未开口,小脸已经红了几分。但在苍蓝吃点心时,他早已想好了自己的回答:“我的答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对得不错,”苍蓝点头道,“此语有气魄又符合主题,过关。下一个,晶繁。”
虎字不难。晶繁缓缓道来:“藏龙卧虎。”
“哎呀晶繁,你…”叶初蝶忍不住唤了一声。
晶繁的答案自然是顺利过关了,可轮着要说“龙”字的叶初蝶急了。他才刚刚想好自己的答案,被晶繁抢先说了,自己岂能说个重复的?他抓了抓头发,英气的双眉此刻扭到了一块去:受罚事小,丢人事大,万一来不及对上,让他一世侠名往哪儿放?
此刻轮到柳玲珑说兔,他却一个劲的摇头道:“我不会,蓝蓝罚我吧!”
众人都笑了起来。这人实在简单得很,从刚才开始他的眼睛就直盯着那个浅黄色的兔子点心打转呢,现下能遂了他的愿,他哪还有心思想答案?
苍蓝宠溺地笑道:“那玲珑就去选一个吃吧。”
柳玲珑兴高采烈地站起身来,选了一只可爱的小兔点心就塞进嘴里。片刻之后,他大呼好吃,说是比桂花糕还美味,视线则是愈发地粘在了那堆点心上。
大家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如果说苍蓝有可能伪装作弄他们,天真的玲珑则断不会有这样的狡黠。于是剩下的其他人胆子也大了起来,各种稀奇古怪的词语悉数蹦出。
“龙…龙飞凤舞!龙凤呈祥!龙潭虎穴!”叶初蝶一下想出了好几个,洋洋得意地都报了出来。可当他说到第三个时,恨不得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只可惜话已经出口,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龙潭虎穴如何祥瑞?该罚,该罚!”在其他人的哄笑声中,他不情不愿地选了一个小龙造型的褐色点心,一下丢进嘴里。
刚才见玲珑陶醉的模样,这东西应该不难吃…
“咳,咳咳…”还没等他想完,铺天盖地的甜腻滋味已经席卷而来。不知道是放了多少糖才能这样的甜,甜得几乎都发苦了。苍蓝连忙向秋尽使了个颜色,后者浑身一颤,赶紧从那一大桶水中给他倒了一杯。
原来这一大桶水,是为了派这个用场…剩下的人在心里偷偷抹汗,又无限同情起叶初蝶来。待到他喝下水后脸上涨红的血色慢慢褪去,他才追问苍蓝和柳玲珑:
“这么甜腻的东西,你们竟然能装得这么好吃。玲珑,连你都学会骗人了!”
柳玲珑一脸无辜地看着叶初蝶:“我哪有骗人?确实是相当美味啊…”
苍蓝这才为大家揭晓谜底:“玲珑说的确是实话。这糕点,大多是正常的,只有其中几块…加了点调料,哼哼…”
大家笑了起来,敢情叶初蝶的运气太背。千挑万选,竟然还是荼毒了自己。离苍蓝最近的珮璃温柔的小手握住了她的:“那皇上刚才吃的,是不是也是加了料的?”
苍蓝看向他:“小璃感觉到了?”
“点心刚入口时,皇上的身子有过微微一颤。”
那坐在远一些的人,压根不会看得出这么小的细节。苍蓝微微一笑:“要骗过别人,首先要骗过自己。”
几人正在嬉闹着,一抹淡淡的白色身影缓缓踱到了园子的栅栏外,遥遥地望着里面的风景。
那个蓝色华服的女子,即便是相隔一段距离,他也一眼便能将她从人群中认出。她精致英气的脸庞、她褪去冰冷后温柔的笑容、她微微眯眼时那不易被察觉的小小狡猾…这帝王的柔情,原本、原本也是属于他的呵…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发紧。须臾,他松开攥紧的衣角,绝美的脸上露出释然的苦笑。多少年了,当历经那些年少时根本不能想到的挫败后,回忆起来的,竟都是那些他曾经无比痛恨的时光。
或者那个时候,他真的是太过年少,竟然连自己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她都不知道。她让他离开宫里时,他的心里犹如插入了一把利刃,可是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从何说起?如何开口?在她的心里,他始终是一个爱着别人的人。
那么多年了,他只是在暗处看着她、尽自己的能力帮助她。他这个人,早在八年前就已于世上香消玉殒,再也不适合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痴痴地看着那些风华绝代的男子围坐在她的周围,享受着她的关心、她的戏弄和宠爱,看得入神了,仿佛自己也在那其中似的。跟着他到来的秦管家原本是不知前因后果的,但看着园子中那些出众的男女,深知这些人必定来历非凡。她素知主子是个嫁过人的,但是对于妻主,却不曾听他提起过。莫非…和这园中的女子有关?
“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私人别苑,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一直在宅邸外围巡视的女卫发现了两人。秦管家走近白衣男子:“公子,我们不便留在这里,还是走吧。”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又留恋地看了园内一眼,转过身去。虽然他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可那深邃漂亮的菱形眼角,乌黑清亮的眸子,已经引得女卫们对他颇为好奇,尽情想象着这面纱下的容颜,将会是何等的让人惊艳。
众人的嬉笑停下来时,苍蓝隐约听到园外的女卫交谈之声,便随意问道:“外面有人吗?”
女卫隔着栅栏躬身道:“回主子,刚才有一男一女路过此地,下官已经将他们请走了。”
苍蓝正打算继续游戏,却听得那两个女卫交谈道:“地上怎么有只发簪?”
“怕是刚才那位公子遗落的吧,可是人已经走远了…”
那朵小小的梨花发簪,清雅而略显陈旧。苍蓝从女卫手中接过发簪时,显然微微一愣。
这是…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是他…他回来了?
197、第一九六话 似影 ...
“遗落此簪的,是什么样的男子?”宁昭颜问道,“这儿地处偏远,当是路人稀少。既然来得院外的…会不会是皇上旧识?”
他虽是问,但看到苍蓝见此发簪后微变的脸色,心中已有了几分了然。两个女卫听了主子的问话面面相觑,然后低头恭敬道:
“回颜君,是一位以轻纱蒙面的男子,下官们并未看清他的容貌。他的身旁有一位管事模样的女子,称他为‘公子’,看起来两人应是主仆关系。”
“主仆关系,那倒有趣。”不明因由的叶初蝶好奇道,“女子为男子的家仆,这男子可不简单。”
苍蓝有小片刻的怔忪,并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珮璃有些忧心地看向宁昭颜,却见后者淡淡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无需过分担忧。这发簪的主人可能是何方神圣,这两人算是心照不宣了。
那天,虽然多了一段小插曲,苍蓝和十君也依旧玩得十分尽兴。她带来的点心和那一大桶水几乎全被消灭了,叶初蝶、冷幕月和柳容喝得最多,抱着肚子赖在地上不肯起身,非得苍蓝一个一个把他们抱回了马车上去。原本玲珑这贪嘴的自然是逃不了的,可当他吃到一个加了料的点心后大惊失色,爱弟心切的柳容便代他喝了好几次,也真真是“同甘共饮”了。
回宫之后,苍蓝密诏刘正勤入殿。这些年来,刘正勤一直驻守在清云,与何眉欢一道,皆是苍蓝的心腹之臣。
“正勤,本王记得你原是赤岭人士,来到清云,好像也有五六年了吧?这些年,你做得很好。”
刘正勤心道当年的小皇上说话也学会了绕弯儿,预感自己将会有什么重要任务了。她顺着苍蓝的意思道:“回皇上,确有这么些年了。多得皇上赏识,正勤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万万不敢居功。”
苍蓝点头道:“正勤和眉欢都与本王有缘,也都是共同经历过一些事情的人。现下,本王就给你一个月休假,你且回赤岭去,看看家乡的亲人吧!”
刘正勤汗颜,她的夫郎和孩儿早已跟着自己迁居清云,这些皇上哪能不知。但关于赤岭守备方静源的一些传闻,作为当地人,她多少也曾经听闻一二。
时隔多年,方静源一直在赤岭当着小小的守备,仿佛朝廷里多她一个不多似的。由于山高路远,也几乎听不到她什么消息。这么个人,一夜之间抽调到边界后,仿佛就彻底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谢皇上恩典。”刘正勤谢恩,“不知皇上可要微臣,为家乡的父老捎上几句慰问?”
“父老?”苍蓝哈哈笑道,“正勤虽没有眉欢狡猾,却也是玲珑心意。你且回赤岭去,替我看看那个城市多年来的变化,再替我打探打探那个人…要仔细些,凡事眼见为实,切莫遗漏了什么细节。”
刘正勤心领神会:“微臣遵旨。”
边城赤岭距离清云必究遥远,刘正勤此次一去,打个来回最快要也半个多月。在此期间,苍蓝发散了几个密探在清云城内收集情报,既然这人能跟得她到别苑,想必自己的一举一动,也总是在他眼里了。
倘若…这么些年来,他并没有在边城安好幸福,而是生活在她的脚下…苍蓝微微摇了摇头,不愿意这样想下去。在位多年,已经习惯了任何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她难以面对一个可能错了多年的决定,就连想一想,也让她觉得不堪。
“蓝儿。”静庭轩外,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轻轻唤道。
苍蓝的神情放松下来,径自走去为他开门:“小璃。”
珮璃没料到苍蓝会亲自为他开门,小脸羞得红扑扑的,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我猜你还没用膳,便自己做了些菜带来。”
他轻轻扬了扬手里的小盒,笑容灿烂。这些年,他清秀柔和的五官已经完全长开,俨然是一个翩翩美青年了。苍蓝见到他的笑容,心中却是微微一痛,差点忘记了珮璃和那人的长相,有五六分相似。
倘若他现在在这里,是不是也能笑得如此开怀?她不禁这样揣测着,却很快将这些杂念挥灭,握住珮璃的手将他拉入怀中。
珮璃的身形滞了滞,“蓝儿,你有心事?”
他的猜测尾音很轻,几乎就是肯定句,在她怀里的声音有些闷闷。苍蓝对珮璃心生愧疚,这是朵她连重碰一下都不舍得的小花,怎么能看他紧锁眉头。
她微微笑着抚平他双眉之间的烦忧,“小璃多心了。”
“蓝儿的心事,珮璃怎能不明白。”这些天,语君可能尚在人间的消息几乎传遍了后宫。虽然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说出来,但传言总是越传越像真的,再加之苍蓝的反应,也很难不让人相信它的真实性。他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便忍不住有些担心起来。
“我就是不想让你为了这些事情,凭添烦恼。”她拉着他的手坐了下来,打开他带来的餐盒:“很香,那我便不客气了。”
珮璃心中荡漾着柔柔的暖意。兴许外人不知,皇上是怎样将十君宠上了天去的。她是帝王,她每天日理万机,他们能帮上忙的地方很少。可就连后宫中的琐事,她也会一力承担下来,不想让他们操分毫的心,也不愿让他们多思多虑…
思及此,他按住苍蓝正在夹菜的手,后者则抬起眼眸惊讶地看向他:
“蓝儿,皇上。其实,你应该多依赖我们一点的…”
珮璃的脸红了又红,想必是鼓足勇气才将这句话说出了口。苍蓝一直紧紧地看着他的双眼,那眸子如同十年前一般纯净清亮,浓黑的眼睫忽闪,见她盯看着自己,又小猫似的逃了开去。
就是这样一个羞涩细致的男子,竟然鼓起勇气,要一个帝王去依赖着他?
她一直是倨傲的。她不是天生的王者,却在无数挫折的磨练中,锻炼出一颗坚硬的心来。如果说这颗无坚不摧的心里,还有什么地方藏着柔软,怕就是这几个深知她心意的十君了吧。
她向他微微一笑。漆黑如夜的眼眸里,星辰璀璨。议政时严肃紧抿的唇,此刻扬起好看的弧度,她的温柔,让他竟有些痴了。
“小璃,谢谢你。”他走过她的身边,任她环着自己的腰,轻轻靠在他的身上。哪怕只是片刻,她在他身上得到的温暖,已经足以驱令她一如既往,充满勇气。
“我确实很害怕,害怕刘正勤带回来的结果,会证实我的猜测。”倘若沈语卉真的不在方静源身边,那么这些年,他又是过的什么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