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锣笑着朝谢繁华问了安,方才问道:“姑娘可准备妥当了?老太太那边着奴婢来问候一声,看看姑娘这里可否还缺些什么。”

谢繁华正对着铜镜拂面,抬手将发上簪着的一支赤金丁香花的簪子扶正了,方转头笑道:“劳烦姐姐跑了这一趟,已经差不多了,我这就随姐姐去老太太那里。”又对着镜子拂了拂面,有些不满意了,微微蹙了蹙秀眉,便将那支赤金丁香花的簪子给摘了下来。

谢繁华去老太太那里的时候,老太太仔细打量了一番,颇为满意,可见她头发竟然什么首饰也没有,不由蹙眉道:“太寡淡了些,今儿太后娘娘寿宴,便是你不喜欢那些金的银的玉的,也得戴上,否则落人把柄,就可大可小了。”转身对铃铛道,“去将我压箱底的那支荷玉簪子拿来。”

铃铛应了声去了,谢繁华也规矩地朝老太太行了个礼,不好再反驳。抬眸的瞬间,却见四妹妹谢素华狠狠瞪了自己一眼,谢繁华嘴角划过一丝浅笑,倒是没放在心上。

谢素华是淑妃娘娘亲自点的齐王侧妃,虽然因着年纪尚小还未入王府,但是名义上已经是皇家的人了,如今这样的场合,她自然得跟着去的。谢锦华则不同,已经是待嫁女,去不去都不打紧,偏生她喜静,总不爱往热闹的地方跑。

老太太如今也由着她,倒是随了她的性子,只是再不似之前那般疼爱她了。

去了宫里,时辰尚且还早,目前还轮不到这些小辈拜见太后。

老太太好生叮嘱了俩姐妹一番,便跟着一个小太监先去了寿康宫,谢素华则瞥了谢繁华,根本不想跟她呆在一起,恰好见着了张家的两位姑娘,便迎了上去。

张绾绾听见有人唤自己,便回过身子去看,见是谢家那位四姑娘,则笑着道:“刚好我们想去御花园里走走,素华妹妹要是方便的话,就一起去吧。”她容颜姝丽,妆扮得体大方,穿着身绣金牡丹大红底滚金边褙子,梳着如意髻,个头高挑,比谢素华高出有大半个头。

她眸光轻松地掠过谢素华,视线轻轻跟谢繁华的撞上,微微吃了一惊,方才又问谢素华道:“刚刚见你跟那位姑娘一起来的,可否叫了她一道去?那里的姑娘多,咱们去了也热闹热闹。”

谢素华撇了撇嘴巴,压低声音凑到张绾绾跟前道:“她是我三姐姐,素来清高惯了的,怕是不愿意跟咱们一道去呢。”

跟在张绾绾身边的女子,秀丽容颜,穿着清浅色的裙子,远远瞧着,就像是从上好的山水画里面走出来的人物。

听了谢素华的话,她微微抬眸望了不远处的谢繁华一眼,眼里有着隐忍已久的冷漠疏离。谢繁华也早已经看到她了,两人目光轻轻撞上,谢繁华一直盯着林翘看,林翘则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林翘凑唇到张绾绾耳边说了几句话,张绾绾秀眉微微蹙起,点头道:“既如此,咱们便走吧。”

此时的谢繁华也拧着秀气的眉毛,倒不是反感谢素华的行为,只是她觉得好奇,林翘怎么也能够进宫的,而且还能够跟张家小姐处得这么好。

瞧着渐渐远去的三人,心里则想着自己的事情,林翘此人心机甚重,明明做绝了坏事,偏偏所有人都帮她,都觉得她好。上辈子的自己,真的一点都不是她的对手,抑郁成疾,早早便撒手人寰了。

如今好在自己不用再嫁去夏家,可姐姐却即将嫁给夏盛廷,若是林翘得势,怕是姐姐会吃亏。

想着心事,直到渐行渐远的三人变成了红点,她才收回视线,却是被站在跟前的人吓了一跳。

李承堂穿着甲装,腰间系着一柄细长的剑,他两手都搭在剑柄上,身子立得笔直,只静静站在一处微微垂眸看着眼前佳人,那双黑眸里潋着惊艳的光。

乍一见到个人离自己这么近,谢繁华先是吓了一跳,待看清眼前人容貌的时候,便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想到他前不久闯入自己闺房里做的那些荒诞事,不由又羞愤又气恼,抬腿就狠狠在他脚上踩了一下。

因不远处还站着两个小宫女,李承堂倒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只用平淡的语调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繁华气道:“你凭什么管我!”抬眸朝他飞了个眼刀子,又说,“表哥是御前带刀侍卫,不在圣上跟前好好伺候着,怎么到处乱跑!”

她心里着实生气,有心想刺啦他几句,可又畏惧着他的身份,不敢真正惹恼他。明明想嘲讽他几句的,不成想话说了出来,倒是带着几分娇嗔了,谢繁华见眼前男子嘴边挂着的笑意,懊恼得恨不能咬断自己舌头,脸刷一下就红了。

李承堂此时心情莫名其妙的好,他高大伟岸的身子往一边靠了靠,又说道:“表妹说错了,我是千牛卫中郎将,可不比一般侍卫,自然可以四处走走。”见眼前娇艳欲滴如鲜花般绽放着自己光芒的女孩子一直羞红着脸低头,他心里最柔软的那处都要化了,真恨不得立即将她娶回家去好好疼爱着。

“枣儿,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我往后再也不会了。”想他李承堂,打小便是一呼百应的铁血男儿,在大漠,他几乎是神一般的存在,还从没有如此低声下气去哄一个小丫头片子呢,不由连他自己都震惊了,但话已出口,他只能顺着感觉继续说下去,“我小的时候便喜欢你,后来回了大漠后,打发人回京打探你的消息,得知你去了扬州后,每年都会寻个时间去扬州看你。只不过,你从来不知道罢了。”

谢繁华并不想听这些,她悄悄抬眸左右望了望,想寻个人来救自己,可巧了,不远处五公主跟云瑛正朝这边走来。

“阿瑛!”谢繁华像是看见救星一般,激动地朝云瑛挥手,然后小跑着迎了过去。

杨喜跟云瑛目光都在谢繁华身上好一番打量,云瑛身上去捏谢繁华的脸,欢呼道:“我不去找你,你就不能来找我?也不知道你成日呆在家里都做些什么,可想死你了!”

五公主杨喜则看着李承堂,问道:“李将军在这里做什么?父皇派你来的?”

李承堂目光在谢繁华身上扫了一眼,这才道:“恰巧路过这里,见谢家表妹迷路了,正准备带她去太后那里。不过,既然五公主来了,那臣便先退下。”

如今有外人在场,他倒是不想多说话了,只大步离开。

杨喜狠狠跺脚道:“有什么可傲的!不就是有几匹破马么!有什么了不起!”

第八十九章

云瑛道:“你可不就是这般没有骨气么,咱们的喜公主,天之骄女,竟然为了一匹马就这么放下骄傲跟自尊了。”在五公主跟前,云瑛向来不需要顾及什么,话说了一半便捂着嘴巴笑,“谁知道你是为了马儿,还是为了人呢?”

云瑛口无遮拦说出这样的话,连谢繁华脸都微微红了红,然后抬眸看向五公主。

杨喜俏脸刷一下红透了,然后咬牙切齿道:“好你个云瑛,看来是这些年本宫对你太好了,你竟然胆敢对本宫说这样的话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着就要去抓云瑛,云瑛也是个有些身手的,哪里能轻易叫五公主给抓住,便拼命往谢繁华身后躲。

两人一个躲,一个在追,远远瞧着,倒是将谢繁华折腾得够紧。

不远处,杨善去寿康宫的路上,偶然听见妹妹的笑闹声,便驻足远观。目光自然就落在了被围在中间的少女身上,少女穿着海棠红的妆花褙子,一头乌发挽成简单的发髻,露出一段雪白如莲藕般的脖颈,瞧着似乎有些无助。

杨善垂眸,清润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温柔的光,不自觉便抬腿往那个方向去。

云瑛见大皇子来了,赶紧站住了不动,杨喜一把抓住她道:“看你往哪儿跑,我非撕烂你的嘴不可。”

谢繁华抬眸间已经见到大皇子了,赶紧弯腰给大皇子行礼,云瑛自然也行了礼。

五公主回头,见她哥果然站在几人身边,她忽而换上一脸“我懂你”的表情,朝她哥挤眉弄眼道:“哥哥来了怎么也不说话?你在这里站多久了?”

杨善穿着一身月白袍子,墨发高束,只以一根白玉簪子插在发髻间,看着妹妹的时候,俊逸飞扬的脸上露出些许清浅的笑,负手道:“刚刚打父皇那里过来,准备去太后那里请安,正巧路过见着你们。”说完话,很自然地便将目光落在谢繁华脸上,眼里尽是温柔,“你们也别站在这里了,太后喜欢谢三姑娘,带着她一道去吧。”

五公主赶忙来抱住谢繁华胳膊,伸手就在她粉嫩的脸上捏了一把:“是啊,都喜欢咱们枣儿,我也喜欢呢。”

谢繁华赶忙朝大皇子谢了恩,抬眸的时候,目光正巧与他撞上,她倒是微微愣住了。

那双眼睛,真是像极了一个人……

她微微撇开头去,眼眶又有些热了起来,可她极力忍着,她知道自己此时不能哭。

太后的寿康宫里总是热热闹闹的,谢繁华跟着五公主进去后,便规规矩矩地给太后娘娘行了大礼,然后乖乖站在了谢老太太跟前。

近几年来,云太后越发喜欢热闹了,所以待一众内外命妇来请了安之后,太后便留了几个老姐妹下来陪她说说话,自然也就留了几个姑娘在身边。

云太后坐正了身子,慈爱地笑道:“这里没有外人,大家就不必拘束了,咱们就当是闲话家常,随便说说。”又点了云瑛的名字,问道,“听说这几日你跟阿喜成日不见人影,都在捣鼓些什么?说来听听。”

云瑛笑挽着太后胳膊撒娇道:“哪有的事儿,昨儿还过来陪您的呢,您忘了?阿瑛天天进宫来给您捏肩捶背的。”

“你这猴性儿,只管唬弄我老太婆。”说完倒也没再多问,儿孙自有儿孙福,作为长辈的,不能总管着她们,太后叹息一声,问杜氏道,“阿瑛也这般大的年岁了,可给说了人家?你也别总将心思花在你们家三郎身上,总得顾着阿瑛些。”

杜氏赶紧起身道:“太后娘娘不知,这孩子打小野惯了的,又是被她爹给宠着,说不得骂不得。她这样的脾性,怕是哪里还有儿郎能够瞧得上,如今怕也只有太后娘娘说她几句她才能听了。”

杜氏说了这话,连云瑛都不免皱眉,暗怪她娘不会说话。

这杜氏为人忠厚,不是个有心计的,心直口快,说话不会看人。

太后素来了解这位娘家弟妹,倒也没有说什么,只顺着她的话笑着道:“若是哀家寻着如意郎君,定然给阿瑛指门好的亲事,不过,若是孩子们自己不愿意,做长辈的也别逼他们。这往后过日子的可是小两口,要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嫁进门去,婚后生活指不定就不幸福。”

如此,杜氏再不敢多说,便低着头应“是”。

坐在一边的长宁郡主笑道:“若是太后娘娘保媒,那我也厚着脸皮来向太后讨一门亲事。”

长宁郡主此话一出,太后便有些了然了,方才武氏私底下的那些小动作,她瞧得真真的,便笑道:“哀家记得,张丞相家如今适合婚嫁之人,就是一位七郎了,就是不知道,长宁郡主瞧中了谁家的姑娘。”

张七郎便就是张续,张丞相跟长宁郡主次子的儿子,这位张公子素来风流轻薄,经常眠花宿柳,是京都城里有名的烂桃花。谁家的姑娘听得媒人说是给张七郎提亲,都是退避三尺。

而这张七郎也是没个定性,比之他几个哥哥可都差远了,也是叫武氏气昏了头。

当初武氏已经求到了贵妃娘娘跟前,贵妃娘娘也在太后面前说了这事,太后当场便训斥了张贵妃一顿,如今倒是好,将长宁郡主搬了出来。

长宁老郡主道:“我家续儿如今十七岁,虽然不比几个哥哥有出息,但较之从前,可是好得多了。我也知道,他的名声在外面有些不好,可京都城里的儿郎,谁年轻的时候没个风流韵事,这些都是不打紧的。况且,我家续儿如今可是比之前好多了,成日呆在家里念书,连书院里的夫子都夸他有了长进,来年乡试,说不定也就能中个举人。”被媳妇武氏暗中拽了拽袖子,长宁才转了正题道,“前些日子,续儿在街上见着谢家三姑娘后,便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只吵着要娶三姑娘为妻,也是发了誓要上进的。原想着谢家三姑娘年岁还小,便没有上门提亲,如今谢三姑娘及笄了,又还没有说人家,如今也借着太后的寿辰,想请太后给这对小儿女做个主。”

长宁老郡主是先帝的堂姐,汝南王唯一的女儿,因貌丑身短,所以年近二十才嫁得出去。郡马爷乃是文皇帝在位时候的状元郎,说来跟云家还算有些过节呢,不过都是些陈年旧事,早就没人提了。

云太后心里暗暗骂了长宁几句,觉得她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这还当着小辈的面,就跟自己说这些话,亏得谢三姑娘心宽,否则不得羞得寻个地缝钻进去?但到底顾及着她老人家面子跟皇家人的体面,面上还是笑着的。

“原是老姐姐开了口,我该是应了的,不过,老姐姐迟了一步,哀家刚刚已经将她许了旁人。”

长宁郡主不由问道:“是谁家的儿郎?”

不过是太后随便寻的一个借口来搪塞长宁郡主的,想着先将她打发了去,回头再给谢家三丫头寻门好的亲事。不料,长宁郡主竟然真能厚着老脸对她寻根问底,太后教养好,顾及着先帝也得给长宁老郡主几分薄面,倒是没有说话。

杨喜灵机一动,想着这时候或许是个机会,赶紧道:“自然是说给了我哥哥,二哥跟三哥不但择了正妃,也都选了侧妃,而我哥哥只有陈家小姐一位妃子,谢三姑娘这等容貌品性,自然只有皇家之人配得上。”

五公主一番话说得简单,却是打了长宁郡主的老脸,太后不由训道:“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长辈们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呆会儿哀家就跟你父皇说,早日将你嫁出去,还不快给你姑奶奶道歉。”

反正杨喜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说出这样的话,算是帮了她哥一个大忙。便是低声下气给长宁郡主陪个不是又如何?左右她是长辈,自己撒个娇就混过去了,奈何长宁却拉了脸道:“公主金枝玉叶,我可承受不起。”

杨喜暗暗翻了个白眼,倒也不客气,顺势一屁股又坐了下来。

谢繁华却是急得里衣都湿透了,只眼巴巴望着谢老太太,可谢老太太自始至终都是微微笑着,只当做没有瞧见。

杨喜见谢繁华似乎脸色不太好,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枣儿不喜欢哥哥?

但想着,之前哥哥与她相处的时候,是以另外一个身份,她肯定是因为还不知道哥哥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不高兴的。

如此想着,杨喜便过来拉谢繁华的手,朝她挤眉弄眼道:“上次你来之后匆匆就走了,如今既是进了宫,我便领你去御花园里逛逛吧。”

五公主语气近乎有些讨好,谢繁华听得出来,虽然心里生气,但是知道这里不是生气的地方,便轻轻朝五公主点了点头。

谢繁华跟着五公主并云瑛往御花园走去,五公主哼道:“那张续就是个登徒浪子,也妄想娶枣儿为妻,真是疯了。”又回头说,“我哥哥就不一样了,哥哥身份高贵,又俊美无双,待人也是温柔有礼。枣儿你是不知道,当初哥哥选妃的时候,只择了陈家小姐一位,那些想做哥哥妃子的姑娘可都哭了。”

云瑛见谢繁华脸色一直不好,便拉了拉杨喜道:“阿喜,你有些过分了,便是大皇子一百个好,可他总是有了妻子的人,你这样做,不是让枣儿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上吗?”

第九十章

杨喜歪头笑望着谢繁华,她觉得,这丫头定是不知道哥哥的身份,所以才有所排斥的。

若是将来她知道哥哥其实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周郎,肯定会回头感谢自己的,至于陈婉婷,哥哥根本不喜欢她,如果得了枣儿,哥哥肯定会全心全意只待枣儿好的。

“枣儿,你别难过,我是不会害了你的。”杨喜忍不住想对谢繁华说出真相,可她哥再三叮嘱她不要乱说话,她只能忍住,跺了跺脚道,“我哥哥方才你也瞧见了,他脾气最好了,又长得那样好看,你要是做了哥哥侧妃,哥哥肯定会很疼你的。”

云瑛气道:“大皇子是好,难道枣儿不好吗?凭什么要屈居为下?阿喜,我知道,你方才那般说,肯定是瞧出大皇子看上枣儿了,可是你只为你自己哥哥考虑,却从来不替枣儿考虑,你让她给大皇子为侍妾的时候,有没有问过她园愿不愿意呢?”

杨喜见云瑛是真的生气了,可她偏偏不能解释得太清楚,越发急了起来:“阿瑛,你怎可这般说我?我是真的为枣儿好的?她如今是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若是将来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会感谢我的。”

“什么真相?”云瑛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气得连呼吸声都粗重起来,哼道,“若是大皇子真心喜欢枣儿,为何不明媒正娶为正室?早在皇子选妃之前,大皇子便是已经见过枣儿了吧?既然那个时候已经喜欢上了,何必还要去选旁人为正妃?”

杨喜觉得所有人都冤枉她哥哥了,赶紧帮忙解释道:“哥哥他……他是有原因的。阿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哥被父皇圈禁了数年,如今虽然被释放了,可是他孤立无援,什么都没有,自然需要一方势力来辅助他。这陈婉婷是江南世家女,若是哥哥娶了她为正妃,江南众世家自然就投在哥哥麾下了。”她解释得有些急切,因此说完一番才看见云瑛嘴角挂着的略显嘲讽的笑意,便赶忙住了嘴,再回头细细想了想自己刚才说的话,也就理解云瑛为何会这般生气了。

是的,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她杨喜刑事向来坦荡豪迈,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她见不得哥哥难受,哥哥没了母后,没了父皇全部的爱,连原本该属于他的储位也没有了,她见不得哥哥再失去最心爱的女子。她抬眸小心翼翼看了谢繁华一眼,见她一直低头不说话,瞧着模样,确实是不开心的。

“枣儿……”杨喜琢磨一番,还是说,“我哥哥跟我说过,他打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你了。你是个热心善良的好姑娘,是他愿意放在心里最深处来疼爱的姑娘,选择这样的方式伤害了,他是逼不得已的,你别怨恨他。”

谢繁华垂立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微微摇了摇头,没说话,就静静走开了。

云瑛狠狠瞪了五公主一眼,追着谢繁华走了,只留下五公主一人呆在原处使劲跺脚。

若是因为哥哥而失去这样两个好友,她也是心疼的,独自呆了会儿,她想了想,抬腿便朝大皇子的宫殿去。

杨善先是跟在圣宗跟前,听圣宗说话,之后去了太后那里请安,回来路上,还被二弟三弟抓去比试了剑术,回到自己宫殿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命小厨房里的人做了些菜,才将用上,就有宫婢来禀说五公主来了。

杨善微微一愣,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其中一种是五公主带着枣儿来。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连自己都笑了,兀自摇了摇头方才让婢子去请公主进来。

五公主气冲冲的,一屁股歪坐在她哥旁边:“哥,你竟然还有心思吃饭?”

因为是自己亲妹妹,所以杨善并没有打发宫婢收了饭菜,只是默默坐在一边边吃边等,听得妹妹这般说,他第一反应就是枣儿出事了。

“枣儿怎么了?”他赶紧放下碗筷,说话间已经是站起了身子,一脸急切的扬子。

杨喜伸手又将她哥哥拽坐了下来:“她没事,是哥哥你摊上事儿了。”

见不是枣儿的事情,杨善这才又吃了口饭,没有说话,只静静听着妹妹说。

五公主将方才在康寿宫里发生的事情都一一跟自己哥哥说了,是从长宁老郡主要讨谢繁华做孙媳妇那里说起的,一直说到后面御花园里云瑛跟谢繁华的反应。

“阿喜,你太心急了。”杨善放下碗筷,瞧着面色还好,可清润眸子里闪过的那丝疼惜,是骗不了旁人的。

杨喜道:“我还不是为了哥哥好嘛。那张续什么货色啊,长得丑就不说了,品性摆在那儿呢,哪个正经人家的姑娘肯嫁给他?哼,我瞧长宁郡主仗着她自己痴长太后几岁,在作福作威呢。”

看了妹妹一眼,杨善道:“她是有那样资本的,当初她的父王汝南王可是跟文皇帝一起打的江山,汝南王又只有她一个女儿,如今他的女儿是当朝贵妃娘娘,她的夫婿是当朝左相,张家门生遍布天下,她确实有这样的资本。”说到最后几句的时候,杨善眸光中闪过一丝阴狠,清润的眸子里似乎攒着一团小小火焰,只是那火焰瞬间便熄灭了,只让人觉得是错觉。

见哥哥又是这个样子,杨喜越发心疼起来,只小声说:“哥,要不你将真相告诉枣儿吧,她若是得知了真相,知道那刑部大牢里关着的并非哥哥本人,她定然会很开心的。”

杨善转头看妹妹,喟叹一声道:“事情没有成定局之前,不能告诉她,否则她多少会有危险。”他顿了顿,微微垂下眸子,“要是结果我失败了,也免了她再伤心一次……”

“可是哥……”

“好了,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哥哥心里记下了。”他抬起眸子时,眸光里已经盛满了宠溺,早将那些疼痛藏了起来,只看着妹妹问道,“瞧你一直在忙,又是骑马又是比剑的,可吃了饭?”

五公主摇了摇头,杨善便命宫婢去再取一副碗筷来。

张贵妃跟宇文淑妃将太后娘娘的寿宴举办在皇宫四园(桃园、荷园、菊园、梅园)中的荷园,初夏时节,荷塘里的荷花都开出了淡粉色的花苞,亭亭玉立,婀娜多姿。

已是花灯初上,天际渐渐呈现出黛青色来,晚风习习,将荷塘里那股子清幽的荷香味都吹到了百官及众内外命妇面前,个个都端起酒杯,说着恭祝太后娘娘的话。

太后与圣宗皇帝并坐在上位,坐在其两边的是贵妃跟淑妃,再往下便是皇子跟公主们。

群臣坐在下处,里里外外坐了好几层,谢繁华跟云瑛坐在边角处。

云瑛笑着拉了拉谢繁华的手说:“上次皇子选妃你没来,倒是可惜了,我见着了许多美人儿呢,个个才情尽抒,那画面真是美得很。”云瑛想着当时的情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当时是在桃园举办的盛宴,也如今日这般,不过,有些时候想想那些女子也是可怜的。”

谢繁华轻轻点了点头道:“若你不是因为跟皇子们差着辈分的话,想必也是得去的。”

云瑛点头说:“你说的对,咱们这样的人家,婚姻哪里能由着自己?可我就是不服气,将来我的夫婿定要自己选,幸福是一辈子的事情,我不争取,谁还会为我争取。”说着便端起一杯酒喝了起来,喝完将酒杯重重放在案上,回头继续道,“枣儿,将来不管你嫁给谁,定要跟着心走。若是那路是自己选的,也就怨不得旁人了。”

谢繁华觉得云瑛是真的性情中人,认识她这么长时间以来,在她身上看到的,都是自己想要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

不由也举起酒杯来,仰头一饮而尽。

云瑛不胜酒量,一杯酒水下肚,双颊已是微微泛红了,又见谢繁华如此豪爽,不由笑了,又多喝了几杯。

谢繁华近来也是有不少烦忧事,如今既然饮了酒,不免也要多喝几杯。

“其实我心中有一个人,只是我不能说。”酒过三巡,云瑛突然道,“憋在心里很难受,可是谁都不能说,连阿喜都不能。”

四周响起美妙的音乐声,谢繁华脑袋也有些晕晕的,一时间没有听得清楚,便凑到云瑛跟前:“你说什么?”

云瑛回眸望着谢繁华,却是笑了笑,摇头说:“没什么......”

谢素华已经献舞一曲,博得一片好彩,淑妃娘娘高高坐在上位,也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命自己婢子赏了谢素华一对玉如意。

圣宗转头看着淑妃道:“朕听闻谢太傅家还有位三姑娘,皇子选亲的时候,因为生病未有参选,今日太后寿宴,谢三姑娘可来了?”

淑妃视线扫了一圈后,方凑到圣宗跟前去,指着一个方向道:“便是坐在那边的姑娘,跟阿瑛坐在一起的。臣妾听说,这位谢三姑娘很讨五公主喜欢,当初生病的时候,五公主特意向臣妾请命出去过一趟呢。”

圣宗视线落在边角处,因为隔得太远,并未瞧得清楚,只朝淑妃点了点头,并未再言语。

那边张贵妃美眸在谢繁华身上扫视一圈,见她似是饮了酒的,便笑着道:“陛下,那谢三姑娘因病未能参与皇子选亲,着实可惜了些。不过,今儿母后寿宴,何不叫谢三姑娘舒展一下才艺?”她笑得端庄,“淑妃妹妹觉得如何?”

淑妃道:“臣妾听陛下的。”

第九十一章

圣宗皇帝没有说话,只静静坐了好一会儿后,方才微微侧过身,问坐在一边的太后道:“母后怎么看?”

云太后目光落在一直坐在边角处饮酒的谢家三姑娘,想着这姑娘不论容貌或者品性,跟自己嫡长孙倒是也般配,只是,可惜了……若子谦这孩子身上没有背负那样的重担,她可以做主将谢家丫头赐婚给子谦,可子谦如今既已经选了陈家姑娘为妃,自然不能叫他打了江南世家的脸面。

若是真将谢三姑娘赐给子谦为侧妃,依着子谦对谢三姑娘的宠爱,婚后怕是会只宠着这谢家姑娘了。子谦自然不会冷落妻室,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多多少少是会偏心的,再说那陈姑娘的确温柔贤惠,配得起子谦。

想到这里,太后叹息一声,又摇头道:“我瞧那孩子跟阿瑛两个喝得有些多了,便不要为难她们了,就随她们去吧。”

圣宗皇帝一向很敬重太后,听了太后的话,他点了点头,又说:“阿喜这孩子是越发不像话了,竟然胆敢当着母后的面说胡话,儿臣这些日子忙不得空教训她,待儿臣得空了,定然将她叫到跟前来好生训斥一番。”

太后笑道:“阿喜也是一番好心,当时若不是她那般说,怕是谢家三姑娘就要被长宁郡主讨去当孙媳妇了。”想着这事情,太后便摇了摇头,哼道,“京都城里谁不知道那张家七小公子是个扶不起来的泥巴,出了名的浪荡公子,谢三姑娘要真是说给他当媳妇,别说是燕平侯夫人了,就是我也舍不得。”

太后倒是没有顾及张贵妃,只说出自己内心想法,她确实觉得谢三姑娘配与张七郎着实是糟了美人儿。

宇文淑妃闻言微微侧头瞥了张贵妃一眼,见她只是目不转睛看着前方,淑妃嘴角微微挑起一抹笑意。

圣宗皇帝微微垂了眸子,颔首道:“可阿喜毕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母后已经将谢三姑娘配与子谦的话,母后当时并未否认,儿子也是怕母后为难,所以儿子想问母后是如何打算的。”

太后道:“哀家一厢情愿将谢三姑娘许给子谦,那也得谢三姑娘跟子谦同意,若是他们自己不愿意,哀家是可以再帮谢三姑娘择一门亲事的。”说到这里,太后眼睛亮了亮,转头看圣宗皇帝道,“陛下,哀家倒是觉得,谢三姑娘跟李世子是为绝配。承堂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爹不疼娘不爱,哀家是真心希望他能够择个好妻子。”

云太后跟李承堂的祖母是亲姐妹,李承堂小时候的那些遭遇,她都知道,所以对这位小辈也格外疼一些。知道他到了成亲的年纪,怕唐国公不会给他个称心如意的妻子,她特意下了道懿旨宣李世子进京。

如今承堂这孩子肯留在京城倒也好,就算唐国公回来了,往后有自己跟皇帝给这孩子做主,谁也不能欺负他。

台下又换了新的歌舞节目,太后被吸引了过去,波光流转间,她见着领舞的是张家丫头,便笑道:“一母同胞所出,绾绾这孩子各方面可比她哥哥好得多了。”对于给二皇子允选的这位正妃,太后还是满意的,微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张绾绾身边那位穿着白色纱裙的女子身上,不由问道,“那位穿白色裙子的是谁?”

张贵妃忙应着说:“是臣妾二哥新认的义女,听二嫂所,似乎跟绾娘十分投缘,叫林翘。”

太后点了点头,只觉得这姑娘身子柔弱无骨,舞姿轻盈优雅,又一袭白纱着身,像是误入凡间的仙子般。

一曲舞毕,贵妃娘娘给了赏赐,张绾绾便领头跪下谢恩。

太后见张绾绾身边跪着的姑娘眉眼极为清秀,瞧着不像是吃五谷杂娘长大的,那一身的仙气儿,跟其她姑娘不同,便多了几分好感,太后独独赏了林翘一堆玉坠子。林翘倒是不卑不亢地谢了恩后,就乖乖站到一边去了。

倒是张绾绾,还跪着,似是有话要说。

张贵妃偷偷瞄了眼皇帝脸色,见皇帝只面无表情地望着跪在台下的张绾绾,便挤出一丝笑意道:“陛下,想必这孩子是有什么事情求着陛下,不若听她说说。”圣宗皇帝朝张贵妃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张绾绾道:“之前见陈姑娘作了一舞,至今难忘,想求太后娘娘,趁着今儿这样的大喜日子,叫陈姐姐再做一舞,让大家一饱眼福。”

当时陈婉婷所作之舞名曰“青莲舞”,此舞盛行于大齐王朝,又因朝代更迭,此舞也逐渐失传了。直到陈婉婷莲上一舞,才叫众人大开眼界。

这片荷园里最为壮观的,便是中间的荷塘,荷塘里的青莲四季都开得旺盛。这荷塘之前叫碧波塘,到了本朝才更名为荷塘,荷塘中央建有数个莲花台,莲花台上闪烁着耀眼的灯光,隐隐瞧着,便幻若仙境。

可不巧的是,陈婉婷前些日子因为练舞刚扭伤了脚,只能勉强走路,跳舞是不行的了。

陈婉婷秀气的眉毛轻轻蹙起,温婉地低垂着头,隐在纱袖间的手不自觉便摸向脚踝处,面上也有些尴尬。

坐在一边的二皇子杨允瞧了张绾绾一眼,浓眉微微蹙起,面上的厌恶更多了两分。

杨善站起身子来,朝着太后跟圣宗皇帝拱手道:“今日是太后寿宴,婉娘是孙儿媳妇,原该是给太后献舞助兴的,不过说来也巧了,前些日子婉娘不小心伤了脚,怕是不能孝敬太后了。”

这话原该是陈婉婷自己说,不过若是杨善亲口说出来,也显得二人感情深受,更是收买了江南世家的人心。

陈婉婷这才踉跄站了起来,艰难地走到中间去跪了下来,向太后请罪。

太后赶忙命自己身边的嬷嬷去将陈婉婷扶了起来,陈婉婷抬眸的瞬间,视线跟杨善的碰了碰,她脸刷一下便红了。

如今两人虽然订了亲,可亲事定在来年春天,如今自己还不是他媳妇呢。

杨善眼里攒着笑意,端端坐了下来,只听那边有人道:“青莲舞始创于大燕,兴盛于大齐,失传于大周,到了咱们大兴,起初也只是听闻过,却是不会跳,只前些日子陈姐姐跳过,才将知道,原来世间竟然有如此美妙的舞姿。”说话的人是谢素华,她微微低垂着脑袋,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道,“记得陈姐姐之前说过,只是咱们京都城里的姑娘不会跳这样的舞,在江南长大的姑娘多少也是学过的。之前在家也听三姐姐说过,三姐姐也会跳。”

张绾绾附和道:“原来谢三姑娘也会……”她转身向着一边谢繁华的方向道,“如此,倒是又可以开眼界了。”

杨善闻言不由蹙眉,置于案几上的手轻轻攥成了拳头,只微微侧头望着谢繁华方向。

谢繁华多饮了几杯,此时双颊微微酡红,乍一听到有人提自己,不由轻蹙着秀眉望向谢素华,先是茫然,待得明白过来,她面上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

她站了起来,朝着太后的方向恭敬弯了弯腰,又看着谢素华道:“要说谢家几位姑娘的才情,便数四妹妹最了不得了。刚刚张家姐姐在与太后说话,四妹妹便迫不及待站起来说我会跳舞,其实最会跳舞的是四妹妹才是。妹妹何必谦虚,想舞一曲为寿宴助兴,尽管向太后跟两位娘娘请了旨意便可。”

这原是张绾绾等人给谢繁华设计的圈套,谢素华知道自己这位姐姐不善跳舞,所以才配合着张绾绾演了这样一场戏。原都以为谢繁华会被羞得下不来台呢,没想到她会反将一军,倒是将谢素华推到了中间去。

张绾绾退到了一边去,谢素华骑马难下,不得不硬着头皮献上一舞。

谢素华擅书画,于琴艺跟舞蹈方面较为落后一些,又有之前张绾绾跟林翘比着,根本上不得台面来。

谢繁华无心看谢素华热闹,她因为饮了酒水,觉得有些热,便离了席。

沿着荷塘一路往西边去,初夏的风浸了荷塘里的水,吹在人脸上有丝丝凉意,倒是将谢繁华吹得清醒了几分。

李承堂一直候在这里,他穿着甲装,腰间别着一柄细长的剑,身姿英伟挺拔,见等的人终于来了,他眉梢微挑,稳步朝谢繁华这边走来。

谢繁华一直垂着脑袋瓜子,见有一长长的身影朝自己靠近,她连头都没抬,长腿一迈,就打算往一边跑去。

李承堂道:“跑什么?回来!”

谢繁华听得来人声音有些熟悉,不由停了脚步,回过头来看,见是李承堂,一双粉拳攥得紧紧的,双颊气鼓鼓的,眼睛也瞪得圆溜溜的。

李承堂装作没有看到她脸上的不满,只举步走过来,挑起一边嘴角道:“真愿意做人家的侧妃?”

谢繁华微微惊讶,脑海转了一下,方才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她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更不愿意别人来取笑她,便将头扭向一边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见她明显是气着了,明显是不情愿的,却还偏偏装得清高,便轻笑出声:“我未来媳妇我怎么不能管?”他见四周无人,便伸手将她脑袋掰正了,强行逼迫她看着自己眼睛道,“你终究是要做我妻子的,你逃不掉。”

近距离看着那双清幽冷峻的黑眸,谢繁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挣扎着要躲开,奈何力气太小了,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任他掰着自己脑袋。

李承堂想到了小时候,这丫头小的时候总喜欢梳可爱的花苞头,圆圆的小脸肉嘟嘟的,人前嚣张得很,人后却偷偷躲着哭,真是够倔强的。想到昔日的小女孩如今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他内心深处暖暖的,禁锢在她脑袋上的手顺势摸到了她脸上,稍稍用了点力气捏了捏,才将松手。

谢繁华立即跳得离他老远,恨恨道:“无耻之徒!”

第九十二章

平日李承堂虽然总喜欢冷着一张面孔,但是面对谢繁华的时候,他眼里总蓄着温柔的笑意。在他眼里,眼前的少女其实跟十年前一样,人前装着一副要强的模样,将所有的委屈都往自己肚子里咽,总爱逞强。

所以,他当时才会派红枝跟绿叶两个潜入燕平侯府帮助她,帮她镇压住府里头的老婆子,帮她撑起整个家。

想着她瘦弱的肩膀挑起的担子,想着她为了心上人夜夜哭泣,他心里便难受得很,他不愿意看到她受到伤害。

轻轻喟叹一声,李承堂稳步朝谢繁华走近一点,谢繁华见状又赶紧后退一步,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直在提防着他。

“枣儿你想想,自打我入京以来,有哪次害过你的?”他见她对自己一直很戒备,便就没再往前,只静静站着,漆黑的眸子盯着她圆圆的小脸看,一脸的疼惜,“其实如果不是为了你,就算太后下了懿旨,我也可以以边境需要守卫为由拒绝,可我还是遵旨回来了。你自己想想看,虽然我们见面的次数不多,可哪一次我是害过你的?”

谢繁华脑海里闪过那些两人独处的场景,从爹爹庆功宴上他打马蹄下救了她,到最近一次他为了让自己不那么伤心而带自己去刑部大牢里看周哥哥最后一眼,要说起来,他确实待自己好的。

想到这里,谢繁华微微抬起眸子,小心翼翼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穿着甲装,越发衬得肤白如玉,一双眸子又黑又亮,打他眼睛里,谢繁华可以看到自己小小的身影。这算是谢繁华第一次有心去看他的容貌,她觉得他容貌竟然是出奇的好,虽然打小便习武,也是在北疆长大的,可却不若其他武士一般生得五大三粗,身上竟有着京城里世家公子特有的矜贵气质,最主要的是,他是真心待自己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