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分明是她性急的借口。夏绯砂心中明了,他们两个撞到了一起,如果不擦出火花,就是要崩了对方的牙去。房顶虽有盖,地亦可为席,他轻轻一转身,就被她信手捞了去,滚落在温暖的皮裘之中。

眸光相触间,又是靠近了彼此拥抱而亲吻。夏绯砂青涩的热情在苍蓝的循循善诱下启发开来,在她温暖柔软的双唇里,他想起了许多许多的往事。

初初入宫时,他满怀着对皇帝的恨,却没料到这个少年皇帝比他想象得还要小,见到她黑得没有尽头的忧郁双眼时,他忽然不知道家仇应该从何报起;

一路伴随她走来,从来没有任何强迫任何不屑,她尊重他,更尊重后宫里、朝堂上的每一个人;他的一时心软和失手,造就了另一个她的苏醒。她的耀眼,顿时无可遮掩。

她的笑容是那样纯净,她对国事是如此认真,她对他们温柔得有些不像是真的…可是,每一个承诺,她都做到了。每一个进步,她都不骄不馁。因为恨她,所以他常常能看到她不为人知的时刻…是的,因为恨她,所以,才对她多加关注的吧…

于是每一次动手都注定是失败,他简直恨透了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做不到杀了她,也做不到承认自己心情的变化。一直到她将自己从这样的矛盾中解救出来…他终于明白,上天安排他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报仇。冥冥之中,是有这样一点缘分,需要他来看清。这恨也好,不甘心也罢,都是源于,他已经慢慢被她感召,心随她移了…

直到听说她要走。直到获悉她将站在那尘土飞扬的战场。

想和她并肩作战的决心,胜过一切的矜持和思量。他向来都是爱憎分明,只是这心意,自己从前没有看清罢了。

他身手搂了她的腰,将她轻轻托起到自己的身上。这样无声的邀请,此一刻献身的意愿,不消任何言语,便是他坦白自己最大的承诺。苍蓝却是轻轻睁开了眼,反手用力,两人在裘皮上打了个滚,他便又换到了她的上方。

对着他疑问的眸,她轻轻笑道:“让你来,好不好。”

有一瞬间的局促,被她看清。她执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我教你。”

他为她褪去世俗的隔阂,将最真的灵魂坦诚而对。他细细吻过她的颈脖,感觉她的手在他的背后游走,痒痒的,心怦怦跃动。

她勾着他的脖子,将他拉近自己,按住她身上他那只不得要领的手,轻轻揉过最敏感的蓓蕾,看着它们慢慢挺立起来,变得娇艳欲滴。她领着他慢慢一路下滑,她肌理分明的身躯柔韧爽劲,一直滑落到她的身下,温暖潮湿的花园,才将他的手指慢慢送了进去。

夏绯砂离开她的引导,将手指慢慢滑入她的禁地,感到她微微颤栗一下,发出一记轻微的吟哦。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席卷全身,某个蓄势待发的欲望蓬勃开来,脑中开始有些混沌。

他似乎开始懂得了她想要的东西,指尖轻柔的抽 送,让她慢慢闭上了眼睛。摩擦,摩擦到她开始有些忍不住颤抖的时候,他也终于按倷不住,将自己献给了他挚爱的妻主。当他用力将两个人紧密结合在一起,有些东西,便不需要她再带领了。

从他嫁入宫里,他就关注着她,因为他要寻机会下手杀了她;而今天,他发现了他从来都不知道的,这样一个她。炙热亲密的包容,旖旎动情的缠绵,留在地床上的斑斑潮痕,都是他们亲密无间的见证。她甚至可以容许他颠鸾倒凤…也许,她喜欢他更卖力地伺候也不一定呢…思及此,某个已经休息的欲 望便又有了抬头之势。正当他想再好好伺候她时,却被她翻身压了个正着,那正在兴头上的可爱东西,直抵着它心心念念的美妙家园。

“皇上…蓝儿不是喜欢让绯砂伺候么?”终于成了她的人,在自己身上永远留下了她的烙印,夏绯砂决定以后都唤她的乳名,将她作为永世的牵挂记在心上。

苍蓝却是魅魅一笑,那染遍了情动的容颜是他见过的女子中最俊朗、最动人的:“难道绯儿还不了解我?我就是喜欢,不按牌理出牌!”

他低呼一声,就被她吞吃入腹。现实就是如此,如果他觉得会有片刻得意的放纵,换来的就是永世不得翻身的,被剥皮拆骨,吃干抹净。即便如此,情缘一世欲一场,只消快乐便好。

第八十六话 热泪

用打的也好,用诱的也罢,苍蓝最终拗不过这样的夏绯砂,同意带他共上战场。战机不可预算,催得她来不及细细准备。准备临行的那几天,她拟下一份密诏:若她在这次亲征中有什么三长两短,皇位就由四皇姐闵惜恩继承——事实上,她的直系姐妹中,也只剩下了四皇姐一个。

她将遗诏盖上玉玺,又从头看了看,然后卷了起来。她亲手将这份遗诏交给了文太君,他接过的时候,双手颤抖。

苍蓝释然地笑道:“别担心,兴许这东西不会有用得上的一天。事前自然是不能公布的,否则还不知会出什么乱子。倘若…倘若真有需要拿出来的一天,就请文太君秉公处理,我相信一切都能安然渡过。”

文太君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仿佛那不是一份卷书,而是千万斤重量的承诺和嘱托。闵湛翔也入来房中与她告别:“皇姐,此去千万小心,定要平安归来呵!”

苍蓝拍了拍他的肩:“嗯,而且一定会得胜而归!”

临行前一日的晚膳,是苍蓝同五君还有珮璃一起用的。桌上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每个人努力想表现出的,僵硬的快乐,让气氛显得更加伤感。

“你们都不要担心,我保证我一定会平安回来。完完整整的,什么都不缺。”要面对一片梨花带雨是苍蓝早就料想的了。别说这些男儿心中不舍,纵然是她,面对那一张张映刻在心底的容颜时,也难免黯然。

打仗的事,谁也说不清楚。如果以后再也看不到他们了呢…离开湘玉的痛苦,那种如同针刺的疼痛,好像瞬间浮上心头。失去太痛苦了。世间这般最痛,便是生离死别。

所以,若要她再说什么安慰的话,也掩饰不了担忧的情愫。唯有承诺,让他们安心、也让自己有信心的承诺,期待下一次重逢,不会太久。

第二日清晨,天蒙蒙亮。本应是个与往常一样安宁的日子,晨雾却被一阵阵马蹄声搅得稀薄,宫外车队成列,气氛也紧张不安起来。

苍蓝早早起身,让莲幻服侍了穿戴,走出月泠宫的大门。宫人们早已忙碌着将皇上平日里用惯的东西搬上马车,夏绯砂也已经穿戴整齐等在门口。

“不让他们来送了么?”他轻轻问道,却见她摇了摇头:“多看一个背影,却要伤神许久。反正昨儿也已经话别了,就不要让他们多添思虑了吧。”

夏绯砂听了回过脸去,没有再说话。秋尽走来躬身道:“皇上,一切都准备齐了,可以出发了。”

秋尽冬无和莲幻,她的三个近侍,是她走到哪里都会跟着的。苍蓝接过莲幻递来的佩剑别到腰间:“出发!”

马车浩浩荡荡地向都城守军营奔驰而去。杨宣和楚惜寒已经将兵士们集合到操场上,等候皇帝的亲自点阅率领。

此次出战,执掌帅印的是苍蓝,带兵副将是楚惜寒。见她来到,楚惜寒跪拜以后只是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杨宣将调教得精神抖擞的兵士交到她的手里:“皇上若有任何困难,都只需派人来通报一声。纵然千山万水,艰难险阻,杨宣都必会赶来尊驾之前。

而皇城之下,有微臣看守,皇上尽可以免去后顾之忧。微臣在皇上这个年纪,就已经跟着老将军上过战场了。所以皇上,去拼吧,少年本就是用来痛快淋漓的!”

苍蓝点头接过帅旗,然后用力地高高举起,直指天空。

“为保家卫国而战!”

战鼓如沉闷的雷声咚咚擂起。兵士们在下面发出海涛般的呐喊声,气势雄浑磅礴,响彻九天云外。

于是在亲征帝王的率领下,这支由全国各地数十万精兵组成的特别卫军,从清云出发,准备加紧脚程,历时七天到达夏洁连所在的边城,支援在那里苦苦抵抗的夏家军。

楚惜寒坚持不让苍蓝骑马,说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于是她坐在马车里,每当走过一片闵国的热土,她便要掀开车帘细细打量:此地是怎样的风土人情,百姓有怎样的衣食住行。她们的后边,是浩浩荡荡的兵士们,持着不同的武器,步伐整齐训练有素。

按理说,杨宣交给她的这支军队,是绝对精锐的,可行着,她却觉得眼前风景移动得越来越慢,莲幻他们又都在后面的马车里,难问究竟。

她只得向着前方骑马的楚惜寒喊道:“楚副将!为何队伍愈行愈慢了?这样莫说七天,十天都到不了夏将军那里!”

楚惜寒勒马停下,走到后面步行军处看个究竟。过了好半会,才见她返回覆命:“皇上,非是兵士们走得慢,而是…”

见她有些为难的模样,苍蓝以为是有哪个不服从的在故意拖延,于是厉声道:“而是什么?行军打仗岂能儿戏,如果有谁跟不上的,就让她留在沿途驻地休养,等身子好了再追上来,不准有一个逃兵,更不允许延误了行进速度!”

楚惜寒福了福身子,让后面的几个兵士打扮的人走上来。苍蓝仔细一看,那厚重的盔甲下露出的一张张布满尘土的小脸,竟然是昭颜、雅竹、柳容、幕月…连珮璃都在!

“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她看着他们,吃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们竟然会伪装成兵士,还跟着队伍走了这么久!

“没想到你们竟然执著至此…”夏绯砂跟着跳下马车,苍蓝看向他,“绯儿,你知道?”

夏绯砂摇头,“我以为他们已经放弃了那个念头…”

原来,昨日晚膳席间,就在大家都强颜欢笑、谁也不想让对方难过的时候,夏绯砂无法掩藏的淡定引起了宁昭颜的注意。照他的性子,这种场合早应该爆起来了,怎么会安静地呆在一边不作声?

王雅竹也看出端倪,于是两人一合计,晚膳结束后就去到东南宫追问个究竟。这一问可好,夏绯砂怎么绕得过他二人心思细腻,终于让他们把“他已经被认可陪皇上同去”的情报套了出来。

既然绯君去得,那么他也去得,他们都去得。其他五人知道夜深了,也不可能再去劝皇上回心转意,于是把心一横,由宁昭颜去恳请杨宣,念在他娘与她曾有一段交情的份上,让他们混入潜行。

“好你个杨宣!”苍蓝嘟囔着,看他们灰蒙蒙的脸蛋,哪里还有往日里或妩媚、或清灵的姿容?再看他们脚下穿着的皮靴,怕是那里边的细皮嫩肉,这会都被磨破了吧?

这么想想,气也就消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形容的心疼。都说英雌难过美人关…也许,她注定不是那个适合成大事的人。她可以很狠厉,可面对他们,却生出的,都是万种柔情。

“都上车来,再慢慢和你们算。”她凶声凶气地吓唬他们,却在他们摇摇晃晃上马车时,伸出双手将他们一个一个抱上车去,决不让任何一个颠着摔着。

“楚副将,我们继续上路吧,不要耽搁。”

“是,皇上。”楚惜寒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队伍又缓缓向前而去。

马车里,夏绯砂帮手和苍蓝一起,将他们身上又厚又重的盔甲卸下身来。不出苍蓝所料,他们皮靴里的玉足果然都磨破了,一向身娇肉贵的冷幕月,甚至大拇指上都有些血肉相糊。

连苍蓝看了都疼到心里:“你不是顶怕疼的么?怎么吃得这么大的苦头,连吭都不吭一声?”

冷幕月用力咬住下唇,小脸有些苍白,额上冷汗涔涔。苍蓝掏出随身带着的顶级金创药,轻轻淋在他的伤口上,却听他惨叫一声,紧紧闭上了眼睛。

“别害怕,是要疼一疼的。”苍蓝收好药瓶,目光扫过所有人,直看得他们低下头去:“吃了苦头,倒也知道不叫疼。你们的心意我明白,可是应该吃点教训了,这是你们应该来的地方么?我给你们的承诺,我给你们的嘱托,都变成儿戏了?”

宁昭颜跪在她的面前:“皇上息怒。这件事全是昭颜一个人想出来的…弟弟们只是跟风而已。皇上要罚,就罚昭颜一个吧!不过我们是真心想跟随皇上,不想分离,才出此下策的,望蓝儿…见谅。”

话到最后,冠冕堂皇的求饶最终还是呜咽在一声“蓝儿”里。她是这个国家的帝王,是他们的妻主,却也是他们的蓝儿…此言一出,纵然是铁石心肠,也要成了绕指柔去。

眼看着珮璃也要上前求情,苍蓝背过身去,“罚!当然要罚,而且通通都要罚!”话里不无冷冷的威严,只有面对着她的夏绯砂看得到她的表情是在轻笑:“就罚你们…从今儿开始的三天,天天只能食素!反正军饷时刻都是要节约着的,不能浪费了!”

直到这一刻,大家才明白妻主从头到尾都是怜惜着他们的,就连他们犯了那样大的错,也不舍得重罚他们。宁昭颜谢过恩起身,冷幕月则呜哇一声,痛痛快快地将憋了许久的眼泪飙飞出来,因为他的脚,实在是太痛太痛了。

苍蓝听不过他的痛哭,终于忍不住回过身去将他抱坐到自己身上,好生安抚。这时候,先前都低着头一声不吭的王雅竹和柳容,也暗自擦了擦早已湿润的双眼。

“这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你们这又是何苦…”苍蓝有些动情。从小到大,她最亲的人始终只有湘玉一个。而现在,她可以自豪地告诉妹妹,她没有错将这些男子视作最爱与最亲的人。因为即便是再多险阻,他们也愿意跟随着她,驰骋而去。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们早已决定同随着你。”王雅竹轻轻道,“蓝儿莫不是忘记了,成婚仪式上,我曾经发誓,要对你生死不离的么?这句话,今生都作得准。”

“皇上。”柳容觉得自己不能说得更好,便轻轻依偎到了苍蓝身边,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心意。几人纷纷走近她,围绕着她,纵然是脚上起泡、流血也忍得住的他们,终于因为这辛酸的聚首而将热泪洒在这片异乡的土地上。

不,对于任何人而言,离开了故土,所站之处就是异乡。但他们是十君,他们应该和皇上一样,闵国的每一寸泥土,都是他们的国土。站在自己的国土之上,哪怕走得再远,也便一丝生疏和隔阂也没有了。

第八十七话 豪情

闵国的少女帝王御驾亲征,无疑给了已经在边城苦战数日的夏家军一道微亮的曙光。因为定西女皇几乎每战都亲临现场,有她坐阵的战场,从气势上就把闵国给比了下去。

现在我们的帝王也在身后看着我们,条件相当,我们有什么理由不敌你们?

日以继夜赶了六日半的时间,苍蓝携大军终于抵达边城,与夏洁连的军队顺利会师。她携着五君和珮璃去到夏洁连的住处,她的重伤才刚刚有些好转,勉强可以下得床。夏绯砂见到娘亲如此,忍不住咬牙切齿,想将侵略的定西人杀个片甲不留。但往深一层想,他的身体里流着定西人的血,如果他去世的亲生爹娘知道有朝一日,他与自己的国人势同水火,不知会作何想?

除却夏绯砂,苍蓝将其他夫君托付给了夏洁连。面对她惊疑和诧异的目光,苍蓝知道她是误会了,误会自己离不开美色,连出门打仗都要将后宫随身携带。她也不急着辩解,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我们一家人,惯了到哪儿都要一起,将军莫要见怪。”

夏洁连的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说出话来。她没有夫君——确切的说,年轻的时候也有过那么一个,可惜他英年早逝,从此她便没有再续弦。像她这样的人,一大半时间都是献给沙场的,拿什么来照顾好一个男子。膝下无子的她,领养了三个孩子,两男一女。这以后,她才开始知道,什么叫做天伦之乐。

皇上带着十君一起上战场的荒谬让她感到失望,但她说她们是“一家人”,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莫名温暖着她的心。连她一手教出来的绯儿都对她这么死心塌地,这个皇帝,应该不是什么好色昏庸之辈吧。

“除了绯儿,你们五人没有武艺傍身,就先暂居夏将军的府上吧。这里离开战场还有点距离,我不用为你们的安全担心。秋尽冬无,伺候好几个主子周全。”

两人应了,在夏府下人的带路下去为主子们铺床理屋。由宁昭颜领头,为他们的任性执拗谢过夏洁连。虽然不在第一线,但在这个地方,离开苍蓝的距离可比清云要近得太多了。能及时得到前线的战况,他们便也知足了。

“我年纪尚轻,行军打仗的事,还请夏将军多多指点。”苍蓝首先谦恭下来,副将楚惜寒也对夏洁连施了礼。

夏洁连还半卧在床上,夏绯砂坐在她的身边。她虚弱却果决地回道:“皇上这么说,微臣万不敢当。只是万衡的逆乱使得本来有利于我军的战局一片混乱,要重新规划和部署,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苍蓝坐到了她面前:“愿闻其详。”

“在未战之前,我们要从几个方面来分析敌我的情况,才能决定战术。从人数上来看,敌军共有二十五万众,她们国内的余力可能仍有十万;而我军因为有一小半驻扎在飞凤,前线上只得三十万众,表面上可谓旗鼓相当。但若真要拼得人数,我国在飞凤的战局还没有了结,定西又不知是否会得到其他势力相助,拖久了明显是对我国不利。”

苍蓝和楚惜寒点了点头,夏洁连接着缓缓说道:“从天时地利上看,边城这地方,夏热冬寒,尤其是现在已是十月,很快便会迎来大寒时节,兵士们若是冻僵了手脚,动作也会迟缓,要增加御寒衣物,又是工程浩大。”

“而将领方面,定西女皇与皇上都是亲征,对方有一位主将两位副将。她们的主将,微臣与她打了多年交道了——在边境上总是时有摩擦,是一位经验老道的将帅。而我们的楚副将…虽也是年轻俊杰,但在经验方面,也算是略低一筹。”

“照这样说,这场仗我们岂不是打得艰辛?”苍蓝被她说得心凉。

“那倒不尽然。兵法之事,在意的就是谋略,是天时地利人和。莫说现在是旗鼓相当,就算是条件不如她们,我军也未必会输了去。作战最重要、最有利的是速胜,最不宜的是旷日持久。”

“奇兵突袭?”

“也可以这么说。势均力敌,则我们要设法分散各个击破。”

苍蓝想了想,笑道:“本王大约了解将军的意思了。打扰许久,还请将军好生休养。我会在间歇回到这里,再与将军制定策略。”

十君随皇上同来边城的消息,被封锁在了夏府里。那日夜里,苍蓝穿上骑装,带上佩剑,准备携着夏绯砂和莲幻二人,同楚惜寒一起前往前线营地。出门之前,她看着夏绯砂着着灰色衣裤,却怎么也掩不住姿容的出众,不由得看皱了眉头。

“绯儿,你这个样子跟我去到全是女人的军营,叫我怎么放心?”

夏绯砂摸了摸自己的脸,犹疑道:“那…我带个面纱斗笠?”

一直站在一旁的莲幻道:“若皇上允许,不妨让奴一试。”

夏绯砂对他点了点头,苍蓝给莲幻让出空间。他走上前来,在梳妆台前在夏绯砂的脸上涂了些东西。片刻之后,一张素淡平凡,放在大街上就能消失的容颜便出现在铜镜之中。

“我素来只知道幻儿功夫了得,没想到你还会易容之术!”苍蓝低呼,目光却定在了他的脸上:多年以来,莲幻一直是一头长过膝的发,在尾端轻轻一束。厚厚的流海盖着半张脸蛋,而露出的部分,也是波澜不惊的平淡。

“幻儿,你现在的容颜不会也是这样弄出来的吧?”

戏谑的话语,让他不自然地噤声,可惜她却没有发觉。夏绯砂得意地站起身来,“这样便没问题了,快些出发吧!”

几人快马去到军营里,兵士们早已夹道欢迎,人声鼎沸。看着皇上少年英姿的模样,就好像已经可以遥望到胜利一般叫人激动不已。在营帐中,楚惜寒和夏绯砂合作议出了此行第一战的打法:

“据军里的老人说,这几天西风连作,夹杂着闷热湿气,乃下雨前的先兆。她在这里数十年,经验丰富,当是不会看错。制造对我们有利的战机——雨战,这就是第一步!”

两日后的夜里,大雨果然如期而至。早有准备的闵军穿上雨具突袭驻扎在城外十里的定西先遣部队,引来追兵增援。闵军急速退后至陷阱处,挖好的沟壑又湿又滑,在夜色的掩护下,定西军在不知不觉中就吃了闷亏,好些人滑到地上,被两军的马匹趁乱踩踏,惨叫一片。

定西副将见苗头不对,立刻发令收兵。而大雨滂沱,雷雨声冲散了号角,冲在前方的兵士们根本就听不到,孤立无援的她们依然义无反顾地向前冲去。

在闵军的最后方,有一个穿着铠甲的人,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她伸手向后,取出一支发着寒光的箭,轻轻搭在弓上。

挽弓,拉满,射出!还狂奔在茫茫夜色中的勇士,就这样无声无息地长眠在了边界的土地上。

一个又一个,身边的战友接连倒下,皆是额头中箭,倒下时箭还笔直竖立在那里。剩下的人开始惶恐,左顾右盼间,全是雨雾。想回头,但身后已无退路!

谁,是谁在暗处注视着她们?是谁轻而易举地取了战友的性命?惶恐中,为数不多的残军已被渐渐包围,那匹骏马的主人慢悠悠地向她们走来——

“把剩下的人作为俘虏,带回大本营去!”

“欧——”胜利的呼喝和着隆隆雷声,回荡在天地之间。兵士们高举尚没有被雨淋灭的火把,微光黯黯时,映出方寸之间,尸横遍地。

苍蓝勒马回身,遥望着模糊的城楼,此刻绯儿一定身着蓑衣,站在雨中焦急等待吧?

暗夜雨战,是闵女皇闵湘玉给定西人的第一个下马威。虽然对对方来说只是一记轻创,但足以振奋起整个闵军颓靡了数日的士气。夏将军说得对,只要知己知彼,又能利用天时地利将条件扭转,转向对自己有利,用兵之道,自然就能挥洒自如。

只是这一时呈了威风,下一次定西军又会采取什么样的战术呢?战争本就是你来我往的残酷竞争,而她,夹在双面战局中,许胜不许败,更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盘算部署。

可以说,这是她执政六年来,第一次自己面对这般大的挑战。在这茫茫夜雨中,她遥望黑暗得没有边际的土地,有力跳动的心中,却没有一丝畏惧和妥协。

第八十八话 惊痕

一场夜雨之战,将闵国女帝闵湘玉的名号打响。无人不知,她到来仅一天,闵军就打赢了一场漂亮的仗,同时士气大振。

是夜,就在苍蓝与夏绯砂、楚惜寒三人在营帐中谋略战事时,夏家军原来的副将蒋若展却仓皇而入,步履蹒跚:

“皇上,楚副将,适才微臣手下的探子来报,我军位于三里外的第一粮仓被人烧了,怀疑是内鬼干的。”

“你快些带路。”苍蓝也不多说,跟着气喘吁吁的蒋副将就往外走。楚惜寒紧随其后,夏绯砂在最后,身形晃了晃不曾站稳,不过并没有人发现,他便闭了闭眼,跟着他们离开了营帐。

她们到的时候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冲在前头的几个兵士被熏得满脸乌黑。

“是谁第一个发现粮仓起火的?”

一个兵士战战兢兢地跪在她们面前:“是,是草民…我见有个人鬼鬼祟祟的,便上前去盘查,谁知走到粮仓门口,里面却忽然冒出一股浓烟来…草民即刻通知同伴救火,那人却是趁乱逃走了…”

“皇上,是属下办事不力,让人犯逃了,还请责罚!”蒋若展跪求饶恕,苍蓝却是摆了摆手:“你起身吧。这是定西人在还我以颜色呢!”

你击溃我先遣部队,我派人潜入烧了你粮仓——闵国人给定西人一个巴掌,定西人还以一个嘴巴,一刻也不拖延。这样也好,掌握了定西女皇这般锱铢必较的急进心理,就能为她量身定造一台“大戏”了。

“将这次损失的具体数字统计好交到我手里…稍后,本王便要将它们连本带利地要回来!”苍蓝转身,莲幻跟随在后。夏绯砂迈开脚步想走,不料刹那间又是一阵眩晕,他便一下子蹲坐到地上。

苍蓝听到异动回头一看,惊得连忙跑到他身边,见易容下的绯儿双唇泛白,额上也冒出了冷汗:“绯儿,你不舒服么?别吓我,我马上给你找大夫!”

她轻松抄起他打横抱住,嘱咐莲幻:“幻儿,去找个军医来营帐,要快!”

莲幻一如既往地沉默着领命而去。苍蓝抱着夏绯砂疾行跳上马车,和着滚滚车轮回到营中。

军医片刻就到来了,隔着床帘,夏绯砂将一只手伸了出去。那军医将他的脉把了片刻,停了停,又接着继续把,仿佛是确认再三,才收回了手去。

“怎么样大夫,他这是哪里出了问题?”苍蓝毕竟心焦,性子又急,追着军医就想问个究竟。

那军医躬身道:“回皇上,绯君殿下不是有疾,而是…有喜了!恭喜皇上!不过,可能是因为天气寒凉,前线环境又艰苦,导致孕夫气血不足,才会像刚才那样头晕目眩。皇上不必着急,回头让人给他熬一些补汤,再多加休息,大人和孩子都会平安无事的。”

绯儿…有喜了?!一种莫名的情愫笼罩着苍蓝,她要当娘了?她竟要当娘了!

她按倷住面上即将露出狂喜,不动声色地吩咐莲幻:“幻儿,好生送大夫出去。”

夏绯砂在帘中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不是第一个被宠幸,却是一朝得子,他有了他们俩的孩子!也许这就是上苍对他的厚待吧!

与此同时,他也见她反应平平,且半晌没有开口,心中不禁忧虑:自己在这个战乱的节骨眼上有了龙种,也确实是不合时宜…

“蓝儿,你这是不喜欢么?”若真不合她的意,他就决定躲得远远的,先自己把孩子生下。

苍蓝从狂喜中回过神来,惊觉原来绯儿的心念已经飘得这么远,赶忙一把拽回来:“绯儿,好绯儿。你在乱想些什么呢?这可是我第一个孩子呵!还是你和我的…”她轻轻抚摸他的小腹,虽然现在还什么都没有,但好像已经能感受到里边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一般:“虽然人间现在是一片混乱,但在爹爹的肚子里,一切都会很美好、很安宁的…我想在他出生之前结束这场战役。小家伙,祝福你娘吧!”

就在这样喜忧参半的日子里,北风开始劲啸,天上时不时下起雪来,天地一片微茫。每每有战,苍蓝有时上战场,抑或只是站在城楼之上。而夏绯砂却总是披着洁白的毛皮斗篷站在城楼上遥望着,已经四个月的小腹微微隆起,裹在厚重的斗篷里并看不出来。

苍蓝也曾经阻止他再观战,甚至说孕夫不应在这些事情上劳心劳力。何况这样残忍的事,看多了对孩子也不好。但夏绯砂说,想让孩子看看母皇的英明神武,更想关切这场战事能早日得胜而结束,让他们能够一家团聚。

苍蓝拗不过他,又不能让他生气动了胎气,便就宠着应了。时而回夏府时,宁昭颜和珮璃轮番给他大补,他的气色倒也一天好过一天,愈发白嫩水灵了。

然事实毕竟不如梦想中那般完美,这场仗打了快半年,依然是你赢一场我赢一场,两方谁也占不到绝对的优势去。夏绯砂走在白茫茫的雪面上,不经意间悄悄暗想:冬季,真真是令人瑟缩的季节。非但兵士们展不开手脚,马匹也跑不快,跑快了,就得摔跤。所以近日来,谁也不敢先出兵作战。难道两军就要如此歇息整顿,一直到开了春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