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繁华不想理睬他,只微微别开头去,淡声道:“李世子,我可以离开了吗?”
李承堂静静站在一边,高大的身子却是挡着她的路,他借着月光垂眸看她,薄唇微抿。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静静瞧着,仿佛只要这样看着她,就会很幸福一般。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两人静静呆了一会儿。
良久,他才伸出手来,轻轻抚上她娇嫩的脸颊,替她擦拭泪珠。
她本能地微微别开头去,有些防备地看着他,犹豫着,趁他没在意的时候,转身就跑了。
守门的婆子见三姑娘终于回来了,松了口气道:“三姑娘,可吓死奴婢了,奴婢听三姑娘的话,可一直给姑娘您留着门呢。”守门婆子见姑娘刚刚是跑着回来的,以为她怕自己不给留门了,不由道,“姑娘交代的事情,奴可放在心上了,奴既然应了姑娘,定然会做到。”
谢繁华不愿让人看见她此时狼狈的模样,因此赶紧调匀了呼吸,只背着身子道:“明儿去一早去汀兰院找金贵领银子吧,就说是我说的。”
婆子赶紧谢了恩,开心得脸上又多了几道褶子来,一直目送谢繁华离开。
回了汀兰院之后,谢繁华命金贵去打了热水来,洗了把脸,谢繁华就将红枝绿叶叫了来。
自打谢繁华知道红枝绿叶是李承堂放在自己身边的人后,就不怎么亲近她们了,虽然铺子里的事情还是交给她们二人在管,但不再似之前那般将她们当亲人知己来看。
原还是想留着她们的,可如今她心里窝着一股子火,只觉得,那人欺负自己欺负成这般模样,自己若是还留着红枝绿叶在府中,怕真是犯贱了。便寻思着,将此二人打发出去,给她们一些银子,随她们寻良人婚嫁去。
红枝绿叶走了进来,两人互望了一眼,都低头静静立在一边。
谢繁华刚刚梳洗一番,此时脸上已经看不出泪痕了,她端端坐着,表情十分严肃地道:“你们两个年岁都大了,如今只在成衣铺子里管着事,左右往后也不需回府来,我打算将卖身契还给你们,你们出去吧。”
红枝一下子跪了下来:“姑娘,奴婢们又做错了什么事情?若是奴婢们做错了,姑娘可以打骂,千万别赶奴婢走。”说完便以头磕地,撞得砰砰响,一个劲给谢繁华磕头。
绿叶见红枝跪了下来,她也赶紧跪了下来,默默低垂着脑袋。
谢繁华看着绿叶道:“绿叶,记得你曾经说过,家里有位青梅竹马的表哥在等着你。我只是觉得你们如今没有必要再留在我跟前,就算出去了,往后铺子里的事情你们该做什么也还是做什么,该领多少工钱,还是给多少。”
见主子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绿叶就算再舍不得主子,可她更舍不得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便给谢繁华磕了三个头,方才说:“奴婢谢主子厚恩。”
红枝没有什么挂念,可见主子似乎下了决心要打发她们出去,也就没有多说,朝着谢繁华磕了头,就起身了。
谢繁华将红枝跟绿叶赶出去,也算是对李承堂示威,可待李承堂得知此事的时候,不由笑了起来。他觉得,他未来媳妇出息了,就该要这样,受了委屈该要有所措施,这样才能不被欺负。
不过,她如此做,怕也是恨透了自己。
一个多月来,李承堂怕再惹得小丫头不开心,忍着思念,倒也没有再去谢家。
到了八月末,唐国公一家凯旋归京,李承堂亲自到城门外迎接。
李家是文皇帝在位的时候被发配边疆的,如今已有四十年之久,关于李家的英雄事迹,早由边疆传入了京都城。
个个都说,李家儿郎骁勇善战,李家军戍守边疆,突厥人不敢侵犯。
李福早已命人将唐国公府打扫得干干净净,李家一众女眷先回了府上,唐国公李思汝则带着几个儿子跟一众副将进宫给圣宗皇帝请安。
待得回来的时候,已将到了傍晚时分,李家简单办了家宴。
家宴办在李老太太云氏住的风华堂,李家是将门,素来没有太多规矩,虽然男女两桌分桌而食,但是中间并没有屏风作为阻挡物,彼此说什么话都能够听得见。
老国公爷这些年在外游历,见到了不少风趣奇事,再加上他宝刀未老,才刚刚打赢一场仗,此番在晚辈儿孙跟前,自有一番炫耀。
虽然子孙满堂,但老国公最喜欢的还是嫡长孙李夙尧,这个孙儿最像自己,也最会打仗。或许也是因为他小的时候吃过不少苦的原因,不免心疼了些,老国公喝了一杯酒,红着眼睛望着爱孙笑道:“你祖母去太后宫里的时候,太后跟你祖母说了,说是那谁谁谁家的姑娘看中你了?”
老国公李夙尧打小便跟燕平侯谢昭不对盘,所以,他才不愿意承认是自家孙子瞧上人家姑娘呢,即便心里知道是自家兔崽子非卿不娶,但话到嘴边他还是换了个说法。
那边老夫人云氏听到了,不由转过头来,拆自己夫君的台道:“是承堂这孩子瞧上人家闺女了,咱们没在家,已经由太后做主请了永平郡王妃做媒去谢家说了,谢家姑娘没有同意哩。”
李夙尧大手一挥,一双黑眸瞪得圆溜溜的,扯着嗓子大声训斥道:“爷们说话,哪有娘儿们插嘴的地方,一边去。”老国公平日里最疼妻子,数十年来,夫妻两人感情也很好,但是老国公爱面子,有些场合,会故意说些能保住自己面子的话。
老夫人倒也没放在心上,只转过身来对两位儿媳妇跟几位孙女说:“咱们吃咱们的,咱们先吃完就回去歇着去,不要管他们。”
李二夫人魏氏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她性子比较活络,平日里也最会讨老人家欢心,便笑着应道:“媳妇看时间还早,娘要是不嫌媳妇闹腾的话,呆会儿媳妇去娘的房间陪娘说说话。”
老夫人说:“刚好,咱们可以玩叶子牌,老大媳妇也去。”
唐国公夫人穆氏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表情一直都有些严肃,不苟言笑,只是听得老太太点了她的名,她才应道:“是,娘。”却是再也无话说了,只是收回目光的瞬间,眼睛往自己丈夫那边瞟了瞟。
在老太太房间里玩了会儿子,穆氏便称舟车劳顿有些累,就先回去歇着了。
李二夫人见老太太也有些累着了,便低声跟老太太身边伺候着的大丫鬟翡翠道:“去打了热水来,伺候老太太梳洗。”她却是没有即刻离去,屁股一歪,就坐得更近了些,“为了二郎的事情,一路往京城赶,老太太也累着了。”
老夫人刚刚闭上的双目又睁开,坐正身子对小儿媳妇道:“明儿你什么事情也不必忙了,备份礼物,我亲自去一趟燕平侯府去。”要说这事情原该是长媳操心的,奈何穆氏这人实在是死脑筋,若是她能有小儿媳妇一半灵活,她也就不必替承堂孙儿操心了。
听太后的意思,承堂孙儿是看上了谢家闺女,奈何人家闺女没瞧上他......
倒也奇了,她自认为自己的承堂孙儿算是顶尖好的了,六妹妹家的孙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可人儿,竟然没有瞧得上承堂孙儿。
魏氏心思通透,即刻就明白了婆婆的意思,应着道:“娘放心好了。”
原该去谢家前先下帖子的,但是一来李家跟谢家是亲戚,二来,李老夫人也等不及了,第二日一早,便上门看未来孙媳妇去了。
谢老太太也准备了礼物,打算呆会儿先去李家下了帖子,寻个日子去瞧瞧她那老姐姐的,东西还没准备完了,就听丫鬟说,李家老太太过来了。
谢老太太愣了片刻,即刻又换上一副笑脸,吩咐丫鬟道:“快去将我那老姐姐请进来。”想了想,又站起身子道,“不必了,我自个儿出去迎接。”
早有谢府丫鬟请李老夫人往老太太的祥瑞堂来,老姐妹已经有数十年没见了,如今见着彼此,少不得要细细打量对方一番。
谢老太太眼眶里闪着晶莹的泪花,忍不住走过去将李老太太抱住,哭道:“老姐姐,眉娘可算是能活着见着你了,你近来身子可好?”
相对于谢老太太,李老太太心宽了许多,点头道:“好,好得很,子孙满堂,咱们如今也都是老太婆了。”
谢家几位媳妇都候在一边,连陈氏也挺着大肚子过来了,李老太太看着陈氏,不由惊道:“这可足月了?肚子这般大,定是双生胎。”
陈氏赶紧站起身子来,给老太太请了安。
谢老太太说:“这是三郎媳妇,怕是就这几天临盆了。”
李老太太不由多看了陈氏几眼,见她杏眼桃腮,言行举止间皆有一股子江南女子特有的妩媚温柔,因为怀了身孕的缘故,身子微丰,但是模样却是极好的。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她也自认为见了不少美人儿了,可如陈氏这般的美人儿,倒是鲜少见到。
喝了几杯茶,又说了些家常,李老太太开口提了正事道:“听说妹妹府上有三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今儿怎么没有瞧见?”
谢老太太多半已经知道意思了,便道:“二姑娘已经说了亲,是夏家,儿郎跟府上大郎是多年同窗好友,亲事就定在九月。四姑娘被淑妃娘娘选为齐王侧妃,如今正在府中跟着教养嬷嬷学规矩呢,只等着齐王殿下先娶了正妃,她随后就跟着进齐王府伺候去。至于三姑娘......”说到这里,谢老太太摇头叹息道,“这丫头前些日子大病一场,如今病虽是好了,可似乎不若从前那般了,也是最叫我担心的。”
两人说了几句,谢老太太便吩咐丫头去汀兰院将谢繁华叫了过来。
因为是夏末,天气还有些热,谢繁华贪凉,穿了轻纱薄雾的碧青色裙子,雪肤皓腕,面若皎月,一双剪水秋眸波光潋滟,梳着如意髻,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上只簪着一支白玉簪子,簪子尾处缀着一颗龙眼大小的珍珠,十分雅致。
聘聘婷婷朝两位老人家请了安,然后静静站在一边去,微微低垂着头。
李老太太赞叹道:“原以为我家的娇娘已是世间少有的绝色,如今见着这丫头,倒才知道什么是绝色。”怪道承堂孙儿这般迷恋呢。
几位晚辈来给李老太太请了安后,老姐妹两人有些体己的话要说,便将小辈们都打发走了。
留在谢家用了饭,李老太太才将回家去。
才一回家,李承堂便亲自迎了上来,扶着老太太。
老太太笑着道:“是故意来问祖母情况的吧?”
李承堂低着头闷笑:“祖母,谢家人怎么说?”
老太太说:“哪有第一次上门就说亲的?这样未免也太唐突了些,祖母只是见了那丫头一面,又跟谢家老太太闲话了些家常。往后时日多得是,咱们如今留在京城了,还怕那丫头被人抢去不成?凡事得一步一步来,别太心急了。”
“别听你祖母的,要我说,承堂孙儿既瞧上了,那还犹豫什么?男儿该出手时就出手,就要早些抢回来。”老国公爷突然站到祖孙跟前,他背着手,一脸严肃地向孙儿传授自己年轻时候的经验,“想当初我追你祖母的时候,那脸皮可是比城墙拐弯还厚,要不是我死缠烂打打死都不肯放手,如今连你爹都没有,哪能有你?”
“老头子,又胡说。”李老太太白了丈夫一眼,转过身来拉着李承堂手道,“这事情别听你祖父的,这姑娘家的,哪个不喜欢未来夫婿能够尊重自己的?凡事得一步步慢慢来,你得打动她的心才行。”说完瞪了老国公一眼,嗔道,”自己死皮赖脸就行了,可别将这样不好的品*给小辈,你是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是有多讨厌你。只是后来见你这个人还行,又生了大宝,才认命勉强跟着你过日子的。”
老国公爷不信,虎着脸道:“当初不知道是谁非要跟着我去遥城打仗,外面传我战死了,不知道是谁哭哭啼啼的。你不关心我?不关心我你会哭?骗谁呢!”
老夫人只是笑了笑,没再理会丈夫,只对李承堂道:“我瞧那丫头是个心善的,你去跟你妹妹说说,让她多去燕平侯府走动走动。还有,这事情你也得多去问问你娘去,多陪陪她。”
李承堂明白祖母的意思,应着声,便告辞了。
他先去母亲穆氏那里请安,去的时候,刚巧万氏也在。
万氏是唐国公一位姨娘,生有一子,年长李承堂几天。
万氏见着李承堂,笑着道:“世子爷来了,那我便走了,太太,明儿再来给您请安。”穆氏端端坐着,手上捻着一颗佛珠,没有理睬任何人。
万氏已经习惯了,也不觉得尴尬,只朝着李承堂笑了笑,便走了。
良久,穆氏才微微睁开眼睛,她的眼神有些空洞,望着自己这个长子,表情也多是淡漠的。
“织锦是我给你的房里人,你怎么将她打发回来了?”
李承堂恭敬道:“儿子一个人惯了,不习惯身边有人伺候着。”
穆氏瞥了李承堂一眼,哼道:“如今你倒是好了,为着一个姑娘,胆敢违逆娘的意思了?”
李承堂见母亲又是这般表情、这般语气,不由蹙眉道:“儿子不敢。”
穆氏也不想多说话,只重又闭上眼睛,手上捻着佛珠,慢悠悠道:“你是我的儿子,你未来媳妇也该是我来选,哪有旁人什么事儿......”
李承堂只觉得这么些年过去了,自己这个母亲还是这般不懂事,总之母亲素来待他也不亲厚,指望母亲能够帮自己娶着枣儿,还不如指望祖母呢。
思及此,李承堂便向母亲告辞,往妹妹的院子去。
第九十九章
李妍住在沁芳园,沁芳园靠山临湖,环境清幽雅致,这处是李承堂特地为妹妹选的住所。
妹妹喜静,而这里清净却不偏僻,有假山流水环绕,每到清晨还会有虫鸣鸟叫,妹妹也不至于太孤单。
李承堂去沁芳园的时候,妹妹李妍正在抚琴,身边伺候着的侍女要给李承堂请安,却被李承堂抬手给制止住了。丫鬟春桃、夏荷互相望了一眼,朝着李承堂微微俯了身子,方才轻步低头走了出去。
李妍临窗而坐,外面过了湖水的风带着湿湿的凉意吹了进来,吹起李妍垂落在肩头上的发丝,发丝轻轻飘起后又柔柔垂落,佳人纤长玉指灵活拨弄着琴弦,琴音美妙动听,似是连窗外的鸟儿都吸引住了。
一曲弹毕,李妍双手轻轻按压在琴弦上,微微转过身子来往李承堂的方向看去,唇角含着浅浅笑意,轻声唤道:“哥哥......”她一双水眸波光潋滟,眼睛清亮,眼神却是有些呆滞。
李承堂看着妹妹,嘴角也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来,伸手掰正她的身子道:“一路赶车辛苦了,京城里的吃食可用得习惯?有什么别扭的,千万要跟哥哥说。”
李妍乖乖地点了点头,“嗯”了声,又问哥哥道:“这首曲子是我新作的,哥哥觉得好听吗?是我春日时作的,我舍不得离开遥城,这首曲子是纪念在遥城的快乐时光的。”
“是哥哥对不住你。”李承堂歪了身子往一边坐下,大手轻轻在妹妹头顶上拍了拍,愧疚道:“小的时候哥哥没有保护好你,叫你受委屈了。”
李妍嗔道:“瞧哥哥说的,哥哥是这世间最好的哥哥,对阿妍最好了。能有你这样的哥哥,阿妍不知道多幸福呢。”说完又撒起娇来,轻轻歪了头,便朝李承堂肩膀上靠去,“哥哥,那位小姐姐长得漂亮吗?比阿妍还好看吗?会不会哥哥有了姐姐,就不要阿妍了?”
李承堂笑得温柔,拍了拍妹妹的肩膀道:“怎么会呢?阿妍永远是哥哥最亲的人,就算哥哥将来有了妻子,那也会是多个人关心阿妍。”
“哥......”李妍似是想到什么,又坐正了身子,“改日哥哥得空陪我出城去吧,我不想整天呆在这里,像个牢笼一样。”
“好。”李承堂伸手轻轻弹了弹妹妹的脑门,应承下来了。
李妍自小聪慧,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通过语气能够判别出说话人的神态。她见哥哥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又想到昨日家宴上祖父祖母说的话,心下已是猜得了几分,不由掩嘴笑道:“哥哥什么时候将嫂嫂给我娶回家来?”
“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李承堂想着,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见到那丫头了,他倒是可以再夜探谢府偷偷看她去,不过,那样的话,反而会将两人关系搞得更僵,可见不着她,他总觉得心像是被刀绞一般,疼得难受。
祖母的意思,是叫妹妹阿妍多去谢府走动走动,一来是叫阿妍能够多结交一些京城贵女当知心朋友,二来,阿妍温柔又善解人意,说不定枣儿喜欢她呢。爱屋及乌,从而说不定她对自己的意见就没那么大了。
李妍听不到哥哥说话,不免有些急了道:“这位小姐姐长得肯定好看,只可惜了,阿妍是个瞎的,瞧不见美人儿了......”
李承堂眸光温柔地看着妹妹道:“咱们阿妍也是美人儿,不比她差。”
“真的吗?”听得哥哥这句话,李妍眉眼间皆是笑意,少女肤如凝脂,眼若秋水,笑起来更是娇俏可人,“哥哥,我听春桃夏荷说,咱们国公府有一大片菊园,过不了几日,里面的荷花就都盛开了,到时候我一定要邀请很多人来赏菊。”
李承堂应着道:“好,到时候哥哥亲自挨家挨户给你送请帖去。”
李妍又说:“等到了冬天,我还要办一个诗社,不,不一定非得作诗,弹琴作画都可以。”
李承堂温柔地笑:“咱们的阿妍什么时候这么爱热闹了?”
李妍脸微微红了红道:“祖母说她在研制一种新药,会治好我的眼睛的,到时候,我就可以跟正常人一样了。春日看花冬日赏雪,我还要结交很多小姐妹,让她们陪着我。”
妹妹打小就听话懂事,李承堂很是心疼妹妹,他伸出厚实的手掌来,轻轻握住妹妹娇嫩的小手道:“阿妍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秋日微凉的光打在少女光洁如玉的面颊上,衬得一张小脸更加玲珑剔透,她就那样静静坐在窗边,轻轻阖上双眼,感受着自然的美妙。
李承堂不忍打扰妹妹,走到一边捡了件虎皮毯子过来,轻轻给妹妹盖上。又招手示意候在门口处的春桃夏荷进来,用眼神示意她们好生伺候姑娘。他才将准备出去,李妍突然开口道:“我呆会儿就下帖子,过几日去燕平侯府拜访小姐姐去,想要见识见识,到底什么样的姑娘能叫哥哥记在心里十年。”
李承堂走到门口的身子又折了回来,微微笑着道:“那你可要小心点,她可不比阿妍温柔懂事,也不比阿妍聪慧机灵,你可要让着她些。”
李妍嗔道:“哥哥虽然是在夸我,却是在帮着她,阿妍不想见到你了。”说完便将身子往一边歪去,装作生气的样子。
李承堂知道妹妹是故意这般的,眼里宠溺的笑意更盛,颔首道:“那哥哥改日再来看你。”说完转身,撩帘大跨步离去。
谢繁华是第二日收到李妍的帖子,第三日李妍就登门拜访了,她先是去谢老太太那里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自是欢喜的,留她说了好一会儿子的话。老太太将姚氏跟马氏都叫了来,也就免了李妍再跑去两房请安了。
陈氏将近临盆,从昨儿晚上开始一直喊肚子疼,郎中稳婆请了好几个候在汀兰院门口,她自然没有来。而谢繁华此时需要一直候在母亲身边,便是知道李妍会登门造访,她也是不便出来迎客的。
姚氏跟马氏给了见面礼,李妍也回赠了两人一人一件自己亲手绣的帕子。
她虽然眼睛瞧不见,但是有春桃跟夏荷一旁帮衬着,总是能绣好的。
姚氏将帕子拿在手里瞧了几眼,不由啧啧赞道:“李大姑娘手就是巧,这绣活可比咱们家三姑娘的还要好呢,娘您瞧瞧。”姚氏知道李家如今在京城的地位,也知道这位李姑娘虽则双目失明,但是在家十分得宠,寻了机会,自然要好生夸她一夸的。
谢老太太将帕子拿在手里,含笑点头道:“确实比三丫头绣得好,这丫头模样长得也俊俏,我瞧着,似是比三丫头还胜出几分。”
这样的夸赞,李妍听得多了,不过也配合着脸红了一下。
谢老太太见李妍容颜绝色,却又贞静贤淑,真是打心眼里喜欢,问了她许多遥城里的事情。
李妍素养很好,老太太问什么,她都一一回答了。
姚氏向来是个活络的,言语间,又拐弯抹角将李妍跨了几遍。
马氏不善言辞,见姚氏竟然对一个小辈这般讨好卖乖,不由蹙了蹙眉,少不得又要轻看了她几分。
正说笑间,外面香茗急匆匆跑了进来道:“老太太,大喜事,三太太生了。”
谢老太太不由坐正了身子,问香茗道:“男孩女孩?”
香茗道:“是个闺女,三老爷可乐坏了。”
“走,咱们也去瞧瞧。”生闺女总比生儿子好,若是陈氏生得儿子,依着三郎对他媳妇的宠,将来爵位指不定传给谁呢。
李妍这次来就是想要找谢繁华的,见老太太跟大太太二太太正往外走,不由也站起了身子来,还没等她开口说话,谢老太太则亲自抓住李妍的手道:“你跟三丫头年岁相仿,想必合得来。”
汀兰院里,已经传出一片嬉笑声,谢潮荣喜得贵女,一直将女儿抱在怀里,谁要都不肯撒手。他此时的模样,就像头回做爹的毛头小子一样。
“阿皎,你瞧,咱们的闺女白白胖胖的,多好看。”也难怪他这般高兴,这是她心爱的女人给他生的孩子,而且十月怀胎,他都有一直陪伴左右,那种感觉就不一样。
她疼的时候,他就睡在她身边,自然能够感觉得到。
她手脚浮肿,是他亲手给她按摩的。
她胃口不好,也是他亲自差人去请了扬州的厨子来,事无巨细,她怀胎十月,他也跟着操碎了心。
如今看着怀中抱着的玉雪团子一样可爱的人儿,谢潮荣只觉得一颗心都要化了,他小心翼翼捧在手里,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陈氏生产十分顺利,见丈夫将孩子抱到了跟前来,不由外头瞧了一眼。
“跟枣儿小的时候一模一样,枣儿刚落地的时候,也是这样肉肉的一团。”想到头胎生女儿的时候丈夫不在,那时候的酸楚只有她心里明白,大女儿吃的苦也只有她心里清楚,想到这里,陈氏眼角不由滴了泪。
谢繁华则静静站在一边,见爹爹如此喜欢妹妹,她也很开心。
“枣儿......”陈氏此时满心念叨的都是大女儿,她含着泪花看着大女儿的方向,“你坐过来。”
谢繁华笑着走了过去,轻轻握住母亲的手,低低唤了一声:“娘......”
襁褓里的小婴儿漆黑的眼珠子转了转,又耷拉下眼皮,睡着了,站在一边的乳娘低着头说:“老爷太太,小姐怕是困了,让我抱出去吧。”
谢潮荣又低头看了看襁褓中睡得正香甜的幼女,很是不舍地将她递送到那乳娘跟前,吩咐道:“好生伺候着姑娘,有什么情况,及时来汇报。”
“是。”乳娘应着下去了,赵桂氏道,“老爷,太太身子虚,不若叫她好好休息休息。”
谢潮荣有一肚子话想要跟妻子说的,但想着,妻子吃了这么多苦,此番又虚弱无力,便是他想好好将她抱在怀里哄着,也不敢。他有些兴奋,见妻子朝自己笑了笑,不由说道:“咱们瓜儿的满月酒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办,我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谢潮荣又添了女儿。”
“瓜儿?”陈氏嘴里喃喃念着,望向丈夫,“女儿的小名?”
谢潮荣点头,实在是太兴奋,脸上止不住溢出笑容。
“我早就想好了,咱爹是大文豪,大名就请咱爹取,小名咱们娶。”他外头看着谢繁华,“跟着枣儿来取的,就叫瓜儿。”
陈氏笑得温柔,点头道:“很好的名字,不过,我觉得叫甜瓜儿更好些。希望她们一辈子都能甜甜蜜蜜,不要吃一丁点苦。”
谢潮荣紧紧握住妻子的手,狠狠朝她点头:“你放心,我谢潮荣的女儿,谁也别想欺负了去。”
陈氏虚弱地道:“二姑娘就要嫁人了,我虽然名分上是她母亲,可终究也没为她做什么。老爷也别将甜瓜儿满月酒办得多风光了,别盖了二姑娘的风头,叫人笑话,叫人心寒。”
谢繁华听着母亲的话,心里只觉得开心,她觉得自打母亲有了妹妹之后,变了许多,不再是以前那个遇事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女人了。
谢老太太站在门口处听到了小儿媳妇的话,不由点了点头,心里对她的偏见也少了些,不由笑着走了进来道:“你刚刚生完孩子,好生歇着,婆子丫鬟要是不够,你也只管说一声,我再打发人进来伺候。”
陈氏见婆婆来了,想要起来请安,谢老太太摆了摆手道:“你身子弱,就免了,等你出了月子再去祥瑞堂给我请安不迟。”又对谢潮荣道,“叫你媳妇歇着,你出来,我有话与你说。”
谢潮荣拍了拍妻子的手,起身随自己母亲出去了,外面姚氏马氏见婆婆跟小叔出来,都来道喜。
“多谢两位嫂嫂。”谢潮荣话说得客气,面上含着笑意。
谢老太太指着一边的李妍道:“这是唐国公府的大姑娘,今儿特意来咱们府上的,我瞧她跟枣儿年岁相仿,倒是想让她们表姐妹好好相处相处。大姑娘初来京城,没有什么交际圈子,叫枣儿带着她玩儿。”
老太太说完,又朝站在门口处的谢繁华招手:“三丫头过来,见过你这位表妹。”
谢繁华微微垂了眸子,交握在一起的手攥了攥,这才缓步走过去。
李妍朝着谢繁华方向笑,听得她的步子似乎离自己近了,方才伸着手过去,轻唤了声:“姐姐......”
谢繁华不是刁酸刻薄之人,纵使对李承堂百般不满,可是见他的妹妹模样俊俏又乖巧懂事,不由也打心眼里喜欢起来,伸手过去紧紧握住李妍的手,唤了声:“妹妹好。”
“好了好了,你们姐妹儿一处玩去吧。”谢老太太心里自有自己的盘算,见这表姐妹俩亲热熟络,也开心。
这三丫头的亲事,太后已经找她说过了,那李世子也请了永平老郡主来说了媒。要不是这三丫头不太情愿这门亲事、而太后又一再交代不要逼了小丫头,她老早就将亲事定了。
也不知道这丫头心里想的什么,李世子那般人物,自然是良婿最佳人选。
且两家又是亲戚,如今又同在京城住着,那李家还能叫她吃了苦不成?
这丫头就是倔,偏生不同意,跟二丫头一样。
想到这里,老太太便说:“三丫头,带着妍丫头去你二姐姐屋子坐坐。”
谢繁华朝自己祖母点了点头,方牵着李妍的手,往谢锦华处去。
李妍虽然瞧不见,但是刚刚有听见谢繁华唤她妹妹,那一声娇柔黏糯,只听着这声音,便知道定是位美人姐姐。
怪道哥哥会放在心上十年哩,哥哥还每年都寻个机会回中原来,想必是偷偷瞧这位小姐姐的,只是不知道,哥哥做了什么坏事惹小姐姐生气了。
“前面有个水坑,你跟着我走。”谢繁华拉着李妍的手,温声跟她说话,可话却不多。
李妍说:“我听哥哥提过姐姐的,哥哥说表叔家的三姐姐既温柔又貌美,对人最好了。我原还不信,今儿见姐姐待阿妍这么好,阿妍就信了哥哥了。”她声音轻柔干净,像是夏日溪水流过石子的声音,温柔动听。
谢繁华面皮薄,虽然心里对李承堂那登徒子百般不满,但是眼前这位小姑娘乖巧听话,她还是喜欢的。
李妍见这位姐姐不说话,只觉得她该是害羞了,不由低头笑出声来。
心道,哥哥欠了她一个大忙。
两人在谢锦华处坐了会儿,三人互送了礼物,李妍便起身告辞道:“我们家有个园子里种了很多菊花,虽然我眼睛瞧不见,但是我能够感受得到,可美了。等菊花开得最是旺盛的时候,我要请姐姐们去赏菊。”
谢锦华觉得李妍是个可怜的,不由握住她的手应道:“妍妹妹放心,到时候姐姐一定去。”
李妍朝着谢锦华处温柔地笑了笑,又转头看向谢繁华的地方:“姐姐呢?”
谢繁华一百个不想去李府,可也不忍心拂了李妍好意,便点了点头道:“我也去的。”
到了九月末,秋季正浓,李家大小姐办了赏菊宴。
李妍是第一次办这样的宴会,少不得要紧张,就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叫京都城里的贵小姐们笑话。
穆氏从来不是个管事的,因此,这些琐碎的事情便由李二夫人魏氏帮衬着。
头一回,倒也还不错,请来了不少贵女,连皇宫中的几位公主都来了,这倒是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魏氏见大姑娘听得丫鬟来报后有些紧张起来,笑着劝道:“大姑娘别怕,公主不也是人么,怕什么......咱们只要礼数周全了、别怠慢了她们就行,没事,有婶娘陪着你呢。”
李妍歪头问丫鬟道:“谢家两位姐姐来了吗?”
春桃回道:“奴婢刚刚打外面回来的时候,谢家姑娘还没来,不过,不知道这会子来了没有。”
李妍明显有些失落,吩咐说:“你们去外面候着去,谢家姐姐来了,回来告诉我。”又对魏氏道,“听哥哥说,谢家三姐姐最会管家了,要是她能帮衬着我点就好了。”
魏氏机灵,自然听出李妍的言外之意,笑着说:“燕平侯府跟咱们府是亲戚,咱们老太太跟她们家老太太是堂姊妹,京都城里,除了老太太的娘家云家,便就数谢家跟咱们最亲了。”
李妍点了点头,外面春桃大步跑了进来说:“二太太,姑娘,外面又来了几家小姐,都没人陪呢。”
李妍急得跺脚:“婶娘,这可如何是好?怎么会来了这么多人?”
魏氏也不知道,明明发出去的请帖没有这么多,原还以为会冷冷清清呢,没想到这会子来了这么多人。
正犯愁,夏荷跑了进来:“谢家三位姑娘到了。”
李妍忙不迭站了起来,由春桃夏荷扶着,往外面去。
谢家三姐妹虽然是一道来的,但是谢素华与两位姐姐向来不对盘,来了李府见着了自己的手帕交,就寻着她们去了。
谢锦华如今已是妇人,梳着妇人髻,穿着身秋香色的裙衫。
“今儿人真多。”谢锦华素来不喜热闹,奈何答应了李妍,却不得不来,可见着这么多人,她就有些后悔了。
谢繁华穿着淡绿色滚白底印花对襟辈子,底下穿着一身白裙,最为简单的装束,偏偏她穿上又穿出几分绝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