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狄娜会没问题,”她说,“但是我不知道。他把她刺得很重。”
“你看到机长吗?”
贝莎尼点头。“他有点是把我踢出来。我想,他是在为他的仪器设定程式,或者在做什么事。”
罗伯.任金斯严肃地点头。“我希望是如此。”
谈话停下来。他们两人都看向东边。一种新出现,甚至更加不详的声响,现在造成了嘎吱、嚼动的噪音:一种很响亮、不具生命力的尖叫。那是一种具有奇异机械成份的声音,使得罗伯想到液体上一种自动传送的低速档。
“现在更加接近了,不是吗?”
罗伯勉强地点头。他抽着烟,发亮的余灰短暂地照亮一双疲倦、惊恐的眼睛。
“任金斯先生,你认为是什么?”
他慢慢摇头。“亲爱的女孩我希望我们永远不必去知道。”

兰戈利尔人.第七章.15
15.
在升降梯一半的地方,尼克看到一个弯身的人影站在没有作用的一排电话前面。说不出是亚伯特还是克雷格.吐米。这位英国人把手伸进右前方口袋,左手压着它,以免硬币发出叮当响,并且籍着触觉从零钱中选了两个二角五分币。他把右手握成拳头,把两角五分币滑进指头之间,做为一种临时的指节环。然后他继续走下去,到达厅廊。
电话旁的人影在尼克走近时抬起头来,是亚伯特。“不要踏到呕吐的东西,”他冷淡地说。
尼克把二角五分币放回口袋,匆匆走到这个男孩所站的地方——男孩双手撑在膝盖上方,像一个老年人高估了自己的运动能力,以致受了伤。他能够嗅到呕吐物的强烈酸腐味。这种气味加上散发自男孩的汗臭味——恐惧所引起——是他太熟悉的气味了。他在福克兰群岛上经验到这种气味,甚至在北爱尔兰更进一步经验到这种气味。他把左臂放在男孩的肩膀上,亚伯特很缓慢地直起身子。
“‘老大’,他们在哪里?”尼克安静地问。“加夫尼和吐米——他们在哪里?”
“吐米先生在那儿。”他指着地板上一团蜷缩的形体。“加夫尼先生在‘机场服务处’办公室。我认为他们两个人都死了。吐米先生当时在‘机场服务处’办公室。我想是躲在门后。他杀了加夫尼先生,因为加夫尼先生先走进去。要是我先走进去,他就会杀死我。”
亚伯特困难地咽口水。
“然后我杀了吐米先生。我不得不这样做。他追逐我,知道吗?他在什么地方找到了一只小刀,追逐我。”他讲话的声调会被误认为冷漠,但尼克比较了解,并不这样认为。他在一团白朦朦的亚伯特脸孔上看到的并不是冷漠。
“‘老大’,你能够撑住吗?”尼克问。
“我不知道,我以前不曾杀——杀任何人,并且——”亚伯特发出压抑、痛苦的欷歔声。
“我知道,”尼克说。“真是可怕,但是会淡忘的。我知道。你必须淡忘,‘老大’。我们在休息之前还有很多里路要走,没有时间进行治疗。那声音更大了。”
他离开亚伯特,走到地板上蜷缩着的形体那儿。克雷格.吐米侧卧着,一只上举的手臂部分遮住脸孔。尼克把他翻滚成仰卧的姿势,看了看,吹了轻轻的一声口哨。吐米还活着——他能够听到吐米的呼吸发出的粗鲁声音——但是尼克可以用银行存款打赌,这个人这次不是在假装了。他的鼻子不只是被击破;看起来像化为蒸气。他的嘴像一片血糊糊的凹槽,环绕着牙齿碎片。吐米的前额中央那个深深凹下的伤口,表示亚伯特又在这个人的头盖上创造了杰作。
“他用一个烤面包机做出这一切来,”尼克喃喃着。“耶稣与玛丽,汤姆、狄克与哈利(皆表示惊叹——译注)。”他直起身子,提高声音。“他没有死,‘老大’。”
尼克离开亚伯特时,亚伯特又弯身。现在他慢慢地挺起身子,对着他向前走一步。“他没有死吗?”
“你自己去听听。昏过去了,但还有气息。”可是不会维持很久;从声音来判断不会维持很久。“我们去看看加夫尼先生——也许他也逃过一劫。担架怎么样?”
“哦?”亚伯特看着尼克,好像尼克说了外国话。
“担架,”尼克又耐心地说一次,同时他们走向“机场服务处”开着的门。
“我们找到了。”亚伯特说。
“是吗?真棒!”
亚伯特就在门里面停下来。“等一会,”他喃喃着,然后蹲下去,摸索唐的打火机。他在一会儿后找到了。打火机还温温的。他又站起来。“我想加夫尼先生是在桌子的另一边。”
他们四处走动,跨过翻落的堆堆纸张以及那个“内部/外部”资料篮。亚伯特伸出打火机,弹动轮子。在尝试第五次时,灯芯着火,微弱地燃了三、四秒。这样够了。尼克在打火机的火花闪亮中已经看得足够了,但是他不喜欢对亚伯特这样说。唐.加夫尼四肢伸开,仰卧着,眼睛张开,一种恐怖、惊奇的神情仍然凝固在他脸上。他毕竟没有逃过一劫。
“吐米怎么没有也逮到你呢?”尼克过了一会儿后问。
“我知道他在那儿。”亚伯特说。“甚至在他还没有攻击加夫尼先生之前,我就知道了。”他的声音仍然显得冷漠,颤抖,但是他感觉好受一点了。现在他已实际上面对可怜的加夫尼先生——可以说正视着他——他就感觉好受一点了。
“你听到他的声音吗?”
“不——我看到那些。在桌子上。”亚伯特指着小堆撕毁的纸片。
“你确实很幸运。”尼克在黑暗中把一只手放在亚伯特的肩膀上。“朋友,你值得活着。你赢得这种特权。好吧?”
“我会努力。”亚伯特说。
“你做了,老弟,这样免除了很多梦魇。你现在所看着的是一个了解你的人。”
亚伯特点头。
“‘老大’,坚持下去吧。只是这个道理——只要坚持下去,你就会表现得很好。”
“霍普维先生?”
“是的?”
“请你不要那样叫我好吗?我——”他的声音哽住;亚伯特用力清清喉咙。“我认为我不再喜欢这个称呼了。”

兰戈利尔人.第七章.16
16.
他们在三十秒钟后从黑暗洞穴似的地方——“机场服务处”——出现,尼克抓着折叠的担架的手把地方。当他们到达那排电话时,尼克把担架交给亚伯特,亚伯特一言不发接下来。桌布躺在大约离吐米五步远的地板上;吐米现在大口吸着空气,发出不规则的鼾声。
时间很短,时间干他的很短,但是尼克必须看看这种情况。他必须这样做。
他拿起桌布,拉出烤面包机。一片发热金属卡在一个旋转面包的长孔中;其他几处散落在地板上。时间指标和按下面包的手把掉落了。烤面包机的一个角落向里凹。左边被击成一个圆形的深痕。
“就是这一部分撞击到我们的朋友吐米的鼻子,”尼克想着。“真惊人。”他摇摇烤面包机,听听里面的破片发出松弛的咔嗒声。
“一架烤面包机,”他惊奇地想着。“我有一些朋友,亚伯特——专业的朋友——他们不会相信的。我自己也几乎不相信。我是说……一架烤面包机。”
亚伯特已经转头。“把它丢掉吧,”他声音粗嘎地说。“我不想看着它。”
尼克按照男孩的意思去做,然后拍拍他的肩膀。“把担架拿到楼上去。我立刻去与你们会合。”
“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看看那间办公室里还有什么可以使用。”
亚伯特看了他一会,但是,他在黑暗中看不清尼克的五官。最后他说,“我不相信你。”
“你也不必相信我,”尼克以一种出奇地温和的声音说。“继续走啊,‘老大’……我是说亚伯特。我不久就会去跟你们会合。不要回头看。”
亚伯特又注视他一会,然后开始辛苦地走上不转动的升降梯,头垂下来,担架在他右手中像手提箱一样摇晃着。他没有回头看。

兰戈利尔人.第七章.17
17.
尼克一直等到男孩消失进阴暗中,然后他走回到克雷格.吐米躺着的地方,蹲在他身边。吐米仍然在昏迷中,但他的呼吸似乎稍微有规律了。尼克认为并不是不可能——在医院中持续治疗一、两周,吐米可能复原。他已经至少证明一件事:他有一个硬得可怕的头。
“可惜下面的头脑那么软,朋友,”尼克想着。他伸出手,想要把一只手放在吐米的嘴上,另一只放在他的鼻子上——或所剩下的鼻子部分。只需要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们就不必再为克雷格.吐米先生烦恼了。其他人会对这种行为感到恐惧而为之畏缩——曾称之为残忍的谋杀——但尼克却视之为一张保单,恰像一张保单。吐米已经有一次从似乎是完全的昏迷之中站了起来,现在他们中的一员已死,而另一员受到严重的伤害,也许是致命的伤害。再冒同样的险是没有意义的。
还有一件别的事。如果他让吐米活着,那么他到底为何让他活着呢?让他成为一个没有生命的世界中一种短促而阴森森的存在吗?让他有机会在一个没有动态的天空下——所有天气型态似乎已经停止——呼吸无生机的空气吗?让他有机会去遭遇正在从东边接近的任何东西吗?……那种东西在接近时发出一种声音,像一大群巨大、掠夺性的蚂蚁。
不。最好是看到他远离了这一切。那将是没有痛苦的,那将是足够美好的。
“比这个龟儿子所值得的还美好。”尼克说,但仍然犹疑着。
他记起那个小女孩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抬起来看他。
“你不要杀死他!”不是一种请求;那是一种使命。她是从隐藏着的一种最后保留状态中使出一点力气,为的是对他发出那个命令。“我只知道我们需要他。”
为何她如此去它的保护他呢?
他又蹲了一会儿,注视着克雷格.吐米被击破的脸。当鲁迪.华威克在升降梯顶端地方讲话时,他跳起来,好像是魔鬼出现了。
“霍普维先生?尼克?你要来吗?”
“很快就来,”他别过头叫着。把手伸到吐米的脸上,又停下来,记起小女孩的黑眼睛。
我们需要他。
他突然站起来,留下克雷格.吐米在那儿痛苦地挣扎着要活下去。“来了。”他叫着,轻快地跑上升降梯。

兰戈利尔人.第八章.1
第八章
重加燃料。
黎明的曙光。
《兰戈利尔人》的接近。
早晨的安琪儿。
《永恒》时间的计时者。
起飞。
1.
贝莎尼已经丢弃了那支几乎没有味道的香烟,又走上阶梯;走到一半时,罗伯.任金斯叫出来:“我想他们是出来了!”
她转身,再跑下阶梯。一连串黑色的小斑点正从行李隔间中出现,沿着传送带爬动。罗伯和贝莎尼跑过去迎见他们。
狄娜被系在担架上。鲁迪抬着担架的一端,尼克抬着另一端。他们跪着爬动,贝莎尼可以听到那个秃顶的男人粗嘎、喘不过气来的声音。
“让我来帮忙。”她告诉他,鲁迪欣然放掉他那一端的担架。
“小心不要震动她,”尼克说,旋转两腿离开传送带。“亚伯特,你到贝莎尼那一端,帮我们送她上阶梯。我们要担架尽量保持水平。”
“她有多严重?”贝莎尼问亚伯特。
“不好。”他严酷地说。“昏迷,但仍活着。我只知道这样。”
“加夫尼和吐米呢?”当他们越过去,到达飞机旁边时,罗伯问。他必须稍微提高声音,才能让对方听到;嘎吱的声音现在更高了,而那种传送受到阻碍的低沉尖叫,变成一种令人疯狂的主调。
“加夫尼死了,吐米可能也死了,”尼克说。“我们以后再讨论,如果你要想要的话。现在没有时间。”他在阶梯底端停下来。“注意抓好你们那一端!你们两个。”
他们缓慢而小心地把担架向上移动,尼克向后退,在前端弯身,亚伯特和贝莎尼在后面把担架抬到前额的高度,臀部在狭窄的阶梯上推挤着。罗伯、鲁迪和罗蕾尔跟在后面。自从亚伯特和尼克回去后,罗蕾尔只讲了一次话:问他们吐米是否死了。尼克告诉她说没有,她曾紧紧地看着他,然后欣慰地点头。
布利安站在驾驶舱门口,尼克到达阶梯顶端,把他那一端的担架顺利地移进里面。
“我要把她放在一等舱,”尼克说,“担架的这一端高起来,让她的头向上。可以吗?”
“没有问题。用一两条安全带穿过主架来稳住。你看到要放在哪里吗?”
“是的。”他对亚伯特和贝莎尼说:“上来吧,你们做得很好。”
在驾驶舱的灯光中,眼皮盖呈现一种微妙的紫色。在皮带下(尼克已经在皮带上原有的小洞之后又打了一个新洞),临时的压垫物呈暗红色。布利安能够听到她的呼吸,像一支吸管在一个几乎空空的杯子底端吸着风。
“情况很糟,不是吗?”布利安低声问。
“嗯,是她的肺,不是她的心脏,并且也没有像我所担心的那样很快充满空气……但情况很坏,是的。”
“她会活到我们回去吗?”
“我怎么会知道呢?”尼克忽然对他喊叫着。“我是一个军人,不是一位大医生!”
对方僵住了,露出警戒的眼光看着他。罗蕾尔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又刺痛了。
“抱歉,”尼克喃喃说,“时光旅行会伤害一个人的神经,不是吗?我很抱歉。”
“不必要抱歉,”罗蕾尔说,并触动他的手臂。“我们全都承受着压力。”
他对她露出疲倦的微笑,触碰她的头发。“你是一位甜心,罗蕾尔,确实是。来吧——我们来把她系好,看看我们如何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

兰戈利尔人.第八章.2
2.
五分钟后,狄娜的担架已经倾斜着固定在两个一等舱座位上,头向上,脚向下。其余的乘客在一等舱服务区布利安身旁围成一个紧密的小圈子。
“我们需要为飞机加燃料,”布利安说。“我现在要发动另一个引擎,尽可能去接近登机桥旁那架727-400。”他指着那架“德尔塔”飞机——在黑暗中只是灰灰的一团。“因为我们的飞机比较高,所以我能够让我们的右翼处于‘德尔塔’的左翼上方。我那样做的时候,你们中四个人就推来一辆橡皮管运输车——另一座登机桥旁还有一辆我在天黑之前看到的。”
“也许我们最好叫醒在飞机后面的‘睡美人’,要他帮帮忙。”罗伯说。
布利安想了一会儿,然后摇头。“我们现在最不需要的是一位受惊、迷迷糊糊的乘客让我们照顾……尤其是一位宿醉得要命的乘客。我们不需要他——两个强健的男人在必要时能够推动一辆橡皮管运输车。我见过有人这样做。只要检视传送杠杆,确实它在空挡中。运输车必须直接停在重叠的机翼下面,知道吗?”
他们全都点头。布利安仔细看他们,认为鲁迪和贝莎尼因为使劲抬担架,仍然太累,没有什么大帮助。“尼克,罗伯,和亚伯特。你们去推。罗蕾尔,你驾驶,好吗?”
他们点头。
“那么开始动手吧。贝莎尼?华威克先生?让他们一起下去。把阶梯拉离飞机;等我把飞机再定位时,才把阶梯放在重叠的机翼下面。机翼,不是门。知道吗?”
他们点头。布利安环顾他们,看见他们的眼睛自从他们着陆以来第一次显得清晰而明亮。“当然,”他想着。“他们现在有事可做了。我也是,我感谢上帝。”

兰戈利尔人.第八章.3
3.
他们走近位于空着的登机桥左边的橡皮管运输车,罗蕾尔发现她实际上能够看到车子。“我的天啊,”她说。“又要白天了。天黑以来才经过多久了呢?”
“根据我的表不到四十分钟,”罗伯说,“但是我感觉到,我的表在飞机外面时,时间并不很准。我也感觉到,无论如何,时间在这儿并不很重要。”
“吐米先生会怎么样呢?”罗蕾尔问。
他们已经到达那辆车旁边。那是一辆小车,后面有一个油箱,还有一个露天的司机座位,此为有一些很粗的黑橡皮管绕在两边。尼克一只手臂抱在罗蕾尔的腰上,把她转向自己。有一会的时间,她有一种疯狂的想法,以为他要吻她,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
“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样,”他说。“我只知道:在重要关头时,我选择了狄娜要我做的事。我让他昏迷地躺在地上。好吧?”
“不,”她以微微不自在的声音说,“但我想,只好这样了。”
他微微笑着,点头,在她腰部短暂地一压。“当我们回到洛杉矶,你会跟我去吃饭吗?”
“会的,”她立刻回答。“那是令人期望的事。”
他又点头。“对我而言也是如此。但是除非我们让这架飞机再加油,不然我们就不会到达任何地方。”他看着橡皮管运输车的露天司机座位。“你能够发现空档吗?你认为能够吗?”
罗蕾尔看看从司机座位地板突起的手排档。“恐怕我开自动排档的车。”
“我来做。”亚伯特跳进司机座位,压下离合器,然后仔细看着手排档圆球上的图解。在他后面,767的第二个引擎在呜咽声中发动起来,两个引擎在布利安加足动力时,更加有力地悸动着。噪音很大,但罗蕾尔发觉自己完全不介意。噪音掩盖另一种声音,至少暂时地。她一直想要看着尼克。要是他真的邀她出去吃饭呢?事情似乎已经很难相信。
亚伯特换档,然后摇摆手排档。“好了,”他说,跳了下来。“你上去,罗蕾尔。一旦我们把它推动,你就必须用力向右转,让车子绕一个圈子。”
“好的。”
她紧张地向后看,同时三个男人在橡皮管运输车后面排成一排,尼克在中间。
“你们都准备好了吗?”他问。
亚伯特和罗伯点头。
“好,那么——大家一起。”
罗伯已经架稳,准备用力推,只恨背部下面的疼痛最近十年来一直折磨他,但是橡皮管运输车很容易就动了起来,容易得令人觉得荒谬。罗蕾尔使尽力量旋转,僵硬而粗糙的方向盘。黄色的车子在灰色的柏油路上绕了一个小圈子,向后滑向767,而767正在停着的“德尔塔”喷射机的右手边缓缓移入定位。
“这两架飞机的差异令人难以置信。”罗伯说。
“是的,”尼克表示同意。“你先前说得对,亚伯特。我们也许漂离了‘现在’,但是奇怪的是,那架飞机仍然是‘现在’的一部分。”
“我们也是,”亚伯特说。“至少到目前为止是。”
767的涡轮机停下来,只剩下辅助动力系统的低沉隆隆声——布利安正在运作所有的四个辅助动力系统。它们的声音不够高,不足以掩盖东边的声音。先前,那声音透露一种有力的一致性,但是当它接近时,就分裂了;似乎声音中另有声音,而其总和的声音似乎显得异常熟悉。
“是进食时的动物,”罗蕾尔想着,身体发抖。“声音听起来就像那样——进食的动物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出来,放大到怪异的程度。”
她颤抖得很厉害,感觉到惊慌的心情开始噬蚀自己的思绪,那是一种自然力,她无法控制,就像她无法控制制造出那种声音的任何东西。
“也许,如果我们能够看到它,那么我们就能够应付它,”罗伯在他们又开始推那辆加燃料用的车子时这样说。
亚伯特看了他短暂的一会,说道,“我不这样认为。”

兰戈利尔人.第八章.4
4.
布利安出现在767的前门,做手势要贝莎尼和鲁迪把阶梯推到他那边。他们推好时,他走到顶端的平台,指着重叠的机翼。当他们把他推往那个方向时,他倾听那种正在接近的噪音,忽然记起很久以前所看到的一部午夜场电影。在电影中,却尔登希斯顿在南美拥有一片大农场。农场遭受一大群移动的蚂蚁雄兵所攻击,这些蚂蚁在途中吃掉一切——树、草、建筑物、母牛、人。那部电影叫什么呢?布利安记不起来了。他只记得却尔登拼命地使出计策要阻止这些蚂蚁,或者至少拖延它们的到来。他最后击败它们了吗?布利安记不得了,但是他那个梦的一个片段忽然回归,由于其缺乏与任何事物的关联,所以很令人不安。一个不详的红色标志,上面写着“只是流星”。
“停!”他对着下面的鲁迪和贝莎尼叫着。
两个人不再推,布利安小心地爬下阶梯,一直到他的头部与“德尔塔”的机翼下边同高。767和727都在左翼装备有单点加油口。他现在正看着小小的四方形口盖,上面以模板刻着“油箱入口”,以及“再加油之前请检查隔离活门”。有一个机智的人在口盖上贴着一张圆形的黄色笑脸贴纸。那是最后的超现实手笔。
亚伯特、罗伯、和尼克,已经把橡皮管运输车推到他下面的定位,现在正往上看,他们的脸孔在逐渐明亮的阴暗之中,像是肮脏的灰色圆圈。布利安倾身,对着下面的尼克喊叫着。
“车子上有两根橡皮管,一边各一根!我要短的那一根!”
尼克把管子拉出来,递上去。布利安一手抓住梯以及橡皮管管嘴,在机翼下倾身,打开再加油的口盖。里面是一个凸出的接头,有一个钢制尖头,像一根指头一样突出。布利安更往外倾身……结果脚滑了。他抓住梯阶的栏杆。
“朋友,抓好,”尼克说,爬上梯阶。“我来帮你。”他在布利安下面三个梯级的地方停下来,抓住他的皮带。“帮我一个忙,好吗?”
“什么忙?”
“不要放屁。”
“我会尽量,但并不担保。”
他又往外倾身,并看下面其他人。鲁迪和贝莎尼已经在机翼下与罗伯及亚伯特会合。“移开啊,不然要淋上一身汽油了!”他叫着。“我无法控制‘德尔塔’的隔离活门,可能会漏油!”他在等待他们后退时,心中想着,当然,也许不会漏油。就我所知,这架飞机上的油箱干的像去它的骨头。
他又往外倾身,既然尼克已经把他架稳,他就使用两只手把管嘴推进加油口。有一阵短暂的汽油溅洒声——在这种情况下,是一种很受欢迎的溅洒声——然后是一阵坚实的金属咔嗒声。布利安把管嘴向右边扭转四分之一角度,锁定位,然后很满意地听着汽油流下橡皮管到达橡皮管运输车,运输车上有一个关闭的活门会阻止它的流动。
“好的,”他舒口气,身子拉回阶梯。“到目前为止情况良好。”
“朋友,现在怎么办?我们要如何使车子发动?我们从飞机上进行垂直开动吗?或者用什么方法?”
“我怀疑我们是否能够这样做——纵使有人记得带来垂直粗索,”布利安说。“所幸,车子不必要发动。基本上,车子只是过滤和转移汽油的装置。我使用我们飞机上的动力辅助系统,从727身上把油吸进来,就像使用吸管从杯子中吸柠檬汁一样。”
“要花多长的时间呢?”
“在最适宜的情况下——以地面动力抽取——我们一分钟能够装备两千磅的燃料。像现在这样做,就比较难计算了。我以前从来就不必要使用动力辅助系统来抽取燃料。至少一小时,也许两小时。”
尼克焦急地向东方凝视一会;当他再度说话时,声音很低。“朋友,帮我一个忙——不要把此事告诉其他人。”
“为什么?”
“因为我不认为我们有两小时。我们甚至没有一小时。”

兰戈利尔人.第八章.5
5.
狄娜.凯莎琳.贝尔曼自己一个人在一等舱中,她张开了眼睛。
看到了。
“克雷格。”她低语。

兰戈利尔人.第八章.6
6.
“克雷格。”
但是,他不想再听到自己的名字。当人们叫他的名字时,总是发生不幸的事情。总是。
“克雷格!起来,克雷格!”
不。他不要起来。他的头已经变成一个巨大的蜂巢;“痛苦”在每个不规则的蜂室和弯曲的蜂廊中吼叫、咆哮。蜜蜂已经来了。蜜蜂已经认为他死了。它们已经入侵他的头,把他的头骨变成一个蜂巢。现在……现在……
“它们感觉到我的思绪,正努力要把我的思绪螫死,”他想着,模糊、痛苦地呻吟。他那血迹斑斑的双手在铺于下层厅廊地板的工业地毯上慢慢张开又合起。“让我死吧,哦,请就让我死吧。”
“克雷格,你必须起来!现在!”
是他父亲的声音,是他从来无法拒斥或阻挡的那种声音。但是他现在要拒绝了。他现在要阻挡了。
“走开,”他沙哑地说。“我恨你。走开。”
“痛苦”像从金色喇叭吹出的尖叫声,在他头里面呜声着。成群的蜜蜂,狂怒而螫人,在喇叭吹响时从喇叭口中飞出来。
“哦,让我死吧,”他想着。“这是地狱。我是处身于一个充满蜜蜂和大群号角的地狱中。”
“站起来,克雷吉——畏吉。今天是你的生日,你猜猜有什么礼物?你一起来,有人就会递给你一瓶啤酒,打你的头……因为这是送给你的一击!”
“不,”他说。“不要再打了。”他的双手在地毯上拖曳着。他努力要张开眼睛,但干掉的血所形成的凝胶把眼睛黏住了。“你们死了。你们两个人都死了。你们无法打我了,你们不能叫我做事了。你们两个都死了,我也要死了。”
但是,他并没有死。在这些幽灵似的声音之外的什么地方,他能够听到引擎的呜咽……以及另外的那种声音。前进中的“兰戈利尔人”的声音。他们在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