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捂着脸哭着说:“大太太,奴没有错,奴真的没有错。”眼见着一个壮实的婆子稳步朝自己走来,青杏有些被吓到了,目光转到谢素华身上,“小姐,您救救奴,救救奴。”

青杏明白,大太太说掌嘴,绝对不只是打几巴掌那么简单,而是打得脸都烂掉那种。侯府大宅子里,做错了事情的丫鬟,大多是受这样的处罚,脸上受伤也不耽误干活,主子们很喜欢。

可是做奴婢的就辛苦了,脸上肿得馒头似的,还得做事。她青杏是个有福的,因为长得好又有几分小聪明,便就得了四小姐的眼,打进府来就一直过得好,别说是掌嘴了,她连挨巴掌今儿也是第一次。

谢素华知道自己也是没有办法了,再不看青杏,只恶狠狠盯着谢繁华瞧。谢繁华望了谢素华一眼,没有继续理会她,只想着自己的小心思。当然,她今天这样一出是有原因的,因为她知道,贺氏的兄长得封了广宁伯的爵位。

前世的这个时候,贺氏兄妹应该已经在密谋算计着靖边侯夫人的位置了,因为她记得,父亲回来后没多久,贺家便来人到老太太跟前说了,说贺家嫡女怎可为妾?意思就是,想让父亲休了母亲,而扶贺氏为妻。

上辈子跟这辈子情况有些不同,主要差别就在谢繁华自己身上,上辈子的谢繁华生得丑陋,因此性格孤僻、自卑而又极端,并不得父亲喜欢。也正因此,陈氏跟丈夫的关系也一点点地破裂了,直至最后陈氏抑郁而亡。

这辈子的谢繁华,自然不会让悲剧重演,她想要父亲一辈子只疼爱母亲一个,所以她要将贺氏的一切希望都扼杀在摇篮里。

想到此处,谢繁华端端坐正了身子,目光静静望着青杏。

青杏已经挨了几巴掌,娇嫩的脸上已经印出了红血印,伴着她的哭声,确实会叫人心生怜惜。谢繁华这样想着,果然,心生怜惜的人来了。

谢玉华早在走进垂花门的时候,便就听到青杏的哭声了,他忍不住,便大步往堂屋跑来,一把护住青杏,指着谢繁华,闭着眼睛乱叫道:“你个乡下来的丑阿妹,竟然敢欺负我姐姐跟青杏,我跟你没完。自己长得丑就只管躲在屋里别出来,怎么,你还敢……”

话说一半睁开了眼睛,见眼前的女子并非自己想象的那般丑陋,而是粉雕玉琢的可人儿,他下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姐姐不是说她满脸麻子的吗?而且小的时候他见过她,她走的那年就是一脸的麻子,怎么就好了?

贺氏匆匆赶来,一把将谢玉华拎起来,训斥道:“大太太在呢,你乱嚎什么?凡事有大太太做主,难不成你大伯母还能眼睁睁看着四小姐受欺负不成?大太太最是公正的了,惩罚了你四姐姐,自然也会惩罚你三姐姐。”

第九章 猜心思

姚氏淡淡望了贺氏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只淡淡说:“虽则你娘家如今已高至伯爵,可陈氏才是谢家三郎明媒正娶回来的。三姑娘是靖边侯正正经经的嫡出小姐,她动手打一个丫鬟有何错?”

正说着话,见谢潮荣带着陈氏进来,姚氏站起来笑说:“怎生小叔也来了?到底还是大嫂府内庶务处理得不好,这样的事情,竟然也叫小叔跟弟妹操心了,你们快来这边坐。”转头吩咐道,“你去吩咐底下人看茶,三太太爱喝君山银针,你可记住了。”微微顿了一顿,转头看向已经坐在一边的谢潮荣,道,“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小叔爱喝的该是浓茶,这些年可改了习惯?”

谢潮荣面色微微缓和了些,抬眸望着姚氏道:“大嫂不必客气,就跟皎儿一样的就行。”

姚氏倒也没再客气,只朝着那婆子道:“可记住了?下去吧。”正了正身子,又笑着对陈氏道,“以前小叔没有回家的时候,你总也不爱出门,你三房的事情你也不管,连女儿都送回乡下去了。如今好了,三郎凯旋而归,又封了侯爷,你往后少不得要跟着应酬了。”

姚氏如何不知道三房的那些龌龊事?只不过她跟陈氏非亲非故的,不愿意管。但是如今不一样了,且不说三郎看重这个农女出身的弟妹,就只三郎拒绝受封燕平侯世子一事,便就够她姚氏感激的了。

虽则说容儿是侯府长子嫡孙,但到底没有立功,若圣上封谢家三子为世子的话,也是很正常的。但是谢三郎却拒绝受封燕平侯世子,如此一来,圣上才另封谢三郎为靖边侯。

一府两侯,这等荣耀之事,少闻。

陈氏微微笑道:“叫大嫂费心了……”

姚氏摆手道:“弟妹不必跟大嫂这般客气,今儿这事大嫂替枣儿做主,好一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丫鬟,竟然敢对主子动手,这是谁给你的胆儿?”

青杏脸肿得老高,白嫩的小脸儿此时已经没了人形,她觉得好生委屈呢。明明就是三小姐先动手打人的,而且她也是得了四小姐的意,所以才敢动手的。青杏没说话,只一个劲哭。

旁边谢玉华替青杏出头,昂着脑袋说:“我瞧三姐也没被怎么着嘛!大伯母又已经罚了青杏了,就不要再罚她了,大伯母您瞧,瞧青杏的脸,都被打得肿成这样了。”他咬牙,恶狠狠盯着动手的婆子。

贺氏就站在谢玉华旁边,拉了他一下,复又低着头道:“想必是误会了,青杏不过是一个丫头,怎敢动手打人?想来是三姑娘跟四姑娘闹着玩的,小孩子们爱玩是天性,闹到一处去,叫跟前的婆子见到,就以为是打起来了。”说完走到谢繁华跟前,放下自尊低头颔首道,“三姑娘,若是玩闹中碰着您哪里了,奴给您赔错,回去后也定然好生管教青杏这个丫头,还望三姑娘大人大量,留青杏这丫头一命。”

谢繁华倒是没有想到,前世叱咤风云的贺氏,今天竟然为了一个丫鬟会如此放下身段?据她所知,这青杏不过只是一个有点小聪明有点小姿色的丫鬟罢了,值得贺氏如此吗?

细细琢磨了下,抬眸望了眼谢玉华,谢繁华心里才有些明白。

要说这贺氏可真是一个聪明的人,有手段有谋略,而且能屈能伸。

谢繁华来今天这样一出,是因为知道贺家兄妹会谋夺自己母亲侯夫人之位,所以她想让府上所有人都知道贺氏身边一个丫头都敢打自己,也算准了谢玉华会为了青杏而不依不饶,这样一来,事情若是闹大了,就是府中一丑闻,任他哪家也没有奴才打主子的规矩。

这样的丑闻一出,府上人都会认为,贺氏这是在仗着娘家人势力欺负靖边侯夫人。谢家原就是世族大家,最重门第,也是最讲究规矩,到时候,为了顾着体面,自然容不得贺氏。

只要谢家两位老人真心容不得贺氏,凡事便就好办了。

只是,此时怕是贺氏已经瞧出来自己的目的了,所以她才选择退一步?虽则贺氏是妾,可到底有些脸面,再说自己是小辈,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自然不该明着不给贺氏台阶下。

否则,别人该说自己的不是了,那自己今天这一出可就白使了。

如此想着,谢繁华便抬眸看了贺氏一眼,只一会儿,复又看着自己父亲,她想听听父亲的意思。

谢潮荣抿了抿唇,只站起身子拉着谢繁华道:“你是为父掌上明珠,如今却被一个丫鬟欺负,这是在打为父的脸面。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咱们府上留不得,卖了吧。”

话音刚落,那边谢玉华便扯着嗓子哭喊道:“谁也不许动她!我看你们谁敢动她!青杏是我们花钱买来的,卖不卖我说了算,你们谁敢!”谢玉华一边嚎一边恶狠狠盯着谢繁华瞧,那小眼神凶得似乎欲要将谢繁华给活剥了。

“放肆!”谢潮荣刚刚低呵一声,那边贺氏瞧着形势不对劲,抬手便掴了谢玉华一掌,训道,“玉儿,你好大的胆子,不许对你父亲不敬。”

这下不得了了,谢玉华紧紧捂着自己的脸,看着贺氏,不敢相信的样子。

就连谢素华也呆住了,娘平日里待弟弟跟宝贝似的,今日竟然会掴弟弟一巴掌,这是怎么了?

谢玉华眼泪止不住往外涌出,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胸膛起伏不止。他猛然站起身子来,转身便大步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仰头大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被人追杀。

贺氏顾不得儿子,只还对着谢潮荣道:“侯爷,妾身这就命人出去找个合适的买家去,一定尽快将青杏卖掉。”

青杏脸肿得高高的,脸上还被打出了血,泪水流到脸上的伤口,疼得她直倒抽气。

且说谢玉华一口气跑回自己房间后,像是发了疯似的,将房间里面能砸的不能砸的东西都给砸了。一边砸东西还一边又吼又叫的,吓得旁边的丫鬟都站得离他远远的,怕挨骂挨打。

贺氏领着谢素华跟青杏回院子,见儿子跟疯了一样,她几步上去便将儿子抱住,按住他道:“玉儿,你是在做什么?还不快住手!”贺氏身量高,年轻的时候是扮成男儿样子跟她哥哥去军营里混过的,因此有些力气,她抱住谢玉华,谢玉华想动也动不了了。

动不了身子,谢玉华索性也不动,只扭头问:“娘,反正儿子不愿意青杏出去,她是孤儿,又长得这般好,若是被卖到凶残的人家,岂不是害了她一辈子?哼,他就是偏心,一回来就这般偏心!他回来干嘛,真不如不回来。”

贺氏捂住他的嘴说:“我的儿,你心里想的什么别都挂在嘴上。无论如何,他到底是你的爹,你今天才见你父亲第一面,便就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往后还叫他如何疼你?”

“我有舅舅,做什么要他疼我!”谢玉华到底年轻,心里不服气,此番在他心里,自然是舅舅比爹好。

贺氏拉儿子在一边坐下来,说道:“玉儿,就算你舅舅待你再好,广宁伯的爵位也是轮不到你来承袭的。你爹就算待你再不好,你身上流着的也是他谢家的血,谢家子孙该有的东西,你也有资格去争取。”

贺氏说得含糊,并没有点明什么,谢玉华此番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有往深处去想。

只气愤道:“吃的喝的穿的,这些我不缺,谁稀罕!”

贺氏望了儿子一眼,摇摇头,说道:“那些个俗物自然是入不得咱们的眼,可是你父亲靖边侯的爵位,你也不想要?”

谢素华瞪圆了眼睛,一头趴在贺氏跟前来,问道:“娘,父亲的爵位不该是由二哥哥承袭的吗?怎么,玉华也有机会?”

谢玉华一双眼睛亮亮的,他忽然就想得通了,只站起身子来笑说:“姐,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爹是靖边侯,我是靖边侯的儿子,爹的爵位当然我也是有机会承袭的了。”想得挺美,越想越觉得前途光明,忍不住笑道,“哈哈哈,待我当了侯爷,少不得要教训教训那些欺负青杏的人,哼。”

青杏知道三爷喜欢她,此番低着头小声嘀咕道:“三爷,奴婢不想出府,奴婢就在主子们跟前伺候着。三爷,奴婢求您了,千万别赶奴婢出去,奴婢打小在府上长大的,出了谢府,奴婢活不了的。”

谢玉华拍胸脯保证:“你放心好了,小爷自会护住你。”

青杏赶紧谢恩:“谢谢爷,奴婢往后一定小心做事,再不会给主子们添麻烦了。”

贺氏却道:“青杏,你必须得出去。”

第十章 送丫鬟

谢玉华见生母如此坚决,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他脾气本来也不好,立即就炸了:“为什么?”因为生气不甘心,一张白净的脸都扭曲了,头一昂,负气道,“我就不送青杏出去,她是我的丫鬟,她没做错,我不让她走。哼,娘,您平日里那般厉害,府上人都怕您呢,怎生爹一回来,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都叫儿子快不认识您了。”

贺氏哪里是变了?她又哪里是甘心?不过是打碎了牙齿和着血往肚子里咽罢了。她的丈夫回家了,可是她的丈夫心里眼里都没有自己,他心里满满的都是另一个女人。

亏得她当初那般待他,亏得这些年来,她辛辛苦苦操持着三房里大大小小的庶务,她累死累活地又落了什么好了?他一回来,连正眼都不瞧玉儿一眼,他就知道护着那个野丫头。

贺氏手里帕子都揉碎了,可却不敢叫一双儿女知晓自己心思,面上只能装作不在乎的样子。

“玉儿素儿,你们两个听娘说。”贺氏一手拉着一个,让一双儿女坐在自己跟前,语重心长道,“玉儿,青杏这丫头今儿必须被送出去,不为旁的,就只因为你爹他真的动了气。不过你也放心,娘知道你在乎这个丫头,娘自然有万全之策。只要你乖乖听娘的话,娘答应你,往后青杏这丫头就留给你。”

谢玉华立即挺直了背脊,面上含笑地望了青杏一眼,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娘,您真的打算将青杏给儿子?这可太好了,可太好了……娘,那您打算如何做?”

贺氏见儿子开心,心里自然也好受了点,说道:“娘知道你舅舅手下有个副将,姓许,有四十岁的年纪了,膝下无儿无女,娘便就将青杏送去给他做女儿去。青杏这丫头模样长得好,那许氏夫妇得了这般乖巧的女儿,自会好生待她。”

谢玉华捋顺了关系,眉眼笑得更开,只拍手道:“娘,这样说来,青杏以后就不是丫鬟了?她既做了许副将的义女,自然也就是将门千金,往后是不是就有机会嫁给儿子为妻了?”

谢玉华一番话说得露骨,青杏听得立即低了头,心里十分感激。

贺氏撇嘴道:“好了玉儿,娘既已经妥善安排了青杏,你往后便也别再胡闹了,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娘绝不允许再发生,知道吗?”

“知道了,娘。”谢玉华一口承诺着,还时不时偷眼瞟青杏,见她整张脸肿得跟馒头似的,谢玉华脸又沉了,一巴掌狠狠捶在床板上,“我非弄死那个丫头不可!”

谢素华也忿忿道:“今儿就是这野丫头的错,故意挑事儿,哼,偏生爹就这般疼她。”越想越生气,一张白净小脸皱着,鼻孔直呼气,“明明她走的那年一张脸那么丑,也不知在那乡下得了什么良药,竟是治好了脸,叫她得意了。瞧她穿的那样,恁的那般花枝招展的,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气度,就一俗气。”

贺氏瞥了女儿一眼,又想着刚刚见到的谢繁华的容貌,忽而抿唇轻笑,几分苦涩。平心而论,谢家孙辈这四个女儿当中,若论模样,这三丫头无疑长得是最好的,若论心计,这三丫头也是有些小聪明,只不过,这样的雕虫小技,还糊弄不住她。

既然妥当处置了青杏,又安抚好了儿子,贺氏为了挽救一点自己在侯爷心中的形象,还是决定再次去向谢潮荣跟陈氏请罪。晚饭的时候,谢潮荣跟陈氏用饭,这贺氏便于一旁伺候着。

叫堂堂广宁伯亲妹伺候着吃饭,若是这事传到广宁伯耳朵里,怕是会惹出一番事端来。谢潮荣自然不是个怕事的,可他怕妻子受罪,因此这贺氏只在跟前站了一会儿,他便道:“这里有丫鬟婆子伺候,你不必跟前站着,回去吧。”

“是,那妾身先回去。”贺氏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与往日的嚣张凌厉截然不同。

面对贺氏,谢潮荣自然是没有感情的,不过,她到底是贺宏宣的妹妹……想到这里谢潮荣便觉得头痛,因此没了胃口。陈氏见丈夫不吃了,也放下碗筷,吩咐丫鬟将桌子给收了。

丫鬟打奴才,这样的事情在整个侯府到底还是掀起了一场小的风波,事情传到燕平侯跟谢老太太耳朵后,两位老人都气得不轻。谢家是数百上千年的大家族,向来注重规矩,丫鬟打主子这样荒唐的事情,绝对是不容许再出现第二次的。

但贺氏并非只是普通的一个妾,她娘家如今是伯爵,贺宏宣贺将军战功赫赫,谢家虽然如今也是威风,但到底是要给贺家几分面子的。既然贺氏已经做主将青杏送了出去,且又亲自去给陈氏母女认了错,此事也就作罢。

可是只要一想到三房的事情,燕平侯谢昭便就觉得心中气愤,少不得又要将儿子叫来骂一顿方解气。

谢潮荣被父亲骂了一顿,兴致有些蔫蔫的,回到汀兰院里脸色也不太好。

陈氏见丈夫回来了,放下手上的东西,站起来笑着迎过去道:“瞧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被爹说了?”见他耷拉着一张脸,也不说话,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陈氏抿了抿嘴,拉着他坐在一边,自己也挨着他身子坐下,只捡着高兴的事情说,“三郎,在你回来之前,夏家夫人已经来府上说了枣儿亲事。那夏家小子你也是见过的,如今出落得一表人才,今年年初跟大爷一起考中的进士,名次还在大爷前面呢。”

谢潮荣面上露出些许笑意来,伸手便勾住妻子肩头:“我多年没在家中,有些事情你做主吧,回来这些天我也瞧出来了,枣儿性子活络又有些争强好胜,寻夫婿还是得选个年长些且性子好点的。”皱眉细细想了想,方又道,“我记得这个夏盛廷倒是年长枣儿好几岁,刚刚听你说是跟容华一届的进士,想来自个儿也是个争气的,就是不知道,品性如何?”

陈氏想着,便说:“前些年夏夫人生辰,我去的时候见过一次,才学相貌自是不必说的,瞧着样子,性子也是极好的,温文儒雅翩翩有礼的模样。枣儿是我的命根,我不指望她能嫁入勋贵人家,只挑个家世单薄的,婆婆护她夫君疼她就行。”

谢潮荣将妻子搂得更紧,头挨着她的头说:“就如咱们这般,我永远疼你爱你,不叫你受一点委屈。”

要说陈氏起初的时候是生丈夫气的,可见丈夫这些日子夜夜都宿在自己这里,也明白了他的心意,再说为了女儿,心中那点气也就该消了。

夫妻俩正说着悄悄话儿,外头谢繁华回来了,进屋便见爹娘头挨头抱在一起,她捂嘴笑道:“早知道爹跟娘是在屋子里说悄悄话儿,我就不回来了,爹娘不知道,我如今跟二哥哥关系可好呢。”

陈氏惊奇:“你们关系如何好了?”倒是奇怪,谢二爷谢旭华是家里的小霸王,绝对的谁惹谁死,女儿八年未在家里,怎么就跟她这个二哥哥关系好了?

谢繁华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上辈子性格虽孤僻,但是极为敏感,家里面什么样的人是什么样的性格,她心里最是一清二楚的。这位二哥哥,虽则性子暴躁,但是却有着一副热心肠,上辈子谁都不拿自己当回事谁都会欺负自己,但是只有二哥会常常来探望自己。

不过,那时候也怪自己性格不好,总不愿见人,总觉得大家都是来看自己笑话的,常常会将好心来探望自己的二哥给撵出去。不过,二哥却从来没有怪过自己,还常常厚着脸皮赖在自己这里,他会变着法子陪自己说话,逗自己笑。

久而久之,她对二哥就放下了戒心,会耐心听他给自己说外面的趣闻,会吃他给自己带回来的美食。那个时候,谢繁华听二哥说起外面世界的精彩,她总是羡慕的,可却总是不愿出门,因为她自卑。

这辈子从六岁起她就是开心潇洒的,如今再回过头去想想上辈子的事情,那样的悲剧又有几分是自己造成的呢?不过好在,老天给了她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会好好珍惜每一段时光每一个人。

谢繁华小跑过去,抱着母亲脖子撒娇道:“娘,女儿答应爹会好好劝二哥的,自然是下了一番功夫。二哥性格虽则躁了些,可他的心很好的,刚刚二哥还答应女儿改明儿有空带女儿去校场玩儿呢。”

陈氏皱眉:“军机重地,哪里能是你一个姑娘家去的地方?可别胡闹。”望着女儿,沉着脸说,“你这孩子,性格跟泼猴似的,一准是你缠着你二哥哥的。”

谢繁华笑嘻嘻的,一个劲往母亲怀里蹭,笑道:“娘真聪明,可不就是女儿厚脸皮赖着二哥的嘛。二哥也说我是个黄毛丫头,才懒得带我去,不过我跟二哥说了,我在乡下的时候可是有骑射课老师的,而且还在二哥跟前露了一手,二哥这才松了口。”

“你有学过骑射?”谢潮荣挑眉,倒是有些兴趣,凑近女儿继续问道,“那你告诉爹,你骑射课的老师都教了你什么?”

提起这个谢繁华就自豪,眼睛亮亮地说道:“是舅舅请的老师,才将学了两三年,娘就写信叫我回来了。不过爹,女儿虽然不能跟您和二哥哥比,但是学骑马射箭的时候那老师还夸我呢,改明儿等爹爹有空,女儿也给爹露两手。

“好,好……”谢潮荣答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也一个劲往妻子那里瞟,有些怪怪的,好一会儿方才又对女儿说,“枣儿,改明儿爹考考你,爹现在跟你娘有事情说,你先自个儿出去玩吧。”

谢繁华不是个安静的性子,也喜欢四处跑来跑去,听得爹的话,自然一溜烟就跑走了。

屋子里,一时之间就只有谢潮荣跟陈氏两人。谢潮荣黑峻峻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妻子瞧,陈氏则微微垂着头想要躲开丈夫炽热的目光。好一会儿工夫,她实在受不了了,方抬起头道:“你又想说什么?”

第十一章 祖母

谢潮荣脸色十分不好,他目光一个劲盯着妻子瞧,炽热灼灼,喉结滚动了下,咬牙道:“我的女儿,做什么需要他来养?”

陈氏心里也生气,伸手就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下,奈何男人腰肢精瘦,她没有掐到肉,心里更气,只扭头看向另一边去。这一掐,谢潮荣却是有些动心思了,他瞳孔缩了缩,背脊挺得笔直,笑嘻嘻就厚着一张脸去哄妻子。

陈氏却身子歪了下,不让他靠近,只扭头问:“你如今到底还信不信我?”她心里确实是委屈的,不管她之前如何,可就在她答应嫁给他那一刻起,她便就是将他看得最重。

这么多年来,她日日夜夜盼他念他,如今倒是好,他倒是怀疑起自己来。

谢潮荣见妻子是真的生气了,赶紧软了语气道歉:“我自然是信你的,我只是觉得自己对不住你们母女,你嫁给我还没有享一天的福,倒是叫你守了十多年的活寡。我谢潮荣护不住自己的女人,如今连女儿都需要别人来养,我……”

“你别说了。”陈氏适时伸出手指去堵住丈夫的嘴,一双水眸烟雾蒙蒙,轻声细语道,“只要你待我们母女好,我便无所求了,三郎,你要信我。”她将头轻轻靠向他的胸膛。

谢潮荣唇角挑起一丝笑意,双手搂住妻子的腰,厚着脸皮往她胸口蹭去:“阿皎,你再给我生个孩子吧。”

陈氏面上一红,伸手去推他:“老夫老妻的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好了,你别闹,枣儿那孩子生性好动,说不定一会儿就得蹦跶回来了,你……”

谢潮荣不容许妻子再说,唇凑过去就狠狠吻上妻子的唇,好一番厮磨后,方不舍地离开她的唇,只重重喘息着,他眸色渐渐深了,郑重承诺道:“你放心,我会想法子让她走。”

他知道这样做对不起贺氏,可是为了阿皎,他只能对不起贺氏。

陈氏望着丈夫,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他的脸,感受着手下的温度,她忽而笑着摇了摇头道:“三郎,你别为了我为难了,我说过,只要你心中有我跟枣儿,只要你是真心待我们母女俩好,我便就满足了。”想着初次见他时的情景,想着他厚颜无耻纠缠自己的情景,她脸微微有些红,只说,“生不生孩子的,这事情往后再说吧,如今我最在乎的,就是枣儿婚事。三郎,不若你想个法子叫我见见那夏盛廷吧?”

谢潮荣说:“这事不难,我战胜归来,父亲欲在家中摆酒宴庆祝,你若是想见那夏盛廷,我便给夏翰林送份请帖去,叫他带着夏盛廷过来便是。你觉得如何?”

陈氏点头:“你先瞧瞧,完了寻个合适的机会我也瞧瞧。”想了想,又说,“我跟枣儿提过这事,不过这孩子似乎玩心还有些重,每次提亲事她都回避。我自然是想多留她两年,可是夏家却不能再等了,不若到时候叫枣儿也隔着帘子见一面,成不成也听听她的意思。”

“你说什么都行。”谢潮荣点头,忽而想到了发妻留下的锦华,微微蹙眉说,“锦儿的亲事……”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锦儿都十七岁了却还没有说亲,原因必不是如她自己说的那样。

陈氏却低了头,说道:“三郎怎会不知道,如今皇宫中几位皇子都尚且没有立妃,二姑娘家世好品性端庄,自然是要留着的。”

谢潮荣并非没有猜到这样一个原因,只是如今亲耳听妻子说出来,心里难免有些唏嘘。发妻是他表妹,两人打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他没有妹妹,所以打小便疼表妹,表妹身体一直不好还总爱哭,每次吃药都需要他哄着才肯吃。

后来两人长大了,家里人做主,他跟表妹成了亲。只可惜表妹福薄,生下旭儿锦儿这对双生胎后,便就走了。

谢潮荣起身说:“我去看看锦儿。”

陈氏道:“你好生跟二姑娘说,我不知道她到底愿不愿意入宫,不过,老太爷跟老太太的意思却很明确,怕是容不得咱们做主。”

“嗯。”谢潮荣点了点头,深深望了妻子一眼,方才转身离去。

谢锦华的住处不在东边,而是靠着老太太的住处,在正北边。

既然来了老太太院子,又知道母亲这会儿子是在家的,谢潮荣按着规矩也得先去给母亲请安的。

得知老太太正在暖阁,谢潮荣便大步朝着暖阁走去,才将走至门口,便听得女儿繁华的嗓音。女儿声音脆脆甜甜的,好似在给老太太说故事,谢潮荣嘴角划过一丝笑意。

撩帘而入,谢潮荣恭恭敬敬朝着老太太问了安,抬起头的时候方才发现,原来旭华锦华也在。

谢旭华见到父亲,原本挂着一丝笑意的脸,瞬时冷了下来。谢锦华倒是端庄懂礼,起身给父亲请了安。

谢潮荣见儿子刻意疏远自己,心里很是不好受,却也有些尴尬。他确实失职了,一走十多年,他错过了很多。如今想想,为了所谓的功名,在妻儿最需要自己的时候离开,真的就值得吗?

谢繁华故事正说一半,见爹跟二哥哥之间有些不对劲,笑着从老太太怀里跑了过来:“爹,您怎生过来了?女儿正在给老太太讲故事呢。”一边说一边又朝着谢旭华眨眼睛道,“我跟二哥说好了,我给他说从舅舅那里听来的奇闻异事,他则负责陪我练骑马。”

谢旭华微微撇头,冷冷一哼:“谁愿意听你那些故事!”说着便起身,欲要往外走。

谢繁华则一把抓住哥哥胳膊,委屈地道:“奶奶您瞧,二哥哥刚刚明明答应了我的,现在却耍赖。”

谢老太太见孙儿孙女能如此和睦相处,心下高兴,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却还偏偏故意板着脸说:“枣儿这丫头调皮,你二哥哥什么时候答应你的?快别胡闹了,你到奶奶这边来。”

谢繁华却使劲扯着谢旭华袖子,想要拽着他一起去。

其实谢旭华倒也不是真的不愿意搭理父亲,他只是不知道如何相处,他到现在还依稀记得,父亲离开的时候答应过他,很快会回来的,可是如今一走却是十五年。

他回来了,可是自己已经长大了。

谢旭华狠狠瞪了谢繁华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任由她拽着自己往老太太那边去。

虽说几个都是自己孙儿,但是旭华锦华兄妹的生母云氏乃是老太太的内侄女,这俩孩子又打小没了娘,老太太自然更偏疼着点。

拉着孙儿坐在自己身边,老太太又招手示意儿子坐在自己另一边,将他父子的手握在一起道:“咱们谢家能走到今日这一步,承的是祖荫,往后能不能继续繁荣昌盛下去,靠的就是你们这些谢家子孙了。谢家历经数朝数代,一直屹立不倒,自然有它的道理。而如今,朝中新贵逐渐掌权,世家日渐没落,门第观念也渐渐不再那般重要了,想要光耀门楣,就得凭自己真本事。好在,咱们谢家儿郎个个出息,你们说是不是?”

谢旭华明白老太太的意思,紧抿唇抬眸瞅了他爹一眼,微微点头道:“孙儿谨记老太太教诲。”

谢潮荣则心思有些繁重,不免转头看了女儿锦华一眼,见女儿依旧只端端站着,不卑不亢的样子,气质也温和,他想问的话也就吞了回去。如今不管锦儿愿不愿意,但是老太太的意思已是不容改变的了。

暖阁内一时间安静下来,老太太倒是也没再多说,只挑到另一个话头上道:“三郎,三日后的庆功宴,要你媳妇多费心点。”微微顿了一顿,坐正了身子,眯眼笑着又道,“你没回来的时候,三房内的大小庶务都是那贺氏在管,那时候你还不是侯爷,再说府内大小事情都得过你大嫂的手,倒也无事。可是如今不一样了,你既受封靖边侯,你媳妇便就是正经的侯夫人,这往后少不得要跟各种各样的官太太打交道,闲不得。我已经跟老大媳妇说了,先就从这次庆功宴开始,带着她处理一些事务。哦对了,你媳妇如今既已是侯夫人了,她娘家人自也该受到尊敬,我前些日子已经写了信回扬州,怕是就这几日你丈母娘跟你那大舅哥就要来了。”

谢潮荣心猛然一震,脸色立即有些冷了下去。

第十二章 庆功宴

待得回了院子,谢潮荣把老太太说的话都一一跟妻子说了,陈氏听后倒是淡定得很,原先多半也猜到了一二。谢潮荣偷偷瞄了妻子几眼,见她神色并未有异常,他心里很开心,看来妻子是真的放下那个人了。

因为只有真正放下了,才能做到不悲不喜、不怒不哀。

谢潮荣激动万分,想着要讨好妻子,便立即命人去贺氏那里取对牌。

贺氏这些日子行事十分低调,每日的晨昏定省都会按时带着一双儿女去给陈氏请安,丈夫自打回来之后便从不踏进她的院子半步,她也都忍了。府里上上下下多的是见高捧见低踩的狗奴才,眼瞧着她不得侯爷宠,奴才们也不如从前那般惧怕她了……如今丈夫连自己管家的权力都要取走,那她往后还有什么?

没有丈夫的宠爱,没有管家的权力,往后她不过一个妾罢了。难道往后真要她日日对着陈氏那个农女称奴称婢?不,她贺宏珍做不到。

她原是十分有信心的,可是事情似乎并不如她预料的那般顺利,问题出在哪儿呢?贺氏一番思忖,幡然醒悟,问题就出在那野丫头身上。对,倒是她小看了那个野丫头。

如今回头再去想想,就一切理得顺了。那丫头先是回来避不见人,还收买了素儿放在她身边的丫鬟金贵,叫那金贵每日给自己这边放假消息,要她们一直以为那谢三姑娘就是一个丑丫头。

一个又丑又呆的丫头,委实没有什么好提防算计的,于是她就被反算计了。

还有,青杏在花园里面动手打她,多半也是她事先算计好的。她的目的是什么呢?贺氏如今理顺思路,只稍稍一想,便就知道了原因。如今自己虽则为妾,但是娘家却是伯爵,陈氏虽为妻,却只是农女出身,而侯爷才将回来,自己身边的丫鬟便就打了正经主子,这不是仗着娘家人的势力在打谢府的脸么?

谢家一府两侯,又是百年世家,任自己哥哥再得圣上宠爱,人家也不会放着脸面不要的。再说了,哥哥虽得圣上宠爱,可是谢家三郎的军功比之哥哥只高不低,谢家会给广宁伯几分脸面,却是完全没有必要巴结的意思。

若是自己安安分分的,谢府顾着广宁伯的面子自然会待自己不错,可若是自己不安分了,谢府也绝不会留情面。那丫头真的是好计谋,先是丫鬟打主子,后是玉儿为了丫鬟当着众人的面顶撞侯爷,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算计,打的自己是措手不及,自己还未来得及出手呢,却是叫那丫头逮了个先。

那丫头不过才则十三四岁的年纪,又是在乡下长大的,怎能会有那样的心计?自打回来之后,每走一步似乎都在算计。

贺氏不是个蠢笨的,一番思忖下来,已经理顺了事情的原原委委。可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怪自己粗心大意,竟是中了一个十三四岁黄毛丫头的计。此番想着,贺氏手上的帕子攥得紧紧的,眸光里有着隐忍许久的狠意。

前来取对牌的赵桂氏提醒道:“贺姨娘,奴是奉了侯爷命,前来取走对牌的。”

贺氏收敛思绪,抬眸的时候已是露出淡淡笑容来,望着赵桂氏笑了一下便扬声道:“红芍,去我那红木箱里取了对牌来。”

叫红芍的小丫鬟很快便取了对牌,递给贺氏,贺氏又将对牌交到赵桂氏手上。

待得赵桂氏取走了对牌,红芍方皱眉说:“姨娘,这可如何是好?府上那些个没有眼力劲的狗奴才已经在挤兑姨娘您了,若是再失了管家的权力,这姨娘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奴婢真替您着急。”

红芍跟青杏都是打小便跟着贺氏的,青杏长得娇媚,红芍相貌较之则略微逊色一些。青杏性格有些蛮横,容易动怒,但是却十分重感情,这也是为何贺氏看重她的原因。

一个人但凡重感情的话,你给她一点好处,她自然会竭尽所有来回报你。趁此机会给了她一个将军小姐的身份,往后用得着她的地方,可还多着呢。

至于红芍,行事稳妥,适合留在身边。

贺氏一番思忖,手指在桌案上敲击几下,便道:“我记得你跟厨房里的张婆关系还不错,上次听你回来说了一嘴,她儿媳妇又生了一个?”

红芍跟在贺氏跟前好几年了,有的时候根本不需要贺氏说得太明显,她只微微点头道:“是,张婆已有六十高寿,本来府上也打算早早辞退了她,不过她自己说家里人口多,需要一份活计养家。如今她媳妇又添了个闺女,往后家里必然是又多了一份花销,此时若是能得一笔意外之财的话,想必张婆会很开心。”

贺氏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这事情你便去办吧。”

庆功宴这一日,陈氏才将起床洗漱,赵桂氏便进来道:“太太,外面几个回话的已经等有好一会儿功夫了,说是今儿个事忙,想着早点回了话还得忙着去。”赵桂氏十分不情愿进来催,不过瞧着事情似乎确实挺急,所以一听说侯爷跟夫人起床了,她便赶紧进来。

陈氏双颊酡红,有些羞涩地说:“你去跟她们说,我马上就来。”说完狠狠瞪了丈夫一眼,都是他惹的祸。

谢潮荣十分委屈,见那赵桂氏应声出去后,他则又厚着脸皮过来,从妻子身后紧紧搂住她。陈氏个子不高,头尖只到他的下巴,他在军中呆了十数年,人也明显精壮结实了不少,他抱住陈氏,陈氏根本逃不了。

房间低头打水的小丫鬟个个都做自己的事情,不敢乱看一眼,不敢乱说一句话。陈氏一向不是奔放的人,此番见丈夫如此厚颜无耻,也有些急了,张口就咬他的手。

谢潮荣闷哼一声,怕妻子是真的生气,便讪讪松开了手,却是身子一转,沉声道:“你们都出去。”

陈氏素来知道丈夫在那事上十分执着无耻,可却没有想到他这般无耻,这大早上的,他撵丫鬟们出去做什么?昨天一夜折腾得还不够吗?若不是他折腾,自己今天能起不来么。

想到这里,陈氏就道:“你们别走,都留下来。”

谁知道,那些个小丫鬟们装作听不见她的话,脚底跟抹了油似的,一溜烟就都跑出去了。

陈氏气急,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却是无能为力,只能睁圆了眼睛瞪丈夫。

谢潮荣静静看着妻子娇俏美丽的面容,见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依旧这般娇憨单纯,他只觉得心里甜得能挤出蜜来。

几步走到妻子身边,牵着她的手说:“咱们起床穿衣洗漱,要那些个蠢笨的人留下做什么?你也别气,我没有往那上面去想,我只是想亲手替你穿衣洗漱。”说着已是将水盆里的毛巾拧个半干,用微热的半湿巾子一下一下轻轻擦洗妻子的脸,动作轻柔,仿若怕将她弄坏了一般。

陈氏站着没动,可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虽说当初他为了娶自己骗了自己,可是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也是真的放下了过去。每个人都该往前面看,过去的就都过去吧。

一番洗漱穿戴完毕后,陈氏先听了几个管家的回话,大大小小的事情繁琐得很,已是有些吃力。她虽则农女出身,但是爹爹是秀才,娘亲一手的绣活人人称赞,父母又只有她一个,还不得娇养着。

所以,她打小便没吃过苦,更不比贺氏那般能将庶务处理得游刃有余。当初愿意将管家的权力交给贺氏,一则是因为女儿没在身边了,二则,也是想讨个清静而已。

如今女儿回来了,她为了女儿,也不能叫一个妾爬到闺女头上。所以,再不喜欢的事情,为了女儿,咬咬牙也就愿意了。

谢府此次酒宴,说是庆功宴,其实也就请了几家子亲戚。

圣上反对结党营私,谢家自然不会顶风作案,那些个亲王权贵自然不会请,朝中权臣也不会去请,左不过就是老太太的娘家云家、大太太的娘家姚家、三太太的娘家陈家,以及谢老太爷的几个同僚好友,还有就是跟谢大爷关系较好的几个同窗,这其中自然包括夏盛廷。

当然,有些个想要攀炎附势的,也会自备厚礼不请自来。

这一世的谢繁华,虽则人通透很多,性子也活泼很多,但到底也十三四岁的年纪了,大兴王朝男女大防不多严,但也没有哪个女子会上赶着往前厅跑去。因此,谢家男人在前面宴客,谢繁华则只呆在后院里。

不过,她并不十分安分,因为想着舅舅就要来了,所以十分激动。

谢繁华盼着舅舅,在后院也坐不住,索性想着便去前厅好了。以前在扬州的时候,她又不是没有跟着舅舅出去应酬过,没什么了不得的。

一直默默尾随在谢繁华身后的金贵却小心翼翼拦住她的袖子道:“小姐,你不能去,你要是去了,四小姐会笑话你的。”

因为谢繁华为了金贵打了青杏,所以这小丫头就跟小尾巴一样一直黏在她身后,谢繁华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谢繁华眼珠子一转,只往自己房间跑去,再出来的时候,已是换上一身男装。

才领着金贵出了汀兰院,便见前面抄手游廊上站着两位年轻公子,一位膀大腰圆肥头大耳,一位则姿色秀雅、远远瞧着,有翩翩林泉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