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边卧室里,我把玛蒂拖到我身上,感受那对小小的乳房在我胸口摩擦和她纤长交叉的双腿。然后我把她滚到床沿上,我感到她的手摸到我身上,于是把它甩开——如果她碰了我,我立刻就会进入高潮。“腿分开,快点。”我说道,她照做了。我闭上眼睛,关闭所有其它感官,专注于这件事。我向前推,然后停住,做了点小小的调整,用掌边推了推我膨胀的阴茎,接着转动髋部,像手指穿入丝绸夹里的手套那样滑进她里面。她仰视着我,眼睛睁得大大的,接着把一只手贴在我面颊上,扳过我的头。“外面的一切都是死的。”她说道,好像只是解释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透过窗户,我看到第五十和六十号街之间的第五大道(五十号街,六十号街,第五大道,都是纽约街名,后面所列为著名的时尚品牌)——街上排列着时尚店铺:比坚、百利、蒂梵尼、伯格多夫和斯图本。哈罗德?奥布罗斯基走来,朝北走,摇晃着手中的猪皮公文包(那是乔和我在乔去世前一年的圣诞节时送给他的礼物)。走在他的身边,手提巴诺书店书袋的是美妙、风情万种的诺拉,他的秘书,只不过她的风情不复存在——这分明是一具穿着唐娜-凯伦牌套装和鳄鱼皮高跟鞋,长着黄下巴咧嘴笑着的骷髅;握着书袋的并非人手,而是带着戒指的嶙峋白骨。哈罗德的牙床一贯是突出的,他咧出他常有的经纪人式的笑容,而今牙床更加龅出,简直到了猥琐程度。他最喜欢的那件从保尔-斯图亚专卖店买来的对襟煤灰色上衣被一阵风吹起,船帆般翻舞着。在他们周围,街道两边,走动着全是些活死人——干尸母亲们手里牵着,或用昂贵的婴儿车推着一具具童尸,僵尸门卫,踏着滑板的死尸。一具高大的黑人尸骸,脸上还颤颤巍巍地挂着最后几丝肉,酷似风干的鹿皮,他正溜着一具德国牧羊犬的骸骨。出租车司机们则在拉迦小曲(印度的一咱传统曲调)中继续腐烂。驶过的公共巴士上一张张往下张望的脸都是骷髅头,每个骷髅头都咧着各有特色的哈罗德式笑容——嗨,你怎么样?你妻子好吗?孩子们呢?最近有没有写什么好书?卖花生的商贩正在腐烂,淌着脓水泛着恶臭。但这一切都无法使我平息,我欲火中烧。我双手滑到她臀部下面,抬起她的身体,我的牙齿疯狂地啃咬任何够得着的东西,为了防止咬到她的脖子、肩膀和胸口,我紧咬床单(上面的花纹我看着毫不吃惊,是蓝色的玫瑰)直到把它从床垫上扯下来为止。“告诉我他是谁!”满嘴的床单纤维令声音含糊不清,以至于我怀疑除我之个不会有人能听得懂。“告诉我,母狗!”
乔的工作室通往房子的小道上,我站在黑暗中,手里抱着打字机,梦中勃起的下体在它沉重的金属板下颤动——一切都是那么现成,什么都不缺,也许就差一丝夜间的轻风。接着我开始意识到自己不再是一个人。那裹着尸布的东西在我身后,它尾随而来,像飞蛾追随晚会的灯光。它大笑了——响亮粗糙、在空气中爆开的笑声,这声音只可能属于一个女人。一只我看不见的手绕过我的髋部抓住了我——打字机挡住了它——但我无需看见就知道这是只棕色的手。它开始挤捏,慢慢地捏紧,手指扭动着。
“你想知道什么呢,甜心?”她从我背后问,仍旧在笑,仍旧在逗弄我。“你真那么想知道吗?你是想知道呢,还是想感觉一下?”
“噢,你快杀了我了!”我叫起来。三十多磅的IBM打字机在我怀里来回抖动。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肌肉像吉他弦那样颤动。
“你想知道他是谁吗,甜心?那个讨厌的男人?”
“干我,母狗!”我尖叫道,她又一次大笑——粗声的大笑简直像一阵咳嗽——同时挤压我身上最渴望被挤压的部位。
“别动,现在,”她说,“别动,好孩子,除非你想把我吓一跳,那我就把你这玩意儿揪下来……”我没听见其余的话,世界在一场极其深邃、猛烈的高潮中爆炸了,我感到自己被撕成了碎片。我的头猛然向后弹起,像个被吊起的人,***迸发出来,我看着天上的星星。我无法抑制,发出一声尖叫,湖面上两只潜鸟发出应和的尖叫。
与此同时我也在浮板上。乔不见了,但我可以听到传来乐队演奏的微弱声音——莎拉、索尼和“红顶男孩”们正用嘶哑的凋门唱着《黑山歌》。我坐起来,头晕目眩,浑身无力,整个人被抽空了。我看不见向上通往房子的小道,但能按着日本灯笼的灯光分辨出它的“之”字轨迹。我的内裤被扔在向边,湿湿的一个小堆,我捡起来开始往身上穿,这只是因为我不想拿着它游上岸。还没拉到膝盖,我停了下来,看着自己的手指。它们变细了,上面腐烂的肉正在剥落,几个指甲下纠结着一簇簇扯下的毛发。尸发。
“噢,上帝。”我呻吟着,顿时全身一软,颓然倒入湿乎乎的东西中。我在北边卧室里。玛蒂不见了,整张床上都是血。这一滩血泊的中间躺着什么东西,我第一眼看到时以为是一块肉或一片器官。凑近一看才发现是个长毛绒玩具,一只黑毛动物,毛发纠缠着血变成红色。我躺在我那边的床上,想要从床上一跃而起逃出卧室,但却动不了,肌肉像昏厥了一样怎么都动不了。我刚才到底是和谁在这张床上做爱?我对她做了些什么?看在上帝份上,到底做了什么?
“我不相信这些谎话,”我听见自己说,这句话像咒语一样,一出口我就被一股力量击了回去。这样表达并不十分确切,但已是最接近的了。有三个我——一个在浮板上,一个在北边卧室里,还有一个在小道上——每个都感觉到那记猛烈的击打,仿佛被一股劲风变成的拳头击中。黑暗灌了进来,而本特的铃铛那银质的声音持续地穿过黑暗。然后它消失了,我随着它一起消失了。有那么一会儿,我哪儿都不在。
我听到小鸟啁啾,那是夏季熟悉的声音,太阳穿透眼皮发出奇异的暗红色光,我苏醒了。脖子有点僵硬,脑袋歪成了一个古怪的角度,两条腿不舒服地折叠在身下,浑身燥热。
我畏畏缩缩地抬起脑袋,还没睁开眼睛就已经明白自己既没在床上,又没在游泳浮板上,更不在房子和工作室间的小道上。我身下是地板,坚硬、冷酷的地板。
日光令我头晕眼花,我用力再次闭上眼睛,像个一夜宿醉的人那样呻吟着。我用两只手拢住眼睛,在手掌心里睁开眼睛,让它们渐渐适应,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移开,这才整个人坐起来,四下里张望着。原来我在楼上的过道里躺在坏了的空调底下,梅赛夫太太的留言条依然挂在空调上。我办公室门外的地板上端正在躺着我的绿色IBM打字机,里面还卷进了一张纸。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发现它们很脏,两只脚踝上都粘着松针,一个脚趾还划破了。我站起来,身体踉跄了一下(右腿麻木了),用一只手抵住墙站稳。我低头看看自己,我还穿着上床时穿的三角短裤,看上去穿着它没发生什么事。我拉开裤腰往里面瞄了一眼,阴茎看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小小软软的,弯着躺在属于它的那毛发里。就算诺南的宝贝家伙昨晚有过一番历险,现在也看不出任何痕迹。
“感觉上是像一番历险。”我用沙哑的声音说,用手臂擦去额头的汗珠,这里实在太闷热了。“不过不是我在《少年历险记》里读到的那种。”
接着我记起北卧室里浸透鲜血的床单和躺在床单中央的长毛绒玩具。这种回忆并没有伴随着噩梦之后常有的“还好是场梦”的庆幸感。它让人觉得和我在麻疹高烧带来的梦魇中体验到的东西一样真实……而那些东西的确是真实的,只不过当时我过热的大脑把它们扭曲了罢了。
我步履蹒跚地走到楼梯边,一瘸一拐地走下楼梯,紧紧抓着扶手,深怕那条麻木的腿会突然失去作用。走到楼梯底下,我茫然地环顾客厅,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它似的,然后沿着走廊一瘸一拐地朝北翼走去。
卧室的门半开着,有那么一会儿,我怎么都无法强迫自己自己把它全部推开并走进去。我害怕极了,脑海中反复浮现出希区柯克(已故美国著名导演,悬念大师。)的一部老电影,讲一个男人酒后毫无意识地掐死自己的老婆。他找啊找,花了半小时,终于在储藏柜里找到了她,她已经变成了一具肿胀的尸体,眼睛睁得大大的。凯拉?德沃尔是我最近遇到的人中唯一玩长毛绒玩具的,而我离开她母亲动身回家的时候,她还在蔷薇花被子下安静地睡着。一个愚蠢的念头涌上来:难道我昨夜一路开车返回了黄蜂山路,身上除了一条三角裤外一丝不挂?我还干了什么?——
什么?我强奸了那女人?然后把孩子带来这儿?这都是在梦游的时候干的?
我在睡梦中还取来了打字机,不是吗?它这会儿不就放在该死的楼上走道里吗?
走三十码穿过一个树林和沿着公路开五英里可是大不相同的呀——
我不愿站在这儿听脑海里这些声音打架。就算我还没疯——我不认为自己疯了——光是听这些喋喋不休的声音也会很快让我变疯,很快。我伸出胳膊,推开卧室门。
一刹那,我仿佛看到一滩八爪鱼形状的鲜血被吸进床单里消失了,足见我的恐惧有多真实多专注。然后我紧紧闭上眼睛,重新张开,再一看,被单和床单皱巴巴的,床单大部分从床垫上扯开了,能看到床垫结实的缎面。一个枕头躺在较远一端的床沿上,另一个揉成一团落在床脚。乔亲手做的小地毯歪在一边,我的水杯倒翻在床头柜上。卧室看上去更像是经历了一次争吵或一个放荡的夜晚、而不是谋杀,没有血渍,也没有黑色的长毛绒玩具。
我跪下朝床底下张望,什么也没有——连灰尘结成的绒团都没有,多亏了布兰达?梅赛夫。我再查看床单,先用一只手抚过上面的褶皱,然后把它拉回原地,用角上的弹力绳重新固定好。这种床单是了不起的发明,如果由女人们,而不是那帮一辈子从没理过一次床从没洗过一篮子衣服的白人政客来颁发“自由勋章”的话,毫无疑问那个发现松紧床单的家伙一定早就拿到勋章了,一次玫瑰园里举行的颁奖典礼。
拉平床单后又看了一遍,没有血,一小滴都没有,也没有找到哪怕一小点干了的***。没发现前者不出我所料(我早就这样对自己说了),可后者呢?不管怎么说,我可是刚做了世界上最具有创造力的性梦——在这个三重性梦里,我与两个女人尽享鱼水之欢,还让第三个用手干了一把,而这些都是同时发生的。我觉得自己还有着一夜纵欲后起早虚脱的感觉。但是,假如放了焰火,也该留下烟灰啊?
“在乔的工作室里,那儿最有可能,”我对着空荡荡、洒满阳光的卧室说,“或是在从这儿去那儿的路上。没把它留在玛蒂?德沃尔的身体里,现在你可以松口气了。你并不想跟那个年轻寡妇发生私情吧。”
另一半的我表示不同意,那一半寻思着玛蒂?德沃尔恰恰是我想要的。但昨天夜里我并没有与她做过爱,正如我没有在外面湖上的浮板上与亡妻做过爱,莎拉?泰德威尔也没有用手帮我达到高潮一样。既然我搞清楚了自己没有杀害过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我的思绪又回到了那台打字机上。我为什么要把它拿过来?为什么呢?
老兄,多么愚蠢的问题。我妻子可能隐瞒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是一段私情;房子里可能有鬼;大道往南半英里可能有个老头恨不得往我脑袋里敲进一根木桩再把露在外面的那头敲断;我简陋的阁楼里可能还藏着一些塑料玩具。仅此而已。然而当我站在明亮的阳光下,望着自己长长的影子投在远处的墙上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从妻子的工作室里拿来了旧打字机,我做出这样的举动应该只有一种动机。
我来到浴室,想在采取任何行动前先把身上的汗和脚上的尘土冲干净。正要伸手打开淋浴龙头的时候,我呆住了,俗缸里注满了水。难道我在梦游中出于某种原因给浴缸注了水……还是其它什么东西干的?我把手伸向下水口的塞子,又一次停住了,我回忆起自己站在68号公路旁那会儿突然感到嘴里满是冷水的味道。我意识到自己正在等待这种感觉再次发生。但它没有发生,于是我拔出塞子放水,并开始淋浴。
我可以把那台IBM打字机搬下楼,甚至弄到露台上去,坐在那儿可以享受湖上吹来的习习凉风,但我没有。我把它一直搬到我的办公室,办公室是我工作的地方……如果我还能工作的话。我曾在屋脊下面温度一百二十度(约合摄氏49度)的地方坚持工作……下午三点钟前,那儿常常是这么热的。
打字机里卷着的那张纸是卡斯特尔-洛克镇上名叫“快拍”的照相器材店的粉红色收据,我们住在这儿时乔老去那家店买东西。我是把它背面朝外卷进打字机的,对准书信字体的打字球(IBM出品的这款打字机使用打字球而不是杠杆设计,一边转动一边打字,还可以变换字体。),上面打上了几个女人的名字,似乎我是在做三重性梦的同时挣扎着记录下它的内容:
乔莎拉玛蒂乔莎拉玛蒂玛蒂
玛蒂莎拉莎拉
乔乔安娜莎拉乔玛蒂莎拉乔。
下面是一行小写:
正常精子数量精子正常都是玫瑰色
我打开办公室的门,把打字机抱进去,摆回尼克松海报下它的老位置,把粉色的纸从卷轴里拉出来,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里。然后拣起打字机插头插进墙角的插座里。我的心狂跳着,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就像我十三岁那年沿着通往游泳池最高一层跳台的阶梯往上爬时的感觉。我十二岁曾三次爬上那个梯子,但后来都以沿原路爬下来收场;可既然到了十三岁,我就不能再临阵脱逃了,我必须从跳台跳下去。
我觉得我看到柜子角落藏着个扇子状的东西,在一个标有“工具箱”字样的盒子后面。我往那个方向跨出一步,随即又回转身,发出一声闷闷的笑声。我曾经勇敢过,不是吗?是啊,结果是被人用铁夹子从水里捞出来。如果我把那扇子形状的东西翻出来,却发现这房间和我想找的东西毫无关系,那该多傻呀。
“放松些,”我自言自语,“放松。”但我做不到,就像当年那个胸部窄小的男孩身穿可笑的紫色游泳裤走到跳台边沿时一样,游泳池在他脚下是那么绿,底下男孩女孩们抬起的脸又是那么小,那么小。
我朝书桌右边的抽屉俯下身,用力一拔,谁知用力过大,它整个儿掉了出来,所幸我的光脚丫即时从原地挪开,同时我爆发出一阵响亮、毫无幽默感的大笑。抽屉里有半令纸,边缘微微卷起,像是放了很久了。看到它们,我立刻想起自己已经买了新纸——比这些新多了。我没理它们,把抽屉重新塞回原来位置,试了好几遍才让抽屉的滚轮滑进滑道;我的手都发抖了。
最后我坐进书桌边自己的老位子里,椅子承受我重量的时候发出久违的“嘎吱”声,随着一阵熟悉的“轱辘”,椅子前滚动了一点,我把双腿放进书桌的凹处。然后我面对打字键盘坐在那儿,全身冒汗,脑海中仍然浮现着游泳池的高台,我从上面走过时,它在我的光脚丫底下显得又高又悬,我记得下面人声的回响,记得闻到氯气的味道,还有排风扇发出连续、低沉的?轰-轰-轰-轰“的声音,仿佛池水也有属于自己的隐秘心跳。我站在跳台边沿犹豫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心想如果自己入水姿势不对,会不会砸昏过去。也许不会,但自己也有可能被吓死。《瑞普利全球大惊奇》(是纽约漫画罗伯特?瑞普利(1893-1947)开辟的报纸漫画专栏,专门搜罗奇人怪事,”瑞普利“项目下除读物以外还有各地的瑞普处奇趣馆,类似于博物馆。)里面记载过一些类似的实例,在八到十四岁的那段日子晨,我可是把这本书当科学书看的。
去做!乔的声音叫道。我脑海中她的声音通常是平静有克制的,而这次却很激动。不要害怕,去做!
我把手伸向打字机的开关,同时记起有一天曾把自己的Word6。0文字编辑程序扔进电脑垃圾箱。再见,老伙计,我当时想道。
“希望这个能行,”我自言自语,“求你了。”
我的手往下一落,掀开开关,打字机开始运转。书信字体球先准备性地旋动了一下,仿佛舞台上的芭蕾舞演员,等待开始。我拿起一张纸,看见汗湿的手指在纸上留下了印记,但我不在乎。我把它卷时机器里,将打字球置中,打入
“第一章”
然后静候暴风雨的降临。
尸骨袋 正文 第14章
章节字数:10516 更新时间:08-05-13 14:10
电话铃声听起来——更确切地说是我对铃声的感觉——和那把椅子的嘎吱声以及旧IBM打字机的嗡嗡声一样熟悉。一开始它好像从很远的地方冒出来,然后如同一列穿过叉道的火车呼啸而至。
我和乔的办公室都没有装分机;楼上用的是老式的拨号盘电话,就安在两个办公室之间的过道里——乔一直把这儿叫做“无人区”。现在这里的温度至少有九十度(约合摄氏三十二度),但由于我刚从更热的办公室走出来,所以皮肤仍然觉得凉快。我浑身是汗,油光光的,使自己看上去像户外工作时偶尔见到的那些肌肉抢眼的年轻人,只不过我这个版本带点啤酒肚。
“喂?”
“迈克吗?我有没有吵醒你?你在睡觉吗?”是玛蒂打来的,但声音和昨晚完全不同。这个声音中不带一丝害怕,甚至连犹豫都没有;她听上去那么高兴,简直有些洋洋得意了。这才是当年兰斯?德沃尔眼中魅力四射的玛蒂呀。
“没在睡觉呢。”我说,“写了点东西。”
“是啊!我以为你退休了呢。”
“我原来也这么想。”我说,“不过那么想可能早了点。怎么样?你听上去商洽得飞上天了。”
“我刚和约翰?斯托尔通过电话——”
真的吗?我在二楼到底呆了多久?我朝手腕上瞧了一眼,除了一个浅色的环状印迹什么也没有。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总是说“让我看一眼肉表”;我的手表落在楼下北卧室里,也许正躺在翻倒的水杯流出来的一摊水里。
“——他的年纪,还有他能传唤另一个儿子!”
“哇!”我说,“你说得太快了,从头慢慢说。”
她从头开始讲。好消息讲起来总是花不了很多时候(极少数情况除外):斯托尔明早赶来,在康地机场降落,住卡斯特尔-维尔的“瞭望者酒店”。星期五的大部分时间,他俩会商量案子的事。“噢,他还给你找了个律师,”她说,“那律师在你作证那天陪你一起去。我想他是从刘易斯顿来的。”
听起来一切都不错,但最重要的是——玛蒂恢复了斗志。直到这个早晨(如果现在还算是早晨的话,从坏了的空调上方照进来的阳光告诉我,如果现在还算早晨的话,它也快过去了),我才意识到昨天那个穿红裙子、白帆布鞋的年轻女人有多消沉——她几乎相信自己一定会失去孩子了。
“太好了。我真高兴,玛蒂。”
“是你做到的。如果你在那儿,我会给你一个你所得到过的最大的吻。”
“他告诉你能赢,对吗?”
“对。”
“你相信他。”
“是的!”然后她的声音压低了些,“我告诉他昨晚请你吃饭的事时他一点也不紧张。”
“是吗,”我说,“我不认为他会紧张。”
“我告诉他我们在院子里吃的饭,他说,我们只消在屋里一起待上六十分钟,就足够招来流言蜚语。”
“他太低估北佬做爱的能力了吧,简直是侮辱!”我开玩笑说,“不过也难怪,他是纽约人嘛。”
她笑了,笑得那么开心,我心想这已经超出我可怜的笑话能产生的效果了。她半疯癫的释放不是因为她如今有了两个保护人吗?还是因为性的话题在刚才一幕中变得比较轻松了?还是不要妄加猜测吧。
“这件事他没怎么责备我,但他明白告诉我,如果我们再那么做,他会的。不过,等一切过去了,我要请你吃一顿真正的晚餐。我们会为你准备任何你喜欢的东西,只要你喜欢。”
任何你喜欢的东西,只要你喜欢。天哪,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带着其它暗示——我敢打赌她没意识到。我闭上眼睛露出一丝微笑。为什么不笑呢?她刚才的话听起来多妙,尤其当迈克?诺南的脏想法得到尽情发挥的时候。听起来我们俩只要有勇气按目前的方式发展下去,说不定还能得到个童话式的结局呢。不过,倘若我能够克制自己,不和这年轻得够当我女儿的女孩发生什么的话……这可是我的美梦以外的情况了。倘若我无法克制,也许我也配得上我得到的,不管那是什么。但凯拉就不同了,在这件事上她只是一个战利品,注定了只能听凭命运的发落。即便我产生错误的念头,但只要记住了这一点,就不会越轨。
“如果法官最后判德沃尔败诉,我就带你去波特兰的‘雷诺阿之夜’,请你吃九道菜的法国大餐,”我说,“还有斯托尔。我都等不及星期五的听证了。还有谁比我更好呢,嗯?”
“我认识的人里面没有。”她很认真地说,“我会把钱还给你的,迈克。我现在很穷,但我不会一直这么穷。就算要我花上一辈子,我也要把钱还给你。”
“玛蒂,你不必——”
“我要,”她平静但坚决地说,“我要。还有,今天我还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我喜欢听她今早兴高采烈的声音——那么快乐自由,像一个风刚获赦的囚犯——但我已经在用渴望的目光看我办公室的门了。今天我写不了多少,如果我尝试一下,估计会给烤得像个红通通的苹果,不过我希望至少还能写上一两页。做你想做的,我梦中的两个女人都这么说。做你想做的。
“我得去卡斯特尔-洛克的沃尔玛超市(沃尔玛为美国连锁超市,供应廉价的大众消费品。)给凯拉买个那里最大的泰迪熊。。”她说,“我会告诉她那是因为她很乖,因为我没法对她说,正是她走在路中间才让我们遇到了你。”
“只是别买黑的。”我说道,这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嗯?”她吃了一惊,表示疑问。
“我是说,给我也捎上一个,”我说,这几个字也是脱口而出的。
“也许我会的。”她说,被我的笑话打动了,“还有,要是我昨晚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即使只是有那么一会儿,我很抱歉。我真的从没——”
“别担心,”我说,“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有点糊涂,仅此而已。其实我已经快把乔的神秘约会给忘了。”我撒了个谎,但看来这个谎撒得很恰当。
“那再好不过。我不能耽误你——去工作吧。那是你想做的,对吧?”
我大吃一惊。“你怎么会这么说?”
“我不知道,我只是……”她停了下来。突然间,我明白了两件事:她刚才想说什么,而她说不出口。昨晚我梦见了你。我梦见我们在一起,我们想要做爱,而我们中的一个说‘做你想做的’。也许,我也不知道,也许我们俩都说了这话。
也许有时候鬼魂真的存在——它们是游离了身体的思想和欲望,像电磁波那样浮在空间里,肉眼看不见。来自潜意识的游魂,来自地下的幽灵。
“玛蒂?你还在吗?”
“是啊,当然。你希望我跟你保持联系?还是打算让约翰?斯托尔告诉你?”
“如果你不和我保持联系,我会对你很生气,真的。”
她笑了。“那好,我会的。不过不是在你工作的时候。回头见,迈克。再次感谢你。就这样。”
和她道别,我在原地站了会儿,她挂断后我看着那个老式胶木听筒。她会给我打电话,把最新消息告诉我,但不是在我工作的时候。她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不在工作?她知道。就像昨晚当她告诉我乔和那个穿着肘部贴布块的运动夹克的男人一起走向停车场时,我知道她在撒谎一样。玛蒂打电话时穿着白色短裤、小背心,今天不用穿裙子或衬衣,因为今天是星期三,图书馆休息。
你根本不知道,这是你的想象。
但我没有。如果任凭自己想象,我可能会让她穿得更挑逗些——也许是“快乐寡妇”或是“维多利亚的秘密”牌的内衣吧。做你想做的,她们说。她俩都这么说。做你想做的。这话我心领神会。在基拉戈岛的时候,我在《大西洋月刊》上读到一位女权主义者写的关于色情作品的文章。我不能肯定作者是谁,反正不是娜敏?伍尔芙,也不是卡米尔?帕格里亚。这位女权主义者比较保守,所以用了那种说法。是莎丽?提斯达尔,也许吧?或者难道是我脑海中扭曲了的莎拉?泰德威尔声音的回响?不管是谁,女士们女士说,女人们青睐以“给我想要的”为基础的色情作品,男人们则喜欢以“做你想做的”为基础的色情作品。女人们幻想在做爱时说前一句话,而男人们幻想对方对自己说后一句。这位作者还写道,当真实世界的性关系恶化时——有时候变得粗暴,有时候变得下流,有时候只是在女人们看来不太成功——色情作品往往是未被点名的同谋犯。男人们倾向于翻到女人上面,嘴里大叫,“你想要我这样!别装了,承认吧!你想要我这样的!”
作者宣称在卧室里,每个男人都希望听到这样的话:做你想做的。咬我,给我口交,舔我的脚趾间,吮吮我的肚脐,用毛毛给我挠挠痒,把屁股抬起来让我摸摸,没关系。做你想做的。门已经关好,就我们俩,但事实上只有你在这儿,我不过心甘情愿当你幻想中的一部分罢了,这里只有你。我没有自己的愿望,没有自己的需要,也没有忌讳的东西。对这个影子、这个幽灵做你想做的吧。
我觉得这位作者一半是在胡说八道;她的假设——男人只有把女人当作手淫的辅助工具时才能找到真正的性快感——更多的是站在旁观者而不是参与者的角度来阐发的。这位女士谙熟各种床边用语,而且颇为诙谐,只可惜在这一切的背后,她不过是在重复着萨默寒特?毛姆——乔最爱的作家——八十年前在《雨》中借萨蒂?汤普森之口说出一句话:男人都是猪猡,恶心的脏猪猡,全都是。但我们不是猪,通常不是,也不是野兽,至少在没被推到极点前不是。一旦我们被推到那个极点,那时的问题通常不是性,而是领地。我曾听女权主义者们争辩说对男人而言,性和领地的概念是可以互换的,但事实远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