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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利安的眼睛突然张开。梦境的力量使他有一会儿不知置身何地,但只是一会儿——他是从事高危险、高责任职业中的一名专业人员,在这种职业中,绝对的先决条件之一是:迅速的反应。他是在“第29班次”上,不是在“第7班次”上,不是从东京飞往洛杉矶,是从洛杉矶飞往波士顿,而在波士顿的安妮已经死了——不是死于气压方面的漏气,而是死于靠近滨水区的“大西洋街”公寓中的一场火。但那声音仍然存在。
是一个小女孩尖叫着。
兰戈利尔人.第一章.5
5.
“请一个人跟我讲话好吗?”狄娜.贝尔曼以一种低沉、清晰的声音问道。“对不起,我的阿姨不见了,我是瞎子。”
没有人回答她。在四十排及两个隔板前,布利安.恩格尔机长正在做梦,梦到他的领航员一面哭着,一面吃着一片丹麦糕饼。
只有喷射引擎的持续嗡嗡声。
惊慌的情绪再度笼罩狄娜的内心,她做了能够排除惊慌情绪的唯一事情:她解开安全带,站起来,侧身移进走道。
“喂?”她以较高的声音问。“喂,有人吗?”
仍然没有回答。狄娜开始哭。然而她还是严酷地支撑着自己,开始沿着左边走道慢慢前进。“可是要数啊,”她的一部分心智迫不及待地警告着她。“要数数你经过几排,否则你会迷失,永远找不到回来的路。”
她在一排左边座位停下来,就在她和维琪阿姨所坐的那一排前面,然后弯身,手臂伸开,指头向外扩张。她硬下心肠要出触碰那个坐在那儿睡觉的人的脸孔。她知道这儿有一个人,因为在飞机起飞前大约一分钟,维琪阿姨曾跟这个人讲话。当他回答她时,他的声音是来自狄娜座位正前面的座位。她知道的;辨认声音的所在是她生活的一部分,是一个很平常的生存事实,就像呼吸一样。当她伸展着的手指碰触到这个睡觉的人时,他会跳起来,但是狄娜不管了。
只是,座位是空空的。
完全空空的。
狄娜又直起身子,两颊湿湿的,惊恐之余,她的头部咚咚作响。他们不可能一起上洗手间的,可能吗?当然不可能。
也许是有两个洗手间。在像这样大的飞机之中,必定有两个洗手间。
只是,这一点也不重要。
无论如何,维琪阿姨不会留下她的皮包。狄娜对于这一点很确定。
她开始慢慢向前走,在每排座位停下来,伸手去触摸最靠近她的两个座位——先是左边的,然后是右边的。
她在一个座位中摸到另一个皮包,在第二个座位中摸到一个像手提箱的东西,在第三个座位中摸到一支笔和一叠纸。在另外两个座位中,她触摸到耳机。她在第二个座位的耳机上触碰到一种黏黏的东西。她摩擦着手指,显出苦脸,把盖在座位头靠上一垫子上把黏黏的东西擦掉。那是耳垢。她确定。耳垢有它自身令人恶心的明确特性。
狄娜.贝尔曼慢慢在走道上摸索、探测的时候,不再费心表现得很文雅。一切都不要紧了。她没有戳到眼睛,没有捏到脸颊,没有拉到头发。
她所探测的每个座位都是空的。
“这是不可能的,”她狂乱地想着。“真的不可能!我们上飞机时,他们全都在我们四周!我听到他们说话!我感觉到他们!我嗅到他们!他们全都到哪里去了?”
她不知道,但他们是全不见了:她越来越确定这一点。
在某一个时候,正当她睡觉时,她的阿姨以及“第29班次”上所有的人都消失了。
“不!”她的心智中那个理性的部分以李小姐的声音呼喊着。“不,这是不可能的,狄娜!要是每个人都不见了,那么,谁在驾驶飞机呢?”
现在,她开始更加快速地往前移动,双手紧抓着座位的边缘,看不见的眼睛在墨镜后面张开来,淡红色的旅行服衣缘飘动着。她已经记不清自己走了几排,但在不断的沉寂所导致的更强烈痛苦中,这件事对她而言已不那么重要了。
她又停下来,摸索的手伸进右边的座位。这一次她触碰到头发……但头发的所在完全错误。头发是在座位上——怎么可能呢?
她的手握起头发……举了起来。她突然体认到什么,真可怕。
是头发,但头发所属的人不见了。是带发头皮,我正拿着一个死人的带发头皮。
就在此时狄娜.贝尔曼张开嘴,开始发出尖叫声,把布利安.恩格尔从梦中惊醒。
兰戈利尔人.第一章.6
6.
亚伯特.考斯纳一直走向吧台,喝着“烙铁威士忌”。伊尔普兄弟——怀尔特和维吉尔——在他右边,而何利德医生则在他左边。他正举起酒杯要敬酒,此时一个装着义腿的男人,一面跑,一面跳进“色吉欧.李奥尼酒吧”。
“是达尔顿帮!”他尖叫着。“达尔顿帮刚骑进了道奇!”
怀尔特转身,冷静地面对他。他的脸孔狭长,被太阳晒红,显得很英俊,看起来很像休.奥布利安。“这儿是‘墓石’,穆分啊,”他说。“你那狗屎头脑要冷静下来。”
“嗯,他们正要骑进来,管我们在什么地方!”穆分叫着说。“他们看起来很疯——狂,怀尔特!他们看起来真——的,真——的,很疯—疯—疯——狂!”
好像要证明这句话似的,外面的街道开始听到枪声了——是“军队”零点四四口径(可能是偷来的)的沉重如雷响声,混合以格兰德来福枪的更响亮的爆裂声。
“穆分,不要吓得像个龟孙子,”何利德医生说,把帽子往后斜戴。亚伯特看到“医生”外表很像罗伯特.德.尼罗,心中并不觉得非常惊奇。他一直相信,如果有一个人非常适合扮演这位患肺病的牙医,那么德.尼罗就是这个人选。
“各位,你们怎么说,”维吉尔.伊尔普问,环顾四周。维吉尔看起来倒不大像任何人。
“我们走吧,”怀尔特说。“我已经受够了要这些去他的克兰顿来支撑我一辈子。”
“是达尔顿,不是克兰顿,怀尔特。”亚伯特安静地说。
“我不管是约翰.狄林杰或者‘漂亮的男孩佛洛德’!”怀尔特叫着。“老大,你跟不跟我们?”
“我跟你们,”亚伯特.考斯纳说,声调像天生的杀手那样柔和,但具威胁性。他一只手垂落在自己那支长管“特制升索”的枪托上,另一只手放在头上一会儿,确定自己的犹太男帽稳稳地戴在上面。没错,是戴在上面。
“好吧,各位,”“医生”说。“我们去割一片达尔顿屁股。”
他们一起大摇大摆走出去,四个人并排穿过蝙蝠翼形状的门,当时“墓石浸信会教堂”内的钟正好开始敲出十二响。
“达尔顿帮”全速驰在大街上,子弹在玻璃窗和建筑物的摹造正面上穿孔。他们击中“公爵的商用可靠修理店”前面的大水桶,大水桶变成了一个喷水池。
艾克.达尔顿首先看到这四个人站在布满灰尘的街上,他们的大衣向后拉,以便露出枪把。艾克以粗野的模样勒住马缰,马匹竖起后腿,尖叫着,口沫形成浓凝乳状,在马衔四周喷溅着。艾克.达尔顿看起来很像鲁特格.豪尔。
“看看我们前面都是些什么人物,”他不屑地说。“是怀尔特.伊尔普和他那位女人气的弟弟维吉尔。”
然后尔墨.达尔顿(在经历了一个月难熬的夜晚后,看起来像多纳.苏特南)在艾克旁边勒住马。“还有他们的同性恋牙医朋友,”他吼叫着说。“还有谁想——”然后他看着亚伯特,脸色转白。模糊的不屑言语在嘴唇上支吾着。
然后,波.达尔顿在他的两个儿子旁边停下了马。波非常像史林.皮肯斯。
“天啊,”波低声说。“是老大考斯纳!”
现在,佛兰克.詹姆士把他的马儿骑到波旁边,停下来。他的脸色像肮脏的羊皮纸。“各位,可真惊人!”佛兰克叫着。“我不介意在一个枯燥的日子呼啸一两个城镇,但是没有人告诉我说‘亚利桑纳犹太人’要在这儿出现!”
亚伯特.“老大”.考斯纳——从色达利亚到“轮船温泉”都以“亚利桑纳犹太人”为人所知——向前走了一步。他的手在自己“升索”枪托上方徘徊着,朝一边吐了一大口烟草,冷峻的灰色眼睛不曾离开他前面二十步远的几位骑马凶汉。
“各位,你们尽管动啊,”“亚利桑纳犹太人”说。“根据我所知,地狱还不到一半满。”
“达尔顿帮”拍拍枪套,当时“墓石浸信会教堂”的钟塔正把最后一声正午钟响送进炎热的沙漠空气中。“老大”伸手取枪,他抽枪的动作快如闪电,用左手的掌心触动枪机,把一连串致命的零点四五口径子弹射进“达尔顿帮”之中。就在此时,一个站在“长角”旅馆外的小女孩开始尖叫起来。
“谁去堵住那个奶娃娃的嘴,阻止她喊叫,”“老大”想着。“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我必须控制这种情况。他们不是平白称呼我是密西西比以西最快的犹太枪手。”
但是尖叫声持续下去,划过空中,所经之处,天色变暗,一切开始破裂。
有一会的时间,亚伯特完全不在任何地方——消失在一片黑暗中,他的梦境的片段穿过黑暗,在一团漩涡中滚动和旋转着。唯一不变的是那可怕的尖叫——听起来像是一把负荷过重的茶壶发出的尖锐叫声。
他张开眼睛,环顾周围。他坐在“第29班次”主舱前面自己的座位中。有一个大约十岁或十二岁的女孩从飞机后面走到走道上:她穿着一件淡红色衣服,戴着一副时髦的墨镜。
“她是谁啊?电影明星,还是什么?”他想着,但是他心中还是有一种不愉快的惊想感觉。这样子脱离自己喜欢的梦境是很不吉祥的。
“嘿!”他叫着——但声音很轻,以免惊醒其他乘客。“嘿,小孩!什么事啊?”
小女孩的头部猛然冲向他的声音所在。她的身体在一会儿后转过来,撞上了伸延到机舱中央的四排座位中的一个靠手上,跌落其中时,两腿朝上。
“大家都在哪里?”她尖叫着。“救命!救命!”
“嘿,空中小姐!”亚伯特喊叫着,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并且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他站起来,滑离座位,转向尖叫着的小女孩……然后停下来。现在他整个人面对飞机的后部,所看到的情景使得他僵在原来的地方不动。
他心中掠过的第一个想法是:“我想我终究不必担心惊醒其他乘客了。”
在亚伯特看来,整个767的主舱都是空空的。
兰戈利尔人.第一章.7
7.
布利安.恩格尔走到那个分开“第29班次”的头等舱和商务舱的隔板,此时他体认到:头等舱空无一人。他只停了一会,然后又开始走。也许,其他人都离开座位,去看尖叫声是怎么回事。
当然,他知道情况并非如此;他载客飞行已有足够长的时间,相当知道乘客的群众心理。如果一位乘客引起骚动,其他人很少动(就算有人动)。大部分的空中乘客,一旦登上飞机、坐下来,系好安全带,就温顺的放弃“采取个人行动”的选择。一旦上述这些简单的事情完成后,所有“解决问题”的事情就成为全体工作人员的责任。航空公司的职员们称他们为“笨鹅”,但他们实际上是温顺的绵羊……这是大部分机上工作人员很喜欢的一种态度,这样比较容易处理紧张的乘客。
但是,由于只有这件事显得没有道理,所以布利安就不去管自己所知道的事情,继续往前走。他所做的那场梦像一件破衣,仍然裹在他身上,他一部分的心智相信:那是安妮在尖叫,他会在主舱的半途中发现安妮的手压在班机机身的一个裂缝上,而那个裂缝是位于一个写着:只是流星的标志下面。
商务舱中只有一个乘客,一个年纪比较大的男人,穿着三件西装。他的秃头在看书灯的灯光中柔和地发亮。患关节炎肿起的双手整齐地交叉在安全带的扣子上。他睡得很熟,发出响亮的鼾声,不去管所有的噪音的存在。
布利安冲进主舱。在主舱中,他前进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因为他在惊愕之余,完全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情景。他看到一个十几岁的男孩站在一个小女孩身旁,小女孩已经跌进位于机舱大约四分之一地方的一个左边座位中。然而,这个男孩并没有在看着她;他正对着飞机后方凝视,下巴几乎一直垂到他自己的“硬岩餐馆”T恤的圆领上。
布利安的第一个反应大约很亚伯特.考斯纳的反应一样:我的天啊,整个飞机都是空的!
然后,他看到飞机右边的一个女人站起来,步上走道。要去看看发生什么事。她的神色茫然,脸孔浮肿,像是刚从熟睡中硬被拉起。在中央走道一半的地方,一个穿着圆领运动衫的年轻男人,对着小女孩的方向伸长脖子,露出单调而不好奇的眼光注视着。另一个男人,大约六十岁,从靠近布利安的一个座位上站起来,犹疑不决地站在那儿。他穿着红法兰绒衬衫,非常困惑的神色。他的头发在头部四周膨胀起来,形成疯狂科学家的螺旋形乱发。
“谁在尖叫?”他问布利安。“先生,飞机有问题吗?你并不认为我们的飞机正要坠落,是吗?”
小女孩停止尖叫。她从自己所跌进的座位中挣扎着站起来,然后朝另一个方向几乎向前滚动。那男孩刚好及时抓住她;他正茫然地缓缓移动着。
“他们都到哪里了?”布利安想着。“我的好老天啊,他们全都到哪儿去了”
但是,现在他的双脚却移向那男孩以及小女孩。他在途中经过另一个还在睡觉的乘客,是一个大约十七岁的女孩。她的嘴张开,显露出一种不可爱的张口模样,呼吸时吸气的时间很长,很枯燥。
他走到那男孩和那穿淡红衣服的女孩那儿。
“先生,他们都在哪里?”亚伯特.考斯纳问。他的一只手臂围着啜泣着的女孩,但并没有看着她;他的眼光在几乎被遗弃的主舱中无情地来回扫瞄。“我在睡觉时,飞机在什么地方停下来,让他们下机了吗?”
“我的阿姨不见了!”小女孩啜泣着。“我的维琪阿姨!我以为飞机空空的!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请告诉我,我的阿姨在哪里?我要我的阿姨!”
布利安跪在她身边一会儿,这样他们两人大约同等高度。他注意到那太阳镜,记起她跟那金发女人一起上飞机。
“你没有问题,”他说。“你没有问题,年轻的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狄娜,”她啜泣着。“我找不到我的阿姨。我是瞎子,我看不到她。我醒过来,座位是空空的——”
“怎么回事啊?”穿圆领运动衫的年轻人问。他站在布利安的头上方说着,不去管布利安和狄娜,只顾对着穿“硬岩”T恤的男孩以及穿法兰绒衬衫的年纪较大男人说话。“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
“你没有问题,狄娜,”布利安重复说。“这儿有其他人。你能听到他们说话吗?”
“是——的。我能够听到。但是维琪阿姨在哪儿呢?谁被杀了呢?”
“被杀了?”一个女人尖声地问。她是右边那个女人。布利安的眼光短暂地向上一瞄,看到她很年轻,黑发,很漂亮。“有人已经被杀害了吗?我们被劫机了吗?”
“没有人被杀害,”布利安说。他至少有这句话可以说。他内心感觉怪怪的:像一只小舟滑脱了停泊处。“镇定下来,亲亲。”
“我摸到他的头发!”狄娜坚持。“有人割下他的头发!”
这件事尤其是太奇异了,无法去处理;布利安不去管它。狄娜较早时的那种思绪突然向他袭来,令他感到强烈的不寒而栗——干他的,谁在驾驶这架飞机呢?
他站起来,转向穿红衬衫的年纪较大男人。“我必须往前走,”他说。“你跟这个小女孩待在一起吧。”
“好的,”穿红衬衫的男人说。“但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此时有一个男人加入,他大约三十五岁,穿着熨过的蓝色牛仔裤以及一件牛津布衬衫。他不像其他人,看起来非常镇静,从口袋中取出一副角边眼镜,摇开一个支架,戴了上去。“我们似乎少了几位乘客,不是吗?”他说。他的英国腔几乎像他的衬衫一样轻脆。“工作人员呢?有人知道吗?”
“我正要去找出来,”布利安说,又往前推进。在主舱的前头,他转身,迅速数着。又有两位乘客加入在戴着黑眼镜女孩四周乱成一团的人。一位是一直睡得很熟的十几岁女孩;她的双脚摇晃着,好像喝醉了,不然就是被石头击中。另一位是穿着磨破的运动上装的年老男士。一共八位。然后他加上自己以及商务舱的那个家伙——他至少到目前为止一直在睡着。
十个人。
上帝爱世人,其余的人在哪里啊?
但现在不是担心此事的时间——目前还有更大的问题。布利安匆匆往前走,几乎没有去看一眼那个在商务舱中打鼾的秃头老人。
兰戈利尔人.第一章.8
8.
局促在电影银幕后面以及位于两处一等舱前段之间的服务区空无一人。厨房也是,但是布利安在厨房看到一件极为令他困恼的事:饮料推车斜停在右边洗手间旁边。底端的架子上有很多用过的玻璃杯。
“他们正准备好要送饮料,”他想着。“当这件事发生时——不管‘这件事’是什么——他们刚取出推车。那些用过的玻璃杯是起飞前收回来的。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是发生在起飞后不到半小时,也许稍微晚一点——不是有沙漠上方乱流的报告吗?我想是有。那有关北极光的狗屎怪谈——”
有一会的时间,布利安几乎相信,那北极光是他梦境的一部分——确实够奇异的——但在进一步沉思后,他又相信:空中小姐梅兰妮.崔佛尔确实说过北极光的事。
不要去管它;确实发生什么事了?上帝在上,什么事啊?
他不知道,但是他确实知道:看着被遗弃的饮料推车,使他的五脏六腑充满一种强烈的恐怖和迷信感觉。有短暂的一会时间,他认为,这就是那些第一次登上“玛丽.色雷斯特号”的人必定有的感觉——面对一搜完全被遗弃的船只,上面所有的帆都整齐地装上,船长的饭桌摆好,准备开饭,所有的绳子都整齐地盘绕起来,一只水手的烟斗仍然在甲板上冒着烟,燃烧着最后的烟草……
布利安很费劲抖落这些令人瘫痪的思绪,走到服务区和驾驶舱之间的门。他敲门。如同他心中所恐惧的,没有反应。虽然他知道没有用,他还是握起拳头,用力敲击。
没有反应。
他试试门把。门把不动。在飞机意外被劫往哈瓦那、黎巴嫩和德黑兰的时候,这是“公务执行规则”。只有驾驶员能够打开它。布利安能够驾驶这架飞机……但是不能在外面这儿驾驶。
“嘿!”他叫着。“嘿,你们这些家伙!打开门啊!”
只是他知道这是徒然的。空中小姐不见了;几乎所有的乘客都不见了;布利安.恩格尔愿意打赌:767的两名驾驶员也不见了。
他相信,“第29班次”正在以自动驾驶的方式向东前进。
兰戈利尔人.第二章.1
第二章
黑暗与山脉。
贵重物品。
《圆领仔》的鼻子。
没有狗在吠叫的声音。
不得惊慌。
目的地的改变。
1.
布利安已经要那个穿红衬衫的年长男人照顾狄娜,但是一旦狄娜听到右边那个女人——声音很年轻的女人——说话,她不禁认为这个女人感到非常惊慌,于是挤到她身边,又胆怯又决毅地伸出自己的手要去拉她的手。在跟李小姐待了几年后,狄娜知道一位老师的声音听起来是怎么样的。这位黑发女人非常乐意地接起她的手。
“你说你的名字叫狄娜吗?亲亲。”
“是的,”狄娜说。“我是瞎子,但是到波士顿接受手术后,我就能够再看到东西了。也许能够。医生说,我有百分之七十的机会获得一点视力,有百分之四十的机会获得全部的视力。你叫什么名字?”
“罗蕾尔.史蒂文生。”黑发女人说。她的眼睛仍然在注意着主舱,脸孔似乎无法解脱当初的那种表情:在茫然中透露怀疑的神色。
“罗蕾尔,那是一种花,不是吗?”狄娜问。她说话的声音透露狂热的朝气。
“嗯——嗯。”罗蕾尔说。
“对不起,”戴角边眼镜,说话带英国腔的男人说。“我要到前面找我们的朋友。”
“我也要去。”穿红色衬衫的年长男人说。
“我想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事!”穿圆领运动衫的男人突然大声说。他的脸孔死样苍白,只有脸颊上有两点像胭脂一样明亮的颜色。“我现在就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很惊奇。”英国人说。然后开始往前走。穿红衬衫的男人追随在他后面。那个表情迟钝的十几岁女孩跟在他们后头盲无目的地走了一会,然后在位于主舱和商务舱之间的隔格旁停下来,好像不确知自己置身何处。
那个穿着磨破运动上衣的年老男士,走到一个左边的窗口,倾身,望了出去。
“你看到什么?”罗蕾尔.史蒂文生问。
“黑暗与山脉。”穿运动上衣的男人说。
“落矶山吗?”亚伯特问。
穿着磨破的运动上衣的男人点头。“我想是,年轻人。”
亚伯特决定自己往前走。他今年十七岁,非常聪明,而今晚的“大神秘问题”也在他心中浮现:谁在驾驶这架飞机?
然后他认为:这个问题并不要紧……至少此刻不要紧。他们正顺利地前进,所以也许有一个在驾驶;就算一个人变成一件东西——换言之,自动驾驶——他也无能为力。身为亚伯特.考斯纳,他是一位资赋优异的小提琴手——倒不是什么神童——正要前往伯克利音乐学院就读。身为“老大”是他用以逃避爱护他的父母的方式——他的父母不允许他参加少棒,因为怕他伤害到“资赋优异”的双手;他的父母也在内心相信:每次感冒鼻塞都意味着肺炎的开始。他是一位神枪手小提琴手——有趣的组合——但他对于飞机一无所知。那小女孩说了一件事,既引发他的兴趣,也使他心惊胆颤。我摸到他的头发!她这样说。有人割掉了他的头发!
他离开狄娜以及罗蕾尔(那个穿着破运动上衣的男人已经走到飞机右边去看着窗外,而那个穿圆领运动衫的正往前走,要去找其他人,他的眼睛眯了起来,透露好斗的神情),开始折回狄娜踏上左边走道时所经过的路线。
有人割掉他的头发!她曾经这样说;在没有很多排远的地方,亚伯特看到了她所说的东西。
兰戈利尔人.第二章.2
2.
“先生,我正在祈祷,”那英国人说,“希望我在一等舱的一个座位中所看到的那顶驾驶员帽子是你的。”
布利安站在锁着的门前面,头垂下来,愤愤地想着什么事。这个英国人在他后面说话时,他惊跳起来,脚跟旋转过来。
“我不是有意要惊吓你,”英国人温和地说。“我叫尼克.霍普维。”他伸出自己的手。
布利安跟他握手。这种古代的仪礼完成一半时,他想到:这必定是一场梦。从东京开始的那趟可怕飞行,加上听到安妮已死的消息,使他有这种想法。
他心中的一部分知道:情况并非如此,就像他心中的一部分已经知道:小女孩的尖叫跟一等舱空无一人无关,但是他把捉这种想法,就像他把捉另外那个想法。这个想法很有帮助,为何不把捉?其他一切都是疯狂的——那样地疯狂,甚至想及它们,就使他感觉呕心,像是患了热病。何况,确实没有时间去思考,真的没有时间,同时他发现:这样也是一种舒慰。
“我是布利安.恩格尔,”他说。“很高兴见到你,只是情况——”他无助地耸耸肩。到底情况如何呢?他无法想到一个形容词来适当地描述情况。
“有点怪异,不是吗?”霍普维表示同意。“我想现在最好不要去想。工作人员有回答吗?”
“没有,”布利安说,忽然拳头打在门上,显得很沮丧。
“看开点,看开点,”霍普维安慰他。“我们还没有谈谈那顶驾驶员的帽子呢,恩格尔先生。你不知道,称呼你恩格尔机长,会给我多大的满足与舒慰。”
布利安禁不住咧嘴而笑。“我确实是恩格尔机长,”他说,“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我想你可以叫我布利安。”
尼克.霍普维抓住布利安的左手,真诚地吻了它。“我想我倒要叫你‘救主’,”他说。“你非常介意吗?”
布利安仰起头,开始笑着。尼克也跟他一起笑。他们站在几乎空空的飞机中那道锁着的门前面,狂野地笑着,此时那个穿红衬衫的男人,以及那个穿圆领运动衫的男人到达了,他们看着这两个人,好像他们这两个人已经疯掉了。
兰戈利尔人.第二章.3
3.
亚伯特.考斯纳右手握着那团头发,注视着它,露出沉思的神色。头发在头灯照射之下显得很黑,很光滑,是很正规的毛皮;那女孩为此吓破了胆,他一点也不惊奇。如果亚伯特的眼睛看不到的话,也会吓坏的。
他把假发丢回座位,看了看放在旁边座位的那个皮包,然后更仔细地看着皮包旁边的东西。那是一枚平常的结婚金戒指。他把戒指拿起来,检视着,然后放回原处。他开始慢慢走向飞机的后面。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亚伯特心中充满了惊奇的感觉,他已经完全忘记谁在驾驶飞机的问题,也忘记另一个问题:如果是自动驾驶的话,他们到底要如何从这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