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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可是它好像在变大。

  可是……又能有什么选择呢?

  关于这点,脑海里的声音就无话可说了。

  “我不想催你下决定,”店员开口了:“可是今早我还有一些发票得亲自去送,所以……”

  “我买了。”欧华说。他正要伸手拿皮夹时,突然又看到一个东西,陈列在清仓大拍卖的架子上。“那是什么东西啊?”他指着那个东西问道。

  “那个?”店员说道:“哦,是电锯啊,修剪树篱用的。我们六月的时候进了两打,可是一直不好卖。”

  “我要买一把。”欧华说。他开始笑了起来。后来,这位店员特别把这个笑容描述给警察听,而且强调他很不喜欢这个笑容。

  欧华回家后,将他新买的东西摆在厨房的桌子上,然后仔细读着“管通易”上的使用说明。

  “将四分之一瓶小心倒入水管内……十五分钟后即可用水冲洗。可视阻塞情况重复以上用法。”会不会用到第二次呢?为了确保不会再用一次,欧华决定一次倒入二分之一瓶。或许更多。

  他用力扭开安全瓶盖,好不容易才把盖子打开。他走过客厅,沿着长廊向浴室走去。他把这瓶白色的“管通易”捧在胸前,表情相当严肃,就像一位战士准备从战壕中爬出,开始冲锋陷阵一般。

  “等一下!”当他颤抖的手才刚要碰到浴室门把,脑海里却有个声音大喊着。“这太疯狂了!你不需要水管疏通剂,你需要一位精神科医生!你需要一张可以让你舒服躺在上面的床,告诉医生你产生的一切幻想。对了,就是这种字眼,幻想……有一根手指头被困在浴室洗脸盆中,一根正在变大的手指。”

  “我才不!”欧华用力摇着头。“想都别想。”

  他无法想象他把这种事告诉医生的后果,任何人都不能说。假如被拉斯雷普先生知道会怎么样?他也可能通过维蕾的父亲听到。维蕾的父亲比尔·迪宏奈也是会计师,曾与拉斯雷普先生共事多年。在欧华去与拉斯雷普先生面试时,手上拿的就是维蕾父亲笔写的推荐信。迪宏奈先生除了没有亲自给欧华工作外,该帮的都帮了。他现在虽已退休,但他与拉斯雷普先生仍经常联系。如果维蕾发现她的老公要去看精神科医生,她一定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妈妈,而她妈妈当然也会告诉她的先生。而迪宏奈先生……

  欧华发现他正想着两位男人,他的岳父和他的老板。他的脑海浮现一个幻想:这两个老人在像天堂般的俱乐部里,坐在皮制的安乐椅上,手中拿着樱桃汁,在拉斯雷普先生右手边的小桌上还摆有一个雕工精美的玻璃瓶。(欧华从未看过他们喝过樱桃汁,可是在这个病态、可怕的幻想中,这似乎是必备的条件。)他看到届龄七十、只能管一些芝麻绿豆大事的迪宏奈先生神秘地靠向前说:“拉斯雷普,你一定不会相信我女婿最近怎么了。他竟然要去看精神科医生!你知道吗,他幻想有一根手指出现在家里浴室洗脸盆里。你想,他会不会是嗑药了?”

  尽管欧华知道上面的这个幻想并不一定会发生,可是如果不是那样,又会变得如何?他还是无法去找精神科医生。他的个性就是如此,在公共厕所小便时,只要有人在他身边,他就很难马上尿出来。毫无疑问的,他根本不可能躺在精神科的沙发床上讲出心事,不可能让那些小头锐面、留着山羊胡须的医生接二连三问他问题。这就像参加地狱举办的机智问答游戏一样。他再次伸手握住门把。

  “叫水管工人来!”他脑海里的那个声音拼命呐喊着:“叫工人来无所谓嘛,你不必告诉他你看到的东西,只要骗他说水管阻塞、或说你太太把结婚戒指掉到水管里去了!说什么都可以。”但是,这个想法比去看精神病医生更不实际。这里是纽约,要找工人,至少要等一个礼拜,他们才不管你掉什么东西进去。欧华可不想在等工人来的七天中到处找地方上厕所。

  “那就快做吧!”那个声音放弃自己的主张。“赶快做啊!”欧华的正反两种想法终于一致了。事实上,他害怕自己如果不赶快行动,就会失掉行动的勇气。

  “把鞋子脱掉,轻轻过去,给它来个出其不意。”

  欧华觉得这个想法倒是个好主意。他立即行动,轻轻把鞋子脱下。

  他觉得自己好像应该戴上手套,以免被疏通剂溅到。他知道维蕾放了一双手套在厨房的水槽底下。但是,他不能浪费时间在去拿手套上,只要一犹豫,勇气就有可能不见了。也许是短暂消失,也许永远不见。

  他小心打开浴室的门,偷偷溜进去。

  欧华的浴室采光不是很好,但在像现在这样接近中午的时候,室内光线还算满充足的。能见度不错,而且没有发现那根手指头,至少目前还没有。欧华踮着脚,右手紧紧抓住那瓶水管疏通剂,穿越过浴室来到洗脸盆旁,弯下腰仔细瞧着褪色的粉红磁制洗脸盆底部中间黑黝黝的圆洞。

  此时,那根又小又恶心的手指从洞里的黑暗中爬出来,浑身湿答答地,像梳洗到一半便急忙赶来问候好朋友似的。

  “尝尝这个吧!”欧华尖叫着,便动手把这瓶“管通易”往水管里倒。蓝绿色的液体从瓶中流出,浇在正要爬出来的手指上。

  疏通剂顿时产生作用,蓝绿色的液体覆盖在那根手指的指甲及指尖。它疯狂了,像位苦行僧似地在有限的空间中一圈又一圈地旋转着,把蓝绿色的液体向四周挥散。几滴疏通剂溅到欧华身上,立刻把淡蓝色的棉质衬衫烧出好几个洞,并且发出嘶嘶的声音。还好这件衬衫很大,所以疏通剂才没穿透烧到他胸部及腹部的皮肤。不过还是有几滴溅上他右手手腕及手掌,但是当时欧华却毫无感觉。他现在正处于万分激动之下,肾上腺激素不只是增加分泌而已,简直就像洪水般泛滥了。

  那根手指开始向洗脸盆外爬,以一般手指关节做不到的姿态弯曲着。它冒着烟,闻起来就像把橡胶靴子放在烤肉架上烧。

  “多吃一些!午餐够丰盛吧!你这混蛋!”欧华大叫,继续把疏通剂往那根手指上倒。那根手指越伸越长,快举到一尺高,就像一条眼镜蛇从蛇篮子竖起来一样。它几乎快碰到疏通剂的瓶口,在洗脸盆边摇摆着,像在发抖一样,而后突然改变方向,迅速退进水管里。欧华弯下腰往洞里看去,只见到一股白色余烟从水管黑暗中升起,如同慵懒的蔓藤轻轻往上攀。

  他深吸一口气,此时才发觉他犯了个大错——他吸入太多“管通易”的化学气体。他感到一阵恶心,一下子便吐了一大堆东西到洗脸盆里。他东摇西晃地离开洗脸盆边,仍隐隐作呕。

  “我成功了!”他兴奋地大喊大叫着。尽管浴室弥漫着腐蚀性化学药品及肌肉灼伤的恶臭,尽管他已头昏眼花,但是他还是非常得意。他击败了敌人!不管这个敌人是神是鬼,都被他击退了!

  “我做到了!我做到了!我……”

  他胃里又有东西涌上来了,他跪倒在马桶前,右手仍僵硬地拿着那瓶“管通易”。然而,当他发现维蕾今早上完厕所盖上了马桶盖时,一切都来不及了。他吐了出来,呕吐物溅满整个粉红马桶盖上,然后他便昏倒在他吐出来的黏糊状残渣之中。

  他没有昏迷太久,因为浴室的光线依旧明亮。即使在盛夏,照进浴室的阳光也不会超过半小时。其他建筑物会遮住阳光,使浴室阴暗无比。

  欧华慢慢抬起头,发觉自己的头发和脸颊都沾上湿黏难闻的呕吐物。除此之外,他还注意到了其它东西……一个敲击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而且越来越近。

  他的头像装满的沙包一样沉重,他慢慢把头转向左边。顿时,他的眼睛睁开了,气管好像被人勒住,呼吸不过来;他想张口大叫,但喉咙却卡住了——那根手指又回来了!它现在差不多有七尺长了,而且一直增长中。从洗脸盆边缘开始算起,这根手指上的关节已超过一打以上。这根手指弯成一条僵硬的弧线,往下伸至地板上,然后又弯曲起来。它正叩敲、摸索着前进的路线,越过磁砖地板,直向欧华而来。这根手指的最前工厂280端约九至十寸的部分,完全没有血色,而且还在冒烟;指甲也已烧成深黑色。它虽然受到严重灼伤,但是生命力似乎还不至于受损。

  “滚开!”欧华呜咽着说。此时,这个奇形怪状、多关节的手指稍停了一下,然后突然笔直地滑向欧华,最后六个关节弯曲起来,把欧华的脚踝缠绕起来。

  “不要!”他尖叫着。他的脚跺染上那根手指尖端的化学药剂,皮肤立刻被烧得嘶嘶作响。他使尽全力将脚用力拉回,和那根手指拉扯了一会儿才挣脱开。他往门口爬去,沾有一大堆呕吐物的头发在他眼前晃动着。他想回头看,可是在头发遮蔽下,什么也看不到。此时,他的喉咙不再卡住了,于是他开始大叫起来。叫声响亮而持续,充满了害怕和惊惧。

  他看不到那根手指,可是却听得到它的声音。它现在正从后面快速爬来,发出嗒嗒声响,就跟在他后面。欧华又想转头看,结果肩膀碰上浴室门边左侧墙壁,又把毛巾从架上碰下来。他七手八脚地爬行着,而那根手指却已缠住他的另一只脚踝,用它那被烧焦、灼热的前端紧紧的收缩着。

  它想要把欧华拉回洗脸盆边。

  欧华发出一声深厚而原始的怒吼——是他这样斯文的会计师所无法发出的声音。他用右手抓住这根手指,用力拉扯。他的衬衫下摆被扯开了,袖子也被扯松了。他花了一番功夫才挣脱,不过还是损失了一只破烂短袜。

  他踉跄站起来,转身,看见这根手指再度向他过来。它末端的指甲已经破裂了,正流出鲜血。

  “孩子,你该修指甲了。”欧华心想。他发出痛苦的笑声,大门传来敲门声。来访的人显然十分不高兴,正用力猛捶着大门。

  “欧华!喂,欧华!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敲门的是楼下的房客费尼,一位大嗓门的爱尔兰酒鬼。

  “我自己能应付!爱尔兰猪头!”欧华大叫着走进厨房。他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将前额的乱发拨开,但是头发一下子就像果冻般垂下来。“没有什么我不能应付的!你最好相信这点!”

  “你叫我什么?”费尼吼道,原先不友善的声音更加粗暴了。

  “少烦我!”欧华大吼:“我正在忙!”

  “我警告你,如果你再大吼大叫,我就要叫警察了!”

  “滚开!”欧华吼道。他又一次拨开头发,但那一团头发还是一样又掉回原位。

  “我不要听你放屁!你这小四眼田鸡!”

  欧华伸手梳理黏有呕吐物的头发,然后用一种奇怪的姿态将那些玩意甩开,结果把呕吐物溅上维蕾的白色厨柜。那丑陋又可怕的手指曾一度抓住他的双踝,但是欧华现在一点也没注意到脚踝已红肿发烫,好像套着火圈一样。他现在什么都不在意,一心只想拿起刚买的电锯。

  “你在里面办嗑药大会是吗?”费尼站在门外大声质问。

  “费尼,你最好滚远一点,否则我就让你见见我的朋友。”

  欧华向着大门吼道,突然觉得自己还蛮有幽默感的。他别过头,开始在厨房里大声唱起歌来,歌声响彻云霄。他的头发因染上胃液而竖起,看起来就像古罗马士兵头上的羽毛头盔。

  “好吧,是你自找苦吃,”费尼说:“我要叫警察了。”要不是费尼正在煎鱼,否则才不会轻易离开。

  欧华几乎听不到他说什么。他撕开盒子,兴奋的检查刚买的电锯。他看到装电池的地方,便动手撬开。

  “三号电池,”他大笑着说:“好,太好了!刚好我有。”他拉开水槽左边柜子的一个抽屉,用力过猛之下,竟拉断了卡榫。抽屉飞了出来,撞到电炉,砰一声翻落地上,里面的东西哗啦啦的倒了一地。钳子、削皮器、水果刀,一捆捆的塑胶袋,还有一包最贵重的物品——电池。欧华屈膝跪在零乱的物品中翻捡着,好不容易才找出一对三号电池。他大笑着,似乎已无法停止。此时,费尼已经闭嘴回去了,使得欧华才又能听到叩叩的声音。听起来已不是敲击洗脸盆的声音了,而是从浴室的另一边传来……那根手指到底正在敲浴室的门?还是敲地板的磁砖呢?欧华想了一下,才记起来刚才他忘记关上浴室的门。

  “谁第一个来?”欧华说,随即高声叫道:“我说!谁第一个来?我准备好了,朋友!我就要来宰你了,你最好赶快躲回水管里!”

  他将电池装进电池室,啪嗒一声关上电池盖。他按下电锯开关,但是却没有反应。“帮帮忙吧!”欧华喃南道,拿出其中一个电池,颠倒过再放回去。这次,他一按下开关,电锯便嗡嗡作响起来,叶片快速地转动着,让人无法看清。

  他走向厨房门口,关上开关,然后走回到长桌旁。他不想浪费时间把电池盖盖上,不想浪费一点备战完毕的时间,但是他马上清醒过来:万一他在对付那根手指时,电锯如果不小心脱手,电池就可能会掉出来。这时他该怎么办呢?这就像带了一把没子弹的枪去对付黑手党帮派分子。

  他漫不经心的将电池盖装回去,一开始还装错方向。他咒骂了一句,换边装上。“你等着!”他回过头大叫“我就来了!”他把电池盖盖上后,双手斜持着电锯,迅速穿过客厅。他的头发像稻杆般一根根竖起;衬衫破破烂烂,而且还烧破好几个洞,看来像一块破布贴在他的肚子上。他光着脚丫,用力地踩在地毯上,尼龙袜剩余的碎片还在足踝摇晃悬摆着。

  费尼又回来了,在门外大吼着:“蠢蛋!你听到了吗?我叫警察了,而且我希望来的全是像我一样的猪头!”

  “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欧华回答。他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费尼。在现在的情况下,费尼就像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他呱呱叫的声音就像太空里传来的杂音。

  欧华站在浴室门边,看起来就像电影中的警察一样……只不过,他手上拿的是电锯而不是点三八手枪。他紧紧将大拇指放在电源按钮上,把电锯设定为高速运转。他深吸一口气……

  此时,他脑海中那个神智清醒的声音又说话了:

  “你确定真的要这样做?用特价买来的电锯搏命?”“我毫无选择。”欧华喃喃道,露出苦笑,然后冲进浴室。

  那根手指还在里面,依旧以僵硬而弯曲的线条从洗脸盆里弓出。它举起欧华的一只鞋子,把鞋子举得高高的,然后很不高兴地猛敲磁砖。从浴室毛巾散落的情况来看,欧华猜想这根手指在找到鞋子泄愤前,可能都把气撒在毛巾上了。

  欧华突然心里产生一股快感,这种感觉就好像整个脑袋里都充满舒服的亮光。“我在这里,傻蛋!”他大叫着:“来抓我啊!”

  那根手指把鞋子一丢,运作着关节,像波浪般从空中向欧华扑去。欧华打开电锯,电锯顿时像饿了好久的饿鬼一般,发出嗡嗡的响声。那根手指举着被灼伤、起了水泡的指尖在欧华面前挥舞着,撕裂的指甲前后摇摆。欧华冲向它,手指先佯装攻击他左边,却溜过去扯他右边的耳朵。欧华听到一声可怕的撕裂声,顿时感到疼痛难当。这根手指又想转过去拉他另一只耳朵。欧华猛跳向前,左手抓住那根手指,右手举起电锯猛切下去。那根手指的骨头很硬,还好电锯是设计用来对付硬木头的,切骨头一点问题都没有。第二回合开始了。血从欧华的脸上流下,那根断掉的手指仍抓着他的耳朵,像一只挂衣钩一样紧紧吊在那里,过一会儿才掉下来。那根手指扑向欧华,欧华蹲低身子,手指就从头上扫过。当然,手指没有视觉,这是欧华的优势。他挥着电锯冲向那根手指,姿式就好像刺剑一样,又砍下了两尺长的手指。被斩断的手指砰一声落在磁砖上,仍不断抽搐着。

  此时,残余的手指想要开始撤退。

  “别跑!”欧华喘着气说:“想溜?门儿都没有!”他跑向洗脸盆,踩到一滩血水,差点滑倒。他站稳脚步,那根血肉模糊的手指正缩回水管,一节接着一节,就像火车驶进山洞一样。欧华一把抓住它,想把它拉出来,但是根本握不住。它从他手中滑落,像一条长长油油、火热的晒衣绳。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往下砍去,又把那根手指切断了三尺长。

  他靠在洗脸盆边,喘了口气,然后低头看着那黑漆漆的排水孔。一缕淡淡的白烟从洞里飘出。

  “随时候教!”欧华大叫:“随时等候大驾光临!我都在这等你!”

  他转过身,休息了一会儿。浴室里仍可闻到水管疏通剂的味道。工作还没结束,这味道得清除才行。欧华抓起水龙头旁的一块新香皂,向浴室玻璃掷去。香皂击破玻璃后,落到玻璃窗后的纱窗前。欧华突然想起自己把纱窗装好时高兴的样子,他一直以为自己把家里照顾得很好,如今他才知道真正照顾家园是怎么回事。过去他也曾有一段时间害怕进浴室,只因为他认为可能有老鼠躲在浴缸,他害怕自己得用扫把打死它。他相信过去自己真的是这样的人,但是那段光阴、那个旧欧华,都已经是过去了。

  他环顾浴室四周,真是一团糟。地板上满是一滩滩的血水以及两截断掉的手指,还有一截则歪斜地靠在洗脸盆里。墙壁上到处喷满了血水,镜子上也溅了许多红点,洗脸盆里更是一条条的血痕。“打扫的时间到了!”欧华叹口气。他再度打开电锯,把那几根斩断的手指锯成一节一节,丢进马桶里冲掉。

  来的警察是一位小伙子,而且也是爱尔兰人,名叫班尼欧。在他身后,跟了一群围观的邻人,除了费尼的表情十分生气外,其他人都显得非常担心。班尼欧先敲敲门,然后用力拍打,最后简直是用捶的。

  “你最好撞门进去,”贾维尔太太说:“我在七楼都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他一定疯了,”费尼说:“说不定他把老婆都杀了。”

  “不会吧?”达德巴恩太太说:“我今天早上还看到她出门,没有什么异常啊?”

  “出门不表示她不会倒回来,是不是?”费尼先生粗声粗气地说,使得达德巴恩太太不敢再作声。

  “米勒先生!”警员班尼欧叫道。

  “是米拉,”达德巴恩太太说:“是‘拉’,不是‘勒’。”

  “狗屁!”班尼欧一点也不领情。他退后两步,冲上前用肩膀把门撞开。门开了之后,他便大步走进去,而费尼先生则紧跟在他后面。“先生,你留在这里!”班尼欧命令道。

  “我才不,”费尼说。他正四处张望着,又小又亮的眼睛充满兴趣地看着厨房里四散的物品和呕吐秽物。“他是我邻居,而且我是报案人。”

  “我不管你是不是报案人,”班尼欧说:“你马上给我滚出去,否则我就把你和米勒一起带回警察局。”

  “是米拉。”费尼说道,然后不太情愿地退向门外,还依依不舍地又多望了厨房几眼。

  班尼欧打发费尼出去最主要的原因,是不要让他看到自己紧张的样子。厨房里一团混乱,整个房子又充满恶臭,臭气还包括化学药剂和呕吐物的味道,显然是个大案子。他害怕接下来就会看到血淋淋的命案现场。

  他瞄了一下身后,确定费尼走出去后,才慢慢往前走进客厅。一远离那些看热闹人群的视线,他就马上拔出手枪。他走进厨房,四处搜索,到处都是一片混乱,但是一个人都没有……他研究厨柜沾上的呕吐物,猜想这里先前发生的情况。

  他背后传来一阵小小声响,是有人拖着脚步走动的声音。

  班尼欧跳了起来,猛然转身,拿着手枪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米拉先生?”

  没有回应。可是那脚步声又出现了,是从走廊底部传来的,也许是浴室,也许是卧房。班尼欧警官朝声音来源方向前进,双手紧握手枪,枪口朝上。他现在拿枪的姿势,就跟刚才欧华拿电锯的姿势一模一样。浴室木门半开着,班尼欧确定声音就从里面传来,因为一阵阵更难闻味道不断从浴室里飘出。

  他稍微蹲低身子,然后用枪把门顶开。

  “我的天啊!”他惊呼出来。

  整间浴室看起来就像忙碌一天后的屠宰场。墙壁和天花板上喷满了鲜红血液。地板上有好几滩的血水,而洗脸盆更是流下一道道血痕。他看到窗前散落着破玻璃,地上有一罐使用过的水管疏通剂,以及一双男鞋,左右散落隔得相当远,其中一只磨损的相当厉害。班尼欧再把门顶开一些,他便看到了欧华一个人在里面。

  欧华站在浴缸前,握着电锯,电池的电已经用完了。看来毕竟骨头还是比木头硬一些。他的头发仍像钉子一样竖立,脸颊及眉毛都是一条条鲜明的血痕。他的眼睛大睁,看起来却空空洞洞,使班尼欧警官马上联想到那些吸毒犯或精神异常者。

  “老天!”他想到费尼说的话。“他真的杀了老婆!至少,看来他一定杀了某人。可是,尸体在哪里呢?”

  他往浴缸看去,没有看到尸体。浴缸是最有可能处理尸体的地方,可是那里却是这间浴室最干净之处。

  “米拉先生吗?”他喊道,把枪对准欧华。

  “我就是。”欧华有点茫茫然地说:“我就是会计师欧华·米拉。你是来借厕所吗?请自便吧,现在没有东西会妨碍你了。

  我想问题应该都解决了,至少目前是如此。”

  “你可以先把武器放下来吗,先生?”

  “武器?”欧华呆呆地看着他,然后才恍然大悟。“你是指这个?”他举起电锯,而班尼欧马上举枪瞄准欧华。

  “没错!”

  “没问题。”欧华说着,冷冷地把电锯扔进浴缸。电池盖松开了,电池散落出来,发出霹哩啪啦声音。“不要紧的,反正电池没电了……我有没有说关于马桶的事?我想,你最好还是不要在这里上厕所。”

  “什么?”这个人已解除武装,班尼欧却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如果看到被害人的话还比较好处理,只要把他铐起来,寻求支援便行了。不过,他现在能确定的,就是要赶快离开这间难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浴室。

  “我说,”欧华说:“警官,请仔细想想:一只手有五根手指头……就一只手而已。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在一间普通的浴室里有几个洞呢?我算是七个。”欧华停了一下,然后补充说道:“七是质数——意思是,一个只被1 及自己除尽的数字。”

  “你要自己把手伸出来吗,先生?”班尼欧警官说,从腰间把手铐掏出。

  “维蕾说我什么答案都知道,”欧华说:“可是她错了。”他慢慢把双手伸出。

  班尼欧很快上前,把欧华的一只手铐住。“谁是维蕾?”

  “我的老婆。”欧华说。他用明亮却茫然双眼直视着班尼欧警官。“你知道吗?当有人在浴室时,她也可以毫无问题地上厕所。有可能她上完厕所离开时,你还在里面呢!”

  班尼欧警官产生一个怪诞的想法:也许这位奇怪的矮男人用电锯杀了他的老婆,然后用水管疏通剂将他老婆给溶解了。至于杀害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想上厕所时,他老婆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浴室。他铐上欧华另一只手。

  “你杀了你老婆吗?米拉先生?”

  欧华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又陷入那奇怪、不真实而冷漠的状态。“没有,”他说:“维蕾在史东医生的诊所上班。他们今天要替病人拔掉上面一整排牙齿。维蕾说这工作不干净,但是总要有人来做。我为什么要杀维蕾呢?”

  既然班尼欧已经把欧华铐上,心里的感觉就稍微好一点了,觉得场面已完全控制住了。“呃……看来你好像杀了什么人?”“只是一根手指,”欧华说,他把双手举起。手铐的铁链闪闪发光,就像液态的水银一样。“可是,一只手不只一根手指啊!而这只手的主人又怎么了?”欧华的眼睛扫过浴室四周。

  浴室现在已不再明亮,又开始阴暗起来。“我对它说随时可以来找我,”欧华低声道:“可是那是我在歇斯底里时讲的话,我……我真的无能为力。它会变大,你知道吗,它一接触到空气就会变大。”

  此时,马桶里突然传来卟通一声。欧华瞪大眼睛,看向马桶,而班尼欧警官也往那边看。卟通的声音又来了,听起来就像里面有一条鲜鱼在跳跃着。

  “我肯定我不会再用那个马桶了,”欧华说:“我会忍住。如果我是你的话,警官,我能忍多久就忍多久,然后到大楼旁边的小巷子解决。”

  班尼欧整个人开始颤抖起来。

  “镇定,”他在心底对自己说:“你一定要镇定,否则说不定就像这个神经病一样疯掉。”

  他起身去检查马桶。

  “坏主意,”欧华说:“这真是个坏主意。”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米拉先生?”班尼欧问道:“你到底在马桶里藏了什么?”

  “发生什么事?这就像……像……”欧华踌躇着,而后露出了笑容。这是一种解脱的微笑……可是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个盖住的马桶盖。“就像‘紧张时刻’机智猜谜节目一样,”他说:“事实上,这就像节目中的最后问题,而问题的范围是‘神秘现象’。警官,你知道这最后的问题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