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城远已经不是我原来认识的那个姜城远了,他的眼睛里还有温和,还有清澈,只是都被他刻意地藏了起来,藏得很深,藏在肉眼几乎看不见的角落里,能看见的,只有他故作的愤怒、阴柔、凶狠。

他说:“没错,我只计较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因为我爱的人是她,所以我只在意你们对她的伤害。我根本不在意你,所以我高兴怎么样对你就怎么样对你!你们越难过,我就越好过!”

我问:“你爱她?那你知道她爱你吗?”

我有想过把我在骨灰墙前听到的魏杨说的那些话告诉他,狠狠地泼他一盆冷水,但我始终还是说不出口。

他并不在意我说什么,说:“苗以瑄,我不想再跟你废话了。如果你只是问我这种无聊的问题,那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就在这时,半空忽然传来砰砰几声巨响。我抬头一看,漫天彩屑正从餐厅所在大楼的高层窗户里喷洒出来。旁边的LED屏上出现了一个漂亮女孩的照片,照片下方有一行字:夏冬瑾,请你嫁给唐树恒。

原来是有人在求婚。

女孩下班从大楼里出来,还抱着电脑和一沓文件。跟姜城远一样可以把一件普通的白衬衫穿得很好看的年轻男人站在他的车旁,捧着一大束鲜花,看见她从楼里出来了,立刻迎了上去,单膝跪地。

女孩当即就愣住了,忽然热泪盈眶。

围观的有路人也有双方的亲友团,大家都在齐声喊:“答应他!答应他!”

我看着那一幕,仿佛跟那日在医院里一样,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愉悦的笑容,我又看见了别人的幸福。

漫天的彩屑,飘飘洒洒,将所有人都笼罩了。

也笼罩着我和姜城远。

我跟他面对面,有点出神地看着对方,彼此的视线深深地胶着,浸在那一场彩雨里。

彩屑纷纷落地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飘落的还不只是指甲盖一般大小的彩纸,那里面还夹着很多剪成心形的、稍大一些的粉色纸片。

纸片上写着字,而且都是手写的。字很漂亮。每一张纸片都写着不同的句子。

我看了看落在我脚边最近的那一张:用我奋不顾身,换你一爱倾城。

一个美得令人心碎的句子。我轻轻地念了出来,又下意识地看了看姜城远,他已经一声不吭地回餐厅了。

我忽然觉察到脚底好像踩到了一个什么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一颗袖扣。那是一颗白金镶钻的袖扣,上面还刻着字母J。我想,是代表姜字吧?刚才跟姜城远说话的时候,我有注意到他的衬衣的袖扣正是这一款,应该是定制的。

我想把袖扣物归原主,本来以为刘靖初已经找准机会离开餐厅了,哪知道他竟然还在里面。因为姜城远的爸爸来了,就在刘靖初从洗手间里出来,被他的部门主管看见,跟对方打招呼的时候来的。

姜爸爸一看见刘靖初就皱眉头:“怎么是你?”

那位部门主管是姜爸爸的好朋友,那顿饭是他们三个人约好一起吃的。主管好奇问姜爸爸:“铭艺哥,你认识小刘?”

姜爸爸如实说:“他就是禁锢我们城远,害他的腿被人打瘸的那个人!”

主管大吃了一惊:“就是他?这么说他就是那个被判管制一年的大学生?刘靖初,那你为什么还会有C大的毕业证书?听说你被判刑之后不是被学校开除了吗?”

我回餐厅的时候,刘靖初已经跟姜城远吵起来了。姜城远一看见我,冷笑说:“原来你喊我出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就是想支开我?哎,可惜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刘靖初嚷嚷:“姓姜的,你再说风凉话?”

姜城远又对主管道,“礼杰,合约不是还没签吗?我劝你还是考虑清楚吧,他在我们学校的时候就已经是劣迹斑斑了,一个有破坏没建设的人,你们真要是雇了,公司里恐怕三天两头就是麻烦。”

我着急向主管求情:“刘靖初是犯了错,但是他也是诚心诚意地悔改了,他真的很想得到这份工作,您就给他一个机会吧?”

刘靖初说:“阿瑄,别求人了,这份工作我不要了!”

我斥他:“你少说一句行吗!”

主管说:“他自己都说不要了,你也别求了,我们公司是不可能要一个不诚实的员工的。哪怕他坦白告诉我们他是有案底的,也好过他伪造资料,隐瞒事实啊。总之别说了,你们都走吧…”

姜城远揶揄说:“这就是人家说的,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吧?”

刘靖初被姜城远气得想打人,我极力拦着他,把他从餐厅里拖了出来。后来我们上了一辆公交车,车上人很少,有很多空位,我故意坐了一个单人的位置。他只好坐到我后面,我们谁都没理谁。

我手里一直攥着姜城远的那颗袖扣,刚才情况太混乱,我还没来得及把袖扣还给他。刘靖初注意到我手里拿着东西,问我:“你拿的什么?”

我没理他。

汽车快到站的时候,我走到后门准备下车。开得好端端的车子忽然来了一个急刹,我一差点摔倒,一直捏在手心里的那颗袖扣就在那时扎了我一下,把我的手心扎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我始终还是没能免俗,刘靖初带我进药店买创口贴的时候,我又想到了姜城远。

曾经也有一个人在意过我的伤和痛。

可是,那时的我们却都没有想到,那个在意我的伤和痛的人,后来竟然成为了给我伤痛的人。

而且,是最深的伤,最彻骨的痛。

第二天,下了班以后,我去了姜家。我是去还那颗袖扣的。

姜城远很不情愿地从楼上下来,像在演一部默片一样,不说话,只是把手一摊,等着我归还袖扣。

我把袖扣交给他。“你就没有一句话跟我说吗?”

他看了看我:“你不是想要我对你说谢谢吧?你受得起吗?”

我被他抵得哑口无言,他要转身上楼,我急忙喊他:“姜城远…”可是,其实我来还袖扣也不过是想借机见一见他,可真的见到了,面对他的冷嘲热讽,我却词穷了,我也不知道我喊了他以后接着要说什么。他仿佛看穿了我似的,冷冷地笑了起来:“呵呵,不舍得我走?”

我那一路都是步行去的,走在夜晚八九点的大街上,经过了很多地方,热闹的,偏僻冷清的,我看着自己的影子长长短短,前前后后,仿佛整个世界都没有别人,只有我,和我的影子。

我一路走,又一路都在犹豫。我是不是真的要去找他?这一次他又会对我说哪些难听的话呢?

那张纸条上面写的,用我奋不顾身,换你一爱倾城,到底,能换吗?

我望着他,说:“嗯,舍不得。”

姜城远大概没想到我会说得那么直白,愣了一下,又说:“可惜啊,我很舍得。”

我说:“现在我体会到了,以前刘靖初每次来找我,求我原谅他的时候,我也都这样对他冷嘲热讽,还说很多难听的话刺激他。原来…是这样的滋味啊。”

姜城远趁机讽刺我:“你还真是三句话不离他啊。其实你怎么不跟他在一起呢?他是烂泥糊不上墙,而你也…”

他眉毛一挑,冷笑了一下,就把后面的话改了:“苗以瑄,别再找任何借口出现在我面前了,我根本不想看到你。”

我脱口而出:“可是我想!”

他握着拐杖的那只手微微紧了一紧。

我说:“我如果也能像你这样决绝就好了,就不必每次经过江边的时候都会想你…看见天上飞过孔明灯,也会想你…十字路口有汽车尖叫飞驰而过,还是会想你…受了伤没有人给我贴创口贴,更加想你…就连回到家里,想着那个房间里曾经有你…我、我有时宁可睡在沙发上…”

“够了!苗以瑄…”他吼我,“你说这些什么意思?你以为说这些我就会心软?”

我忍着想哭的冲动,反而笑了起来,说:“我也不知道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我真是疯了,我苗以瑄从来不习惯低声下气的,我竟然跟你说这些…”

这时,天空开始下雨了。春寒料峭,雨珠落在脸上,凉得有点刺人。

我的手机忽然响了。

我有点意外,打电话来的是沈航的爸爸。

沈叔叔说:“以瑄,你在哪?现在赶紧到医院来!”

他的声音很急很慌,我有不好的预感。我问:“医院?哪家医院?沈叔叔,出什么事了吗?”

沈叔叔强作镇定,说:“是妙心医院。是沈航,小航他…他想见见你。”

我更紧张了:“沈叔叔,你说清楚啊,沈航要见我,为什么是在医院?”

沈叔叔说:“他…他今天去唐为那边谈事情,唐为大厦…电梯…失事,他跟唐柏楼都在电梯里,从…从十楼掉下去…”

我捂着嘴:“那他…他怎么样了?”

沈叔叔说:“唐柏楼受了重伤,可是小航他…以瑄,他时间不多了,他想见见你。”

“时间?…不多了!”我喃喃地重复那五个字,瞬间觉得好像一整片天空的雨都合在了一起,兜头而来,压得我不能承受不能呼吸,整个世界都成了汪洋一片。

我顾不得姜城远了,拔腿就冲到马路边拦车,这时刚好有一辆出租车停过来下客,等客人一下车,我刚坐进后排,前排的车门忽然也开了,姜城远竟然也跟上了车。

“一起的,走吧。”他说。

我不安地问:“姜城远,你要去哪儿?”他说:“你不是舍不得我吗?我就多陪你一会儿吧?”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只是很着急地对司机说:“师傅,我去妙心医院,麻烦开快一点。”

姜城远回头看了看我,笑得很轻蔑,跟着他竟然从钱包里拿了十张百元钞票放在司机面前:“别去医院,在哪儿都行,要不就上内环高速吧。”

我问:“姜城远,你想干什么啊?”

他笑了起来:“以瑄,我知道你生气,你就原谅我吧?我不冷落你了,你想游车河,我就陪你游嘛。”

我说:“姜城远,我不管你想干什么,你要是想发疯就给我下车!师傅,别理他,就去医院。”

姜城远指了指那些钱:“师傅,够兜很多圈了吧?不够我这儿还有,我还可以给。”

司机见钱眼开,油门踩得更欢了:“行,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内环高速是吧,没问题。”

我真的着急了:“师傅,你别听他的,我朋友现在在医院,我必须去看他。你要钱我给你钱,多少我都给!”

姜城远轻笑:“呵呵,总之她能给多少,我给双倍。”

我大吼:“姜城远,你疯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说:“以瑄,你干吗对我这么凶呢?”

他又说:“师傅,我女朋友跟我闹分手哎。”

我暴跳如雷:“谁是你女朋友?”我翻遍了自己的钱包,可我带在身上的现金只有三百块,我统统扔在司机身上,“师傅,我的钱都给你,不够的我欠着,我去取…师傅,去医院,我朋友在等我见他最后一面啊!”

姜城远笑着说:“以瑄,我知道我惹你伤心了,不就是吵个架嘛,有必要说得要死要活的?刚才你不是还说这也想我、那也想我的?说实话,我的确挺感动的。”他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往后排扔过来一袋纸巾,“你看你,刚才被雨淋了吧?擦一擦,别感冒了,我心疼…”

他又说:“哦,师傅,我能不能哄回我女朋友就看你了,尽量帮我争取多一点的时间好吗?总之别信她,我女朋友是学表演的,可会演戏了。她说给你多少,就是说说,最后你一个钱都拿不到的,还是把我的钱收下更实在。一会儿我们和好了,我再给你几百。”

司机是个极度贪财的人,根本不管我们之间到底是真吵还是假闹,他立刻就把姜城远的钱全揣进了口袋里。我们说什么他也不管,他只管开车。

我想姜城远是听见我和沈叔叔讲电话了,他是故意拖延时间,不让我去医院看沈航。不管我怎么解释求情,司机只要稍有动摇,姜城远就会想方设法把司机的立场拉回他那边。我焦急地看着窗外,我知道车子再往前走就会进入一条很空旷的新路,新路直通外环高速,上了高速,想换车或者掉头都难了。

我狠狠地拍着司机的座椅背,如果不是司机位有防护的钢栏,我一定会扑上去抓司机的方向盘的。我大吼:“停车啊!我要下车!停车!”吼着吼着,我又用脚去狠狠地踢座椅,“你给我停车!”

司机也发飙了:“吼什么?这里是禁区,不能停!你给我坐好别动,弄坏我的东西要赔的!”

他又看了看姜城远:“我说你们俩到底搞什么?”

姜城远说:“你只管开车就是了,她弄坏东西我赔。”

司机瞟了他一眼:“哼,你最好真有钱赔。”

我抓着姜城远说:“够了够了!你要折磨我是吧?好啊…过了今晚,随便你怎么折磨我,但现在你让我去医院,我要见沈航,我没时间了!…”

…可是,无论我怎么软硬兼施,姜城远始终不准司机停车。

我几乎被自己身体里的愤怒冲得头都要爆炸了,某个瞬间我甚至觉得我已经快丧失理智了。“姜城远,好啊,你非要这样是吗?好…非要这样…”我早看到他把拐杖放在膝盖上,我趁他没有防备,扑到前面把拐杖抢了,跟着就用拐杖狠狠地去砸窗户。“那你赔!我让你赔!我把这车给砸了,我让你赔个够!”

我尖叫着在车里乱砸,砸了几下左边的窗户,但力气不够,没有把玻璃砸烂,我又用拐杖去打车前的后视镜。

哗啦一声,后视镜的玻璃碎了。

玻璃碴掉下来,司机猛地大按喇叭,跟着愤怒地咆哮起来,然后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

司机冲下车来拉开后门,一把扯住我的头发:“疯女人,下车!我不做你们生意了,都给我下车!”

我几乎是被他像沙袋一样拖下车的。

他停车的片区雨下得很大,之前还只是淋湿了一点点的身体一瞬间就全湿透了。我还有一只鞋掉在了车里。

姜城远随后也下车了,司机冲过去抓着他的衣领:“还有你!这笔账怎么算?啊?怎么赔?”

姜城远从钱包里又拿出了几百块钱,说:“够你重新换一个后视镜了吧?不够就到警察局告我吧。”

“两个神经病!”司机骂骂咧咧,拿了钱上了车。

我看那附近除了马路就是荒地,也不见有别的出租车经过,我立刻抓着车门喊:“你别走,你再把我带回去…”

车门已经被司机锁上了,我拉不开,他从窗口探出头来说:“我还敢再载你吗小姐?你们两个神经病自己慢慢吵去吧。”

拐杖还在我手里,我一棍子乱捅进去:“你给我记着,姑奶奶我认得你!”

司机不理我,油门一踩,我差点摔一跤。他开了几米,停了停,连着从窗口扔出两个东西。

是我的鞋子,还有姜城远的拐杖。

司机扔得很远,它们大概都掉进了马路中间的绿化带里。那个地方离高速入口只有几百米远,来往的车辆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都开得飞快,我不能横穿过去捡鞋,我也并不在意一只鞋子了。

我光着一只脚站在雨里。

姜城远也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偶尔有经过的汽车车灯照亮了他的脸,他的表情里带着阴狠的得意。

我深一步浅一步地沿着马路走,前看后看,经过的不是货车就是私家车。我甚至试过向那些私家车挥手,但是没有一辆车肯停下来。

我光着的那只脚经常踩到碎石子,很疼,我有点想哭,但我知道姜城远在看着我,他一直在我身后,我不能哭,我不能哭给他看。

接着,我的手机又响了。

接完那个电话,我就没有再往前走了。我慢慢地把手机放回包里,然后就僵硬地站住了,站得笔直。

姜城远终于追上了我,走到我面前,表情奇怪却冷漠地打量着我:“怎么不走了?你不是还要赶去医院吗?”

我说:“不用赶了。我见不到他了。”

他满不在乎说:“哦,是吗?”

我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折磨我?你简直太冷血了!”

他说:“我是在帮你啊。你不是说,做什么都想到我,忘不掉我吗?那你就恨我呀,你恨我了,就不会再对我抱有幻想,你就会解脱了。难道我这也算是折磨你吗?”

我说:“对…我恨你!我恨你姜城远!你比刘靖初残忍多了,你太残忍了!你怎么可以让我在承受了跟我哥哥无法及时相见的痛苦以后,还要历史再重演…还要我再承受一遍啊?你知不知道,沈航也是我的哥哥!”

“他也是我的哥哥!啊——”我尖叫一声,重重地扇了他一个耳光,“现在,我哥哥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你知道吗!他一直在等着我,一直在等…等不到了…都是你啊姜城远!都是你…”我抓着自己的头发,又抓了抓自己的脸,也不知道自己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再大吼了一声:“沈航死了啊…”

我还想再打姜城远一个耳光,他有了防备,忽然伸手掐着我的手腕。我发疯挣扎,用另一只手在他身上乱打乱抓。他又抓住我的另一只手,更狠地掐着我,好像要把我的骨头都掐碎了。

“苗以瑄,我说过,我恨你,只要你难过,我就好过,我就是要看你难过!现在我看到了,你知不知道我心里多痛快?啊?就像这大雨一样痛快!”他说着,把我两只手一丢,自己也没有站稳,我们俩同时跌坐在地上。

我两眼发直地望着他,是的,我恨他了,我真的好恨他,那一刻我恨不得挖出他的心脏,看一看那颗心是不是根本没有血没有肉,而是一颗坚冷的铁石。

慢慢地,我向后一仰,睡倒在马路边。任由大雨扑面,哗哗地倾倒在我的脸上,总觉得那场雨下得太用力、太沉、太重,砸得我的脸好像都要凹陷碎烂了。雨水还钻进我的鼻子和嘴里,我被堵得要窒息了。

我就像一个醉酒的疯子,又或者是一个乞丐,摊开了手脚,仰躺在地上。

黑暗和大雨,无边无际。

我一直在恐慌,当姜城远上车之后,我就很恐慌,因为我担心我还会像当年和哥哥之间那样,来不及跟沈航再见一面。所以我着急抓狂,乱了方寸,可是,结果,我的担心竟然成了真的。

我只能在殡仪馆看到沈航了。

他还是那么干净斯文的模样,没有苍白,经过入殓师的修饰,他躺在冰棺里,脸色依旧红润,看起来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当着别人的面,尤其是沈航父母的面,我几乎没有哭。我只在每一个无人的角落暗自流泪。

我又一次去了松鹤陵墓园。

我至亲至爱的人们,爸爸、妈妈、哥哥,还有沈航,他们都在那里。那个地方,就连每一块地砖的纹路我都已经很熟悉了。不是人们常说的,习惯了就好了,习惯了就不疼就麻木了。

生离死别,每一次,都不可能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