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时雪撇了撇嘴道:“哥哥成亲后,我又一直不肯随便嫁了人,爹还好,娘跟哥哥嫂嫂早就瞧我不顺眼了,说我是吃白食的。住在家里,赚了银子还不得交给父母,可我凭什么?若是夫人疼惜,给了我住处,我自然很乐意的。”

这样一来,谢繁华便没什么好说的了,招呼红枝道:“你去办吧,给时雪姑娘收拾出一间房来,就让她跟孩子们一起住。”

许时雪谢了恩,几人又坐着聊了会儿,直到菊清带了饭菜回来,许时雪跟红枝两人方才离去。

见天色不早了,谢繁华姐妹也打算乘车回去,才将出门,便见夏盛廷从一辆马车中跳下来。

年轻男子穿着青袍,外面罩着黑色狐皮大氅,墨发高束,越发显得气质清贵、丰神俊朗。

男人一下车便见妻子款款走了出来,也就没有往前去,只是静静站在大雪之中,望着妻子缓缓朝他走来。

“姐夫来了。”谢繁华笑着推了谢锦华一下,然后举步朝夏盛廷走去,“姐夫可是来接姐姐回家的?”

夏盛廷微微颔首道:“将近年关,锦儿也该随我回家了。”

谢锦华心里头暖暖的,嘴上却不应,只道:“谁说我要随你回家的?我跟枣儿呆在一起不知道多好呢,已经不想跟你回去了。”

夏盛廷面上渐渐浮起温和宠溺的笑意,从车上拿了件雪白色的狐皮大氅下来,轻轻披在妻子肩头上,又亲自给她系好,然后用温暖厚实的手去攥住妻子的手,轻轻给她搓着取暖。

原本一本正经的男人,若是不正经起来,叫谁都会脸红心跳的。

更何况,她的丈夫,是那样一位出色的人。

谢锦华瞪他一眼,轻声道:“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三妹妹还在这里呢,你也敢这样。”说完便低了头,脸颊微红。

夏盛廷道:“天气严寒,三妹妹也别在雪中站着了,早些回家歇着吧。”

“那我便将姐姐交给姐夫了。”她静静站着,身上裹着厚厚的裘皮,面上虽有笑,可那笑容却没有达到眼底,甚至有几分凄凉。

天气严寒,二姐姐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不知道丈夫那边怎么样了。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打完仗,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来。她心里有些怕,怕一熬就是十多年,就像当初父亲待母亲一样。

她很思念丈夫,这种想念,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最为磨人的。

看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她眼里热乎乎的湿润起来,一时间,泪流满面。

菊清站在一边撑着伞,劝道:“夫人,咱们回家吧,您也好好歇息歇息。您别担心爷,爷自打北征后,雷打不动地一月一封信,想来这个月的也快要到了。咱们回去,说不定就能见到了。”

深深吸了口气,她伸手将脸上泪水擦干,勉强挤出笑道:“哪里是想爷了,我是舍不得二姐姐呢。这半月来,日日与姐姐处在一块儿,已经分不开了。”

那边夏盛廷带着妻子回家后,先去父母那里请了安,然后回了屋。

有小丫鬟打了水来,两人泡了脚,便双双钻进了被窝去。

屋内香气扑鼻,谢锦华凑着鼻子使劲嗅了嗅,觉得香味儿似乎跟以往的有些不同,便问道:“你换了香了,怎么觉得不一样了。”

夏盛廷在妻子额头落了一吻,问道:“不是点的香,是丫头外面摘来的梅花,你喜欢吗?”

“我想起来了,院子里头的梅花开了。”谢锦华靠在丈夫胸前,笑着说,“我最喜欢梅花了,这样很喜欢。”

夏盛廷垂眸望着妻子娴静的面容,手臂缩了缩,将她搂得更紧,他眸光闪烁,忽而扯着嘴角笑道:“三妹妹有了身子,锦儿,咱们努力几回,也争取明年能有个孩子。”

谢锦华还没回过味儿来,夏盛廷便翻身将其压在身上,开始动手解她中衣。

谢锦华红着脸偏过头去,羞答答地道:“这事情是急不来的,还是三妹妹是有福之人。”想着又蹙了眉毛,“我嫁了你一年多了,却是一点动静没有,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夏盛廷的动作忽而停住,眼中有愧疚一闪而过,但很快被宠溺取代。他动作更快了些,将妻子一应衣物去除后,便将脸埋在她胸前。

“只要你想,我们一定会有孩子的。”

窗外北方呼啸,室内春、光暧昧,男女欢好之声此起彼伏。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大家眼中的夏盛廷,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155章

冬去春来,到了二月,夏家院子里头的桃花也开了。

桃花初露粉淡,点缀在枝桠间,谢锦华则站在廊檐下,面上笑容娴静,手不自觉捂住小腹。

追星望着自家主子的小动作,不由抿唇笑道:“自打姑娘有了身孕之后,似乎傻了些,每每都会站在廊檐下,只看着院子里的桃花,不知道姑娘在想些什么。”

谢锦华瞥了追星一眼,嗔道:“你这丫头,倒是越发放肆起来,竟然也敢编排我了。好啊,弄月,你去撕烂她的嘴,看她往后还敢不敢这般浑了。”

追星赶紧笑着讨饶,又说了些吉利的话,弄得谢锦华脸越发红了。

说来也是奇了,之前一年多一直想要孩子,却是都没能怀上。怎么打三妹妹那里回来后,就怀上了?

想着自那次之后,小夫妻两人几乎是夜夜欢好,她不由就红了脸去。

“姑爷回来了。”追星远远便见着夏盛廷从长廊那头走来,依旧一袭青衣,光明磊落,她走到谢锦华身后去,偷偷笑着看主子。

“今天怎么下朝早了?”谢锦华自打被大夫诊断出有身孕后,便圆润了一圈儿,原本容长的鹅蛋脸,也圆了,气色好得很,白里透着淡淡的粉色。

夏盛廷大步走来,厚实的手掌轻轻扶着她的腰肢,宠溺地笑着说:“锦儿有了身子,便是朝中再忙,我也得回来看你。”他揽着妻子,两人并肩往屋内走去,“早春严寒,外头风也大,你要爱惜自己身子。”

谢锦华垂了脸,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往一边坐下后,透过窗户看着外面蔚蓝的天,又看看丈夫,兴奋道:“我在家闲得慌,刚好今儿天气好,你又得空,不如咱们去街上逛逛吧?”想着三妹妹此时身子应该更重了些,她心里也欢喜,“咱们备些礼,去唐国公府瞧瞧三妹妹,李世子不在,她一个人呆着想必也寂寞。”

“好。”夏盛廷没有拒绝,即刻吩咐人去准备马车,又写了帖子即刻命人送去唐国公府上。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夫妻两人便一同上了马车,去逛最热闹的集市。

谢锦华也不知道三妹妹缺什么,总觉得她好似什么都不缺,便想着,就送些最寻常的东西吧,于是便称要去首饰铺子。

京城里最好的首饰铺子,叫珍宝阁,里面的首饰款式新质地好,当然,价格也高。

在热心老板的招呼下,谢锦华看中了一支金钗,大颗圆润的红宝石,的确夺人眼球。

夏盛廷见妻子捏着那根发簪,眼睛里是笑意,便道:“你喜欢?那咱们便买了吧。”

谢锦华拿在手里把玩着,想了想,觉得该是不便宜的,就摇头放下。

夏盛廷手环在妻子日渐圆润的腰肢上,捡起那根簪子,问道老板道:“这个包起来吧。”

那边店老板说:“这位夫人真有眼光,不过,实在抱歉,这根簪子已经被一位夫人定下。”说着又责怪一边的伙计,“怎么做事的,被定下的东西,怎么还放在这里?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包起来,等着那位夫人来拿。”

追星哼唧道:“多加些银子不行吗?难得我家夫人喜欢哩。”

那掌柜赔笑道:“实在抱歉,要是旁人家的夫人定的,我倒是可以说说。不过,这位夫人可不同,实在开不了口。”

谢锦华虽然心有遗憾,但是倒也不是非要那簪子的,便道:“算了,这里好东西多,咱们再挑些别的。”

追星不死心问:“谁家的夫人?”

掌柜的才欲回答,便听见门口有人问:“严老板,我那簪子可包起来了?”

“呦,张七夫人来了。”张掌柜赶紧笑脸迎了上去,又对夏盛廷夫妇道,“便是这位张七夫人,七夫人乃是敝店常客。”

张丞相府张七公子的夫人,乃是平民女林翘,夏盛廷眉心深蹙,目光便与林翘的撞上,可也只片刻,便又移开,面上似乎隐隐有些怒气。

他眸光暗了暗,揽在妻子腰上的手更紧了几分,贴近她耳边轻声道:“锦儿,我们走吧。”

谢锦华觉得丈夫似乎有些不对劲,可她尽管心里有些猜疑,但也没即刻就问,只点了点头。可不知怎么的,手有些软,崴了下,差点跌倒。好在,被夏盛廷及时抱了满怀。

追星道:“夫人您怀着身孕呢,可小心着些,奴婢扶着您。”

追星与夏盛廷一左一右扶着谢锦华,夏盛廷自始至终都没再看林翘一眼,与她擦身而过,也是坦坦荡荡。

林翘如蒲柳般的身子摇摇曳曳的,看着刚刚那一幕,听着刚刚那丫头说的话,她忍不住眼眶里蓄满泪水。那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流淌,灼烧着每一寸肌肤。她有孕了,她竟然有了身孕。

那他对自己的承诺呢?他不是说,他娶谢家女,身不由己......他说过,他会对谢家女好,那种好,不会过心的,不过是一个丈夫对一个妻子紧紧该有的责任罢了。

可是,有了孩子。

正是因为看出了他对自己的情深意重,所以当初夏夫人赶自己走的时候,她为了不叫他为难,才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们夫妻琴瑟和鸣,他可知道自己过的什么日子?

那张续天生风流成性,又性格扭曲,她身份卑微,又不是张续真正愿意想娶的女人,她的日子怎能好过?起初新婚倒是还好,张续也着实宠着她一段时日,可后来就不行了,不但在房里乱搞,还依旧穿花拂柳,去秦楼楚馆里找女人。

这些自己都不管,可她每每醉着归来,总会打骂自己,说当初若不是自己,他如今娶的,便就是谢家三姑娘了。受冷落,被打骂,这些她都能忍,因为,这世间到底还是有值得她等待、值得她活下去的东西的。

每每熬不下去时,就会想着小的时候跟夏师兄在一起的情景,还有他对自己的承诺。

那承诺是她精神的支柱,如今连支撑着她活下去的支柱都没有了......

一时间,她仿佛觉得十分孤单,从没有过的孤单。

她最亲最近的夏哥哥,如今也是别人的了,而她,到头来还是孑然一身。忽然就想起爹娘来,那一年,爹娘相继病逝,家里情况一落千丈,她被族叔逼着做一户人家的童养媳,还是他千里迢迢赶回了扬州,从狼嘴里救出了自己。

原以为,自己是好命的,可她错了。

她从来都是多余的人,便是没有谢三姑娘,夏哥哥同样会喜欢上谢二姑娘。只恨她出身卑微,配不得他。

旁边侍候的小丫头双雁见自家夫人似乎愣住了,连严掌柜的话似乎也没有听到,唤道:“夫人,您怎么了?”

林翘回神,眼睛里像是融了碎冰一样冰冷,摇头道:“没事。”

左右日子已经成这样了,倒不如拼一拼得了,左右不过一个死。反正自己孑然一身,便是死了,也不会有什么挂念。

她从来都不想要别的,她只想要回夏哥哥,那个将她从狼窝虎穴中救出来的少年。

出了珍宝阁,夏盛廷让追星弄月跟着妻子去唐国公府,他则称世子夫人一人在家不便造访,便直接回了家,却在刚走进胡同口的时候,看见了林翘。

他脚下步子顿住,眸中也有寒光一闪而过,但还是举步朝林翘走去。

林翘穿着藕荷色的裙衫,黑发只用金钗挽就,微微笑看着面前已经出落得十分成熟稳重的男人,面上有平静祥和的笑意。

这种笑,是一种将生死置之身外,再不留恋人世间的笑。

夏盛廷浓眉微蹙,脸色十分不好看,问道:“你在我常点的香里面,是不是加了别的东西?”

男人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语气是质问的,瞧着脸色,自然也是不开心的。

林翘深吸一口气,转头望向别处道:“可你还是换成了别的,不然,你的妻子何故能怀上孩子?”

夏盛廷黑眸缩了缩,侧身望向别处道:“锦儿是我妻子,她怀了我的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顿了顿,又道,“我与谢家女结亲,原本就是一种交易,可我既然从这门婚姻中得了好处,自然也要好好待她。再说,锦儿确实是一位好妻子,只能说是我夏盛廷有福气。”

“那我呢?”林翘此时心酸到绝望,也顾不得身份了,脱口而出,“夏哥哥何曾还记得过对我的承诺?你说过的,会一直保护我,你说过的啊。”

夏盛廷目光沉静,漆黑的眸子看着林翘,道:“你是我妹妹......”

林翘却是忍不住笑出声音来,那笑容无限凄凉,她点了点头:“嗯,好,你是我哥哥,我知道了。”说完倒是微微笑了笑,然后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夏盛廷在原处愣了会儿,隐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到底还是转身去看了眼。

第156章

对于林翘,他无疑是有感情的,但是受母亲影响,他打小就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娶谢家三姑娘为妻的。所以,就算将林翘从狼窝中救了出来、之后又与她朝夕相处,他也一直压制着自己的感情。

他有想过,若是此生能够与她共度,那些虚名不要也罢。

可是每每见母亲那般辛苦筹谋,见母亲三番五次去侯府讨好谢三太太,他便有些心酸。

父亲是在自己七岁的时候考中进士的,父亲考中进士之后没多久,他跟着母亲也来了京城。父亲为人懦弱,又只是个文弱书生,只会读书没有旁的本事,是母亲靠着一双手供父亲读书的。

后来,父亲在翰林院谋了个整理文卷的差事,虽然只是个清闲的官,但是好歹也是官。用母亲的话说,父亲供职翰林,自己至少也是官家子弟了,将来去京城最好的书院南山书院念书,就简单很多了。

他很孝顺,一直将母亲的话记在心里,也很勤奋聪慧,终是不负母亲期望。

他离开古阳县的时候,林翘还只是个两岁的小娃娃,那个时候不像现在这般瘦弱,小时候的林翘粉雕玉琢的,身子很好。他是在林父办的私塾里面启蒙的,虽然跟林父只有几个月的师生缘,但是感情却深厚。

他打小聪慧懂事,不但念书好,人也好,经常会陪着林夫人一起带小师妹玩。

小林翘认生,开始的时候怎么都不愿意跟他呆着,但是夏盛廷自有一套法子,经常带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来逗师妹开心。两岁多的女孩子什么都不懂,谁给她东西她就跟谁好,久而久之,两人便玩到了一处去。

几个月后,夏敬松高中的消息传到了村子里,没多少时日,夏盛廷便随母亲一道进了京城。

夏盛廷离开古阳县后,小林翘常常会坐在院子里头,偶尔会抬头问母亲:“娘,夏哥哥不喜欢翘儿了吗?是不是翘儿爱哭,他不喜欢跟我玩儿了?”她声音稚嫩,一脸委屈的模样,总是没说几句就哭了。

林夫人只能搂着女儿笑:“你夏伯伯考中进士,你夏伯母跟夏哥哥去京城了,往后不会再回来了。”

一听说夏哥哥不会再回来了,小林翘哭得更伤心,最后都生了病。

但是小孩子实在太小,有些记忆并不深刻,没多久,也就忘了。直到长成了七八岁漂亮的小姑娘,爹娘相继病逝后,她被族叔叔逼着卖给城里有钱人家病秧子少爷当童养媳的时候,她记忆中的夏哥哥回来了。

那时候的少年,一袭青衣,面若冠玉,温文尔雅,竟只是三言两语便将她救了出来。又带着她一起去了京城,跟她朝夕相处,还教她念书,安慰她,叫她不要想家、不要伤心。

他待她,真的是比待夏涵这个亲妹妹还要好的。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夏伯母,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夏伯母了。那个时候,她就常常会从夏伯伯跟夏伯母口中听到一个人的名字,说是燕平侯府谢三太太所出的千金,他们想让夏哥哥娶那位千金小姐。

爹娘去世之后,她吃了很多苦,所以,性格也不似小时候那般活泼了,凡事都喜欢闷在心里,时间一长,身子也就沾了病。这一病之后,就再也没有好过了,常年都在吃药。

好在夏家人待自己都好,真的是将自己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待的,夏涵有的一切,她林翘也都有。只是有一点,他们很不喜欢自己跟夏哥哥亲近,明面上倒也不说,只是三番五次暗示自己,总在自己跟前提起那位谢家三姑娘来。

呵,被他们提及的谢三姑娘,那个时候不过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

想到往事,林翘心里便又不舒服起来,扯着帕子使劲咳了几声。

双雁端着药进来,见主子咳得厉害,赶紧将药碗放下,又去将窗户关上,回身道:“七夫人,这才二月天,还寒着呢,怎生开着窗户坐在这边呢。奴婢将煎好的药端来了,夫人您喝了吧。”

说罢,双雁便将药端到林翘跟前。喝了这么些年药了,林翘还是十分讨厌这股子味道,便掩了鼻口道:“快拿走,不想喝。”

“夫人,不喝药怎么行呢?”双雁十分尽职尽责,劝着道,“奴婢知道,夫人心里苦,可夫人您想想,这世间比您苦的人多得是,也都好好地过着日子。奴婢说句不恭敬的话,虽然七爷混了点,但是老夫人待七夫人还算好的,七夫人您的义兄又是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怎么着日子也不会太难。”

提到夏盛廷,林翘只觉得心里一片寒凉,心都死了的感觉。

是那种连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了的寂寞,原本死撑着活下去,为的是夏哥哥,如今......如今她已经不知道这般活着为的谁了。

又想到白日的场景,她恨得手指不禁掐进肉里去,眼眶中泪水夺眶而出。

曾经对她那么好的夏哥哥,如今待别人好已经远远超过自己了,她再也不是他的唯一,她只是他的妹妹。

双雁见主子哭了,赶紧将药碗端开:“夫人,您别哭了,奴婢不逼着您喝药了。这药苦的很,明儿大夫来的时候,奴婢好生教训一段,怎生开出这样的方子来,害得夫人一直吃苦。”

“双雁,将药端来吧。”林翘伸手擦了擦眼泪,挤出笑意来,“苦口良药,人家大夫开的方子没错。药不喝我迟早得病死,喝了,才能活下去。虽然活着是煎熬,可死了更是不值得。”

这般就死了,谁能记得自己?夏哥哥如今已经开始忘却自己了,待得自己死了,岂不是更叫他跟他夫人双宿□□了......

双雁不明白主子话中意思,但是主子能喝药,她已经很开心了。

林翘心里却是已经有了计较,总之活着也无聊,倒不如找些事情做。她不怕死,只怕死得悄无声息,只怕死后没人惦记。

那种冷清,实在是寂寞,她受够了。

转眼便到了五月,谢繁华身子已经足月,谢锦华也已经是五个月的身子了。

谢繁华待产这几日,谢锦华特意过来陪妹妹,陈氏也来了。女儿要生孩子了,陈氏心里是既期待又害怕,期待女儿快些给她添个小外孙,又怕女儿生产中会遇到什么危险。

亲家母又是从来不疼女儿女婿的,婆子们再忠心,哪里能有自己这个亲娘好,所以陈氏暂且丢下家中一切事务,来了唐国公府。

好在,虽然亲家翁跟亲家母不喜欢女儿,但是也不刁难。

甜瓜儿如今已经快两岁了,小丫头比小的时候瘦了些,扎着两条细长的小辫儿,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

小丫头爱闹,就喜欢小白,此番跟着母亲来姐姐家,也不忘把小白带着。

可是小丫头见姐姐肚子疼了,她就不要小白了,只可怜兮兮地蹲在姐姐床边,眼巴巴望着她。

“姐姐,娘说你要生小人儿了。”小丫头脸蛋儿清瘦了不少,原本就漂亮,脸瘦出轮廓来之后,更是个小美人儿了,她穿着水粉的裙衫,头发用红绸梳着小辫儿,撅着屁股一直蹭在姐姐跟前,还伸出手指来在姐姐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戳了戳,戳完嘿嘿笑着说,“大大的,怎么蹦出小人儿来,姐姐?”

谢繁华虽然觉得肚子疼,但是见着妹妹这般可爱,心情也好,艰难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妹妹的头道:“那瓜儿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儿?”

甜瓜儿歪着头想了想,一本正经地道:“我喜欢女孩儿,女孩儿长大了,我带着她玩儿,我还把小白让给她,她要什么我都给。”

红枝端着热水进来,听得这话,笑着说:“六小姐真懂事。”

甜瓜儿立即狠狠点头,表示红枝说得很对,她真的很听话很懂事的。点完头之后又望着自己娘亲,认真地说:“娘,我很懂事很乖的。”

陈氏此刻心都扑在大女儿身上,没空搭理小女儿,只打发她道:“你姐姐难受得很呢,你别在这里添乱了,跟着丫头们去院子里玩吧。”说完话便将小女儿抱一边放下,然后她坐在床边去,望着大女儿问,“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谢繁华虽然身子极为不适,但是也坚强地笑着道:“没事的,娘,我不疼,也没有不适的地方。”

“那就好,那就好。”陈氏笑得温柔,“都说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你又是头一回,我就怕你生得不顺利。枣儿别怕,前几天老太太便请了稳婆来,此番都候着呢,会顺利的。”

谢繁华抿唇笑道:“娘别担心,我很好。”又望着坐在一边凳子上的谢锦华道,“二姐姐也怀了身子,还是去歇着吧,别陪着我了。”

谢锦华摇头说:“我不打紧的,在家呆得也无聊,就想过来陪陪你。”她招手示意甜瓜儿去她跟前,轻轻拍着甜瓜儿脑袋问,“瓜儿也乖,虽然年纪小些,但是却极是关心她三姐姐的。姐妹们就该这样,互相扶持。”

甜瓜儿目光在谢锦华肚皮上停滞一会儿,又仰头看着谢锦华,咧着嘴巴笑:“二姐姐也有小人儿。”小姑娘伸出手指指着二姐姐的肚子,开心极了。

“对啊,再过几个月,二姐姐也给你生个外甥女。”谢锦华亲了亲甜瓜儿嫩脸儿,又说,“瓜儿喜欢不喜欢。”

甜瓜儿立即觉得,她真的已经是大孩子了,很快她就要有两个外甥女了。

她再不是那个只会追在五姐姐屁股后面哭闹的小屁孩儿了,她要成为孩子王,她要成为被小屁孩追着跑的大孩子。

甜瓜儿小姑娘找到了人生目标,一直笑嘻嘻的,眼睛又黑又亮。

谢繁华肚子突然疼了一下,她“啊”地叫了一声,然后那股子疼痛铺天盖地向她袭击而来。

陈氏见女儿这是要生了,赶紧喊了稳婆进来,又命人赶紧多端些热水进来。

甜瓜儿见姐姐似乎哭了,她吓死了,她想去问姐姐哪里疼,却被疾步走来的菊清抱了起来。

菊清抱着她道:“姑娘,奴婢带你出去玩儿,一会儿姑娘就能有小外甥了。”

甜瓜儿挣扎着不肯,哭道:“我要娘,我要姐姐,呜呜呜。”她的哭声似是盖过了谢繁华的,大有气吞山河之势。

任菊清怎么劝,小丫头就是不听,哭着喊着要陪着姐姐。

陈氏知道这丫头横脾气又上来了,也不理会她,只对菊清道:“你抱着出去哄,别叫她呆在这里。”

甜瓜儿虽然脾气横,但是到底还是有些怕母亲的,会察言观色。此番见母亲脸色不好,她再不敢哭了,只憋着气,小胸膛起起伏伏的,还用手去擦眼泪。

菊清抱着甜瓜儿就去了外头院子里,院子里葡萄架下,紫薇花开得正好。

小白就躲在紫薇花下吃着青菜叶子,雪白的一团儿,毛茸茸的,可爱极了。

甜瓜儿看见了小白,蹭了蹭,然后伸手指着一边的小吃货道:“我要小白,我跟小白玩。”从菊清身上下来,她一摇一摆地跑去紫薇花架下蹲下,用菜叶子逗着小白玩,“小白乖,多吃一点,多吃了才会长高啊。”

“我二姐姐跟三姐姐都要给我添小外甥了,到时候我就是大孩子了,我会把你送给她们玩儿,你要乖乖的。”她伸手拍了拍小白毛茸茸的身子,“乖乖吃饭,能长高的。”

里头突然传来一阵孩儿啼哭的声音,刚好李妍也由丫鬟扶着进了院子,菊清兴奋道:“大小姐,夫人生了。”

李妍眼睛上蒙着布条,嘴角翘着说:“我听到了,我进去瞧瞧。”

她眼睛上敷的药,是李老太太从外面深山中采回来的,老太太回来后,就一直呆在房间里,一门心思给孙女研制治眼睛的药。

不过,孙媳妇生孩子的事情,她还是过心的,一早就着人请了靠谱的稳婆来。

屋内,陈氏抱着啼哭不止的小人儿,乐得脸上能开出花儿来。

是个带把儿的呢,是个儿子,是她的好外孙,连她都当外婆了。

正待稳婆擦着汗要道喜的时候,谢繁华突然觉得肚子又一阵疼,这次似乎疼得厉害些,忍不住叫唤起来。

稳婆立即去瞧,转头喜道:“里头还有一个,夫人生的是双胞胎呢。”说完便又抹着汗鼓励起来,“夫人使劲些,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再出些力气就好。对,就是这样,胳膊也出来了。”

谢繁华面养着,脸色苍白的,脑海里出现的,都是丈夫的身影。

她真的是没有力气了,大口大口喘着气,脑海中却不间断地出现一些画面,那都是她前世跟丈夫在一起时候的温馨画面。

在她跟丈夫成亲之前,丈夫领兵出征,之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带回京城的消息却是丈夫战死了。之后所有人都回来了,爹爹跟二哥哥都回来了,就只有他没有回来......

她紧紧咬着牙,用足力气,当听到那洪亮的啼哭声时,她松了口气。

累极晕过去之前,隐约听到稳婆在喊:“是个闺女......夫人好命,生的是龙凤胎,是哥哥跟妹妹。”

转眼便入了夏,谢繁华出了月子,就将兄妹俩给奶娘带,她则去了铺子。

马车才将停在繁花似锦门面前,便见几位官差在拿人,谢繁华一愣,随即下了马车去。

赵掌柜见东家来了,像是见到救星一般几步迎了过来道:“夫人,这几位官爷说,有人将咱们给告了,说是咱们铺子里的裙衫有问题。”

第157章

几位官差见着是东家来了,不由都转过脸来,领头的一个朝谢繁华抱拳道:“这位夫人是繁花似锦的东家?”

谢繁华头上罩着帷帽,微微点头道:“我是,请问官爷,出了什么事情?”

那官差道:“衙门里头有人将夫人给的繁花似锦给告发了,所以,想请夫人去衙门走一趟。”

赵掌柜见官差要拿东家,立即站出来说:“你知道我们东家是谁吗?你就敢拿人!况且,我们是堂堂正正做生意的,怎么会有人告发我们?官爷,必然是那些个刁民弄错了,还望官爷回去跟府尹大人好好说。”

那官差扬手制止道:“我们是奉命行事的,我不管这位夫人是何身份,得了令牌来拿人,就是一定要将人拿走的。”又说,“好了,废话少说,不管是这位夫人,还是你,都得跟着去。走吧,大人还等着呢,别耽误功夫。”

赵掌柜还欲辩说,谢繁华朝他抬手道:“赵掌柜,不必再说了,想来官府是不会拿错人的。如果不是咱们疏忽真的做错了什么,就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只要咱们堂堂正正的,又怕什么?公道自在人心,走吧。”

官差虽然拿了人,但是心里也知道,怕是这位女东家不是能得罪的主。并没有如待赵掌柜那样,而是让谢繁华坐在马车中,马车两侧各有一个官差跟着,一路浩荡往府衙门口去。

繁花似锦在老百姓中的口碑不错,里面的绣娘不但手艺好,而且价格还公道,便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也是能穿得起繁花似锦的衣裳的。

质地好,款式好,衣服上面绣的花儿像是有香味一般、鸟儿像是会飞一般,任谁穿着都开心。繁花似锦所处地段是闹市集,因此,繁花似锦出了事情,四周的人都围了来,一打听,说是被京兆尹大人拿了,个个都转头窃窃私语,然后结伴往府衙去。

将繁花似锦告发的是一位年轻妇人,妇人二十多岁,身上穿着粗布衣裳,面上还罩着丝巾,身子瘦弱如蒲柳,仿佛风一吹人就倒了似的。

如今的府尹姓柳,单名一个炎字,跟周庭深是同科进士,高中后也是先在小地方当县官,后来周庭深出了事情,他刚好又政绩好,便由人引荐回京为京兆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