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启的理由也挺充分的:“臣母上了年纪了,病了,臣十分忧心。”
颜老娘前番病了,楚氏给她要请御医呢,皇帝也是知道的。于是皇帝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对这位大功臣道:“既如此,你且将旁的事情放一放,总是国家渐定,你该多多尽孝才是。”又要派御医,又要赐药材。
颜家现在这种气氛,颜启哪敢让御医来呢?只说:“是老病,多少郎中看了都这般说,前番蒙赐御医,也是这样说。将养即可。”顺口又帮颜平之请了假,说要让他侍疾。
皇帝也痛快地批准了。
他这神来一笔,弄得颜孝之也不得不跟着请假。祖母病了,嗣孙不侍疾,让庶弟顶上,这不找抽呢吗?楚氏不免要给颜启再记上一笔。
唯有颜肃之,他至今还是个白丁,似乎也找到了不做官的乐趣了,有官他也不去做,皇帝也拿他没办法。到了如今,反倒是他的生活没受到什么影响。
颜神佑受到的影响却颇大。
姜氏回家,向婆婆禀了寿宴之经历。楚氏听尚家小娘子挑衅,颇有些羞怒,及听姜氏说:“神佑这个孽障,当时就回了口,真是该教导她文静些了。”便问颜神佑说了什么。姜氏据实以告。
楚氏曲起手指,指节敲着凭几:“就是这样啊!”又十分惋惜地看了姜氏一眼,再想想颜神佑,深觉次子走了狗屎运。这么好的资源不知道运用,整天就知道发疯。楚氏头一次开始考虑,是不是得让他们再生几个孩子才有利于家族繁荣?
颜神佑这里,楚氏也投以了极大的关注,当时便命侍婢:“阿长,取我书房案上那轴帖子来。”
阿长身量很长,名字取得相当写实。她自幼跟随着楚氏,于楚氏的事务知晓得颇清楚,去了就拿了来。楚氏对姜氏道:“神佑该习书了,不要随意教了,若有讹误,再改了也耽误事。必照法帖来写。”
姜氏一看,也不推辞,谢过了婆母,接了这字帖。又请教婆母:“不知现在当教她什么呢?”
楚氏道:“习字,读书,游戏也不要忘了。来年春天,可学琴。学有余力,教她读史。”
前几样姜氏都想到了,读史一样却还不及,听了之后心中微凛,叉手称是。
楚氏见儿媳妇受教,微一点头,缓缓闭上眼。姜氏见机便告退了。
回来就揪来了颜神佑,左右一打量:“你也不小了,该正经上课了。”
颜神佑颇为开怀:“阿娘要给我请师傅啦?”
请你的大头啊!怎么可能?你觉得有博学之士肯来颜家当家教教师吗?#想太多#
姜氏将脸一板:“怎么?我还教不得你?”
颜神佑连忙说:“怎么会~我还怕有了先生来,每天能见着阿娘的时候就少了呢。”
姜氏听着她这话,也绷不住露出一丝笑,又严肃地道:“巧言令色。”
颜神佑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摇着姜氏的袖子道:“阿娘笑了就行。”真是将巧言令色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姜氏再忍不住,将她抱个满怀:“你阿婆很看重你呀,你要好好地学,要争气,知道吗?”在姜氏看来,以楚氏的智慧,只要颜神佑做得好了,必不会坑了颜神佑。哪怕颜肃之不讨喜,也不见楚氏坑过亲儿子。
颜神佑听亲妈这么一说,一个哆嗦:“我阿婆说什么了?”被BOSS点名,这是要挂的节奏啊!
姜氏拍着女儿的背,轻声道:“你长大了就知道了,你阿婆很好。”
颜神佑有点结巴地道:“是,是,阿,阿婆是挺好的,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姜氏道:“你先与阿兰她们玩罢,阿娘给你备笔墨。”
颜神佑抽抽嘴角,带着“我马上要上学啦”的愉快心情,找阿兰她们玩去了。
虽然阿兰是分给她的侍女,都在她跟前呆了五年了,她与阿兰等人相处的时间其实甚少。她年纪还小,每天睡得不少,有空得跟着姜氏学习,闲下来要听阿圆唠叨。阿兰等人颇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现在颜神佑终于长大一些了,要有些娱乐活动了,她们自然是乐于奉陪的。
颜神佑在踢球,大家闺秀其实不是静坐的,宝钗还会扑个蝶呢。颜神佑踢的也不是皮球,乃是竹蔑编的个圆球,在里面挂几个铜铃铛,一滚就响。四个侍女站四角,把颜神佑给围在中间,互相传着球。这让颜神佑有一种“我也是副本BOSS了”的错觉。
姜氏说是给颜神佑准备笔墨,其实也不用她动手,下令去库里取家什的时候,她就带着阿方、阿圆在那儿看着。看着女儿这么活泼,姜氏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她以往总担心颜神佑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抑郁,这对女孩子来说并不好。现在看她开朗,姜氏反而高兴。担心的是会不会太开朗了?爬树什么的,跟亲爹拌嘴什么的,略过了呢。
正欣慰地看着,阿方与阿圆却使了一个眼色。尤其是阿方,心里一直压着件事儿姜氏没个亲生的儿子,不是件好事儿。当下两个人又旧话重提,姜氏却没有了上几次的松动,反是有些羞恼地道:“此事不要再提了!”
想来姜戎上次试探弄了个没结果,当然要告诉母亲妹妹。这等羞于启齿的阴私之事,当然是自家人关起门儿来小声说的,阿方、阿圆都不知道。然见姜氏如此,却也只得不提都暗自纳罕,这是怎么了呢?明明之前态度松动了呀。
颜神佑还不知道,她娘已经决定一心一意抚养她一个了。她玩了一阵儿,阿兰给她打水洗脸,她还在那儿乐呵呢,明天就能上学了,真是太开心了。
到了第二天,她才知道,上学这个事儿吧,它是有利有弊的。
比如…坐姿。
以前颜神佑还小,那么大个团子,胳膊腿儿像藕节一样,让她学跽坐,她也只能一坐就趴地。而且以前不用写字儿,不需要保持什么正确姿势。只要她站得正一点,被姜氏揽在身前教认字就行了。要用到坐的时候呢,只要她是“坐”在地上的,姜氏也不会狠管她身体条件在那儿了呢。
现在要学写字了,就在先学会跪坐。
颜神佑当场就傻眼了。【卧槽!卧槽!这么坐下去会成萝卜腿的啊!还会长不高啊!没听说鬼子喝个牛奶、坐个椅子下一代人均身高就高了一二十厘米吗?】
她决定跟她娘谈这个问题:“阿娘,这么坐难受啊!”
姜氏虽然疼女儿,却从来不是个无原则的人:“习惯了就好。”
颜神佑道:“会把腿坐扁的啊。”
姜氏怪异地打量了她一眼:“谁教你有这些古怪念头的?”她开始十分怀疑,这闺女越长竟是越像颜肃之的不着调,是不是丈夫作了什么妖法了。
颜神佑苦哈哈地道:“想也知道啊。”
姜氏道:“大家都这么坐,你就老实学着罢。”
颜神佑道:“大家要是都错了呢?”
姜氏冷了脸:“休要胡说,老实学!”
然后她就发现,她闺女成了个坐不住的孩子,坐不多会儿,就说脚麻。强令她侍着,不多时就扑地,然后苦兮兮、泪汪汪地道:“娘,脚麻了。”
姜氏长这么大,没出门子的时候也见过侄子调皮,嫁了之后认识了颜肃之这个中二病。可无论哪一种,抽风的时候都不像颜神佑这样为了“不跪坐”而抗争的。姜氏觉得,必须由此入手,治一治她的脾气了。有个性是好,但是对一颜神佑来说,还是不要太出格比较好。
阿兰等听着颜神佑与姜氏的争执,忍不住低头而笑,她们倒是觉得小娘这样活泼,挺有趣的。阿圆却另有主意,上前劝颜神佑道:“小娘子看,阿兰她们也要这么坐的。”
阿兰:“…”
然后颜神佑再上课,后面就一拖四,跟着四个陪坐的。
颜神佑一看此路不通,倒也不再跟姜氏多争执,然而除了上课,却又不肯坐了。姜氏却是一心要治一治她的脾气,免得她变得跟颜肃之一样。每每压着她坐着。颜神佑每日里装可怜、扮可爱,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弄得姜氏怒道:“就为了腿好看?哪里用看你的腿啦?你的心思都放到什么地方上了?”
说得颜神佑一愣,是啊,又不用穿短裙。不过她反应也快,张口就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随便弄得不好看了呢…”
完了,完了,坏喽,坏喽…看到她爬树上说“小受大走”的情景又在姜氏的眼前浮现,场景是那么的鲜活。
姜氏眼前一黑:“你给我过来!坐好!”
颜神佑这点眼色还是有的,她又过来坐了。说实话,她现在还真是不怎么怕这对父母的。唯一让她忌惮的那个,是楚氏。不过…气坏了亲妈,也不是为了子女应该做的事情。这…也不是原则问题…吧?
颜神佑又委委屈屈地坐了回来。
姜氏也不得不跟她继续讲道理:“凡人,当行止有度,不可过于特立独行,你平日里不守礼,难道人前便能做得好了?”
颜神佑怏怏,只得答应一声:“我听阿娘的。”
姜氏道:“你若不惯久坐,不会稍动一动?”
颜神佑眼前一亮!
姜氏没好气地道:“不认真学,就不教你!”
颜神佑吐了吐舌头,又坐正了小身板儿。
姜氏终于忽悠成功,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女儿折磨得长白头发了。又再三叮嘱:“于你阿婆面前,万不可如此了。”
颜神佑趁热就滚到了她怀里:“我跟阿娘最亲了,就在阿娘面前这样,嘿嘿。”
被姜氏一巴掌糊在口鼻上:“看到你就来气,坐好了。来写字儿。”
姜氏握笔的姿势很正,书法虽算不得十分好,却也工整秀丽。案前放书几,展着楚氏给的字帖,案上放着白纸,姜氏来教女儿握笔。颜神佑正式开始了她的小学生生涯。让她没想到的是,姜氏给她安排的还有历史课,这个最让她惊喜。
姜氏看她这个样子,心道,还是阿家安排得好。
颜神佑识字颇多,但是真正写过的字却极少。姜氏从最简单的字教起,每旬只教几个字,却让她反复地写,直到写得有些模样了,再教下一批。同一个字,连着写二十遍以上,都会觉得这不是个字了。颜神佑写得两眼蚊香,姜氏却不为所动。反而说:“有些事,聪明是不管用的,刻苦才有用。老实与我写,否则我认得你,家法不认得你。”
颜神佑:…好凶!
其实,除了跪坐之外,姜氏给的课程颜神佑还是相当满意的,每日里学得认真。有时候下了课,她的眼睛还要往史书上看去。姜氏看了又是欣慰,又是好笑:“书又不会跑,你去玩去罢。”
游戏,也是课程的一部分。时人之娱乐,比如饮宴的时候,也好玩些游戏,这是社交,不能说样样精通,至少也要都知道。否则到时候别人玩做一处,你什么都不会,那就傻了。
姜氏现在开始教颜神佑投壶。
这是饮宴时最常见的一种游戏了,初时是男子在玩,后来渐及闺阁。乃是立在长颈圆腹的瓶子,瓶口不大,有耳。手持箭,隔数步,一支一支往里投,投中多者为赢。规则十分简单。
颜神佑人小手小胳膊短力气也比成人小,却颇有准头,十投里居然能有六、七中。姜氏十分诧异:这也能天生吗?
这也算是天生吧,反正颜启箭术十分之好,能左右开弓、百步穿杨。到了颜肃之这里,还刻苦练过一阵儿的连珠箭。投壶原自射箭演化而来,颜神佑如果有这方面的生物遗传,还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颜肃之一次偶尔回家,看到颜神佑这般,却也来兴趣,投了一把箭,他嗖嗖全扔了进去,完虐了颜神佑。姜氏现在看他,真是没什么好脸,就端一张标准脸对他。倒是颜神佑,仰着个头,十分气愤:有这么在小朋友面前刷存在感的吗?上一回中二病跟她树下对峙,居然没有把她薅下来暴打,养肥了她的胆子。
颜肃之见闺女看着他,忍不住有点头疼,他对一个会爬树(他现在还不太熟练这个技能)的闺女,真是无端觉得压力很大。可是要这么走了,又会很没面子,于是他没话找话地说:“要不要学射箭?君子六艺哟。”
这种爬树我不行,射箭你不行的口气…颜神佑果断地道:“好!”必须好,凡能不用坐成萝卜腿的,都是大好!
颜肃之看着闺女亮晶晶的眼睛,居然生出一点…自豪感来。爽快地答应了:“我给你找家什去。”
颜神佑顺竿爬,接着问:“每天教多久?”
颜肃之道:“那…半个时辰?”说着还打量了一下她的小细胳膊小短腿儿,这么丁点儿,能撑半个时辰吗?
颜神佑大喜:“不反悔?”
颜肃之最恨有人瞧不起他,拍地道:“你别哭鼻子。”
父女俩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姜氏:…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呀!
然而颜肃之决定了的事情,姜氏要反对…那也得这个中二病肯听呀。于是颜神佑如愿以偿,踏上了文武双全战斗力满格的美少女战士之路。
颜神佑的课程相当地充实,虽然旁人眼里是惊吓了一点,然而她本人却很喜欢。尽早攒够资本,对她来说是现在的首要任务。颜肃之这里呢,在“教导”女儿的过程中,似乎也找到了一点点久违或曰从来没有感受到的满足感。颜神佑这里呢,依然对颜肃之持一种怀疑态度,然而本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原则,她也跟颜肃之上体育课去能让他少出去鬼混也是好的啊。
一时之间,二房居然倒像个正常的家庭了。
在此期间,颜神佑也跟着姜氏去看望颜老娘。颜老娘如今卧病在床,连扶她出门透气她都不肯,似乎见到阳光就害怕。身上的首饰也都除了,人也没有初见时教训楚氏时的精神了。一把白发堆在枕头上,看着十分凄凉。
姜氏虽觉这老人不讲道理,眼前她这样也忍不住心软了起来,她还有些个心虚。伺候起颜老娘来分外尽力,颜老娘似乎有些不大待见她,对柴氏却尤其好,每说:“带大郎来见我呀。”
这个大郎却是柴氏的长子颜希贤,可颜希贤如今已经出去上学了,再小一点的孩子,真不敢带来见颜老娘。颜老娘已经瘦成一把骨头了,成年人见了都有点害怕。结果,过不几日,柴氏也来不了了她要生了。
颜老娘却不生气,反而念叨着:“生了好,生了好,百子千孙。”
对着这么个人,哪怕她十分冷淡,姜氏也没办法生起气来,转而尽心地伺候。
第36章 都是钱闹的
却说颜老娘一直卧病在床,前朝后宫许多活动能没能参加。年前在册封太子之前,皇帝先将皇长子之生母水美人晋为贵人。这本是个热闹事儿,以颜启之“大功”是全家都应该光彩出席的,可家里女眷里,打头的颜老娘却病了。正好,颜肃之死活不肯做这皇帝的官儿,姜氏自己也没个品级,不用进宫,就她照顾颜老娘了。
颜老娘是不大喜欢这个孙媳妇的,没别的原因,理由只有一个咋不生个曾孙出来呢?老太太有个相当朴素的理念:生不出儿子来,一定是媳妇不对。
可生出儿子来了的楚氏,她还是看不顺眼。
姜氏也不在这个事情上跟她争执,争什么呢,怪没意思的。这太夫人,连着颜启、颜平之,都被她给干掉了,失败者有哀嚎的权利。如果太夫人好声好气跟她说话,她反而会不自在。这样态度冷淡的,她心里还好过些呢。
太夫人着:“女人还是得有个儿子,不然在夫家也挺不起腰来,恁多家业,叫哪个来擎着?”
姜氏在想:【不晓得郎君带神佑会不会出差错?今日阿家与阿嫂入宫,又是何等模样?会不会与水贵人起争执?】
这水贵人的“贵人”可不是清宫戏里没啥地位的低级职称。贵人一词,自出现的时候起,地位是相当高的。本朝开国并不久,先帝今上都不是很讲究的人,后宫次序也有些乱,直到米丞相以“后宫紊乱,是以皇子不生”为由整顿之后,才规矩了起来。
按照传说与附会星宿,皇帝有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这其中的三夫人,便是贵妃、贵嫔、贵人了。
原本皇帝是跟米丞相商量着,怎么着也得把皇太子的生母给弄成个皇后吧?这样册封皇太子就名正言顺了,对吧?
可米老头说了:“毋以妾为妻,且陛下无嫡子,皇长子为庶长,依礼法当立,何必多此一举?”米丞相有一担忧:这水贵人出自寒微,家里也没个像样儿的兄弟,一朝弄成个皇后,怕外戚粗鄙闹事儿。必须要在名份上卡上一卡,施加一点压力。以后皇帝不在了,哪怕水贵人进位,朝廷也好辖制这外戚之家真是用心良苦。
皇帝不好在这事上争执,且知这些个大臣好讲个家世,便将这立后的事情压下,专心准备这册封皇太子的事儿。
因有此一事,水贵人对大臣、世家颇有些记恨的意思。世家大臣们呢?一点为也不甩这水贵人,是皇太子亲妈又怎么样?咱就不听你的!
这里得更正一点,所谓外戚,被不被鄙视,也是要分时候的、分人的。比如,如果是世家女以家世、人品入选为后,那是一门贵戚,人人尊敬。如果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丫头,以美色或者是运气,简单地说,裙带,带着一家人上升的话,那就要被鄙视个死。
水贵人家的情况,显然属于后者。
所以姜氏就有点担心,怕到时候闹得大家脸上不好看。如果楚氏觉得受到了侮辱,还不定会有什么大会发生呢。到时候她怕家里受影响,旁的还好说,二房里这情况有点微妙。
就这么一个念叨、一个走神儿,一个早上就过去了。楚氏与郁氏也回来了,柴氏预产期就在这几天,楚氏与颜老娘都不让她轻易挪动了。
姜氏偷看看着楚氏,深觉得这阿家真是厉害,几乎算是撕破脸了,还能规行矩步地来看颜老娘。还跟颜老娘汇报了情况,特别夸了颜启:“还是将军建言册封太子的呢。等册封太子的时候,将军更有光彩。”
颜老娘听到儿子又做了件好事,眼睛才亮了一点。姜氏心说,您还真好哄。
又说了一会儿话,颜老娘还念叨了几句:“大娘呢?要生个大胖小子才好。”就睡了。
楚氏一摆手,姜氏与郁氏都跟着撤了。
到得楚氏正房,姜氏不用她问,便将家务汇报。也没有什么事情,赵氏被关了,颜老娘不能动,家里真是再清净不过了。姜氏看楚氏面有倦容,识趣地捧一回茶便告退了。
到得自己家里,颜神佑跟颜肃之爷儿俩正在那儿玩游戏呢。
也是颜神佑想得开,那是亲爹,又不能拿去埋了,何况看着也挺养眼的。再者,颜神佑对颜肃之报以深切的同情,自打知道颜肃之被爹妈坑了之后,真是每天都给他点一根蜡烛。她是相当理解颜肃之的,颜肃之当时才多大啊?颜神佑上辈子在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叛逆过呢。
虽然颜肃之现在还中二着,不过,颜神佑想,只要他别在自己跟前犯病,只要自己不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只当着平常认识的人相处,大约还是不错的。
颜肃之这里呢,当老师当得上瘾了,他的文化课水平其实比姜氏还要高一截的,只是平时不显罢了。颜肃之的讲解,显然更合颜神佑的胃口。颜神佑就特别喜欢听他讲史,中二少年略愤青,用词相当刻薄,常逗得闺女笑。有些批评世家的话,颜神佑也觉得相当有道理,还会附和一二。
姜氏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父女俩都扎着袖子,往廊下栏杆上一坐。颜肃之两条长腿,左腿随意垂下,右脚踩在栏杆上,右肘抵着右膝,侧脸看着坐在他左手边儿的闺女。颜神佑这货人矮短腿,两手撑在身侧,两条短腿够不着地,她前后荡着腿,也歪脸看她爹。
颜肃之就觉得这小孩儿特别逗,看起来也挺顺眼的,教东西也学得快,十分不费力,也就跟她玩。
颜神佑正那儿套话呢,听颜肃之有一搭没一搭说:“你这一天到晚也没个玩的,小孩子,多玩耍些才好。长大了你就知道了,学得多了,没用。”
颜神佑道:“还行。”
“你又懂什么?你老子我小时候比你还用功,现在有用吗?”
颜神佑很认真地说:“你要小时候不用功,不学这些本事,教不了我,我现在才不跟你一起玩呢。”
颜肃之:“…”
按照游戏规则,现在轮到颜神佑发问了:“那阿爹你现在玩什么?有趣么?”
问得颜肃之一怔,忽地有些讪讪。本来是挺有趣儿,后来发现他娘是个总BOSS,整得他爹十分之惨,深觉自己的道行完全不够看,但是又找不到新的乐趣。这不,都无聊得开始教小朋友了。
看她爹不说话了,颜神佑也不说话了,一转头,特别开心地跳到地上:“阿娘~”
颜肃之看到姜氏来了,不知怎么地,他就想到了之前被大舅子约谈的内容,忽然生出一股…尴尬羞涩来。刷,他也跳到地上了,故作轻快地一撞袍角:“我去找唐大玩去了。”
姜氏:“…”她先前心里因吴表妹的事情误会了颜肃之,也有些尴尬,不大好意思。可后来颜肃之对姜戎那个生孩子的提议装死,弄得姜氏就不想见到他了。十分之羞耻!
颜神佑眼睁睁看着她一对爹娘跟中学生早恋似的气场,只觉得有些可乐,又觉得有些诧异这算是,都有点意思吗?虽然是当人闺女的,也知道在这年代没个亲兄弟不好,可她从来没生出撮合这两个人的事儿。不为旁的,就为颜肃之虽然其情可悯,可行为实在不靠谱。姜氏要不跟他好吧,还能平淡度日,要真把他放心上了,那不得愁死?
这是怎么能看上这么个中二的呢?颜?
当然不是!那必须是还有一点节操。
不过姜氏目前能默许哥哥跟颜肃之谈一谈,已经是极限了,再进一步,是不可能了。是以姜氏就这么、这么,这么放了颜肃之走了!
颜神佑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你俩证都领了,娃都生了,现在玩起暧昧小清新了吗?可这男女之事吧,不是局外人能插得下手的,颜神佑只能眼睁睁看着姜氏放走了颜肃之,然后冲她来了。
颜神佑连忙站好,乖乖牵着姜氏的手:“阿娘你累不累?饿不饿?饿了让厨下给你拿糕饼,我让他们温着呢。天已经凉啦,要吃热的。”
姜氏嘴角一翘,丈夫看她不上,她还有闺女不是?于是也温言道:“神佑长大了,懂事呢。”
颜神佑毫不放过任何一个自吹自擂的机会:“我一直都很懂事。”
“嗯,去练字吧。”
颜神佑:“…”萝卜腿…
姜氏低头就只看到她一个头顶,又黑又细的一头柔软的头发,姜氏忽然觉得能够从这头发上看出颜神佑蔫蔫的心情,十分不厚道地笑了。牵着女儿入内,轻声细语地哄着她:“神佑乖,眼下特立独行于你无益。有你爹一个那样的,就够了。”
颜神佑跽坐在秤上,仰脸看着姜氏:“阿爹那样不好,我不像他。可我就是不想压到腿嘛,难受。”
“嗯?”
颜神佑又蔫了,她并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也知道规则,只是一想到有可能压出两条扁扁的小腿,她就觉得坑爹。姜氏有些无奈,又想,这闺女一向省心,就这一件事儿上坚持,爱闹腾就让她闹腾几天吧,倒好显得活泼些。
颜神佑就此躲过一套说教,在姜氏的督促下开始练字。习字是枯燥无味的,她却渐渐找到了乐趣,这一笔重了,那一笔轻了,涂涂抹抹,十分可乐。
姜氏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也活泛开了。颜神佑在蒋廷尉家算是一鸣惊人,打开了局面,姜氏便分外珍惜,总想为女儿再仔细筹划,谋个好前程。眼看颜神佑过年都六岁了,唐仪的儿子还是没个影子,姜氏心里就有些焦急。她还真动了一点要把女儿嫁回娘家的主意了,以女儿现在的样子,想来嫂子们不会过于挑剔。再看颜肃之,似乎也有些“名士”风范了。虽不十分门当户对,也不算是过于痴心妄想。
颜神佑写得自己满意了,放下笔,就看到姜氏在出呆。出声问道:“阿娘想什么呢?”
姜氏下意识地一笑:“没什么。”
颜神佑皱眉,难道是在想阿爹?这个…需要我帮忙吗?
母女俩脑电波差了十万八千里,居然同时在为对方的“终身”思考了起来。
还是姜氏先回过神儿来:“来,给你看个东西。”领着女儿到了卧房,取出一只小妆匣来。
这妆匣红黑两色漆,图案线条流畅,打开盖子,上一层是枚菱花镜,下面是些格子,也有些放小盒子的,也有放梳子等物的。原来是个妆匣。
颜神佑年纪小,脑袋上且戴不了什么首饰。再小些就在姜氏这里,每天起来了都是姜氏给她打扮,头发梳两个揪揪。现在有自己的屋子里,也不过是一镜、一梳、一些彩带、坠脚而已。顶天了加盒胭脂,好往眉心里点。
这么全套的妆匣,这么早就给配了吗?颜神佑暗暗留心。
身为女性,对这一切自然不会拒绝,开心地道:“谢阿娘。”
姜氏道:“阿兰她们几个也学会梳头了,以后叫她们给你梳来。”
颜神佑道:“那阿圆呢?”
阿圆带你这么大,人家家里孩子都快不认识亲娘了。而且只有一个儿子,不得再出去多生两个吗?这些个道理姜氏没说太多,只说:“她也有家呀,家里也有个小儿郎呢。”然后就对上女儿秒懂的眼神,姜氏有点…很没成就感。
颜神佑问道:“那阿圆还回来吗?”
姜氏这才打起精神道:“这是自然,她原是咱的人,能去到哪里?”
“呃?”颜神佑这几年净担心爹妈担心家庭担心功课了,这方面还没细想,现在一想,阿圆兴许就是传说中的世仆了。
姜氏对女儿的原则就是,哪儿不会讲哪儿,遇到什么事解说什么事,反正这闺女不正常,不用担心她听不听得懂。经过姜氏解说,颜神佑才知道,阿圆的妈就是蒋氏的陪嫁,阿圆比姜氏大那么几岁,也就从小跟着姜氏。如果不是阿圆生了个儿子,那这孩子估计也是内定的颜神佑的陪嫁心腹。
“还好,阿方家的孩子也长大了,比你大一岁,正在教导着,过一阵儿与你带了来。”
颜神佑:“…阿娘,阿娘只有两个侍人吗?”她就有四个呢,连上阿方的闺女,就五个了。
姜氏笑道:“合用的都摆到眼面儿上吗?我有事儿叫她们管呢?”
“什么事儿呢?”
原来,姜氏的陪嫁颇丰,娘家人觉得她受了委屈,越发不肯在钱财上亏待了她,与了她许多田地房舍。也要取租、也要经营,自然要派得力的人。有已成亲了的侍女,就夫妇两人个一同为她经营一处产业。
姜氏最丰厚的一处产业却不是良田百顷,却是煮盐,这便交与自幼相伴的侍女夫妇来管。
颜神佑眼睛瞪得大大的:“盐?”
“是,盐,休要小看了盐。熬出来,缴些税,”说到税,姜氏的声音低了下去,“咱家现也不用缴甚税,利润丰富,足够衣食。”
“就自己贩卖了?只要缴税?没人管?”
“阿李会管。”阿李便是那管盐的侍女了。
颜神佑就呆了,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有木有?!盐铁难道不都是战略物资吗?不都应该是国家专营的吗?即使被承包给盐商,也要有盐引什么的吧?怎么可能随便你们去制、去卖?这国家还是国家吗?[1]
“那咱家产铁吗?”
“铜铁岂能随便开采?不得政令,私掘有罪。”
【那还好…】颜神佑突然就对这个国家的整体情况有了一个相当明晰的认识,对朝廷的水平,也有了一个相当准确的评估。这是一个朝廷有些权威,但是集权与控制并不很强的年代。所以,就算得罪了皇帝,只要你够牛,完全无压力。
对战略资源的控制力,直接体现出一个政府对国家的控制程度,一个连盐都管不了的皇帝,啧啧。看来皇帝也没那么牛嘛!
可不是,这个看起来挺凶残,弄得楚氏相当没脸的皇帝,其实也没那么牛。当然,这只是相对的,相对于高度集权下的皇帝们来说。事实上,现在全国官儿最大的,还是他。
就是这么个官儿最大的人,眼下正在发愁。愁什么呢?
钱不够花的了。
虽然是个时常玩手段的皇帝,但是皇帝的日子其实…也有相当难过的时候。先帝在战乱里起兵的,登基没多久,还不久休养生息,他就死了。今上和兄弟们一套乱打,然后又是清算,还瞧不起原先管理国家的这群人。反正又乱了好几年。
这国民经济,想也知道好不起来。偏偏皇帝开始要抑制世家,这些家伙一旦上了什么狗屁倒灶的名册,就特么全家不交税,还会闹些隐田、隐户,妨碍国家税收!必须收拾!
可没用!
破坏容易建设难,马上打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皇帝任用的一起寒人,有几个是有能力的,可更多的只好刮地皮。简直要弄得民不聊生了,一年就出了四五次“暴动”。皇帝好歹没算脑残彻底,不得不起用了会管家的米丞相等一批人,勉强维持住了形势,慢慢地恢复。世家也渐渐地复苏了,皇帝…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可米丞相也是世家,也不能狠狠地括隐不是?这世家渐渐恢复了元气,接着挖国家墙角。为了维持国家的开支,加的那些个税也减不了几个新兴的如颜启这样的特权人物家庭人口增加,也要跟国家要好处。国库里的钱,那是真不够花了!
再加税,也不行,再加百姓受不了,又得造反了。
可册封皇太子,不得办个隆重一点的仪式吗?皇太子的用器,它得是金子的吧?总不能拿银子来代替吧?皇太子他外公家,也得给点钱、给点地、给点好处吧?还有,四夷来贺,也得给点甜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