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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处理得好,我们就可以不只让他离开,老詹今早这么说,我们可以利用他,让整个小镇上下一心,好好面对这场危机。还有那个他麻的报社女人,我也想好了对付她的方式。他把温暖我们会合作无间的,儿子。
肥胖的手放到儿子肩上,虽说不是永远的,但暂时来说,他们的确有着相同的目标。他们会一起解决芭一比。小詹甚至认为芭比得为他的头痛负责。要是芭比真去过海外打仗——听说是伊拉克——那么他有可能会带回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中东纪念品。例如毒药。
小詹在蔷薇萝丝快餐店吃过好几次饭。芭芭拉可以轻易用那些玩意儿在他的食物里下毒,再不然就是在他的咖啡里动些手脚。就算不是芭比亲自下厨,他也能交代给萝丝处理。那个荡妇肯定被他下了咒。
小詹爬上台阶,走得很慢,每走四步便会停下。
他的头并未爆炸,而当他抵达楼梯顶端时,在口袋中摸索安迪·桑德斯给他的公寓钥匙。一开始他找不到,觉得可能弄丢了,但最后,他的手指在一堆零钱中摸索到了钥匙。
他环顾四周。路上还有几个从北斗星酒吧离开的人,但却没人望向芭比那间公寓的门口,自然也不会因此看见他。他用钥匙开门,悄悄走进屋内。
虽然桑德斯的发电机很可能同样为这间公寓提供了电力,但他仍没有开灯。微暗的环境可以让跳动的圆点自他眼前消失。他好奇地环顾四周。
屋内有许多装满书的书架。芭比之前准备离开镇上时,打算就这么把书留在这里?还是他早就安排好——对方或许是在楼下工作的彼德拉·瑟尔斯——叫她寄到某个地方去?如果真是如此,他或许会做好类似安排,运走客厅地板上的那条地毯——那东西或许是芭比趁没有嫌犯可以施以水刑,或是没小男孩能够鸡奸的空当时,在中东市场里,向那些穿着回教服饰的人买的手工织品。
他一定没有运走这些东西的安排,小詹这么认为。不需要这么做,因为他根本没打算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才一浮现,小詹便纳闷自己先前怎么没想到这点。芭比喜欢这里;所以绝不会甘心离开。
他在这个地方,快乐得就像条住在狗的呕吐物里的蛆一样。
挑那些他无法抵赖的东西。老詹如此指示,只有他才有的东西,懂吗?
老爸,你眼里的我究竟是什么样子?蠢蛋吗?
小詹此刻这么想,要是我真是个蠢蛋,昨天晚上怎么还有办法救你一命?
但无法否认的是,他父亲的确对他的疯狂行径有很大的影响。在他还是个孩子时,老詹从不曾甩过他巴掌,或是打他屁股什么的。关于这件事,小詹过去一直归功于他那过世的母亲。但如今,他怀疑这是因为他父亲内心其实了解得很,要是一旦动起手来,可能就再也无法停手了。
“果然是父子。”小詹说,咯咯笑了起来。
这种笑法会使他头痛,但他依旧没有理会地这么笑着。不是有句老话,说什么笑声是最好的良药吗?
他走进芭比的卧室,看着整齐的床铺,心想要是能在正中间拉一大泡屎,肯定是件无比痛快的事。对,还要拿他的枕头套擦屁股。你喜欢这招吗?芭—比?
他朝附有镜子的柜子走去。在最上层的抽屉中,有三四条牛仔裤与两条卡其短裤。在短裤底下,则有一支手机。他原本认为这就是他要找的东西了,但思考一会儿后,却又觉得不行。这手机是折扣店的特价品,大学里的孩子都说,这种货色是用完就丢的玩意儿。芭比可以坚称手机根本不是他的。
第二个抽屉中,有六件男性内衣与四五双白色运动袜;第三个抽屉中则什么也没有。
他看了看床底,头嗡嗡作响,阵阵抽痛,没有丝毫好转。床底下什么都没有,甚至连毛球都不见一个。芭一比是个爱干净的人。小詹考虑着,是否要从零钱包里拿颗英明格出来吃,但最后还是没这么做。他先前吃了两颗,但除了在他喉咙里留下一股金属余味外,什么用也没有。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他要在普雷斯提街那间漆黑的储藏室里,与他的女友们待在一块儿。
但此时此刻,他却只能待在这里,直到找到什么为止。
“小玩意儿,”他喃喃自语,“一定有什么小玩意儿的。”
他走回客厅,抹去抽动的左眼角的水滴(没注意到其中掺着鲜血),接着停下脚步,想到了一个点子。他又回到衣橱那里,再度打开放有袜子与内衣的抽屉。里头的袜子卷成一球一球。小詹在念高中时,有时会把大麻或几颗摇头丸藏在卷成球形的袜子里,甚至有一回还藏在皮带中。
袜子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他逐一拿起排列整齐的袜子,摸索着找寻。
他在第三球袜子里找到了可用之物,摸起来像是一块平滑的金属片。不,是两块才对。他解开那双袜子,抓着较重的那只,在柜子顶部上下摇动。
戴尔·芭芭拉的军籍牌掉了出来。虽然小詹的头疼得厉害,但他还是笑了。
芭—比,你中计了。他想,你踏进他妈的陷阱里了。

踏入陷阱
11
小婊路上的塔克镇那侧,快鹰导弹引发的大火仍在延烧中,但看起来火势已受到控制,四个城镇派出的消防队,以及一支前来支援、由缅因州特遣队与陆军组合而成的队伍已投入救灾行动中。要是那边的消防队没受到强烈的风势影响,火势原本应该可以更快扑灭才是,布兰达·帕金斯如此做出判断。而在磨坊镇这头则没有这个问题。就今天而言,这是件幸运的事,但之后是否会成为诅咒,却也没人预料得到。
今天下午,布兰达不受这个问题所苦,因为,她只觉得神清气爽多了。要是今天早上有人问她,认为自己的心情何时才会轻松些,布兰达肯定会回答:也许明年,也许永远不会。她很聪明,知道这种感觉或许不会持续下去。九十分钟的卖力运动对此帮助很大,无论这项运动是慢跑,或者用一把铲子扑打火星,都能释放出足够的内啡肽[1]。但这不只因为内啡肽,真正重要的是,她找到了一件可以做的事情。

[1]内啡肽(endorphin),大脑所分泌的具有镇痛及镇定效果的氨基酸。

其余志愿者也来到烟雾旁。十四个男人与三个女人站在小婊路两侧,有的人拿着铲子与橡皮垫,可以用来扑打地上的火苗。还有些人则背着带泵式灭火器前来,但此刻均已放了下来,坐在没有铺设柏油的坚硬路面上。艾尔·提蒙斯、约翰尼·卡佛与妮尔·汤美正在卷着水管,抛到波比百货店的卡车货斗上。北斗星酒吧的汤米·安德森与莉萨·杰米森——她是个心灵教派的信徒,但还是强壮得跟匹马一样——则一同搬着他们刚才用来抽取小婊溪溪水的抽水马达,放到其中一辆卡车上。布兰达听见了笑声,这才意识到她不是唯一一个享受着内啡肽分泌的人。
道路两旁的灌木丛已被熏黑,仍在冒烟当中,旁边还有几棵树已被烧毁,但灾情也只这样罢了。
穹顶隔开了风势,以另一种方式帮上了他们,除此之外,部分被隔开的溪水也流向了那个区域,使那里变成一片湿地。另一侧的火势完全不同。
透过热气与堆积在穹顶上的灰烬望去,那些努力灭火的人,就像是发着光的鬼魂一般。
罗密欧·波比悠闲地朝她走去,一只手拿着泡过水的扫把,另一只手则拿着一块橡胶垫,垫子底部的价格卷标还贴在上头。橡胶垫正面已被烧黑,但仍看得出上头的字样:每天都是到波比买东西的好日子!他把垫子丢在地上,朝她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
布兰达虽然惊讶,但仍乐意接受。她与他紧紧地握了个手。“干吗这样?罗密欧?”
“因为你处理得相当好。”他说。
她笑了,虽然不好意思,但却十分开心。“只要有机会的话,每个人都能处理得很好。这只是场小火灾,有可能在日落之前就自己灭了。”
“或许吧,”他说着,朝树林方向,一面摇摇欲坠的岩壁旁的清晰小路指去。“但或许火势会延烧到草丛区,然后烧到另一面的树林,接着就会引发大麻烦。在没有该死的消防队的情况下,这火可以烧上一星期或一整个月。”他把头转至一旁,吐了口口水。“就算没风好了,只要有足够的可燃物,火势就会继续延烧下去。我曾经在《国家地理杂志》上看过,南方那里有场矿坑火灾烧了二三十年,更别说地底下可没有风。再说,谁知道会不会有强风?毕竟我们也不知道这东西会不会突然就升了起来。”
他们一同望向穹顶。上头的灰烬还算清晰可见,看得出高度将近一百英尺,使塔克镇那侧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让布兰达觉得不太舒服。这感觉并非出自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也与可能会夺走她因为下午这事带来的好心情无关。对,她就是单纯不喜欢眼前这景象而已,因为这使她想起了昨天那个诡异、模糊的日落光景。
“戴尔·芭芭拉得联络他在华盛顿的朋友,”
她说,“叫他们在扑灭火势后,用水管把那鬼东西给清洗干净。我们这头可没办法做到这件事。”
“好主意。罗密欧说,”但心里还想着其他事。
“这位女士啊,你应该认得出你这里的所有成员吧?毕竟连我都可以了。”
布兰达一脸惊讶:“他们才不是我的成员。”
“喔,是,他们是。”他说,“你是指挥者,就这么带领着你的成员。你看见半个警察了吗?”
她看了周围一眼。
“一个都没有。”罗密欧说,“兰道夫没来,亨利·莫里森没来,弗莱德·丹顿或鲁伯特·利比都没来,乔治·弗雷德里克没来…就连那些新加入的孩子也全都没来。”
“他们可能忙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罗密欧点了点头:“对。忙着计划什么?你不清楚,我也不知道。不过无论他们在忙些什么,我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喜欢,连光是想一下也不喜欢。星期四晚上会召开镇民大会,要是这情况持续下去,我想镇上应该需要一点改变。”他停顿一会儿,“我是可以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但我想,你或许应该出来竞选消防局与警察局的领导人才对。”
布兰达思考着他说的话,想起自己发现的那个名为“维达”的文件夹,接着缓缓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如果只是消防局局长呢?挑其中一个就好?”他那刘易斯顿特有的讲价语气变得更强了。
布兰达看着四周焖烧的灌木丛与烧焦的树木。
真惨,就跟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场照片差不多了,不过,至少危机已经过去了。现在就连那些过来支持的人也开始看着此刻的光景。这群成员。她的成员。
她露出微笑:“这样我或许会考虑一下。”

踏入陷阱
12
吉妮·汤林森还是第一次在医院走廊上跑,响亮的蜂鸣声听起来就是个坏消息,使派珀找不到机会与她交谈,甚至连试都没试。她一直在等待室里待着,对于医院目前的状况因此有所了解。
这里只有三个人——两名护士与一名叫做吉娜·巴弗莱诺的青少年义工,一肩扛起整家医院的工作。
他们还撑得住,只是十分勉强。当吉妮回来时,她的脚步缓慢,低垂着肩,手上拿着一份病历。
“吉妮?”派珀问,“你还好吗?”
派珀觉得吉妮可能会突然对她发火,但她并未大吼抱怨,只是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在她身旁坐下。“还好,只是累了而已,”她停了一会儿,“再加上艾德·卡提刚刚过世了。”
派珀握住她的手:“我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
吉妮捏了捏她的手指:“不用难过。你知道女人是怎么说生小孩这回事的吗?不过就是分娩而已,这有什么难的?”
派珀点头。
“死亡也是这样。卡提先生阵痛了很久,但他现在总算顺利分娩了。”
对派珀来说,这个说法十分美丽,让她甚至觉得可以在讲道时使用…只是她猜,这个星期天,大家肯定不想听见与死亡有关的讲道内容。
只要穹顶还罩着这里就不想。
她们坐了好一会儿,派珀试图用最恰当的方式来问她想问的那个问题,但直到最后,她还是没能想出法子。
“她被强奸了,”吉妮说,“可能还不只一次。
我原本很担心最后得让抽筋敦试试他的缝合技巧,但还好我最后还是止住了血,帮她把阴道包扎好了。”她停了一下,“我都哭了。幸运的是,那女孩神志不清,所以没什么感觉。”
“宝宝呢?”
“基本上,还算是个十八个月大的健康宝宝,但他还是吓着了我们。他有点小中暑,可能是因为暴露在阳光下的关系,加上脱水…饥饿…
以及身上原本就有的伤口这些因素吧。”她在额头上画了条横线。
抽筋敦走至大厅,加入这场谈话。他看起来与平常那副轻松自在的模样差了几光年之远。
“那群强奸她的人也伤害了宝宝?”派珀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心里却像裂开了一道口子。
“小华特?我想只是因为跌倒而已。”抽筋敦说,“珊米说了些关于婴儿床塌掉的事。她没说得很清楚,但我肯定那只是场意外。总之,至少孩子的事是这样。”
派珀呆呆地看着他:“原来她是在说名字。
我还以为她是想喝点水。”
“我敢说她一定想喝水,”吉妮说,“不过珊米那个宝宝的名字,还真的是‘小’,华特则是他的中间名。我相信他们会取这名字,一定是跟一个蓝调口琴家有关。她和菲尔——”吉妮做了一个抽大麻和吐烟的动作。
“喔,菲尔还不只抽大麻而已,抽筋敦说,后”“来开始嗑药后,菲尔·布歇试过的东西可多了。”
“他死了吗?”派珀问。
抽筋敦耸耸肩:“我从春天后就没见过他了。
要是他真的死了,倒是好事一桩。”
派珀用责备的眼神看着他。
抽筋敦的头往旁边稍微闪了闪。抱歉,“牧师。”
他转向吉妮,“有生锈克的消息吗?”
“他有点事得处理,她说,我叫他尽管去忙。”
“我想,他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派珀坐在他们中间,外表看来平静,但内心那道红色的口子正越来越大。她嘴里冒起一股酸味。她想起以前有一晚,由于父亲禁止她去商场的溜冰场,所以她出言顶撞母亲(在她十几岁时,派珀·利比就懂得如何出口伤人了)。当时她跑到楼上,打给原本跟她约好的朋友,以一种毫无破绽的愉快而平静的口气告诉对方,因为突然有点事,所以无法和她过去。下星期?当然好,嗯,没问题,祝你玩得开心,没有,我很好,再见。
接着,她开始在房间里乱砸东西,最后还一面大一面从墙上扯下她心爱的那张绿洲乐队[1]海报,大吼,将其撕个粉碎。那时她吼哑了嗓子,虽然并不伤心,但那股青少年的怒火却像五级飓风般席卷着她。她的父亲不知何时便在门口看着她乱砸东西。

[1]绿洲乐队(Oasis),英国摇滚乐队。

当她总算发现父亲时,恶狠狠地回瞪着他,一面气喘吁吁,一面在心里想着自己有多么恨他,以及多么恨他们两人。要是他们死了,她就可以搬到纽约与鲁思阿姨住。鲁思阿姨知道怎么找乐子,不像有些人一样。父亲对着她举起张开的双手,手心对着她。那是一种莫名的让步姿态,一举粉碎了她的愤怒,也让她的心几乎都碎了。
要是你没办法控制脾气,就会被脾气控制。
他这么说,然后转身离开,低头朝走廊走去。她没有在父亲背后用力甩门,而是轻轻地关上房门。
那一年,她把改掉坏脾气视为首要任务。完全改掉,等于是磨灭了她的一部分,但她认为,要是她没做出根本性的转变,某种程度上,她将长期都是十五岁。她尝试着控制脾气,大多时候也成功了。当她觉得快控制不住时,便会去想她父亲当时的话、张开双手的动作,以及在她成长的房子里,那副缓缓朝楼梯走去的模样。九年后,她在父亲的丧礼上致词时,是这么说的:我父亲教导了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事。她没有说出是什么事,但她的母亲知道。后来,她被授以圣职时,她的母亲同样坐在教堂最前排的位置。
在过去二十几年,每当她觉得就要对某人发火时——这股冲动几乎总是难以控制,因为那些人总是那么笨,那么装疯卖傻——她便会回忆起父亲的声音:要是你没办法控制脾气,就会被脾气控制。
但如今,那道红色的口子不停扩大,让她再度升起过去那股想要乱砸东西的冲动,想要搔着自己的皮肤,直至流出鲜血为止。
“你问过她是谁干的吗?”
“当然问过。吉妮说,”“她很害怕,不肯说。”
派珀忆起她刚开始还以为这对躺在路边的母子是一大袋垃圾的画面。这些事情,当然全是那些人害的。她站了起来:“我要去找她谈谈。”
“现在可能不太适合,”吉妮说,“她打了镇静剂,而且——”
“让她试试看。”抽筋敦说。他的脸色苍白,双手在膝间扭在一块儿,不停扳弄指关节。“希望你有所斩获,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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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珊米的双眼一直半闭着,但是当她完全睁开时,派珀就坐在床边。“你…就是那个…”
“对。”派珀说,握住了她的手。“我的名字是派珀·利比。”
“谢谢。”珊米说。她的视线又移到旁边,再度闭上。
“要感谢我的话,就告诉我强奸你的那群人是谁。”
昏暗的病房中——由于医院的空调关着,所以十分暖和——珊米摇了摇头:“他们说,要是我说出去的话,就会伤害我。”她朝派珀看去,眼神像是个只敢乖乖听话的懦夫。“他们可能还会伤害小华特。”
派珀点点头。“我知道你很害怕,”她说,“告诉我他们是谁,说出他们的名字。”
“你没听到吗?”她把视线从派珀身上移开,“他们说会伤害——”
派珀没时间浪费下去,这女孩又要神志不清了。她一把抓住珊米的手腕:“我要知道那些人的名字,你一定得说。”
“我不敢说!”珊米开始泛泪。
“你非说不可,因为要不是我,你现在可能早就死了。”她停了一会儿,决定把这一刀刺得更深。她之后可能会感到后悔,但现在不是时候。
就此刻来说,这个躺在床上的女孩,只不过是个她追求真相的阻碍。“你的孩子可能会死,你也可能会死。我救了你一命,也救了他一命,所以我有权知道他们的名字!”
“不。”但那女孩退缩了。派珀·利比牧师心中的某部分,其实相当享受这种感觉。稍晚以后,她会厌恶自己的行为,觉得自己跟那些男孩没什么两样,等于是在强暴这个女孩。但此刻,没错,这很有趣,就跟从墙上扯下珍贵的海报,接着撕成碎片一样有趣。
因为它苦,所以我喜欢,她想,也因为它是我的心。[1]她朝哭泣的女孩俯身:“把耳朵掏干净,珊米,因为你得听清楚我的话。他们肯定会再犯一次。

[1]此句出自美国小说家斯蒂芬·克莱恩(StephenCrane,1871—1900)的诗作。

当他们再犯一次,让另一个全身是血的女人躺在医院,说不定还怀了强奸犯的孩子时,我就会去找你,而且我会说——”
“不!别说了!”
“你就是共犯。你这么做,就跟帮他们欢呼没两样。”
“不!”珊曼莎哭着说,“不是我,是乔琪亚!
乔琪亚才是那个帮他们欢呼的人!”
派珀起了股恶寒的作呕感。一个女人。有个女人就在现场。在她心中,那道红色的口子裂得更开了。很快地,里头就会开始喷发熔岩。
“告诉我他们的名字。”她说。
珊曼莎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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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杰姬·威廷顿与琳达·艾佛瑞特的车就停在美食城超市外。超市会在下午五点打烊,而非平时的八点。兰道夫派她们来这里,认为提早打烊的事可能会引发什么麻烦。这个想法荒谬之至,因为超市里几乎空无一人。停车场的车子甚至还不到十几辆,其余几名客人,则是一脸茫然地缓缓走着,仿佛共享着相同的噩梦。这两个警察发现,超市里只有一个收银员,是个叫布鲁斯·亚德里的青少年。这孩子只收现金与签名支票,而没接受信用卡付账。红肉类的商品柜里几乎全空了,但鸡肉还有很多,罐头与干粮的架上也还放着满满的商品。
她们在等最后一群客人离开时,琳达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下来电显示,觉得胃里仿佛被轻戳了一下。是玛塔·爱德蒙打来的。琳达与生锈克都要上班时,总会把贾奈尔与茱蒂交给她照顾。而打从穹顶出现后,他们几乎一直工作个不停。她按下接听键。
“玛塔?”她说,在心中祈祷着没发生什么事,玛塔只是打电话问她能不能带孩子去镇立广场走走之类的。“没事吧?”
“呃…对。我想应该没事。”琳达恨透了玛塔声音中的担忧,“只不过…你知道癫痫的事吗?”
“天啊——她发作了?”
“我想应该是,”玛塔说,又赶紧补充,“她们现在已经完全没事了,在别的房间里画画。”
“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啊!”
“她们在荡秋千,而我在弄花,好让花可以撑得过冬天——”
“拜托!玛塔!”琳达说。杰姬把手放在她手臂上。
“对不起。奥黛莉开始叫了起来,所以我转过身去。我说:‘亲爱的,你还好吗?’她没回答,只是下了秋千,坐在秋千底下——你知道那秋千只比脚高一点吧?她没摔下来或什么的,只是坐在地上而已。她盯着前方看,嘴唇紧紧闭着,就跟你要我注意的状况一样。我跑过去…稍微摇了她一下…然后她说…我想想…”
又来了,琳达想,阻止万圣节,你必须阻止万圣节。
但不是。她说的完全是另一回事。
“她说:‘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身后拖着长线。’又说:‘好黑,每个东西都好臭。’接着她就醒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感谢上帝,”琳达说,随即问起她另一个五岁的孩子。
“那茱蒂还好吗?她有没有被吓到?”
电话那头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接着玛塔才总算开了口:“噢。”
“噢?这声噢是什么意思?”
“发作的是茱蒂,琳达。不是贾奈尔。这次是茱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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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我想玩你说的其他游戏,艾登对卡罗琳说。
当他们在镇立广场与生锈克交谈时,卡罗琳是这么答应她的。虽然她只记得一点点规则,但当时她心中想的游戏的确是木头人没错——这并不奇怪,毕竟,自从她六七岁以后就再也没玩过这游戏了。
然而,当她背靠着“热情宿舍”宽敞庭院中的一棵树木时,马上就想起了游戏规则。出乎意料的是,瑟斯顿似乎不只愿意一起玩,甚至还一副很想玩的模样。
“记住,”他告诉孩子们(不知为何,他看起来十分怀念木头人曾带给他的乐趣),“她数到十的速度,可以要多快有多快,当她回头时,只要抓到你在动,你就得回到起点那里。”
“她才抓不到我咧。”艾丽斯说。
“我也是。”艾登坚定地说。
“那就走着瞧吧,卡罗琳说,”转头面对树木。
“一、三、二、四…五、七…八九十木头人!”
六、她迅速转头。艾丽斯脸上挂着微笑,一条腿往前跨出老大一步。瑟斯顿也在笑着,十指像是《歌剧魅影》的歌剧院幽灵那样张开着。她看见艾登轻轻动了一下,但从未想过要让他回到起点。
他看起来很开心,让她不想破坏他的情绪。
“好,”她说,“真是漂亮的小雕像。第二回合来啰。”她转向树木,再度数了起来,小时候那种清楚等一下转过身时,每个人就会变得更近的有趣恐怖感,再度浮现在她心中。“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木头人!”
她迅速转头。艾丽斯现在只离她二十步,艾登则落后艾丽斯十步,一只脚还颤抖着,膝盖上有个十分明显的疤痕。瑟斯顿就在男孩后方,像是个演说家一样,把一只手放在胸前,面露微笑。
艾丽斯会是第一个碰到她的人,但没关系;下一盘就换这女孩当鬼,而她的弟弟则会赢得胜利。
她和瑟斯顿会看着他赢。
她又再度转头面向树木:“一二三四——”
艾丽斯发出尖叫。
卡罗琳回过头去,看见艾登·艾普顿倒在地上。
一开始,她还以为他还在玩着游戏,一只膝盖弯起——有疤痕的那只——就像他正准备要翻身似的。他双目圆睁,盯着天空直瞧,嘴唇噘成一个小小的圆形。在他短裤上,有摊黑色正逐渐蔓延开来。她朝他奔去。
“他怎么了?”艾丽斯问。卡罗琳可以从她脸上看出那个可怕周末对她所造成的巨大压力。
“他还好吗?”
“艾登?”瑟尔斯问,“你还好吗,小伙子?”
艾登抽搐着,嘴唇像在吸着一根隐形的稻秆。
他弯起腿…接着往下一踢,肩膀不断痉挛。
“他有某种癫痫症,”卡罗琳说,“可能是过度兴奋引起的。我想只要过几分钟,他应该就没——”
“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艾登说,“星星的后面有很多线。很漂亮,很恐怖。每个人都在看。没有糖果,只有捣蛋。喘不过气。他叫自己主厨。都是他的错,都是他害的。”
卡罗琳和瑟斯顿面面相觑。艾丽斯跪在弟弟前,紧握着他的手。
“粉红色的星星,”艾登说,“全都掉下来了,全都掉——”
“醒一醒!”艾丽斯对着他的脸大叫,“不要吓我们!”
瑟斯顿·马歇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亲爱的,我不确定这样有用。”
艾丽斯没有理会。“醒一醒,你…你这个讨厌鬼!”
艾登醒了过来。他看着姐姐满是泪水的脸颊,一副茫然的模样。接着,他又望向卡罗琳,露出微笑——她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甜美的笑容。“我赢了吗?”他问。

踏入陷阱
16
镇公所储藏室里的发电机的保养工作十分差劲(有人在发电机下方塞了一个老旧的锡制洗脸盆,借此接住漏出来的机油),生锈克猜,这台发电机的效能就跟老詹·伦尼那辆悍马车一样厉害。但他更感兴趣的是连接到发电机的那座银色丙烷槽。
芭比看了一下发电机,由于气味皱起了脸,接着又移动到丙烷槽那里。“这丙烷槽没我想象中那么大。”他说…虽然比起他们在蔷薇萝丝餐厅用的那个大得多,也比他帮布兰达·帕金斯换的那个大。
“这就是所谓的‘公务尺寸’”,生锈克说,“我还记得去年镇民大会,桑德斯和伦尼搞了个叫‘能源昂贵的时代’的议题,说是要让我们免于用更贵的价钱去购买那些小桶丙烷。所以每个丙烷槽因此都有八百加仑的储存量。”
“也就是说,一桶的重量是…多少?六千四百磅?”
生锈克点点头:“加上丙烷槽本身的重量。要是有叉式起重机或液压起重机的话,还有办法抬得起来,只是不能移动。一辆货卡车的载重量,最高是六千八百磅,所以有可能载得了。再说,这种丙烷槽的大小,也与货斗的大小正好符合,顶多就是尾端会超出一点点。”生锈克耸耸肩,“反正只要贴个危险标志,你就可以载着上路了。”
“这里只有这一个,”芭比说,“只要一用完,镇公所就没电可用了。”
“除非伦尼和桑德斯知道哪里还有更多丙烷,”生锈克同意,“我敢说他们一定清楚得很。”
芭比把手放在丙烷槽写有凯瑟琳·罗素医院的蓝色文字上。“所以这就是你们弄丢的东西。”
“我想,那并非我们弄丢,而是被偷的。由于我们一共被偷走了六座丙烷槽,所以这里应该还要有另外五座才对。”
芭比环顾长形的储藏室。尽管里头放着几台铲雪机,以及装有备用物品的许多个纸箱,但这里还算相当空旷。尤其发电机附近更是明显。“先别管他们怎么把丙烷从医院运过来的,问题是,镇公所剩下的丙烷库存究竟到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
“他们到底是拿去做什么用了?”
“不知道,”生锈克说,“但我准备要查个清楚。”

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
1
芭比与生锈克走到外头,深吸一口户外的空气。空气中有着火灾扑灭后的气味,全是由城镇西方传来的。只是,与储藏室里的废气相比,还算是清新的了。微风无力地吹拂在他们脸上。芭比把盖革计数器放在他从辐射尘避难室找到的棕色纸袋里。
“这件狗屁不通的事,实在让我难以忍受。”
生锈克沉着脸说。
“你打算怎么办?”芭比问。
“现在?什么也不做。我得先回医院值班。
不过呢,今晚我打算去敲老詹·伦尼家的门,叫他给我该死的解释清楚。他最好能说出原因,而且丙烷最好还剩很多,否则后天一到,医院就没电可用了,甚至就连最不耗电的设施也用不了。”
“说不定后天就没事了。”
“你真的这么认为?”
芭比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现在去逼迫公共事务行政委员伦尼,是件很危险的事。”
“只有现在?这句话你还是去跟那些刚搬到镇上的人说吧。他掌管这个小镇已经许多年了,而我早就听过这种说法一万次以上了。他要么是让镇民搞不清状况,要么就是叫大家拿出耐心。
‘为了这个小镇好。’他最常拿这句话说嘴了。三月那场镇民大会根本是场笑话。要核准建造新的下水道系统?抱歉,镇上没有足够税金可以拿来用。
要建立更多商业区?这点子很棒,镇上需要更多税收,所以就在117号公路那里建一座沃尔玛超市吧。缅因大学的小镇环境研究中心说切斯特塘的污水量太高了?交给公共事务行政委员开会讨论就好,因为大家都知道,科学研究全是那些激进人文主义的假好人外加无神论者搞出来的东西。
不过,医院是对镇上真正有帮助的设施,你不这么认为吗?”
“对,我也这么想。”芭比被他的怒火吓了一跳。
生锈克盯着地上,双手插在裤子后方的口袋里,接着抬起头来:“我听说总统钦点你接管这个小镇。我觉得,现在就是你接管的最佳时机。”
“这是个好点子,”芭比笑了,“只是…
伦尼和桑德斯有他们的警力,那我呢?”
生锈克还没回答,手机便先响了起来。他打开手机,看着上头的小屏幕。“琳达?怎么了?”
他听了一会儿。
“好,我知道了,只要确定她们两个现在没事就好。你确定是茱蒂?不是贾奈尔?”他又听了一会儿,接着说,“我想这算是好消息吧。今天早上,我帮另外两个孩子看诊,他们全都短暂出现了癫痫的症状,很快就退掉了,甚至在过来找我看诊前就好了,每个人后来都没什么事。除此之外,我还接到三通相关的电话询问,吉妮也接到另外一通。这可能是穹顶能量所带来的副作用。”
他又听了一会儿。
“因为我没机会说。他说,”语气相当有耐心,没有任何针锋相对之意。芭比可以从回答里想象出问题的内容:
一整天下来,有那么多孩子出现癫痫的症状,你竟然现在才告诉我?
“你接孩子们了吗?”生锈克问,又听了一会儿。“好,那就好。要是你觉得不对劲,就立刻打给我,我会马上赶回去。还有,一定要让奥黛莉待在她们旁边。对。嗯。我也爱你。”他把手机插回腰带,用双手把头发往后拨,力量大到让他都变成了丹凤眼。“我的老天爷啊。”
“谁是奥黛莉?”
“我们家的金毛。”
“跟我说说癫痫的事。”
生锈克告诉了他,就连贾奈尔提到万圣节,茱蒂提到粉红色星星的事也没漏掉。
“万圣节的事,跟丹斯摩家那孩子在神志不清时说的话很像。”芭比说。
“对,可不是吗?”
“其他的孩子呢?有人提到万圣节吗?或是粉红色星星?”
“那些带孩子过来看诊的父亲说,他们的孩子在癫痫发作时,曾经模模糊糊地说了些什么,但他们吓坏了,所以没仔细听。”
“孩子们自己也不记得?”
“孩子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发作了癫痫。”
“这算正常吗?”
“不算正常。”
“会不会有可能是你的小女儿在模仿大女儿。
说不定…我不知道…想要争取你们的注意?”
生锈克没想过这点——说真的,还真没时间想到这点。现在,他倒是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他用头朝纸袋里黄色的老式盖革计数器比了一下,“你要用那东西去勘查?”
“不是我,”芭比说,“这宝贝是镇上的资产,而镇上的公权力恨死我了。我可不希望跟这东西一起被逮到。”他朝生锈克举起纸袋。
“不行,我现在太忙了。”
“我知道。”芭比说,接着告诉生锈克该怎么办。生锈克仔细听着,露出了微笑。
“没问题,”他说,“就交给我吧。我帮你跑腿时,你打算做什么?”
“回蔷薇萝丝餐厅准备晚餐。今晚的特餐是芭芭拉特制奶油鸡。要我送一点去医院吗?”
“好极了。”生锈克说。

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
2
生锈克在回凯瑟琳·罗素医院的路上,《民转到主报》办公室停了一下,把盖革计数器交给了茱莉亚·沙姆韦。
她听着生锈克转达芭比的指示,嘴角微微上扬。“我得说,那男人还真是会分配工作。我倒是挺乐见其成的。”
生锈克想警告她小心点,别让镇公所的人看见盖革计数器在她这里,但他根本无需多言。那纸袋瞬间便被收到办公桌下头去了。
回医院的途中,他用手机联络吉妮·汤林森,并问她有没有再接到任何关于癫痫的电话。
“有个叫做吉米·威克的孩子。是他祖父打来的。你知道比尔·威克吧?”
生锈克知道。比尔是负责投递他们家信件的邮差。
“当时是他在照顾孩子,男孩的母亲开车加油去了。他们几乎每次都去加油站商店加油。对了,那个不要脸的约翰尼·卡佛把油价涨到一加仑十一块钱。十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