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斯蒂芬金(史蒂芬金)上一章:
  • 斯蒂芬金(史蒂芬金)下一章:手机
生锈克耐心地听着她的抱怨,心想他可以待会再与吉妮面对面聊聊。他几乎快到医院了。当她抱怨时,生锈克问她小吉米发作时是否说了些什么。
“有,比尔说他一直胡言乱语,好像说了什么粉红色星星或万圣节的事。不过,说不定是我把他说的话跟罗瑞·丹斯摩被枪伤时说的话搞混了。大家一直在讨论这件事。”
他们当然会联想到那件事,生锈克冷冷地想,要是发现这点的话,肯定还会互相热烈讨论。这事很可能发生。
“好吧。”他说,“谢了,吉妮。”
“你什么时候回来,红骑士?”[1]
“就快到了。”
“好极了。因为我们又有了新病人。珊米·布歇被强奸了。”
生锈克呻吟了一声。

[1]此句为知名舞台剧WhenYouCominBack,RedRyder?的剧名,此剧为马克·米多夫(MarkMedoff)所写。

“她状况好多了。是派珀·利比带她来的。
我没从那女孩口中问出是哪些人干的好事,不过派珀问出来后,就像头发着火一样,夹着屁股——”
吉妮停下片刻,打了个足以让生锈克听见的大呵欠。“——夹着屁股跑了出去。”
“吉妮,亲爱的——你最后一次睡觉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没事。”
“回家吧。”
“你是在开玩笑吧?”声音十分惊讶。
“不是。回家睡一觉吧,别设闹钟了。”接着他想到一个点子,“不过呢,回家路上记得在蔷薇萝丝餐厅停一下。我从可靠的消息得知,他们今晚的特餐可是鸡肉喔。”
“那个布歇家的女孩——”
“我五分钟内就会过去检查她的状况。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帮我散播一点消息。”
他在吉妮还没来得及再度抗议前,便挂上电话。

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
3
老詹·伦尼在前一晚杀了人以后,明显觉得今天好多了。有一部分,是因为他没有将那件事视为谋杀,甚至比起他当时看着亡妻死去这件事,还更加不像谋杀。她得了癌症,当时已到了无法动手术的地步。对,他的确在最后一周时,给了她过量的止痛药,但到了最后,他还是得把枕头压在她脸上,帮助她走完最后一程(但是力道很轻,他从来没有如此温柔,缓缓地使她的呼吸越来越慢,投入了耶稣的怀抱之中)。但他是为了爱与仁慈才这么做的。无法否认的是,他对科金斯牧师做的事的确较为残酷,但那家伙实在太胡来了,完全没把小镇的福祉放在自己之上。
“嗯,今晚,他就可以与主耶稣一同共进晚餐了,”老詹说,“烤牛肉、淋上肉汁的土豆泥,还有苹果脆片当甜点。”他自己的晚餐,是一大盘史陶夫牌的微波奶油口味意大利宽面。他觉得胆固醇应该很高,不过,现在哈斯克医生可没办法对着他啰嗦个不停了。
“我的命可比你长,你这个老傻瓜。”老詹在空无一人的书房里自言自语,怡然自得地大笑出声。他那盘意大利面与一杯牛奶(老詹不喝酒)就放在书桌的吸墨纸上。他经常在书房吃饭,也不认为自己得因为莱斯特·科金斯死在这里,就得改变习惯。再说,书房里的东西早已全部归位,恢复原有的干净整齐。喔,他预期可能会有某个电视剧里的调查单位,拿着那种可以鉴定血迹反应的化学药剂,或是特殊灯光之类的东西四处搜索。但短时间内,那些单位根本无法过来追查这事。
要是兰道夫开始侦查这件事的话…但这想法实在引人发噱。兰道夫只不过是个白痴罢了。
“不过呢,”老詹在空荡的书房中,以如同讲课的语气说,“这白痴可是我的人。”
他稀里呼噜地吞下最后几口面,用餐巾纸擦拭肥厚的下巴,接着又开始在放在吸墨纸旁边的黄色记事本上写下笔记。他从星期六开始便写下大量笔记。有太多事得处理了。只要穹顶仍笼罩这里,笔记内容只会越来越多。
老詹其实有点希望穹顶能持续笼罩这里,至少维持一段时间。穹顶所带来的挑战,让他觉得自己一定能再往上爬(当然,这也需要上帝的帮助)。首先要处理的,就是得巩固自己对这个小镇的掌控。为了这么做,他需要一个替死鬼,需要一个坏人的角色。芭芭拉是显而易见的人选,毕竟,这家伙可是民主党派来要取代他詹姆斯·伦尼这个领导者的人。
书房的门打开了。老詹从笔记里抬起头,看见他的儿子满脸苍白、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最近小詹似乎不太对劲。就算老詹忙于处理镇上的事(还有他其余的事业,这部分也一直让他处于忙碌中),依旧能察觉得到。不过,他对儿子也有相同的信心。就算小詹让他失望,老詹也确定自己有办法处理一切。他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来维持自己的好运,就算现在也不会因此改变。
再说,这孩子搞定了尸体的事,让他成为老詹计划中的一环。这是件好事——说真的,这就是小镇生活的本质。在小镇里,每个人都应该要参与每一件事。那首蠢歌是怎么唱的?我们全是同一队的。
“儿子?”他问,“你还好吧?”
“没事。小詹说。
”他并非没事,但的确好多了。
那场恶毒的头痛,在他两名女友的帮忙之下,总算还是过去了,正如他早就知道的一样。麦卡因家的储藏室气味并不好闻,然而,他在那里坐着,握着她们的手一阵子后,也就逐渐习惯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喜欢上了那气味。
“你在他公寓里找到了什么吗?”
“是的。”小詹告诉他自己找到了什么。
“太棒了,儿子。真是太棒了。你现在准备好要告诉我,你把那具尸…你把他安置在哪儿了吗?”
小詹缓缓地摇着头,视线却完全停留在他盯着的地方——也就是父亲的脸孔,模样有些古怪。
“我说过了,你不需要知道。那地方很安全,知道这样就够了。”
“所以,你这是在教我哪些事该知道,哪些事不该知道?”他这么说,但却没有平时的火爆模样。
“就这件事来说,没错。”
老詹小心地审视着儿子:“确定没事?你脸色苍白得很。”
“我很好。只是头痛而已,现在已经没事了。”
“干吗不吃点东西?冰箱里还有几盒冷冻意大利宽面,这可是微波炉最了不起的功用。”他笑了,“能吃的时候就该好好享受。”
他那阴沉、像是在思索什么的双眼,朝老詹那只剩下白酱的盘子看了一会儿,接着又回到他父亲脸上。“我不饿。我应该要什么时候发现那几具尸体?”
“那几具尸体?”老詹瞪大双眼,“哪几具尸体?”
小詹露出微笑,但嘴唇只微微上扬一些,露出了一丁点儿牙齿。“别担心。你跟别人一样惊讶对你有好处。这么说吧——只要我们一扣下扳机,整个小镇就会准备把芭一比吊死在苹果树上。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今晚如何?反正我已经准备好了。”
老詹思索着这问题。他低头看着黄色笔记本,上头写满密密麻麻的笔记(还溅到了意大利面的酱汁),但其中只有一段文字被圈了起来:报社的婊子。
“今晚不行。要是我们处理得当,还可以在出科金斯这张牌以前,先利用一下他。”
“要是穹顶在你利用他的时候消失了呢?”
“我们不会有事的。老詹说,”同时心中想着:要是芭芭拉先生逃出了这个陷阱——不太可能,不过只要电灯一打开,蟑螂总是可以找到缝隙逃生——那就是你来扛了。你和你的那些尸体。“现在先去吃点东西,就算只吃色拉也好。”
但小詹没移动脚步。
“别等太久,老爸。他说。”
“不会的。”
小詹思索着,阴沉的双眼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之处,接着却又像是完全失去了兴趣。他打了个呵欠。“我先上楼,回房里小睡一下,晚点再吃。”
“记得吃就好,你太瘦了。”
“现在就流行瘦。”他儿子回答,露出一个空洞的微笑,甚至比他那双眼睛还叫人不安。对老詹而言,看起来就像个微笑的骷髅头,使他想起那个现在只叫自己“主厨”的家伙——仿佛他过去叫菲尔·布歇这个名字的生命经历,全都被一笔抹杀似的。小詹离开书房时,老詹着实松了口气,只是甚至就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这点。
他拿起笔来。太多事得做了。他要搞定这些事,而且尽善尽美。等到这件事结束后,他的相片说不定还能登上《时代》杂志封面呢。

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
4
多亏了发电机仍在运作——除非她能找到更多丙烷,否则可能也撑不了太久——才使布兰达·帕金斯得以用丈夫的打印机,把那个命名为“维达”的文件夹里的文件全都印出来。霍伊整理了一堆数量惊人的老詹犯罪内容——显然是在他死前那段时间整理的——她看着印出来的纸张,觉得这一切比用计算机屏幕看真实许多。她越是看着那堆纸,就越觉得这些数据正符合她这辈子对老詹·伦尼的印象。她一直知道他是头怪物,只是不知道这头怪物原来如此巨大。
就连账目部分,甚至也与科金斯那个搞笑耶稣教堂符合…如果她看到的全部属实,那么那其实不是教堂,而是规模庞大的神圣洗衣店,只不过洗的是钱,而非衣服罢了。那笔制造毒品的获利金额,用她丈夫的话来形容,就是:“也许是美国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数目。”
但这些资料,依旧有个人称“公爵”的警长霍伊·帕金斯,以及缅因州总检察长都不得不承认的问题。为什么“维达计划”需要花费那么久的时间,停留在搜集证据与数据的阶段?因为,老詹·伦尼不只是头大怪物,而且还是头聪明的怪物。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直甘于次席公共事务行政委员这个位置,好让安迪·桑德斯可以帮他擦屁股。
这就等于带了个挡箭牌在身上。有很长一段时间,安迪都是那些证据所指向的元凶,甚至就连他自己可能也不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冤大头,径自活在虚情假意的狗屁恭维中。安迪是首席公共事务行政委员、圣救世主教堂的首席执事,也是镇民心中的首选,更是那几家位于拿骚与大开曼岛、账目模糊不清的金融公司的文件中,所能追踪到的最后一个人。要是霍伊和总检察长的动作太快,他可能就会是第一个拿着囚犯编号牌拍照的人了。老詹肯定会对他做出什么承诺,要是安迪深信不疑,因此保持沉默,那么他还可能是唯一会因为这件事坐牢的人。他很有可能会这么做。
傻人就是会做出傻事。
今年夏天,霍伊处理的这件事,已朝最后的目标迈进。伦尼的名字已经出现在总检察长所拿到的一些数据中,尤其是那些在内华达州建立,名为“小镇创投公司”的相关文件。“小镇创投公司”的钱不再流向西边的加勒比海,而是朝东边的中国内地流去。
伦尼为何愿意承担这种风险?霍伊·帕金斯只能想到一个原因:对那个洗钱教堂来说,钱进来的速度已变得太快,金额也太大了。伦尼的名字随后又出现在许多东北部其余基本教义派的教堂文件中。“小镇创投公司”与其他教堂(更别说一堆规模没有WCIK电台大的其余宗教电台,以及AM电台的部分了)是伦尼犯下的第一个真正错误。而线索就这样一条接着一条,迟早会被拼凑起来——通常还很快——就此揭开所有内幕。
你就是放不了手,对不对?布兰达坐在丈夫的办公桌前,一面读资料一面想着,你赚了几百万——甚至是上千万——而风险越来越难控制,但你却还是放不了手。就像猴子无法放弃食物,因而步入自己设下的陷阱中一样。你坐拥着那些该死的财富,却始终住在一栋三层楼的老房子里,还在119号公路卖你那些二手车。究竟为什么?
但她知道原因。这与钱无关,而是与小镇有关。
他把这里视为他所拥有的城镇。要是他宁可坐在哥斯达黎加的沙滩,或是住在纳米比亚某栋满是守卫的庄园里,那么老詹的那个“老”字就可以拿掉了。要是一个男人没有目标,就算银行账户里满满是钱,也始终是个小鬼。
要是用手上的数据来迎战老詹,她有可能与他达成协议吗?强迫他放手,借此换取她的沉默?
她不确定,而且也害怕与他当面对质。局面会闹得很难看,可能还十分危险。她希望茱莉亚·沙姆韦能帮忙,还有芭比也是。现在,只有戴尔·芭芭拉有挡箭牌。
霍伊沉稳平静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可以过一阵子再说——我也一直在等待最后的关键证据,好证明我的那些想法——但要是我就不会等上太久。因为,要是被围困的情况持续下去,他就会变得越来越危险。
她想起霍伊原本要倒车驶出车道,却又停了下来,在阳光下吻她的那一刻。她对他嘴唇的熟悉度,正如对自己的一样,而且也深爱那种感觉。
他轻抚她颈侧的方式,仿佛知道离别的时刻已然到来,于是,这最后的一次碰触,便足以抵过所有。
这肯定是个过度容易编织出的想象,但她却几乎确信,因而双眼再度盈满了泪水。
突然间,那些打印出来的数据,以及上头的阴谋诡计似乎已不再重要。甚至就连穹顶也似乎没那么重要了。真正重要的,是她的生活突然出现了黑洞,一口气吸走她那些原本视为理所当然的幸福。她纳闷地想,不知那个可怜的傻瓜安迪·桑德斯是否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她猜应该是吧。
我会再等二十四小时。要是明晚穹顶还在,我就会带着资料去找伦尼——带着影印本去——叫他必须辞职,并且还得公开支持戴尔·芭芭拉。
同时还会告诉他,要是他不这么做,就会在报上读到这些关于他贩卖毒品的所有事情。
“明天。”她喃喃自语,闭上双眼。两分钟后,她在霍伊的椅子上睡着了。此时正是切斯特磨坊镇的晚餐时间。镇上的一些人家,由于发电机还在运行,所以晚餐是用电磁炉或瓦斯炉煮的(也包括了那一百多份的法式鸡肉特餐),但也有些人因为想节省发电机燃料,或是只剩木柴可用,选择用火炉烹调晚餐,因而使炊烟自数百个烟囱中,飘到了静止的空气里。
接着蔓延开来。

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
5
在拿到盖革计数器后——她乐于接受,甚至十分热衷,答应从星期二早上开始勘探——茱莉亚用狗绳牵着贺拉斯前去波比百货店。罗密欧告诉她,他仓库里有两台全新的彩色复印机,还都放在原本运来的纸箱里,而且两台全都任她使用。
“我还有一些丙烷储备,”他说,拍了拍贺拉斯。“我会提供你所需的任何东西——能提供多久就多久。我们得让这份报纸保持发行状态,我说的没错吧?这份报纸比起过去任何时刻都更重要,你不这么觉得吗?”
这正是茱莉亚心中所想,也是这么告诉他的事。她还在他脸颊上印下一吻。“我欠你一回,罗密欧。”
“等到这事结束以后,我每周向你买广告时,肯定可以得到一个超低折扣吧。”他用食指轻敲一下鼻侧,仿佛他们间有个大秘密似的。也许的确有。
她离开时,手机正好响了起来。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哈啰,我是茱莉亚。”
“你好啊,沙姆韦女士。”
“喔,寇克斯上校,听到你的声音真是太棒了。”她开心地说,“你一定无法想象,在我们这个老鼠屎一样大的地方,能接到外头的电话有多么开心。穹顶外的生活怎么样啊?”
“普通人的生活可能还不错,他说,至于我,”“则是生活在丑陋的那一面。你知道导弹的事吗?”
“我看着导弹击中目标,弹开之后,还在你们那边引起一场大火——”
“这不是我的——”
“接着在我们这边也引发一场还算可以的火灾。”
“我要找的是芭芭拉上校,”寇克斯说,“他现在应该要带着那支该死的电话才对。”
“你说的真他妈没错!”她大喊,声音还是一副开心的模样。“活在他妈的地狱里的人,应该都要有他妈的冰水可以喝才对!”她在加油站商店前停下。店铺大门如今紧紧关着,一张手写标语就贴在窗上:本店明天营业时间为上午十一点至下午两点,请趁早光顾!
“沙姆韦小姐——”
“我们待会再谈芭芭拉上校的事,茱莉亚说,”
“现在我想先知道两件事。第一件事,记者什么时候才能获准靠近穹顶报道?因为美国人民有权得知政府处理这件事的更多信息,你不觉得吗?”
她猜他会回答自己没想过这点,不过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一段时间里,穹顶的这一侧肯定不会有任何《纽约时报》或CNN的记者出现。但寇克斯的回答出乎她意料之外。“要是我们这边的把戏都不起作用,可能会在星期五开放。沙姆韦小姐,你想知道的另一件事是什么?简短一点,因为我不是新闻发言人,他们领的薪水是另一个等级的。”
“是你打来的,所以你就得过我这一关。多苦都得吞下去,上校。”
“沙姆韦小姐,请做到应有的尊重,你并不是切斯特磨坊镇唯一有手机的人,也不是我唯一能接触到的人。”
“我确定这是真的,不过你要是把我甩开,我可不认为芭比会跟你说话。他对于自己的新职责是未来的典狱长这件事,有点不太高兴。”
寇克斯叹了口气:“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想知道穹顶南方或东方的温度——真实的温度,也就是你们这群家伙现在驻地的温度。”
“为什么——”
“你有没有这方面的信息?我想一定有,至少一定能弄得到。我想你现在应该就坐在计算机屏幕前,可以获得任何信息,搞不好还包括我的内衣尺寸。”她停了一下,“如果你说十六号的话,我现在就会把电话挂掉。”
“沙姆韦小姐,你是在展现幽默感,还是本来说话就这样?”
“我又累又怕,请记住这点。”
寇克斯那头静默了一阵子。她觉得自己听见了敲打键盘的声音。接着他说:“城堡岩那里是华氏四十七度。这样可以了吗?”
“可以了。”这数字没有她担忧的那么糟糕,但还是有着相当差距。“我现在正看着磨坊镇加油站商店的温度计,上面显示是五十七度。两个相隔二十英里的地方,温度差了十一度。除非今天傍晚正好有个大暖流穿过缅因州西部,否则我得说,我们这里肯定出了什么问题。你同意吗?”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但接下来说的话,的确让茱莉亚忘了这件事。
“我们打算再尝试别的方法。
时间大概是今晚九点。这就是我要告诉芭比的事。”
“大家肯定希望B计划比A计划有用得多。
这个时间,我相信总统任命的人选,正在蔷薇萝丝餐厅里负责填饱大家的肚子,听说今晚的特餐是奶油鸡。”她能看见街道另一侧的灯光,肚子叫了起来。
“你愿意听我说完,然后传个消息给他吗?”
她可以听出他没说出的那句话:你这个爱吵架的臭婊子?
“乐意得很。”她面露微笑地说。只要她需要的话,的确可以让自己变成一个爱吵架的婊子。
“我们要尝试一种正在实验中的腐蚀剂,是一种人造的氢氧酸化合物。腐蚀性比平常的腐蚀剂高出九倍。”
“化学作用让人活得更快活了。”
“我得告诉你,就理论上来说,这东西可以在岩床上腐蚀出一个两英里深的洞。”
“你的工作伙伴还真会逗人开心,上校。”
“我们会在莫顿路和——”那里传来一阵翻阅纸张的声音,“哈洛镇的交会处尝试看看。我想应该是那里没错。”
“所以接着我就要告诉芭比,请别人接下去洗碗了。”
“你和你的人可以再帮我们一个忙吗,沙姆韦小姐?”
当她张口想回答我绝对不会错过这件事时,却听见街上爆出了一阵争执。
“那里发生什么事了?”寇克斯问。
茱莉亚没有回答。她挂上电话,把手机放回口袋,朝着喊叫声直奔而去。那里还有别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狗吠。
当她离那里还有半个街区远时,传来一声枪响。

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
6
派珀返回牧师宿舍时,发现了卡罗琳、瑟斯顿与艾普顿家的两个孩子就等在那里。她很高兴看见他们,因为这可以让珊米·布歇离开她的脑海,至少暂时如此。
她听卡罗琳描述了艾登·艾普顿癫痫发作时的经过,但男孩现在似乎没事了——他正狼吞虎咽地吃着一堆无花果夹心饼干。当卡罗琳问她是否应该带男孩去看医生时,派珀回答:“除非再次复发,否则我想,你应该可以当成那是饥饿与玩游戏过度刺激才引发的情况。”
瑟斯顿后悔地笑了笑:“我们全都太兴奋了,只顾着玩。”
派珀在想着可能的临时住所时,首先想到的是离这里很近的麦卡因家。只不过,她不知道他们是否藏有备用钥匙。
艾丽斯·艾普顿坐在地板上,喂苜蓿吃着无花果夹心饼干的碎屑。牧羊犬做出那套“我把鼻子放在你脚踝上,因为我是你最好的朋友”的常见动作,与她一同分享饼干。“这是我见过最棒的狗,她告诉派珀,”“我希望我们也能有一条狗。”
“我有一只喷火龙。”艾登舒舒服服地坐在卡罗琳的腿上说。
“原来如此。”派珀说。她想他们还是能打破麦卡因家的窗户,有时,你就是得使点坏才行。
然而,她起身去看咖啡的状况时,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杜玛金家。我早就该想到他们了。
他们去波士顿参加一个会议,出门前,卡拉李·杜玛金还拜托我帮她的植物浇水。”
“我就在波士顿教书,”瑟斯顿说,“在爱默生学院。我还编了这一期的《犁头》杂志!”
他叹了口气。
“钥匙就在门左边的花盆底下,派珀说,”“我不认为他们有发电机,不过厨房里有个火炉。”
她犹豫了一下,想起他们是城市人。
“你会用火炉,然后又不让房子烧起来吗?”
“我是在佛蒙特州长大的,”瑟斯顿说,“专门负责屋子与谷仓里的火炉随时点着,一直到我上大学为止。这可真是场轮回啊,不是吗?”他又叹了口气。
“我确定储藏室里一定有食物。”派珀说。
卡罗琳点点头:“镇公所的管理员也这么说。”
“还有小詹也是,”艾丽斯插嘴说,“他是个警察,而且还很帅。”
瑟斯顿的嘴角往下撇去。“艾丽斯的那个帅警察揍了我一顿,”他说,“他和另一个。我搞不清楚他们谁是谁。”
派珀扬起了眉。
“他们打了瑟斯顿腹部一拳,”卡罗琳小声说,“还叫我们‘麻省佬’——我想,就技术上来说我们的确是——然后嘲笑我们。对我来说,他们嘲笑我们是最可恶的部分。他们带着这两个孩子的时候好多了,只是…”她摇了摇头,“他们显然失控了。”
就这样,派珀又想起了珊米。她觉得颈动脉又开始剧烈跳动,节奏非常缓慢,力道却沉得很。
然而,她还是维持自己的声音不变:“另外那个警察叫什么名字?”
“弗兰克,”卡罗琳说,“小詹叫他弗兰克。
你认得这两个家伙?一定认得,对不对?”
“我认得他们。”派珀说。

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
7
她把杜玛金家的方向告诉这个新组成不久的临时家庭——那房子有个优点:要是男孩的癫痫又发作,地点正好就在凯瑟琳·罗素医院附近——接着,在他们离开后,她在厨房桌前坐着喝了好一会儿的茶。她慢慢地喝,喝了一口,杯子放下一次,接着又喝一口,再度放下杯子。苜蓿对她哀鸣了几声,她认为,它肯定感受到她的怒火了。
也许那改变了我的气味,变得更辣或什么的。
一幅画面形成,而且不是太美好的那种。这么多的新警员,这么多过于年轻的警员,在不到四十八个小时前宣誓就职,现在就已经在外头惹是生非了。他们对珊米·布歇与瑟斯顿·马歇尔滥用公权的方式,并不会传染到亨利·莫里森或杰姬·威廷顿那种老手身上——至少她不这么觉得——但弗莱德·丹顿?托比·韦伦?也许。有可能。在公爵指挥下,那些家伙还算可以。不是很棒,就是那种在临检站时,会对你说些没礼貌的话,根本不管有没有必要的家伙,但勉强还算可以。他们也是镇上的经费所能聘到的最好人选。
但这就跟她母亲老挂在嘴边的话一样:“便宜价格只能买到便宜货。”而在彼得·兰道夫的指挥下——她得做点什么才行。
只不过,她得控制自己的脾气。要是办不到,就会被脾气给控制住。
她从门上的钉子处取下狗绳。苜蓿马上站了起来,摇着尾巴,竖起耳朵,眼中闪闪发光。
“走吧,大块头。我们要去提出申诉了。”
派珀带着牧羊犬出门时,它仍在舔着自己嘴旁的无花果夹心饼干碎屑。

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
8
派珀牵着紧跟在她右后方的苜宿走过镇立广场,原本还觉得自己能控制得了脾气,直到接近警察局,听见里头传来的笑声为止。她从珊米·布歇那里问清楚了每个家伙的名字。迪勒塞、席柏杜、瑟尔斯。甚至连乔琪亚·路克斯也在,还怂恿了他们那么做。据珊曼莎的说法,她当时大喊:上这个婊子!弗莱德·丹顿也在警察局前。他们坐在警察局的石阶最上方,一面喝着汽水一面闲聊。
公爵·帕金斯肯定不会容许这种行为,派珀认为,要是他能在某个地方看见这一幕,他的遗体势必会在坟墓里气得冒出火来。
马文·瑟尔斯说了些话,让他们又再度开怀大笑,引发了热烈回响。席柏杜以单手环抱着那个路克斯家的女孩,指尖就在她胸部旁搔弄着。
她说了些什么,使他们全部笑得更为厉害。
他们的笑声在派珀耳里听来,肯定与强奸有关——那真是让人回味无穷——在那之后,父亲的忠告便在她脑海中消失无踪。此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十五岁时在房里乱砸东西、流下愤怒而非悲伤泪水的派珀,把这个乐于照顾穷人与病患、为大家主持婚丧喜庆、并在星期天宣扬慈善与宽容精神的她给粗暴地推进内心深处,使她只能透过一扇扭曲、晃动的玻璃窗,看着接下来发生的这一切。
在外观主要是红砖墙的警察局与镇公所之间,有一块以石板铺成、被称为战争纪念广场的地方。
广场中心有个因为朝鲜战争时的英勇行为而被追授银星徽章的英雄的雕像,那人是厄尼·卡弗特的父亲,路西安·卡弗特。在雕像的基座上,刻有切斯特磨坊镇在战争中的死难者姓名,最早可追溯至南北战争的时代。广场上还有两根旗杆,一根旗杆上的是星条旗,另一根则是上头画有农夫、水手与驼鹿的州旗,两者全在泛红的夕阳光芒中软弱无力地垂荡着。派珀·利比像是个梦游的人,从两根旗杆间穿过,苜蓿则依旧竖着耳朵,紧紧跟在她右腿膝盖后方。
台阶上的那群“警察”又爆出另一阵开心的大笑,使她想起父亲有时会读给她听的那些童话故事里的巨人。那些巨人总是躲在山洞中,得意洋洋地守着夺来的不义之财。接着,他们看到了她,全都安静下来。
“晚安啊,牧师。马文·瑟尔斯说,”站了起来,仿佛自己是什么重要人物似的。看见女士就起身致意,派珀心想,这是他妈妈教他的?有可能。
不过,那套强奸的功夫,则可能是从别的地方学来的吧。
派珀走到台阶那里时,他脸上原本还挂着微笑,但笑容随即开始动摇,有些踌躇的模样。他一定是看见她的表情了。那表情可能就连她自己也未意识到。从内心来看,她只觉得自己面无表情,完全固定不动。
她看见他们睁大了双眼望着自己。席柏杜面无表情的模样,就跟她自己的一样。他就像苜蓿,她想,闻到了我身上的怒火。
“牧师?”马文问,“你还好吧?有什么事吗?”
她登上台阶,速度不疾不徐,苜蓿依旧稳稳地跟在右膝后方。“你也知道出了问题。”她说,抬头看着他。
“什么——”
“你,”她说,“你就是那个问题。”
她推了他一把。马文完全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手中还拿着他那杯汽水。他栽了个跟斗,跌到乔琪亚·路克斯的膝盖处,虽说双臂挥舞,但却无助于平衡。那一刻,洒出的汽水就像一件朝泛红天空挥舞的暗色外套。当马文摔在乔琪亚身上时,她惊讶地大喊出声,被撞了个四脚朝天,汽水同样洒了出来,沿警察局门前花岗岩石板地的缝隙流蹿。派珀可以闻到威士忌与波旁酒的味道。他们的可乐里加了镇上其他人被禁止购买的东西。难怪会笑个不停。
她脑中的那道红色口子裂得更开了。
“你不能——”弗兰克说,准备要站起身。
她同样推了他一把。在遥远的银河系里,苜蓿——通常它是狗里头最乖巧的那种——开始吠了起来。
弗兰克仰天摔倒在地,双眼因惊吓而圆睁,在那个瞬间,看起来就像他还是个在主日学校里念书的小男孩一样。
“强奸就是问题!”派珀大喊,“强奸!”
“闭嘴!”卡特说。虽然乔琪亚畏缩在他身旁,但他还是坐着,一副冷静的模样。他蓝色短袖制服的袖口下方,手臂肌肉正微微颤动着。“闭嘴,现在就给我滚。要是你不想今晚在楼下牢房里度过的话——”
“你才是那个要进牢房的人,”派珀说,“你们全部都是。”
“叫她闭嘴,”乔琪亚说。她还不到抽噎的地步,但也接近了。“叫她闭嘴,卡特。”
“女士——”说话的人是弗莱德·丹顿。他的制服没扣上,呼吸中有着波旁酒的气味。公爵只消看到他这副德性,肯定会炒他鱿鱼,炒他们所有人的鱿鱼。他开始站起身,而这一回,他则成了那个四脚朝天的人,脸上惊讶的表情,要是换成其他的情况肯定会十分滑稽。这种每个人都坐在地上,只有她站着的感觉很好,会让事情容易一点。但是,喔,她的太阳穴不断抽动着。她把注意力放回最危险的席柏杜身上。他还是以一副让人发火的冷静态度看着她,仿佛她是他付钱去杂耍帐篷里看的什么怪胎秀似的。但他得抬头看着她,这正是她的优势。
“但不是楼下的牢房,她直接对着席柏杜说,”
“是肖申克监狱的,那些恶霸会对你们做的事,就跟你们对那女孩做的事一样。”
“你这个蠢婊子,”卡特说,口气仿佛是在谈论天气。“我们根本就没到过她家附近。”
“没错。”乔琪亚说,又再度站了起来。她一边脸颊上溅到了些可乐,此刻正沿着她过去一度惨不忍睹的青春痘疤痕流下(但有些青春痘还是坚守着不愿离去)再说,。
“每个人都知道珊米布·
歇只是个爱说谎的同性恋荡妇。”
派珀的嘴唇往上一提,露出一个微笑。她转向乔琪亚,后者被这个他们原本正享受美好日落时分、却突如其来出现在台阶上的疯女人吓退了一步。“你怎么会知道是那个爱说谎的同性恋荡妇?我可没提过她的名字。”
乔琪亚的嘴巴因惊慌变成了0字形,也使得卡特·席柏杜的冷静首度为之动摇。或许是因为恐惧,不然就是恼羞成怒吧,派珀并不确定。
弗兰克·迪勒塞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你最好别到处散播一些你收不回来的指控,利比牧师。”
“而且也不应该袭警,弗莱德·丹顿说,”“这次我可以就这么算了——每个人都有压力——但你必须停止这些指控,管好自己。”他停了一下,接着又无力地补充一句,“当然,也别再推人了。”
派珀的视线依旧固定在乔琪亚身上,右手不断颤抖,紧抓着苜蓿那条狗绳的黑色塑料握把。
那条狗依旧压低了头,朝前伸出前爪,不断低吠,声音就像是一辆马力十足的机车正在空转,颈上的毛足以遮住颈圈。
“你怎么知道是谁,乔琪亚?”
“我…我…我只是猜的…”
卡特抓住她的肩膀用力一捏。“闭嘴,宝贝。”
他维持坐着的模样(因为他不想被推倒,这个懦夫),又对派珀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从耶稣那里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不过我们昨晚全都在丹斯摩农场,试着看能不能从站岗的阿兵哥那里套到什么话。那里和布歇家是完全不同的方向。”
他朝朋友们扫视一眼。
“没错。”弗兰克说。
“没错。”马文跟着说,以提防的眼神看着派珀。
“就是这样!”乔琪亚说。卡特再度勾着她的肩膀,她原本的疑虑此刻已完全消失,以一副挑衅的模样看着派珀。
“乔琪亚猜,你会跑来这里鬼吼鬼叫的原因是珊米,”卡特以同样的冷静口吻说,“是因为珊米是这个镇上最爱说谎的大饭桶。”
马文·瑟尔斯鬼吼鬼叫地大笑起来。
“但是你们没用保险套。”派珀说。这是珊米告诉她的。当她看见席柏杜表情为之一绷时,便确信了此事。“你们没戴保险套,就射在她身体里。”她不知道事情是否真是如此,却也毫不在乎。她可以看见他们睁大双眼,相信了她的话,并且足够相信。“等他们拿你们的DNA来比对——”
“够了,”卡特说,“闭嘴。”
她的表情变成愤怒的微笑:“不,席柏杜先生。
我们才刚开始而已,孩子。”
弗莱德·丹顿朝她伸出手来,而她再度把他推倒,接着便发现自己的左臂被人抓住,扭到身后。
她转头望向席柏杜的双眼,现在里头已没有冷静,只剩闪烁的怒火。
好啊,我的兄弟,她毫无逻辑地想着。
“操你妈,你这个他妈的婊子。他说。
”这一回,被推倒的人变成了她。
派珀背部朝下地往阶梯倒去,本能地试着弯起身子,避免让头部撞上任何一级石阶,知道头骨可能会因此而被撞碎,导致死亡或——更糟糕的是——变成植物人。她的左肩撞在石阶上,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传来。那是种熟悉的痛楚。
二十年前,她在高中踢足球时曾有过脱臼的经历,要是这回再来一次,那可就糟了。
她的腿飞到头上,整个人往后翻了一圈,脖子扭了一下,接着膝盖与磨破的皮肤一同落地,最后则是腹部与胸部,这才总算停下。她几乎快跌到了台阶底部,脸颊、鼻子、嘴唇全都是血,颈部疼痛,但是,喔,天啊,肩膀才是最糟的部分,那往上拱起的模样,就与她记忆中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