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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他想着,“我不认为这儿有人会抱怨浪费燃料……所剩下的一点点是要浪费掉的。”
然后他解开安全束带,站起来。
“布利安,现在怎么办?”尼克问。他也已经站起来,而布利安第一次注意到:尼克比他高出四寸多。他想着:“我一直在主控。但是我认为这种情况很快就要改变了。”
他发觉自己并不介意。把767飞进云中,已经耗尽了他所拥有的每一丁点勇气,但是他并不期望别人感谢他能够保持镇定,完成使命;“勇气”是他获得报偿的之一。他记得有一位驾驶员有一次告诉他说,“布利安,他们一年付给我们十万美金或更多,他们这样做,真正只有一个理由。他们知道,在几乎每个驾驶员的生涯中,有三十秒或四十秒的时间可能是关键时刻。他们付钱给我们,是要我们在这几十秒终于来临时,不要惊慌恐惧。”
你的头脑最好告诉你说:你必须冲下去,不管有没有云层,你就是没有选择;你的神经末梢继续尖叫着,发出它们古老的警告,像电报一样传送对于未知情况的古老而高度的恐惧。甚至尼克,不管他在地上是什么样的人,是做什么的,一旦面对难以突破的关卡,也想再脱离云层,回到上面。他需要布利安来做需要做的事。他和其他所有的人都需要布利安来做为他们的支柱。现在他们下来了,而云层下面并没有怪物;只有这种怪异的沉寂,以及一辆被遗弃的行李车停在一架“德尔塔”727的机翼下面。
“所以,我的这位擅长扭转鼻子的朋友啊,如果你想接替我成为机长,那么我祝福你。如果你想要的话,我甚至会让你戴上我的帽子。但是要等到我们离开飞机的时候。在你以及其他‘笨鹅’还没有真正站在地上之前,我还是要负责照顾你。”
但是尼克已经问了他一个问题,布利安认为他值得获得一个答案。
“现在我们下飞机,看看情况如何。”他说,身体擦过这个英国人身边。
尼克一只手紧压在他肩上。“你想——”
布利安感觉到一阵不属于自己脾性的怒气。他挣脱尼克的手。“我想我们下飞机,”他说。“没有人送来一座登机桥,或送我们走下一截梯阶,所以,我想我们就使用紧急滑道。之后,由你来想。朋友。”
他走进头等舱……几乎跌倒在倾覆的饮料推车上。地上有很多破碎的玻璃杯,还有一阵刺鼻的酒精臭气。他踏了过去。尼克在头等舱隔间的后面赶上他。
“要是我说了什么冒犯你的话,我道歉。你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工作。”
“你没有冒犯我,”布利安说。“只是,在过去大约十小时以来,我必须在飞跃太平洋时处理漏压的问题,又知道我的前妻死于波士顿一场莫名奇妙的公寓火灾之中,然后发现美国不见了。我感到有点茫然。”
他走过商务舱,进入主舱。有一会的时间,飞机上是一片全然的寂静;他们只是坐在那儿,苍白的脸看着他,露出哑然不解的神色。
然后亚伯特.考斯纳开始鼓掌。
一会儿后,罗伯.任金斯跟他一起鼓掌……然后是唐.加夫尼……然后是罗蕾尔.史蒂文生。那个秃头男人环顾四周,开始击掌。
“是什么事?”狄娜问罗蕾尔。“发生什么事?”
“是机长,”罗蕾尔说。她开始哭出来。“是机长把我们安全降落。”
然后狄娜也开始鼓掌。
布利安凝视着他们。哑然若失。尼克站在后面,加入鼓掌的行列。他们解开安全带,站在座位前面,对着他鼓掌。只有三个人没有加入行列,那就是已经昏过去的贝莎尼、那个还在后排打鼾的留胡子男人,以及克雷格.吐米——他以那种奇异的月亮似的眼光扫瞄所有的人,然后从那本航空公司的杂志中重新撕下一片纸来。
兰戈利尔人.第四章.6
6.
布利安感觉自己的脸孔泛红——这是太愚蠢了。他举起双手,但是他们还是继续拍了一会手。
“各位女士先生,请……请……不要这样,我向你们保证,这是一次很例行的降落——”
“夫人,骗人——不能说不算什么,”罗伯.任金斯说,模仿加里.古柏还不差;亚伯特爆笑出来。在亚伯特身边,贝莎尼眨眨眼,睁开眼睛,环顾四周,一脸茫然的神色。
“我们下来时活命了,不是吗?”她说。“我的天!真棒!我还以为我们全是死人了!”
“请不要这样,”布利安说。他把两臂举得更高,现在他感到很怪异就像理查.尼克森——接受党的提名再当四年总统。他必须努力抗拒突然的尖叫笑声。他做不到;乘客不会了解的。他们要一位英雄,而他被选上了。他不如接受这个荣誉……并加以利用。他毕竟还要把他们送下飞机的。“请你们听我讲!”
他们一个一个停止鼓掌,期待地看着他——除了克雷格,他仍然表现一种决毅姿态,把杂志丢一边,解下安全带,站起来,步进走道中,把一堆纸片踢开。他开始在自己座位上方的隔间中搜索者,一面搜索一面专心地皱着眉头。
“你们已经看出窗外,所以你们所知道得跟我一样多,”布利安说。“这架班机上大部分的乘客以及所有工作人员都在我们睡觉时失踪了。这可真够疯狂,但现在我们似乎面对一种甚至更疯狂的情况。看起来好像很多其他的人也失踪了……但是根据逻辑,其他人必定在什么地方。无论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是活命了,所以其他人一定也活命了。”
写侦探小说的罗伯.任金斯低声说了什么。亚伯特听到他在说什么,但听不清楚是说什么。他半转向任金斯的方向,同时这位作嫁又喃说出那三个字。这一次亚伯特听清除了,是假逻辑。
“我想,处理此事的最佳方式是:一次采取一个步骤。第一个步骤是下飞机。”
“我票是买到波士顿,”克雷格.吐米以安静而理性的声音说。“我要去的地方是波士顿。”
尼克从布利安的肩膀后面走出来。克雷格看看他,眼睛眯了起来。有一会的时间,他又看起来像是一只坏脾气的家猫。尼克举起一只手,指头向里弯,抵在手掌上,两个指关节像剪刀一样夹在一起,做出捏鼻子的手势,克雷格.吐米小时候曾被母亲强迫在脚趾之间夹着一根点燃的火柴站立着,同时母亲唱着“生日快乐”,现在,他立刻了解了讯息。他经常是一位反应很快的人。他可以等。
“我们必须使用紧急滑道,”布利安说,“所以,我要跟你们一起复习过程。小心听着,然后排成单行,跟我到飞机前面。”
兰戈利尔人.第四章.7
7.
四分钟后,“美国豪气第29班次”的前面入口向里旋转。一些喃喃的话语飘出开口,似乎立刻死寂地掉落在有凉意而静止的空气之上。然后一阵嘶嘶地声音传来,一大丛橘色的织物忽然在飞机门口展开来。有一会的时间,这东西看起来像一种奇异的杂种向日葵。当它落下时就逐渐变大,并且有开头出现,表面膨胀成一种圆胖而有棱线的滑道。当滑道的基部碰到柏油路时,就发出低低的“波!”一声,然后就靠在那儿,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橘色气垫。
布利安和尼克站在他们在头等舱左边一排座位所形成的短短行列的前面。
“那儿的空气是有什么不对劲。”尼克以低沉的声音说。
“你是什么意思?”布利安问。他把声音压的更低。“有毒吗?”
“不……至少我不这样认为。但是空气没有气味,没有味道。”
“你疯了。”布利安不自在地说。
“不,我没有疯,”尼克说。“朋友,这是一座飞机场,不是去它的种秣草地,但是你能嗅到油味或瓦斯味吗?我嗅不出来。”
布利安嗅了嗅。没有什么气味。要是空气有毒——他不相信如此,但是要是——那么那是一种作用缓慢的毒药。他的肺部似乎运作得很好。但是尼克说得对。没有气味。至于那另外一种更难捉摸的特性,这位英国人所说的味道……也不存在。开着的门外面的空气尝起来是完全中性的。尝起来像装在罐头中的空气。
“有什么不对劲吗?”贝莎尼.席姆斯焦虑地问。“我是说,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真正想知道是否有什么不对劲,但——”
“没有什么不对劲!”布利安说。他数着人头,数到十,又转向尼克。“后面那个家伙还在睡觉。你认为我们应该叫醒他吗?”
尼克想了一会,然后摇摇头。“不要,难道我们现在没有够多的问题要解决吗?何必去为一个宿醉的家伙当保姆?”
布利安露齿而笑。他正是这个想法。“是的,我想是如此。好吧——你先下去,尼克。抓住滑道的底端。我来帮助其余的人下去。”
“也许你最好先下去,以防我那位大嘴巴朋友又决定要为没有按程行的停机争吵。”他把“没有按行程”说成“没有按程行”。
布利安看看那个穿圆领运动衣的男人。他站在行列的后面,一只手提着刻有花押字的细长手提箱,茫然注视着飞机的天花板。他脸上的表情完全像一个百货公司的人体模型。“我不会跟他有麻烦的,”他说,“因为我去它的一点也不介意他做什么。他可以下去或留下来,对我他全都一样。”
尼克露齿而笑。“这样对我而言也够好。让我们开始庄严的群体移离吧。”
“鞋子要脱下来吗?”
“好的——你下去吧,”布利安转向贝莎尼。“仔细看,小姐——你是下一位。”
“哦,天——我讨厌这狗屎玩意。”
贝莎尼好歹还是挤到布利安身边,恐惧地注视着尼克.霍普维如何滑下去。尼克跳起来,同时抬起两只腿,所以看起来像一个人在弹簧床上表演坐姿落下。他以屁股着地,滑到底端。动作干净利落;滑道基部几乎没有移动。他用穿袜子的两脚去碰柏油路,然后站起来,旋转身体,两臂伸展到后面,做了一个假鞠躬的动作。
“易如反掌!”他往上叫着。“下一位顾客!”
“那是你,小姐,”布利安说。“是贝莎尼吗?”
“是的,”她紧张地说。“我不认为我做的到。我三个学期的体育课都被当了,他们最后又是让我捧一个C回家。”
“你会做得很好的,”布利安告诉她。他想着:倘若人们看到有危险时,例如燃料箱有一个洞,或左边一个引擎起火,那么他们就会比较热衷于使用滑道,不必那么加以劝说。“要脱鞋子吗?”
贝莎尼的鞋子——实际上是一只粉红色旧运动鞋——脱了下来,但她还是努力要避开门口以及那亮橘色的滑道。“也许如果我可以先喝一杯再——”
“霍普维先生抓着滑道,你不会有问题的,”布利安劝说着,但是他开始害怕一件事:也许他必须把她推下去。他不想这样做。但是如果她不赶快跳,他只好这样做了。你不能让他们排到行列后面,等着勇气回归;一旦面对逃生滑道,这是绝对禁止的。要是你让他们这样做,那么,他们全部都要排到行列后面了。
“贝莎尼,快。”亚伯特忽然说。他已经从头上的隔间取出小提琴盒,夹在一只手臂下面。“我对这种东西怕得要死;要是你下去了,我也只好必须下去了。”
她看着他,露出惊奇的神色。“为什么?”
亚伯特的脸很红。“因为你是一个女孩。”他简单地说。“我知道我是一位歧视女性的卑鄙之徒,但事实就是如此。”
贝莎尼又看了他一会,然后笑着,转向滑道。布利安已经下定决定:如果她转过头去看,或者又退回去,那么他就要推她,但是她并没有回头,也没有退回去。“天啊,我希望身上有一些大麻。”她说,然后跳了下去。
她已经看到尼克的坐姿落下动作,知道怎么做,但是在最后的时刻却失去了勇气,努力要缩脚。结果,当她跳下滑道的有弹性表面时,歪向了一边。布利安认为她会摔下去,但是贝莎尼自己看出了危险,就设法翻滚回来。她用身体的右边滑下去,一只手放在头上方,短衫几乎到颈背地方。然后,尼克抓住她,她步下滑道。
“哦,天啊,”她气喘地说。“就像又回到小孩时代了。”
“你没有问题吧?”尼克问。
“没有。我以为会稍微弄湿裤子,但是我还好。”
尼克对她微笑,转回滑道。
亚伯特对布利安露出歉意的表情,伸出小提琴盒。“请你帮我拿这个好吗?我怕如果掉落滑道,会摔破。我的家人会要了我的命。这是格列齐琴。”
布利安拿了琴。他的脸孔显得镇定而严肃,但他内心在微笑。“我能看看吗?我大约一千年以前常拉这样的琴。”
“当然。”亚伯特说。
布利安对琴的兴趣让男孩镇定下来……这正是他所希望的。他解起三个锁钩,打开盒子。里面的小提琴确实是一把格列齐琴,并且还不是这个响亮名号的末流之作。布利安猜测:这把琴的价值足以买一部小型汽车。
“真美,”他说,在琴颈地方弹出四个快速的音符:我的狗有跳蚤。声音悦耳而美妙。布利安关起盒子,又上了锁钩。“我会安全地保护。保证。”
“谢谢。”亚伯特站在门口,薄薄吸一口气,又吐出来。“杰洛尼摩(跳伞前的呐喊——译注)”他以一种微弱的声音说,跳了下去。他跳下时把两手藏在腋下——在任何情况中保护双手免于可能的生理伤害,这种动作是那么根深蒂固,已经成为一种反射作用。他以坐姿落下的动作弹进滑道之中,干净利落地滑到底部。
“做得好!”尼克说。
“没有什么。”“老大”.考斯纳慢吞吞地说,步下滑道,然后几乎绊倒自己的脚。
“亚伯特!”布利安向下叫着。“抓住!”他身体向外倾,把小提琴盒放在滑道中央,放开它。亚伯特在离底端五尺远的地方很容易就接住它,把它夹在臂下,站回去。
任金斯跳下时闭起眼睛,斜着一边的瘦屁股滑下来。尼克敏捷地走到滑道左边,就在这位作家摔倒时抓住他,使他免于险恶地跌落在混凝土上。
“谢谢你,年轻人。”
“朋友,没有什么。”
加夫尼接着滑下来;然后是那秃头的男人。然后,罗蕾尔和狄娜.贝尔曼站在舱口。
“我很怕。”狄娜以一种微弱的声音说。
“你会没问题的,亲亲,”布利安说。“你甚至不用跳。”他双手放在狄娜的肩膀上,把她转过来,面对他,背则面对滑道。“把你的双手给我,我来把你放进滑道。”
但是狄娜把手放在背后。“不是给你。我要罗蕾尔来做。”
布利安看着黑发的年轻女人。“你来做吗?”
“是的,”她说。“如果你告诉我怎么做。”
“狄娜已经知道了。你拉着她的双手把她放进滑道。当她用肚子俯卧,两脚伸直,就能够滑下去。”
狄娜的双手在罗蕾尔的手中感觉起来是冷冷的。“我很怕。”她又说。
“亲亲,这只是像溜运动场的滑梯,”布利安说。“那个有英国腔的男人在底端等着接住你。他的双手向上张,就像棒球中的捕手。”他想着:狄娜不会知道那样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狄娜看着他,好像他十分愚蠢。“我不是怕那个。我是怕这个地方。味道怪怪的。”
罗蕾尔只嗅到自己紧张时流出的汗的气味;她无助地看着布利安。
“亲亲,”布利安说,一边的膝盖跪在小盲女前面,“我们必须下飞机。你知道的,不是吗?”
墨镜的镜片转向他。“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必须下飞机?这儿一个人也没有。”
布利安和罗蕾尔彼此看了对方一眼。
“嗯,”布利安说,“我们要到出关时才真正知道,不是吗?”
“我已经知道,”狄娜说,“嗅不到什么,听不到什么。只有……只有……”
“只有什么?狄娜?”罗蕾尔问。
狄娜犹豫不决。她想让他们了解:真正让她困扰的并不是她必须离开飞机的方式。她以前下过滑道,她也信任罗蕾尔。如果是危险的话,罗蕾尔就不会放开她的手。这儿有什么不对劲,不对劲,而这正是她所害怕的——不对劲的事情。不是安静的气息,不是空洞的气氛。也许跟这两者有关,但不只是这两者。
有什么不对劲。
但是大人不相信小孩,特别是不相信盲小孩,更特别是盲女孩。她想告诉他们说,他们不能待在这儿,待在这儿是不安全的,他们必须升起飞机,再前进。但是他们会怎么说呢?他们会说,好吧,当然,狄娜说得对,大家都回到飞机上,他们会这样说吗?不可能的事。
“他们会发现的。他们会发现这个地方空空的,我们会回到飞机上,到别的地方。到不会感觉不对劲的什么地方。还有时间的。”
我想。
“不要紧,”她告诉罗蕾尔。她的声音很低,像是认命了。“把我放下去吧。”
罗蕾尔小心把她放进滑道中。一会儿后,狄娜抬头看着她——只不过她并不是真正在看着,罗蕾尔想着,她实际上完全无法看到什么——没有穿鞋子的双脚在橘色滑道上自己的身体后形成八字形。
“好了吗?狄娜?”罗蕾尔问。
“没有,”狄娜说。“这没有什么事情是好了的。”罗蕾尔还来不及放开,狄娜就解脱罗蕾尔的手,自己松开了。她滑到底端,尼克接住她。
接着是罗蕾尔;她干净利落跳进滑道之中,并且在她滑道底端时,一本正经地压着裙子。现在只剩下布利安、那个在飞机后面打鼾的酒鬼,以及那位喜欢刺激、耽于撕纸的派对狂——“圆领运动衫先生”。
“我不会跟他有麻烦的,”布利安曾这样说,“因为我去它的一点也不介意他做什么。”在他发现:情况并不确实如此。这个人并不按理出牌。布利安认为:甚至那小女孩也知道这一点,而那小女孩眼睛是看不见的。如果他们把这个家伙留下来,而他决定来一次狂暴的行动呢?如果在狂暴之中,他决定捣毁驾驶舱呢?
“又怎么样?你不会跑到任何地方去。油箱几乎干了。”
他仍然不喜欢想到这个家伙这样做,并不只是因为767是价值无数百万的装备而已。也许他的感觉有点像是当狄娜从滑道往上瞧时,他在她脸上所看到的什么。这儿的情况似乎不对劲,甚至比外表显示的更不对劲……而这是很可怕的,因为他不知道情况怎么会比外表所显示的更不对劲。这架飞机无论如何是没有问题的。纵使油箱几乎空了,它也算是他所知晓的一个世界。
“朋友,轮到你了。”他尽可能有礼地说。
“你知道,我要告发你这件事,不知道吗?”克雷格.吐米以一种出奇地温和的声音问。“你知道,我计划告整个航空公司,要他们赔偿三千万元,并且我计划把你列为主要被告?”
“那是你的权利,先生贵姓是——”
“吐米。克雷格.吐米。”
“吐米先生,”布利安表示同意。然后他犹疑着。“吐米先生,你知道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吗?”
克雷格望出打开的门外一会——看着冷清的柏油路,以及航空大厦第二层的宽广、微微倾斜的窗子,在那儿,没有快乐的朋友和亲人站着等待拥抱到达的乘客,在那儿,没有不耐烦的旅客等待登机的广播。
当然他知道。那是“兰戈利尔人”。“兰戈利尔人”已经来了,要来抓所有愚蠢、懒惰的人,就像他父亲所说的。
克雷格以同样温和的声音说:“在‘沙漠太阳金融公司’的‘证券部’,我是以‘忠心分子’为人所知。你知道吗?”他停了一会,显然等待布利安有所反应。布利安没有反应,于是克雷格继续说下去。“当然你不知道。就像你不知道这个在波士顿‘慎用人寿’举行的会议是多么重要。就像你并不介意一样。但是,机长,让我告诉你一件事:国家的经济命运可能取决于这次会议的结果——而在发表册的时候,他们却发现我缺席。”
“吐米先生,这一切都很有趣,但我真的没有时间——”
“时间!”克雷格忽然对他尖叫。“你对时间到底懂些什么?问我吧!问我吧!我懂得时间!我懂得有关时间的一切!先生,时间很短!时间干他的很短!”
“去他的,我要把这个龟儿子推下去,”布利安想着,但他还来不及这样做,克雷格.吐米就转身跳下去了。他表现了一次完美的坐姿落下,在这样做的同时,把手提箱抱在胸膛上,而他这个动作让布利安想起电视上那个古老的“赫兹租车公司”的广告;在广告中,O.J.辛普森(美国足球明星——译注)穿着西装打着领带飞过机场。
“时间短得见鬼!”克雷格滑下去时这样叫着,手提箱举在头上方,像是一座盾一样,把脚向上拉,露出穿到膝盖的讲究的黑色尼龙袜。
布利安喃喃地说:“天啊,真是一个干他的怪人。”他停在滑道顶端,再度环顾他的飞机那个熟悉而令人舒慰的世界……然后跳了下去。
兰戈利尔人.第四章.8
8.
十个人分成两小群,站在那机鼻上有一只红、蓝相间的老鹰的767巨大机翼下。其中一群包括布利安、尼克、那个秃头的男人、贝莎尼.席姆斯、亚伯特.考斯纳、罗伯.任金斯、狄娜、罗蕾尔,以及唐.加夫尼。而克雷格.吐米——即“忠心分子”——则稍微远离他们站立,自己形成一个群体。他弯身,表现挑剔的专心神色,以左手弄平裤子的皱纹,右手紧紧抓住手提箱的手把。然后,他只是站在那儿,那双漠然的大眼睛环顾四周。
“机长,现在怎么办?”尼克活泼地问。
“你来告诉我。我们。”
尼克看了他一会,一边的眉毛微微扬起,好像在问布利安:他是否真是这个意思。布利安的头倾斜半寸。这样足够了。
“嗯,我想,我们先进入航空大厦,”尼克说。“以什么方式到达那儿最快?知道吗?”
布利安对着停在航空大厦建筑物突出部分下面的一排行李车站头。“我想,不藉着登机桥进入的最快方式是:利用行李传送带。”
“好吧;各位女士先生们,我们走过去,好吗?”
路程很短,但是罗蕾尔与狄娜手牵手走着,认为这是她一生中所经历过的最奇异路程。她可以看到他们——好像从上面看到——似乎是不到十二个小点慢慢越过一片宽阔的混凝土平原。没有微风。没有鸟在歌唱。没有马达在远处加快速度,没有人类的声音打破不自然的安静。甚至他们的脚步声在她听来也是错误的。她穿着一双高跟鞋,但是她没有听到自己所习惯的咔嗒声,反而似乎是听到轻微、枯燥的砰然作响声。
“似乎,”她想着。“这是关键字眼。因为情况是那么奇异,一切都显得奇异。是混凝土,如此而已。高跟鞋在混凝土上声音不同。”
但是她以前也穿着高跟鞋在混凝土上走过。她不记得曾听过完全像这样的声音。声音是……有点病态。没有力气。
他们走到停着的行李车。尼克穿梭其间,引导着队伍,在一条不转动的传送带旁停下来。传送带从一个挂着橡皮片的洞口出现,在台口上——处理行李的人通常站于其上以卸下平底的行李——绕了一个大圈,然后经由另一个挂着橡皮片的洞口,重新进入航空大厦。
“这些橡皮片是做什么用的?”贝莎尼紧张地问。
“我想是在冷天气时挡风用的,”尼克说。“让我探头看一看。不要怕;不要一会的时间。”还没有人来得及回答,他已经自己登上了传送带,弯着身体走道切进建筑物的一个洞口 。当他到达时,就跪了下来,把头探进橡皮片。
“我们将听到一阵口笛声,然后砰然一声,”亚伯特狂野地想着,“然后当我们把他拉回来时,他的头不见了。”
并没有口笛,也没有砰然一声。当尼克退回来时,他的头仍然紧附在颈上,脸上露出一种沉思的表情。“没有问题,”他说:在亚伯特听来,他愉快的声调现在显得很做作。“朋友们,过来。当一个尸体遇见另一个尸体,以及那类的。”
贝莎尼往后退。“有尸体吗?先生,那儿有死人吗?”
“小姐,就我所看到的,没有,”尼克说,现在他不想再表现轻浮了。“我是在误引老罗伯.彭斯的诗句,试图显得有趣。恐怕我是造成低格调的效果,不是造成幽默效果。事实上,我没有看到任何人。但这正是我们所预期的,不是吗?”
正是……但此事还是重重地打击他们的内心。也重重地打击尼克的内心——从他的语调来判断。
他们一个个爬进传送带,跟在尼克后面爬穿过挂着的橡皮片。
狄娜就在入口的洞外面停下来,把头转回去,面对罗蕾尔。朦胧的亮光闪过她的墨镜,使得镜片暂时成为镜子。
“这儿确实不对劲。”她又说一次,身体移到另一边。
兰戈利尔人.第四章.9
9.
他们一个个出现在班果尔国际机场的航空大厦主体,像是奇异的行李沿着停止的传送带爬着。亚伯特帮助狄娜下来;然后,他们全都站在那儿,在沉默的惊奇中环顾四周。
醒过来时发现飞机中的人神奇地失踪,当时那种震惊地心情现在已经减弱;现在是纷乱取代了惊奇。他们中不曾有人到过一个空无一人的航空大厦。租车摊位冷冷清清。“到机/离机”监视器暗暗的,没有影子。没有人站在“德尔塔”、“联合”、“西北”或“中海岸”等航空公司的柜台旁。地板中央那伸展着“请买缅因州龙虾”大旗子的巨大水箱装满了水,但里面并没有大龙虾。头上的荧光灯熄灭了;穿过大房间远端门口的微量灯光,在地板一半的地方停掉了,使得这小群来自“第29班次”的人一起挤在一团令人不愉快的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