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我是来看看你是不是快死了?”夏绯砂仿佛会读心术一般看穿了他,柳容也不慌张,笑道:“我这样愚蠢的人,怎么样也不足为惜。我只是担心,你还在执迷不悟。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在意她一个人。”

“所以,”柳容正色道,大眼睛真挚地直视着夏绯砂,没有怯懦、没有犹豫、更没有妥协:“你千万千万,不要伤害她。你当我威胁也好,请求也罢,如果你能了解她,你就不会再忍心伤害她了。”

夏绯砂沉默了一会,媚眼冷冷飘过已经有些疲惫的柳容:“说教完了么?说完我走了。”

柳容看着他转身走出门口,茜色衣摆像一抹红云消失在视线尽头。他当是看出自己累了,这才离开的吧?也许,他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坏也不一定…

孟纤遥成功述职,倒是安分守己了几天,与孟瑞婕姑侄俩像模像样地搞起了礼部革新,好像定要作出一番成绩来给大家瞧瞧。而潜伏在延岭的楚惜寒每天都有密函送入宫里,说她初步估计了孟纤遥私人财物的价值,那个数字大得可以抵得上朝廷上下左右官员几年的俸禄;她也查到,孟纤遥喜欢和一干同僚饮酒作乐,这其中,就有调回赤岭守城军的方静源。

正是因为有着一干狐朋狗友,包括延岭的知府和知县等等,所以她平时如何嚣张也会有人包庇着,将苦主收买或是威胁了,对外很难听到什么风声。苦主虽多,但都是敢怒而不敢言,楚惜寒在收集罪证的时候,也着实费时费力,为此,她请求苍蓝给予支援。

苍蓝想起已经回到赤岭的何眉欢和刘正勤,此二人可能因为生在淳朴之地,性子之中没有她所厌恶的、文官那文绉绉故弄玄虚的矫情,所以得她欣赏。于是她修书一封,令得两人以御史身份彻查那些百姓的冤案,她们在明,楚惜寒在暗,要尽快将孟纤遥的作奸犯科抓个实证。

那孟纤遥也算是个不争气的,尽管有姑姑千叮咛万嘱咐,可从那荒蛮边城来到这繁华的都城清云,见到这里的男子个个人杰地灵,不但生得样貌秀美,还有一种知书达理的公子气,自然是那些乡野少年无法比拟的了,一时间又是色心大动,口水横流。

待到有人通禀孟瑞婕知晓的时候,孟纤遥已经又当街调戏了两个良家少年了。都城不比边城,天子脚下,岂容她横行霸道?那两个少年也是富贵人家的,他们家人又不知她是谁,当下就差人将她一顿好打,于是孟瑞婕看到的,就是个头上裹着纱布,还一脸愤懑的侄女儿。

“真是反了她们了!竟然连我都敢打,看我不派人烧了她们的府邸,抢光她们的夫郎去!”孟纤遥仍然是从前的做派,以为自己是土皇帝,在豪华府邸中大动肝火。孟瑞婕去到,正好听到最后两句,踏进门张口就骂:“荒谬!你以为这里还是延岭?这里是都城!什么事都会很快传到皇上耳朵里的,到时候姑姑都保不住你!”

孟纤遥到底害怕姑姑,笑着讨好道:“姑姑放心,纤遥知道分寸的。再说,有姑姑照应着,谁不看我三分薄面,也要看姑姑的呀!”

孟瑞婕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警告她不要胡来,她自然是满口答应。可过了一晚,她横竖还是气不过,悄悄买了五六个外地杀手,一把火把人家的府邸烧了个精光,还杀了两个看到杀手面容的家仆。

都城里很少会发生这么严重的案件,何况那一家还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城百姓一时间惶恐。很多人都心知肚明这事和谁有关,但苦于没有实证,那几个外地杀手拿钱交易后就走了人,根本不可能再找到她们。

苍蓝心中非常震怒,但她在忍耐,她在等楚惜寒她们帮她准备好一切,准备好那个成熟的时机。她这招“请君入瓮”是冷幕月的主意,目的是调虎离山,从而搜集罪证;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那个灾星自己露出马脚。当罪证确凿,就算是国师也保不住她!

又过了十五日,夏天已经过去快一半的时候,一直蛰伏在外的楚惜寒终于为她带来了好消息!于是在上朝的时候,她出人意料地将一幅万人签名的“万家书”呈递给朝堂上的百官,称这是她近日收到,来自延岭百姓的一卷签书。

随万卷书一起上禀的,还有一封声泪俱下、字字泣血的万言信,其中每一字一句,都是在详细控诉孟纤遥在延岭当员外部的时候所犯下的罪行,大到杀人放火,小到当街调戏少年,事无巨靡,一一尽数。

苍蓝差女官将这封万言书当众阅读出来,孟纤遥见百官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顿觉从未有过的压力,开始慢慢变了脸色。那万卷书上的签名,恰恰都是那些受她迫害的百姓自发自愿写上去的,合着那封信,已经没有人想去怀疑这信是不是伪造,因为内容太多太真,字里行间太苦太凉。

这书卷和信,自然是楚惜寒张罗的,而不是什么所谓来自民间。她在密函中曾说,当那些苦主知道皇上派了御史来调查孟纤遥的事,立刻争先恐后的来告之,场面之混乱和凄惨,远远超过这两样东西所带去的震撼。这孟纤遥,但真是不除不快!

“孟爱卿,对于这两样东西,不知你有什么解释?”

孟纤遥虽然有些震惊,但还是回过神来,“回皇上,臣是被人陷害…绝对是被人陷害的呵!”

孟瑞婕也帮忙参奏,“皇上,老百姓哪有这么周全的准备?实在像是有计划的设计陷害,还请皇上明察!”

几位大臣纷纷为孟纤遥辩解。苍蓝早就想到会有这一招,她们能将宋蕊的白色说黑,便能将孟纤遥的黑色说白,何足为奇。她打开手里的一本折子,慢悠悠道:“可是这里,还有几样东西,本王忘记给众位卿家看了。”

女官传递出来的,是孟纤遥的家财统计,详细到庞大的夫郎个数,是现下立刻可以去她家对证的实证。还有延岭知县、知府的悔过书,写明她们很后悔助纣为虐,现在求皇上能够饶恕她们的罪过云云。

孟纤遥见着两位好友的书信,再也忍不住反驳出来:“不可能的,那信一定是伪造的,她们不可能出卖我!”

好在她不打自招,否则,苍蓝还准备了更多的实证,打算就好像大山,一坐一坐地慢慢压在她身上,直到把她压垮。

“爱卿,本王对你真的很失望,”苍蓝叹气摇头,“或者你见过宫门外等候着的方家太君,会想起上月方府纵火案一事的真相?”

现在连傻子都知道,这事是谁布的局了。什么来自民间,什么偶然得知,就连升迁孟纤遥,都是小皇帝下的套!孟瑞婕看向国师延翡翠求助,她深深地看了苍蓝一眼,只是微微撇起嘴角摇了摇头。

这一局,她竟是棋差一着!轻敌的下场,往往就像是现在这样满盘皆输。小皇帝动了她们一个小棋子,却泄露了她一直在装傻的表像,这样算来,她也占不去多少便宜。

孟纤遥在延岭任职时作奸犯科,罄竹难书,现判斩立决,所有家产充公国库。家中夫郎,若有强行抢来的,则放回民间去,其余无辜人等不予追究。原延岭知县、知府革职查办,其姑姑孟瑞婕包庇侄女,知法犯法,罚俸禄一年,以观其效。

下朝后,延翡翠和一班同僚在孟瑞婕府邸议事。其中一人道:“我到现在还不明白,孟纤遥大人这么多年都没事,怎么才来都城两个月,就被抓了现行呢?”

孟瑞婕悲伤过度,抓着延翡翠的袖子:“国师大人,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就救救我家纤遥吗?我们家女丁向来单薄,我姐姐就只得这么一个女儿…”

“救?怎么救?”延翡翠狠戾道,“现在没有牵连到我们更多人,已是万幸。难道你没有发现吗?皇上,已经不是最初我们能看清摸透、掌控摆布的那一个了!”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出了第三更,实现和大家的承诺了!可能有点晚了,看不到的亲亲就明天再看吧,看完要留言哦,顺便补分也是好的嘛~~大家晚安~~~做个好梦~~~~

第四十五话 勇气

苍蓝朝堂大胜,心情自然分外明朗。她办完正时后直接去了西南宫,冷幕月这个小猫正在睡午觉,裕霖慌头慌脑地来报皇上突然来了,他还眯着惺忪的猫眼一脸茫然。

“谁来了?”

“主子,是皇上,皇上来了呵。”裕霖抓耳挠腮的,皇上可不是经常会来的,主子却还在这里犯迷糊。

听到是妻主来了,冷幕月的睡意一扫而空,一个猫跃就跳下了床。

“裕霖,快快,将我那套薰香的衣服拿出来,青莲色那套!饰品我要蓝玛瑙配橄榄石的那个簪子!鞋子我要…”嫡主就是嫡主,就算再怎么着急出门之前都要准备齐整,衣着配饰要一件不差,苦了裕霖只有一双手脚,冷幕月又不喜欢让别的宫人近身,他听了这些吩咐忙得就差左脚绊住右脚,向前一倒了。

于是苍蓝饮下小半杯茶的时候,适才还睡得一头乱发的冷幕月已经容光焕发地走出来了。无论了衣着、鞋子还是身上的配饰,无一不显得他品味富贵精致。半年多下来,他本来才齐肩的黑发现在已经快到背上了,于是也像模像样地绾了一个小小的髻,但还是有很多碎发稀疏散开,倒也别有风情。

苍蓝告诉幕月,他上次说的那个办法很管用,那个坏人果然上当,然后自食苦果了。冷幕月显得得意而又高兴,因为作为侍君,他好像对妻主有了价值。从前他喜欢做那些小玩意,大家都不觉得那是多有用的,他总有些不得志的感觉,现下能帮得上皇上妻主的忙,又怎不令人欣喜呢?

前一天夜里下过雨,所以今天并不特别晴热。苍蓝见他老闷在宫里,除了捣鼓些小发明也没和什么人来往,不由拉着他去御花园逛逛,裕霖识趣地送到门口,便转身回去了。秋尽和冬无只是远远地跟着,尽量不让自己出现在主子的视线中。

“最近和几位侍君相处得还好吗?”苍蓝随意地问道,但冷幕月好久也没回答,她不由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垂着眼睑,挡不住的两抹红晕让可爱的小脸灿若云霞。

她的视线下移,原来是她太粗心大意了。她将他拉出宫去,这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至今没有松开过。

她牵走他,牵得自然而然,仿佛不是第一次,彼此之间已经很亲切熟悉;他情窦初开,被她这么一路牵着小手,忍不住怦然心动。

苍蓝当他尴尬,微微松开了一点点,于是掌心之中有了呼吸的空间。冷幕月见她以为自己不喜欢,连忙又用力抓住她的手表示自己愿意,那刚有的缝隙又被填满了。

见他紧紧抓住自己的手,像是怕自己被弄丢一般,苍蓝不禁有些想笑。这只小猫,初初以为他是只刺猬,浑身长满了保护自己的锐利。但现在才知道,他表达自己感情的方式是直接的。爱憎分明,明明生在皇家心思细密,却又很可贵地保留了一颗纯良的心,对未来总是真真的向往着。他活得很纯粹,很率真,惹人疼惜。

“和大家相处比以前顺利多了…以前,几乎没什么来往,大家都是各过各的。”冷幕月有些不自然地把脸扭向一边,不去看苍蓝揶揄他的眼神,“也许,这都是皇上在无形中将大家拉拢到了一起。”

同桌而聚时,这些离家入宫的少年们第一次重新又有了家的感觉。在自己面前的,不单是竞争对手,更多的是有着同一个妻主的缘分。十君的分权,意味着将后宫的争斗减少了许多。平等的十君,可以把更多时间用在为皇上分忧解劳和彼此交流上,这个一家人,可是要做一辈子的。

“五君里,你是从最远的地方嫁过来的,所以融入这个生活,也许你需要最多时间。”两人缓缓步行到明湖畔,正值夏荷盛开之时,晴光潋滟的湖面上,碧绿与粉白色交相辉映,一片极致优美的胜景。风拂过时,荷叶携着荷花摇曳生姿,伴随着阵阵荷香,令站在湖畔的两人心旷神怡。

“这里真是美得令人目不暇接。”冷幕月轻轻唏嘘,看花园里百花争艳,每隔几步就有一种绽放的花朵,色泽明亮、香气芬芳,开得自由而骄傲。在他长大的那个皇宫,由于气候的关系,很少能看到这么多种花朵齐齐绽放的美景。

苍蓝回身走到不远处,一拂手撷下一朵粉色海棠,然后轻轻别在他的发髻上。她微微低头打量了片刻:“挺适合的。”

冷幕月羞怯地低下眼神,在这绚烂的花海里,虽然美景动人,他却已经先一步醉了。妻主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明媚,那一举一动中的温柔让他有些贪恋。风静静吹过,花瓣飞舞中,他记住了她的唇角,翩然飞扬。

他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要为她永远留住这一抹灿烂的笑容。

在苍蓝当朝宣布判决的十五天后,孟纤遥被推出午门斩首示众。她被锁在囚车里推出街道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冲出一大群百姓,往她身上扔着烂瓜烂果,顺带她旁边好几个女卫也遭了殃。后来苍蓝听说后,猜想这些人必然是得了消息,从延岭特意赶来,就是为了这个大快人心的时刻。

孟纤遥哪还有心情去考虑身上的脏臭,她只是坐在囚车里瑟瑟发抖,神情呆滞,仿佛终究想不到自己还会有这么一天。据说,那天她斩首时,现场竟是有人欢呼,真真是骇人。她的那些个夫君,大多各回各家去了,唯独有那么两三个跟去刑场的,都是她最初年轻时候娶的夫侍,在那里默默为她收尸敛葬,还时不时抹一把红红的眼。

苍蓝唏嘘,这些男儿,也真真是至情至性。哪怕是跟错了主,但仍然知道嫁鸡随鸡,对这个妻主也总算是有始有终。只可悲的是,好男一般是不二嫁的,他们此生恐怕是要孤独终老了,为了这么一个也许连他们的模样都记不清的妻主。

楚惜寒已经回都城继续做她的副将,操练军队去了。这件事她功劳最大,苍蓝除了暗中赏赐,也在心里暗暗有了谱:他日要请楚惜寒引荐都城守军的杨宣大将军,投石问路,看看能不能先将一部分兵权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

至于孟纤遥与方静源牵扯的事情,楚惜寒已经查清,原来是孟纤遥喜欢喝花酒,有时在延岭玩腻了,偶尔也会去相邻的赤岭,而方静源和一干官员都会作陪,正所谓狐朋狗友是也。要说到作奸犯科,好像并没有她的份。既然如是,苍蓝也总算有些欣慰。

孟纤遥的事情告一段落,其他部署尚待时机成熟,现在最让苍蓝放心不下的,就是被展虹所伤的柳容。他身上的伤虽然慢慢好起来了,可精神却始终不见好,认为自己犯了大错,连同情也是不值得。而他身上的花朵形伤口,究竟展虹又想作什么文章呢?

“主子,皇上来了。”任凭桑儿怎么挤眉弄眼,柳容还未从径自的思绪中恍过神来。

苍蓝示意无妨,让桑儿先行退避。然后扶正了眼神迷离的柳容:“容儿,见你精神日渐颓靡,究竟是怎么了?”

“臣君是在担心这个。”柳容微微拉开衣衫,肩头那朵花又浮现了出来,“枉容儿自以为是聪明人,竟然就这么上了那贼人的当…”说到展虹,他有些咬牙切齿,“都怪臣君自己自己蠢,寻亲心切遭人暗算,还连累了皇上…”

苍蓝看他的眼泪又要汹涌,忙按住他的手:“别这么说。人谁无过,我从小犯的错,也许比你还多呢。”她故意不让他感觉沉重,于是选择微笑:“别怕她会玩什么,相信你的妻主么?还是说,在你心里,我不如那个女人?”

“不,当然不是,皇上若不嫌弃,您就是容儿此生的唯一呵。”柳容急忙反驳,就怕苍蓝以为自己拿她和展虹作比较。

“这就对了。”看着他梨花带雨的可爱模样,她慢慢靠近他,在他光洁的额上印下轻轻一吻。

“在我心里,容儿是一朵最坚强、最有韧性的解语花。虽然经过风霜雨打,依然百折不挠。”柳容的脆弱,来自他内心的善良。坚韧的性情并不是天生的,是经过几番磨砺,慢慢打磨出来的。上天给予他的是多舛的命运,自己能给他的又是什么呢?

妻主的安慰让柳容慌乱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纵然天要塌下来,若然有她在顶,那么一切便不再可怕。他环住苍蓝的腰,轻轻靠在她的胸口,仿佛是从她这里,汲取温暖安心的力量。

柳容在苍蓝的陪伴下安心入睡,苍蓝起身回月泠宫。就在出中宫的门口,她迎面遇上了打扮精致的夏绯砂。

夏绯砂告诉苍蓝自己是去看柳容的,苍蓝现下要回宫办事,于是两人只交谈了片刻,就别过了。临走时,夏绯砂忽然对苍蓝道:“对了皇上,前几日臣君的娘亲从塞外获得了几坛桂花珍酿,臣君还未舍得拆封。既是好物,臣君便想邀请皇上共品,不知您意下如何?”

苍蓝爽快答应三日后去,便携着莲幻等三人离开了。莲幻走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夏绯砂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们,他若有所思。

夏绯砂待皇上离开以后,继而转身向东南宫方向原途返回,至于中宫,则是纯属路过。

作者有话要说:砂子的心思,下章就会揭露了~~

昨天是俺生日,所以大家要补祝偶生日快乐哦,哦呵呵(奸笑爬走)

第四十六话 心软

三日后,苍蓝应夏绯砂之邀而将晚膳摆到了东南宫。

夕阳渐落的时候,她的轿子停在东南宫门口,遥遥望见一抹朱色已经在门口等待了。她忽然想起第一次送他回来的那一天,也是这样唯美的黄昏,他一开口就是惊世骇俗:

“还请皇上以后不要再来了。”

她惊诧,原来她的侍君之中还有如此个性的少年。样貌与个性极度不符的他,最近却在慢慢发生着改变,刻意讨好、蓄意勾引,反而让她觉得,有些别扭。

夏绯砂把她迎入宫里,苍蓝略为好奇地环视着。说实话由于夏绯砂的冷漠,这东南宫她还真没有仔细观摩过。

色调是晶莹剔透的蓝紫色,四处随意摆着水晶饰品。闪闪烁烁中,琳琅满目的,好像走进了一个珍奇的山洞。

“皇上,请坐。”宫人们已经陆陆续续将菜布好,躬身离开。

她见满桌珍馐,还有两大坛子珍酿,确实勾人食欲。夏绯砂亲手揭开了酒坛的封纸,顿时一股淳厚的酒味夹着清甜气息弥漫开来,光闻其味,就知这是不输给贡品的好东西。

“家母常年在边境塞外,在定西往来的商贩手里,恰好买到了几坛。”夏绯砂说着,为两人斟上了酒。那酒颜色清冽,微微泛着金黄色,如蜜般美好的颜色。

“她想得到在宫里的臣君,就托人捎带了两坛来,我想皇上也许会喜欢。”他笑着微微抬手示意,苍蓝却不急着喝酒,只是打量着眼前的一切,觉得美得朦胧动人。

采光很好的房间。房内灯火半盏,昏暗的光线渐渐融入了窗外银色月光,将一桌的菜照得淡淡光泽,特别精致。

在这样黯淡的朦胧中,在这个充满蓝紫色水晶的房间里,一切都仿佛进入了一种美好的意境里。苍蓝执起筷子吃起菜来,果然,好的环境里东西也是相当的美味。

她抬头,夏绯砂并没有跟着她落筷,“你怎么不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夏绯砂顿了顿,也跟着埋头吃了几口。

“怎么,有什么心事么?邀我来品酒,却不像是有这么好的心情呵。”苍蓝看得真切,夏绯砂连忙笑道,“怎么会呢?只是见此情此景,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罢了。”

苍蓝点头称是,又跟着吃了起来。夏绯砂的视线落在为她斟满了桂花酒的酒杯上,“皇上怎么不饮此酒?可是不对口味?”

“佳酿虽然诱人,也要先吃几口美味垫着肚子。”苍蓝笑道,那种无邪一瞬间刺痛了夏绯砂的眼睛。

“想不到,皇上还挺…挺会养生的。”他有些讷讷地说道,心里却是冰火两重天,矛盾心情交战不休。

皇上的这酒杯是做过文章的,杯壁上涂着一层毒药,只要饮下此酒,相信她必会一命呜呼。 可是夏绯砂在劝酒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害怕看到那一幕。为何,为何如此不坚定?他等这个机会,不是已经很久了吗?

“其实到你这来喝酒赏月,倒是给了我一个轻松的空间。”也许是因为不曾有太多的感情纠葛,苍蓝面对夏绯砂反而像朋友那样放得开,“最近实在是太累了,怪不得古来皇帝都活不长。”

夏绯砂接她的话:“最近政务很繁忙吗?”

“哪有一天不忙的?这么大一个国家,每天都有许多事情在发生,之所以事无巨靡都要上奏,就是怕漏过眼皮底下的,就被人趁机了去,到时候百姓可就苦了,好比这次的孟纤遥。”

夏绯砂自然问道那是怎么回事。其实孟纤遥被正法的事情人人都已知道,只是其中的细节,却不足为外人道也。既然打开了话匣子,苍蓝念其娘亲平西大将军夏洁连也是位忠肝义胆的好官,就选择性地透露了一些内情。

“原来皇上是在为民请命,真是百姓的福气。”夏绯砂若有所思,又和苍蓝聊了一些政务上的事情,知她做的件件都是造福百姓的实事,听她烦心的都是如何赈天灾、如何灭人祸、如何尽量在赋税和百姓生活之中寻找平衡点。她说虽然她做得还很不够,但她一直在努力学习如何才能当一个明君,所以有时候自己给自己的压力大了,就会觉得苦闷无处宣泄。

“绯砂想问皇上一个问题。”

看他似乎恢复了最初有些冷冷的魅颜,苍蓝也有些好奇:“但说无妨。”

“现在国泰民安,自然是可以谈发展、讲稳定。但在对邻国的政策上,不知皇上是何看法?绯砂也只是有感而发,娘亲身为平西大将军,臣君从小随她生活在边境,看着边境百姓和军队之间的摩擦,经常是不很太平。她们充满敌意,总觉得我们会采取行动。倘若定西友好,我国强大,会不会有吞并它们的可能?”

“一个闵国我都来不及管,为什么还要去吞并定西?”苍蓝的思考方式完全出乎夏绯砂的意料之外,他补充道:“如果闵国发展得好,又想扩张的时候。”

苍蓝想了想,也没有多问夏绯砂为什么会问这么复杂的问题,只是认真回答他:“作为我个人,我是尤其不赞成战争的。每个国家的建设完整都需要几十年、上百年的时间,经历几代帝王的心血,一旦战事爆发,不但百姓遭殃,国家基业也被破坏大半,多可惜。再说五国的互相制约模式被打破,全世界范围内的战争就将无法避免,谁不喜欢安定非要去挑起祸端呢?若人不犯我,我则尽量不去犯人。”

“我记得母皇从前,也是有过野心的。我还很小的时候,好像有过一场大战争,是我国的侵略,但最后仍然以失败告终。这其中,死伤相当惨烈。所以在我当政的期间,不愿意再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夏绯砂的眸子黯了黯,默默饮下了手里的酒。他默默看了一眼窗外,明月皎洁,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

苍蓝也执起酒杯,慢慢放到唇边。夏绯砂见了,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微微的凉。

“怎么了?”她疑惑道。

“适才我见到一片花瓣顺着窗子飘进了您的酒杯,且容绯砂帮皇上换一杯新的。”他不急不缓地说道,力道恰好地拿走了那杯子。

苍蓝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须臾,夏绯砂又换了个杯子来,重新为她斟上了酒。

“皇上还未品尝这好酒呢。”他先干为敬。

苍蓝将酒杯放到鼻下闻了闻,酒香扑鼻,未饮先醉。然后她微微抿了一口,甘甜醇厚,桂香满溢。

“果然好酒。”她赞道。有些酒,需要喝得豪爽;有些酒,则是需要想这样慢慢去品。喝得快了,连什么味道都没品出来,就进了肚子,和不喝有什么分别?

她要的不是形式结果,而且品尝那个过程。

两人又慢慢吃菜品酒,一直到夜幕变成极深极深的蓝色。夏绯砂后来就不多话了,只一杯接着一杯,一坛酒他倒喝了半坛。

苍蓝待到他的小厮平安将他扶回房间才离开。临走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酒杯。若是那个时候他没有喊住她,她会把他怎么样?

无论如何,一念之差,一切都会不同。就像她不会去真的去喝那杯酒,她看得出他始终没有下了决心去害她。

只是,这一切是为什么?她很有兴趣自己揭晓那个谜底。

夏绯砂犹自在半梦半醒中,他知道一次心软,就再也不可能狠下心去了。也许这一切,从他决心嫁入皇宫开始,就已经在冥冥中有了定数…

作者有话要说:偶素勤劳滴亲妈呀~~所以大家要多支持偶哦~~

有没有亲愿意猜猜剧情滴?(^__^)

第四十七话 怒斩

盛夏过半,即将入秋的阳光火辣辣的顶在人们的脑袋上,让人无端端感到一阵秋燥。正是即将秋收的季节,也到了各地百姓开始准备上缴税收的时候,这是户部最忙碌、也是捞好处最多的时机,只看到户部尚书秦礼天天行色匆匆,一副忙于国事的模样。

“浅南城称今夏大旱,禾苗都已枯死,要求减免税收。”一个地方官员呈请上报到户部,由户部侍郎丁玫在早朝提出。

“启禀皇上,浅南城终年风调雨顺,何来的大旱?不过是气候略为炎热,一群刁民就想趁机逃过为国家贡献赋税去。皇上,不可听之任之啊。”一人上前反驳。

余下的官员依然分为两派,有赞成减免赋税的,也有强烈反对的,一时间朝堂上有些细微的杂音。

苍蓝轻咳了一声,下面立刻鸦雀无声。她看向那个反驳的官员,如果没记错,那人当是国师一派的人:“依卿家所见,应当如何处理这件事呢?”

那人不过是个为国师派代作口舌、发表群体意见的,见皇上单独问她,有些受宠若惊:“回皇上…微臣以为…不但不应减免,反而应当增加赋税,以儆效尤。这是给那些想逃脱赋税的刁民提个醒,以防来年有别人效仿。”

“荒谬!”她没想到帝怒,微微抬眼,见皇上柳眉倒竖,瞪看着她,吓得她连忙扑通跪地:“微臣愚昧,微臣…只是为了国库着想,还请皇上恕罪呵!”

浅南城的旱情,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有官员悄悄密奏给她,那些折子,她全都认真看过批复过了,这些人,还想在她眼前作文章。倘若在失收的情况下,她还增加赋税,岂不是大大动摇民心的行为?她们其心可诛!

“减免浅南城赋税两年,之后依当地气候收成再定,本王决定了。”

一语落地,再无置噱可能。众官齐声高呼吾皇英明,虽然都低着脑袋,看不到那掩藏在宽大官帽下,各自迥异的表情。

下朝后,延翡翠纠集一干党羽在孟瑞婕的府邸商讨政事。

“延大人,你上次说得太对了。皇上,真的变了好多。”孟瑞婕若有所思。自从孟纤遥被斩之后,她的气势也捎带着灭了不少,说起话来总像是有所顾忌。

“何止是变了许多,简直就是换了个人!”刑部侍郎汪蔚嚷嚷着,大个子大嗓门,唯恐别人看不到她似的。

延翡翠一直没发表意见,待众人都说完了,才将一双上斜的眼睛看向展虹:“今天就到这里吧。朝堂风云几十年,纵然我没有全看见,这里资历比我老的,也是大有人在。

她是初起新苗,我等却已是老树深根。她想发芽生长,我等就要将这颗苗连根拔起。莫要说朝堂上有我们,就算是去到后宫,我等也断不会落了人后。大家安心做自己的事,荣华富贵少不了你们的。”

众人告辞,展虹却是会意留了下来。延翡翠冷笑着对她道,“展大人,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小皇帝既然敢露锋芒,就是我等需要出手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