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蹄乌有些蔫蔫的,只甩着尾巴蹭谢旭华后背,最后哀怨地瞧了李承堂一眼,便载着谢旭华在马场上跑了起来。
谢旭华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是打小便擅武,在南山书院里,骑射课更是一等一的好。不但骑着白蹄乌奔跑,而且还能玩出些花样来,白蹄乌并没有闹情绪,只乖乖配合着。
几圈下来,四周已是响起了掌声,谢旭华勒缰下马,拍了拍马屁股,对着李承堂,露出几分少年特有的骄傲:“怎么样?”
李承堂轻轻颔首:“不错……”
谢潮荣原是不想要这烈性畜生的,可不想儿子再恨自己,只能忍着不插嘴,又低头对女儿说:“枣儿往后不许靠近这马半步,知道吗?”这才注意到女儿的脸,紧紧锁着眉心问,“怎么弄成这样?”
“这个说来话长,呆会儿回去再跟爹说。”然后有些讨好地看了李承堂一眼,眼珠子转了转,便飞奔着往自己院子去。
到了晚上,谢潮荣送走了所有客人回到院子后问起白天的事情,陈氏才将原委一五一十地跟丈夫说了。
谢潮荣道:“既然枣儿不愿意嫁进夏家,那就由着她去吧,左右她现在也还小。再说了,我才将回家来,还没有想尽天伦呢,不舍得枣儿这么早嫁人。”
陈氏有些委屈地跺脚道:“如今你们父女一个鼻孔出气,倒显得我是外人了。”
谢潮荣搂过妻子肩膀问:“这话从何说起?你是我的妻,是枣儿母亲,又怎么会是外人,快别瞎想。”
陈氏小鸟依人般地乖乖靠近丈夫怀里,柔声说:“老爷这些年都没在京城,是不知道,这夏盛廷在京城里有多受欢迎。妾身自然知道枣儿还小,也想多留她两年,不过,夏家小子已经二十有一,如今又已经高中,怕是等不及了。这门亲事再不定下,就轮不到咱们枣儿了。”
谢潮荣垂眸望着妻子,酸溜溜地说:“这小子就有这么好?值得你这么左夸来右夸去的,说得都叫我吃味。”
陈氏一张粉面气得发白,抬拳就要朝丈夫砸去,却被谢潮荣半路截住,只攥着她手亲吻一番。
夫妻俩才准备说些体己的话,外间似乎有些丫鬟婆子在小声说着些什么。陈氏打开丈夫的手,见门帘处果然有个人影,便问道:“什么事情?进来说话。”
赵桂氏得了主子命,方才小步进来,低头道:“太太,方才大太太那边差人来说,今儿的菜出了问题,不少客人散席回家后都闹肚子。大太太此番已经提了今儿在厨房做活的人去问话了,怕是太太您也得走一趟。”
第十八章 中毒
陈氏惊得站起了身子:“怎么回事?”
赵桂氏看了谢潮荣一眼,往陈氏靠近几分,压低声音说道:“大太太那边的意思是,今儿酒席的菜都是太太您过目了的,所以如今菜出了问题,需得您去走一趟,陪着大太太一起查一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前些日子老太太说要陈氏渐渐接受处理府中庶务的事情,所以大太太姚氏才会将这次庆功宴的事情全权交给陈氏办理的,却没有想到,竟会出这么大的事情。这事若是传出去,怕是得丢侯府脸面,而于她陈氏来说,就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能办好什么?
陈氏静下心来想了想,觉得要么就是底下人以次充好,要么就是有人故意想要陷害她。而那个陷害她的人,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
暗暗思忖一番,陈氏便道:“我这就去。”
谢潮荣却拉住妻子手腕道:“我陪你一起去。”他眉心深锁,脸色很是不好,“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使坏!”
陈氏见丈夫这般护着自己,心里感动,但是却拂开了他的手。
“这是内宅的事情,你是大兴堂堂侯爷,这不是你该管的。”见丈夫英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好像脸色更不好了,陈氏便笑道,“妾身知道侯爷是关心妾身,不过,我是侯夫人,如果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的话,岂不是更叫老太太失望?我做错了事情,只要努力去挽救,老太太不会责怪我,可是如果你替我出头,怕是老太太会觉得我很没用,遇到事情只知道躲在你身后去。”
谢潮荣见自己的娇妻竟然这般聪慧体贴,心里都软成了一摊水,伸手理了理她的发鬓,点头道:“你去,凡事有大嫂在呢,有什么话直说,别畏惧什么,知道吗?府里的那些个家生婆子惯会倚老卖老,呆会儿定会胡搅蛮缠推卸责任,你也拿出些手段来,千万别忍着。”
“嗯,我知道。”陈氏点头,向丈夫道了别,方带着赵桂氏去了大太太姚氏那里。
才将走出房间,便见谢繁华穿戴整齐地走了过来。
陈氏几步迎过去:“这么晚了,你出来做什么?白天累成那样,还不早些歇着睡觉去?”见女儿一张粉面在月光照耀下更添了几分柔媚的颜色,陈氏心情好了些,笑着说,“枣儿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娘没事的,你别怕。”
谢繁华自然不怕,她只依偎在陈氏身边道:“娘,女儿就想陪着你。”
赵桂氏也说:“太太,叫小姐跟着一起去吧,呆会儿或许还能帮您出出主意。”
其实在陈氏心里,她只希望女儿幸福快乐,这些个龌龊的事情,她本能不希望女儿搀和。
谢繁华眼巴巴望着自己母亲,一双如清水洗过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氏瞧,叫陈氏想拒绝都拒绝不了。又想到前不久女儿被丫鬟欺负的事情,忍不住鼻子酸了,搂住女儿道:“好枣儿,娘会保护好你。”
陈氏以为只是大太太在提人审问呢,来到大太太的海棠居才知道,竟然连老太太都在。
谢老太太坐在主位上,右边下手坐着的是大太太姚氏,堂屋底下跪着几个婆子跟丫鬟,很明显是老太太已经在提人审问了。
见陈氏来了,谢老太太指着一边说:“老三媳妇,你坐过来。”目光落在谢繁华脸上,老太太到底还是蛮喜欢谢繁华的,又想着,这事虽然是老三媳妇的错,可跟自己孙女儿没有半点关系,因此面色缓和了些,向谢繁华招手,“繁丫头,你坐我身边来。”
谢繁华也知道此刻事情的严重性,只乖乖走过去,静静坐在老太太身边。
谢老太太转头对陈氏道:“原这事我也不知道,还是宝丫头捎人给送了信回来,说是不知道吃了什么,一大家子人回去后身体都不舒服,我这才命人去今日来府上做客的各府去打听,京城里但凡有些名气的大夫,都被这些府上的人给请了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一点不知道。”
宝丫头是谢府大姑娘谢宝华,如今嫁回她母舅姚家,成了姚家当家主母。
陈氏到底还是有些畏惧谢老太太的,低着头说:“是媳妇的疏忽,媳妇有负婆婆厚望。”
“事情已经发生了,说这些又还有什么用?”谢老太太对着底下跪着的婆子道,“今儿宴席上的菜,是谁负责采买的?”
“是奴婢。”一个穿着深蓝色裙衫的奴仆微微抬起头来,朝着谢老太太道,“奴婢还如往常一样,一早便就去了集市采办,买的也都是新鲜蔬菜,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奴婢还望老太太明察,千万得还奴婢一个公道。”
谢老太太没有说什么,只望了旁边姚氏一眼,姚氏会意地点了点头,又朝着底下跪着得一众婆子道:“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奴才,是谁做了亏心眼的事情,且早早说出来,我尚且看在你卖命谢府这么些年的份上饶你一回,若是叫我给查到了,可就由不得你狡辩讨饶了!”
姚氏是典型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是侯府冢妇,娘家父兄也都是朝中重臣,所以,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但她跟贺氏又不同,贺氏手段极端,常常叫人口服心不服,这姚氏则是处事滴水不漏,惯会收买人心,府上念她好的婆子很多。
姚氏一开口,底下的人都缄默了。
姚氏眸光犀利地扫过每个人的脸,想要趁机看清楚了到底谁在心虚,却见跪在角落的一个老婆子身子止不住颤抖。姚氏眸光一亮,刚准备点她出来问话,便见外面自己儿子跑了进来。
在得知出事之后,谢府大爷谢容华便就出去打探情况了,一番打探,从济仁堂的大夫口中得知,原是这些人食物中毒。而这种食物不是别的,正是此次自己三妹妹打江南带回来的河豚鱼。
河豚有毒,但并非不能食,可这次就是因为河豚鱼没有处理干净导致。
谢容华秀气的长眉轻蹙,微微喘着气说:“老太太,孙儿打济仁堂萧大夫口中探得,说是之所以会上吐下泻,是因为吃了河豚鱼的缘故。只要查清楚今儿这道菜是谁做的,便就知道到底是谁在暗中搞鬼。”
“去将今儿的掌勺大厨的给叫来!快去!”谢老太太一掌拍在案上,厉声呵斥。
第十九章 审问
没一会儿的功夫,一个长相忠厚老实的中年男人便低着头疾步走进大厅,他不敢抬头多看,只匆匆跪下给谢老太太请安。
这是在谢府掌勺多年的邵大厨邵荣坤,邵家几代人都是在谢家当厨子的,这邵荣坤的父亲前些年刚去世,邵父去世后,谢家大厨房的第一人便成了这邵荣坤。这数十年来,邵家从没易过主,一直寄生于谢家,勤恳敬业。
早在邵父去世之前,老太太便亲自做主将自己身边伺候着的大丫鬟铃铛指给了邵荣坤,小夫妻俩的闺女如今都能独自跑着上街打酱油去了。而邵荣坤的母亲原也是谢老太太跟前的老人,只是如今年岁大了,谢老太太打发她回家去了,还特意拨了两个丫鬟去邵家伺候着那一老一小。
只有邵母跟邵家小闺女衣食无忧了,这邵荣坤跟铃铛才能死心塌地地在谢府干活,所以说,若不是有特殊原因,邵荣坤不可能会犯错。
谢老太太想得到的,姚氏不可能会想不到,她抬眸望了老太太一眼,见老太太没有说话,自然是知道婆婆已经将这件事情全权交给她处理了,便坐正身子,放缓了语气问:“邵大郎,你可知老太太唤你前来是为何故?”
邵荣坤邵大郎挺直了背脊,依旧低着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只听他道:“听说是宴席上的菜出了问题,老太太拿我来,是问罪的。”
问罪?这事情还没有查清楚呢,问谁的罪?到底是个老实的,这事若是搁在旁人身上,早吵着替自己开罪了,就只有他能这般安安静静说话。
姚氏微微摇头,轻叹一声道:“刚刚大爷已经查探到了,说是宴席上那道河豚鱼出了问题,这菜是你亲自做的?”
绍大郎道:“回太太们的话,河豚鱼因有毒,万万马虎不得,所以这道菜从头到尾都是奴亲手做的,该是不会出任何问题。”他低着头,看似镇静,其实到底还是紧张的,垂立于身侧的手轻轻攥了起来。
姚氏微微蹙眉道:“都说河豚的肝脏有毒,但若是处理得好,祛除那有毒的部分,不失为一道美味。你们邵家世代为厨,按理说,不会不知道这个吧?”也不容邵大郎辩驳,便又说,“既然是知道的,何故又会犯这样的错?”
绍大郎默默垂着脑袋,良久没有吭声。
陈氏眼见这邵大郎是个老实的,见他自己并不辩驳,又兀自想着此事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便道:“老太太,大嫂,这邵大郎是打小跟着他爹学的厨艺,如今又是咱们谢府的掌勺大厨,不可能连那点常识都没有。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差错?”
姚氏朝着陈氏点了点头,又道:“邵大郎,你且仔细想想,当时厨房里那么忙,在你做菜的时候可有什么可疑之人出没厨房?”
绍大郎虽然没有吭声,但脑子却开始转了起来,他记性不多好,且烧菜的时候也一门心思都放在菜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其它的。再说了,当时厨房里人来人往的,若真有那想坏心思的人进来,又是府上的人,谁会怀疑。
邵大郎想不出来,便就沉默着没说话。
底下倒是有人插了一句嘴道:“我倒是想起来了,当时邵大郎烧鱼的时候,一直烧火打下手的张婆好似神色有些不对劲,一直想着往邵大郎那边靠。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呢,这张婆子什么时候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厨房了?不过当时也忙,没有时时刻刻注意着她,现在想想就后悔,要是当时注意了,也就没什么事情了。”
张婆也在底下跪着,听有人将自己推了出去,一下子就更慌了起来。
姚氏刚刚就注意这张婆了,此番听有人指出她来,一掌拍在案上,一对弯弯吊梢眉竖起,怒道:“张婆!是不是你!”
张婆到底心虚,当场吓得腿都软了,整个身子趴了下来,可嘴中却还辩驳着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老婆子是冤枉的。我老婆子这么大的年纪了,原该是早些回家歇着去的,可东家心好,还肯给我一份活干,让我能够给家里出一份力,我老婆子念恩还来不及呢,怎会使坏呢?冤枉啊,太太们,奴真的是冤枉的。”
姚氏指着她说:“我刚刚见你就有些心虚,躲躲闪闪的,怎么看都不对劲。现在既然都有人指出你来了,那你倒是说说看,你一个烧火的老婆子,去邵大郎身边做什么去?你要是能说出花样来,我便就不惩罚于你。”
其实姚氏也并不能肯定就是这张婆使的坏,但是既然有人指出来了,她必然是要做出一番姿态来。再说,她跟陈氏想的一样,根本不相信厨艺精湛的邵大郎会放那样的错误。
姚氏一番狠话撂下来后,只听那张婆哭道:“太太,奴知错了,奴一时财迷心窍,真的不敢了。”一边哭喊着,一边跪着朝姚氏腿边爬来,使劲给她磕头道,“奴没有想过事情会这般严重,如今都悔死了,奴再也不敢了。”
陈氏紧紧捏着帕子,指着张婆子问道:“既然如此,我且问你,你为何要这般做?胆敢在酒宴上动手脚,是谁借你的胆子?”
听陈氏说话,张婆又朝着陈氏磕头道:“是……是贺姨娘。”
“果然是她!”不知道为什么,陈氏此时竟然觉得心里十分痛快,那贺氏万般拿捏自己不要紧,可谁叫她欺负枣儿的,陈氏道,“如今老太太跟大太太都在,你且说清楚详细点,那贺姨娘是如何叫你做这等龌龊事情的?”
姚氏见陈氏已经问了自己想问的了,便就没有说话,既然已经找出了幕后黑手,那么她谢家长媳对谢家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张婆道:“那天贺姨娘身边的红芍姑娘找到奴,塞了银子给奴,说是有事情拜托奴去办。奴人老昏花了,家里又新添了孙女,一大家子等着钱吃饭呢,一时财迷心窍,竟然就应了那事情。可是奴冤枉,奴真的不知道那个东西是有毒的,也没有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情。”
“荒唐!”姚氏怒道,“你一个贱婢害得咱们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只一句‘不知情’便就完了?你这黑心的老婆子,竟然做出这等恩将仇报的事情来,我今儿若是不好好惩罚于你,谢府家规又何在!来人!”
陈氏却道:“大嫂,这张婆也是为人利用,就算是惩罚,也该是先严惩了那真正的罪魁祸首。”
言外之意,便就是想姚氏拎了贺氏来审。
贺氏虽为妾,可她母家如今到底是伯爵,若只是姐姐妹妹间的小打小闹,姚氏倒是可以惩罚贺氏奴仆的,可如今关系重大,姚氏一时间做不得主了,只转头看向谢老太太。
谢老太太虽则虚眯着眼睛,可耳朵却是没有歇息,微微点头说:“去将贺姨娘叫来。”
谢繁华则表情颇为严肃地坐在一边,心里有些打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依她对贺氏的了解,不可能会耍出这般蠢笨的手段来,如果这个张婆真是她收买的,东窗事发之后,张婆不可能还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贺氏还等着老太太抓到张婆后,再由张婆将她供出去吗?绝对不可能。
对于张婆这个人,谢繁华不是太了解,她前世几乎是足不出户,今生又在乡下生活多年,对于这等微末小人物,家庭背景几乎是不怎么了解的。
此番思量着,谢繁华便悄悄退了出去。
而那边,很快就有人将贺氏请了来,贺氏身后还跟着丫鬟红芍。
第二十章 反扑
贺氏穿着素色衣裙,一头黑发只简单以一根银钗挽起,由红芍搀扶着,弯腰跪下给老太太请礼。她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瞧着样子,似乎是刚刚得了一场大病似的。
谢老太太见这贺氏似乎生病了,到底顾及着她母家势力,便唤了起。
姚氏指着一边的张婆,问道:“贺姨娘,你到底命这张婆做了什么龌龊的事情,你且从实招来。你想陷害咱们三姑娘,所以命人在她带回来的鱼中做了手脚,是不是?”
贺氏长眉微蹙,十分不解的样子:“大太太您说的什么,妾身着实听不明白。自打侯爷回来,妾身一直都是安分守己地呆在自个儿屋子里,从未踏出屋子半步。妾身知道侯爷喜欢三姑娘,也巴望着侯爷能够喜欢上四姑娘,可也只是成日奢望着,从来不敢做什么龌龊的事情陷害三姑娘啊。”一边说着,一边似乎委屈极了,使劲揪着自己胸口,面上十分痛苦的样子,“大太太您这样冤枉妾身,妾身真是……真是唯有一死才能明志。”
说着竟然就想一头撞到旁边的柱子上,好在红芍眼疾手快给拉住了。
红芍哭道:“姨娘您别这样,凡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您没做过的事情,任谁都别想将脏水泼到您身上。”
主仆两人一时抱头痛哭,泣不成声。
陈氏见这贺氏装得倒是无辜,气得牙痒痒:“如今有张婆在,由不得你抵赖!”只要想到之前青杏那贱婢欺负女儿的事情,陈氏心里就气急,也顾不得老太太是否在场了,一掌拍在案上,便站起身子道,“你好狠的心,你想陷害枣儿,竟然不惜以那么多人的性命为代价,竟然以整个侯府的名誉为代价,你怎恁的是这般歹毒的女人!今儿若是不好好责罚于你,往后整个侯府还不得都死在你的手上!”
贺氏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垂泪。
陈氏见平日里嚣张跋扈的贺姨娘,此番竟然是这样一副模样,心里觉得真是解恨。
贺氏却依旧抵死不肯承认,只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泪眼婆娑地望着陈氏道:“太太,妾身知道您恨妾身,自打妾身进了侯府,你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可是您心里是恨的。”蓄满水的眸子微微抬了抬,跪着朝陈氏移了几步,继续道,“太太,那天青杏的事情确实是妾身的错,妾身不但惩罚了青杏,而且也责罚了自己,所以您就原谅妾身吧。”
陈氏微微有些愣住了,不知道这贺氏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姚氏望了陈氏一眼,问贺氏道:“你这话说得倒是好笑,自己做错了事情,主子们还没责罚于你呢,你倒是先怪起别人来了?”说着望向谢老太太,笑着道,“老太太,您看怎么处置这贺氏……”
话才说完,只听得噗通一声,原是那贺氏撞柱子了。
只片刻功夫,贺氏洁白的额头上便磕出一大块血印,她软趴趴地瘫倒下来。
红芍一把将贺氏抱住,不让她身子落在地上,只搂住她哭道:“姨娘,您怎么那么想不开,您若是走了,四姑娘跟三爷可怎么办?您受了什么委屈您说就是了,何必这样糟蹋自己身子?您别扔下红芍……”
红芍见主子昏死了过去,她也不想苟活,也想撞柱自杀,旁边跪着的婆子一窝蜂都拥了上来。
陈氏却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下场,她虽然想贺氏受到责罚,可是没想过她死,她不过是想着贺氏离开谢家而已。
可是如今……
姚氏缓过神来,赶紧喊着:“快去请大夫,都愣着做什么。”贺氏若是真就这么死了,那广宁伯府还不知道会怎么闹呢。
谢老太太到底见过些世面,对着姚氏说:“或许只是昏死过去了,你叫个人去掐她人中,看看能不能醒。”
“老太太,让媳妇来吧。”陈氏听老太太这般说,也觉得或许这贺氏是在装死,便自己走过去,伸手掐贺氏人中,可贺氏一点反应都没有。
红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姨娘,您怎么这么傻,奴知道您受了委屈,可您有什么委屈您倒是说啊,何必要寻死呢?您死了,岂不是便宜了真正想要害您的人?您这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那跪在一边的张婆见状,偷偷矮着身子就要往外逃去,奈何红芍眼睛,一把抓住张婆,然后整个身子都扑在张婆身上。
“亏得我平日里待你不错,你竟然是这般黑心的老货,害得姨娘寻死,你想跑了?”红芍死死按住她,整个人都骑在她身上,恶狠狠道,“姨娘若是没事还好,若是姨娘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死了也要先弄死你。”
张婆却挣扎着道:“红芍姑娘,您别怪我,我老婆子也是拿人钱财□□,为了混口饭吃而已,您别怪我。”
红芍却狠狠掐住她脖子道:“我平日里待你那般好,当初咱们姨娘当家的时候,我见你可怜,时常拿了剩菜给你带回家去,你的心都被野狗给吃了吗!如今究竟是受何人之拖,竟敢陷害姨娘至此。”
张婆使劲咳了几声,红芍见她似乎要说话,便松了手:“你且先说,待我给姨娘报了仇,再去寻死追随姨娘而去。”
张婆子瞄了陈氏一眼,伸手颤巍巍地指着陈氏:“是……是三太太。”
陈氏惊得往后踉跄了一步,待得反应过来,伸手指着张婆道:“你……你胡说。”
张婆却一脸内疚地说:“三太太,您忘了您跟奴说过的话了吗?您说了,青杏那丫头欺负了三小姐,可府里竟然只是将青杏送出府去,您心里不痛快。您又说,如今侯爷回来了,您有了靠山,就算闹出点什么来,也会有侯爷帮衬着您呢,所以您叫奴大胆地去做,完了只将脏水泼在贺姨娘身上便是。”她表情既严肃又内疚,条理清晰地说完后,从袖口里掏出一块玉来,递到陈氏跟前,“这是三太太您给奴的好处,三太太还说了,只要今日事成,还有五十两银子会给奴。您叫奴到时候拿了银子回家养老去,不必再吃这么多苦。”
陈氏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变了方向,只朝后退,却是一屁股跌坐在圈椅里。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她纵使想争辩,可是她不知道怎么说。
只听张婆继续声泪俱下道:“是我老婆子一时财迷心窍,如今害得恩主寻了短见,我老婆子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不如死了算了。”说完话,她狠狠咬下自己舌头,自尽了。
且说那边谢繁华打大厅跑出来之后,几经思量,直接去了谢二爷谢旭华院子。
谢旭华刚刚寻得一匹宝马,爱护得不得了,白天的时候一直在马场上练骑射,到了天擦黑才回来。
回来饭都没吃呢,便就命丫鬟烧洗澡水去了,才将洗完澡,只穿着雪青色的交领中衣。因为刚刚沐浴完太热的缘故,领口处敞着,隐隐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来,惹得旁边静静候在一边的小丫鬟们脸都红了。
谢旭华似乎能感应到,有些不耐烦地朝几个小丫鬟挥了挥手道:“都下去,爷不需要你们伺候。”
“是。”小丫鬟们个个低垂着脑袋,下去了。
谢旭华才将脱了鞋袜想上床睡觉,便见自己三妹妹突然红着眼圈闯将进来。
两人对望了一眼,谢繁华赶紧背过身子去,谢旭华则匆匆套了件外袍。
穿戴整齐后,谢旭华方皱眉朝妹妹走去,笼着眉心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眼圈怎么是红的?”绕到她跟前,特意矮下身子盯着她眼睛看,“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二哥。”
其实刚刚在老太太那里的时候,谢繁华便觉得那张婆不对劲,后来偷偷跑了出来,她几经思量,觉得去找父亲不合适,父亲如今是靖边侯,不管怎么说,自己母亲跟贺氏都是他的女人,他就算偏心母亲,也不见得会偏心到哪儿去。
前世的时候,谢繁华是见过父亲敬重贺氏的样子的,所以虽然如今父亲对母亲好,可她还是本能地不信。
所以一番思量,便就来找二哥谢旭华了。
谢繁华将府上刚刚发生的事情全数跟二哥说了之后,便求救道:“二哥,我觉得这件事情并不简单,你可不可以帮我?”
谢旭华望了妹妹一眼,见她一双如清水洗过般的大眼睛亮亮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忍心拒绝,便问:“你要哥哥怎么帮你?”
第二十一章 误入圈套
谢繁华说:“这个张婆,我觉得十分可疑,她在老太太跟前,承认得有些太快了。大伯母只是说了她两句,她就急不可耐地承认了一切罪责,我觉得这是贺氏给我母亲设的一个圈套。”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的,谢繁华一把抓住谢旭华手,泪眼汪汪地说,“二哥,你对枣儿最好了,你就帮帮我吧。”
也是谢繁华一时性急,倒是忘了,二哥哥对自己好,那是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她在乡下呆了八年,只才回来,虽然兄妹两人关系还算不错,但是就目前来说,两人关系跟上辈子还是不能比的。
也不知怎么的,谢旭华看着妹妹的眼睛,只觉得她可怜,便一口应了。
“你是想哥哥去帮你查查这张婆子?”谢旭华伸手轻轻拍了拍妹妹肩膀,“既然你开了这个口,就是实实在在将我当成亲哥哥看的,哥哥应了你。”
说完话便走到门口处,扬声唤道:“四饼。”
四饼是谢二爷的贴身随从,除了晚上睡觉外,其它时间是谢二爷走到哪儿这四饼便就跟到哪儿的。
谢繁华见二哥只带着四饼便走,也等不及二哥给自己带消息回来了,几步就跨了出去。
“二哥,我跟你一起去。”谢繁华抓住二哥的袖子,如水洗过的黑宝石般的眼睛盯着谢旭华瞧,谢旭华微微愣了会儿神,也就破天荒的答应了。
四饼倒是觉得奇怪,二爷的脾气不好,全府上下没一个不知道的。就连二爷的胞妹二小姐,那也是镇不住二爷的,偏偏刚刚打乡下回来的三小姐能镇得住二爷,倒也是奇了。
不过,能有个镇得住二爷的也好,以后也可以管管二爷。
谢旭华是先让四饼领着几个府上小厮打听那张婆情况的,没一会儿工夫,四饼便探得,张婆家住在城北的青树胡同里。还探得,这张家是地地道道的长安人,只是家中儿辈的壮年不多,偏生孙辈又一个塞一个地落地,这才使得年近六旬的张婆竟然还出门做工赚钱。
如今张家刚刚又添了一口,家里已是穷得揭不开锅了。
小厮一边说着张家情况,谢旭华兄妹二人已经是赶车到了青树胡同口。
青树胡同在长安城的北边,这一带住的都是些贫苦人家,胡同里的巷子太小,马车根本进不去,所以谢旭华便命车夫将车拴在胡同口,然后一行人步行进去。
那带路的小厮说,张家住在最里面,而此时天色已晚,小巷子里漆黑一片。因为马上就要宵禁了,所以这一带的市民们早早便就熄灯睡觉了,连个亮着的火把也没有。
谢旭华走在前面,想着妹妹或许会害怕,本能地伸出手去抓住妹妹的手。
“这里黑,你小心些。”谢旭华提醒妹妹。
谢繁华心里很温暖,忽而觉得,有个这么疼爱自己的哥哥真好。哥哥这么帮自己,往后若是哥哥遇到什么困境了,自己也一定要帮助哥哥。
此番想着,谢繁华便道:“二哥,你以后要是遇着什么困难了,你也要将我当做亲人一样,跟我说。”
黑暗中,谢旭华只是轻轻眨了下眼睛,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来,并没回话。
前面带路的小厮说:“二爷,就是这家。”
这里黑,什么都看不见,小厮完全是数着步子来算的。
谢旭华道:“你敲门。”
小厮得令便上前敲门,却是一直没有回应,谢旭华有些不耐烦了,直接说:“应该是做了亏心事不敢开门,你撞门进去。”
这个时候,不远处似乎传来了打更的声音,该是到了宵禁时间。
四饼旁边提醒着说:“二爷,马上就要宵禁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谢府家规向来严厉,若是叫谢老太爷谢昭得知二爷大晚上的私闯民宅,怕是少不得一顿打。
再说了,这刚刚上任的府尹周大人,也是一个公正廉明的好官,若是这张家将二爷告到府尹大人那里去,想必二爷讨不着什么好。
谢旭华既然来了,自然是想到了后果,没有犹豫道:“撞吧……”
“可是……”四饼还欲说,谢旭华却很是不满地打断他的话,“你若是再废话啰嗦的,信不信爷我现在就打你一顿。”
少年虽则年轻,但是到底是大户人家的爷,训起小厮来,还是很有震慑力度的。四饼素来知道二爷脾气,因此便不说话了,只默默站在一边,有些抱怨地看向谢繁华的方向。
谢繁华也是自私的,她担心母亲,所以此刻必须拿了张家人去谢府对峙。
那张婆定是收了贺氏好处,若是自己手上拿了张家人,想必是可以控制住张婆,从而反扳倒贺氏的。
那小厮将张家门撞开,先是轻声唤了两声,见没人应,便点了火折子。
一时间,张家小小宅院里,顿时有了些光亮。
看着张家院子里狼藉一片,谢旭华主仆几人皆是一惊,因为张家院子里的土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数口人。
谢旭华微微愣了会儿,便蹲下身子去探鼻息,手却有些僵住。
他缓缓站起身子来,转身看着谢繁华,声音有些冰冷:“我们迟来一步。”微微垂眸,又说,“如此看来,贺家想要扳倒你母亲,付出的代价还真是不小。呵,杀人灭口,这是算准了我们会来此处寻人吗?”微微顿了一下,他低呼一声道,“不好。”
却是已经来不及,外面巷子里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只是眨眼的功夫,便有官差举着火把将张家整个小院子给包围住了。
直到此刻,谢旭华兄妹二人才将反应过来,原来这才是最后的目的。
不过,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没有杀人就是没有,便是官府来了又如何?
只是谢繁华心里愧疚,也暗暗自责起来,自己的事情,倒是连累了二哥。
谢旭华垂眸望了妹妹一眼,见她小脸微微皱着,便已是猜得她心中所想,只安慰道:“贺氏算计的是我,是哥哥连累了你。”
可不是么?若是谢二爷入了狱,便是死不得,那也是名声大损,到时候,谢三老爷侯爵的位置,也就只落到谢家三爷谢玉华身上了。
那便就试试看,到底是他贺宏宣的一手遮天厉害,还是这新上任的府尹大人周庭深断案厉害。
之前几个月,谢旭华只是耳闻新任京兆府尹为人清正廉明,自上任来断了不少冤案,连圣上都对其不吝嘉奖,如今难得有个面对面打交道的机会,倒是想看看,他到底如何厉害了。
一番思忖间,那身着绯色官袍,腰系银色腰带,脚蹬黑色皂靴的府尹大人便大步走进了张家小院子。
谢繁华见竟然是他,愣了好一会儿,心里有抑制不住的喜悦。可见他目光只是微微扫过自己的脸,然后便望向地上那十数具尸体时,心里一下子又冷了下去。
想来他对自己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否则,如今在京城得遇故知,还是这样一种场景下,他不会这般淡漠。
第二十二章 夜审命案
周庭深弯腰蹲下身子,伸出手去,就近在一名死者脖颈处探了一下,随即收回了手。
刚死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还有体温。
抬了抬手,示意举着火把的人将火把靠近一些,就着光看,周庭深细细检查了一番死者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