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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詹罕见地说不出话来。在街上看着夕阳的人们,此刻都转向这场临时会议。这或许能使芭芭拉不费吹灰之力地便提升了自己的重要性,而一切只不过因为他与镇上的三席公共事务行政委员,以及警长的遗孀坐在一块儿罢了。更别说,他们之间还传阅着几张文件,仿佛那是罗马教皇寄来的信一样。这场故意让众人看见的表演究竟是谁的主意?当然,一定是那个姓帕金斯的女人。
安德莉娅没聪明到这地步,也没种在众人面前反抗他。
“呃,或许我们是可以跟你小谈一下。对吗,安迪?”
“当然。”安迪说,“我们永远乐意与你谈谈,帕金斯太太。我对公爵的事真的深感遗憾。”
“我也为你妻子感到遗憾。”她庄严地说。
他们的目光相遇。这是个货真价实的温情时刻,使老詹觉得像是有人在扯着他的头发。他知道不该让这种感觉掌控自己——这对血压不好,而血压不好,代表了对心脏也不好——但有时实在很难压抑。尤其你刚刚才接过一张知道太多事的人的纸条,而那个人现在相信,上帝要他对全镇的人说点什么。要是他对科金斯的事猜得没错,那么眼前的事情相比之下,简直无足轻重。
但未必是件无足轻重的事。因为布兰达·帕金斯从来都不喜欢他,而且布兰达·帕金斯正是镇民们心中那个——这实在没什么充分理由——英雄的遗孀。他首先得做的事是——“到里头去,”他说,“我们去会议室谈。”
他瞥了一眼芭比,“你跟这件事有关吗,芭芭拉先生?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可以帮上你的忙。”芭比说,举起那几张他们刚才传阅着的文件。
“我以前曾在陆军服役,军阶是中尉。目前看来,我的役期延长了,而且还获得晋升。”
伦尼接过那几张文件,仅捏着纸张角落,仿佛烫手似的。这份文件比瑞奇·基连交给他的那张脏兮兮的纸条干净多了,是个大家都认识的记者打印的。信上的抬头简单写着:白宫。上头的日期正是今天。
伦尼摸了摸纸质,皱起浓密的眉毛,在眉间形成一道纵向深沟。“这不是白宫的信件用纸。”
这当然是,你这个傻瓜,芭比很想这么说,这封信是一个小时前,联邦快递的小精灵团队送来的。只有这些疯狂的小混蛋才有办法用空间移动的方式穿过穹顶,这对它们来说不算什么。
“对,的确不是。”芭比尽量保持声音愉快,“这是通过网络传来的,是一份PDF的文件。沙姆韦小姐帮我下载,然后打印出来的。”
茱莉亚·沙姆韦。另一个找茬鬼。
“快看,詹姆斯。”布兰达平静地说,“这封信很重要。”
老詹读了那封信。

呦—呦—呦
4
班尼·德瑞克、诺莉·卡弗特、稻草人小乔·麦克莱奇就站在切斯特磨坊镇《民主报》的办公室外,三个人各带着一把手电筒。班尼与小乔拿在手上,诺莉则塞在连帽T恤的前方大口袋里。他们全望着街道方向,看着镇公所前那几个人——包括三席公共事务行政委员,以及蔷薇萝丝餐厅的厨师——似乎正在开会讨论什么。
“我真好奇他们在说什么。”诺莉说。
“都是些成年人的鬼话吧。”班尼全然不感兴趣地说,敲了敲报社的门。里头没有反应,于是小乔推开他,试图转动门把。门才一打开,他便知道为什么沙姆韦小姐没听见敲门声了。她的复印机正全速运作,同时对着报社的体育记者,还有在农场拍下了许多相片的家伙说话。
她看见了孩子们,招手叫他们进来。复印机正迅速印出一堆纸张。彼特·费里曼与托尼·盖伊则把印好的纸张堆栈整齐。
“你们来了,”茱莉亚说,“我还真怕你们这些孩子不来。我们差不多好了,只要这台该死的复印机别出包就行了。”
小乔、班尼与诺莉默默不语,心中认为“出包”
这词很妙,三个人都决定尽快在有机会的时候拿来使用。
“你们都得到家长同意了吧?”茱莉亚问,“我可不希望出现一群愤怒的家长找茬。”
“是的,女士。”诺莉说,“我们都问过了。”
费里曼用麻绳把纸张捆起,打结固定。诺莉觉得他捆得很丑,结也打得很差。她会打五种不同的绳结,甚至还有办法在苍蝇身上打结。她父亲曾这么做过给她看,而她则表演在楼梯栏杆上溜滑板作为回报。当他父亲第一次尝试却跌倒时,还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让她觉得自己有个全宇宙最棒的老爸。
“要我来捆吗?”诺莉问。
“如果你可以捆得更好,当然没问题。”彼特站到一旁。
她往前走去,开始捆起纸张,小乔和班尼挤在她后头。接着,她看见印在增刊上的大字黑色头条,停下了动作。“他妈的见鬼!”
话才一出口,她便以双手捂嘴,但茱莉亚只是点了点头:“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我希望你们都骑了脚踏车,而且希望你们的脚踏车都装了篮子。你可没办法用滑板载着这些报纸跑遍整个小镇。”
“我们都骑车过来的,就跟你先前交代的一样。”小乔回答,“我那辆没篮子,但有置物架。”
“我会把他那份捆紧一点。”诺莉说。
彼特·费里曼满脸佩服地看着这女孩迅速捆起报纸。“我猜一定没问题,你捆得真好。”
“嗯,我超强的。”诺莉这可不是自夸。
“都带手电筒了?”茱莉亚问。
“带了。”他们一同回答。
“好极了。《民主报》三十多年来从没请过报童,我可不希望你们中的某个人,就这么把整摞报纸丢在主街或普雷斯提街的街角。”
“没问题,那是无赖才会做的事。”小乔同意地说。
“这两条街的每户人家,还有每家商店都要拿到一份,懂吗?还有莫兰街跟安妮大道也是。
发完以后,就尽可能再发到其他地方,但只要时间一到九点,就赶快回家,把剩下的报纸放在随便一个街角,在上面压块石头就行了。”

班尼又再度望向报纸的头条标题:切斯特磨坊镇,全面警戒!
屏障周边将有导弹引爆!
巡弋导弹导航系统建议西部镇界居民立即撤离

“我敢说一定没用。”小乔阴郁地说,研究着那张位于报纸底部的手绘地图。切斯特磨坊与塔克磨坊的边界处,以红色线条加以强调,而小婊路与镇界的交叉点,则打上了一个黑色的X,标记出导弹撞击点。
“别太多嘴了,小鬼头。”托尼·盖伊说。

呦—呦—呦
5
白宫向切斯特磨坊镇的公共事务行政委员团队致上问候与致敬之意:安德鲁·桑德斯詹姆斯·伦尼安德莉娅·格林奈尔

亲爱的先生与女士们:

首先,请容我致上问候,并表达政府深切的关怀及祝福之意。我已将明天指定为全国祈祷日,全美的教堂将为所有不同信仰的人民开放,为你们进行祈祷,期许上帝能让我们明白发生在你们镇界上的事,并予以解决。我在此向你们保证,除非切斯特磨坊镇的人民重获自由,以及得为这场监禁行动负责的人获得惩罚,我们绝不懈怠。
解决目前的情况——而且尽速处理——是我对你们及切特斯磨坊镇人民的保证。在此,我以全国领导者的身份做出庄严承诺。
其次,这封信的目的,也想为你们介绍美国陆军的戴尔·芭芭拉上校。芭芭拉上校曾于伊拉克服役,并在那里获颁铜星勋章、功绩服务勋章,以及两枚紫心勋章。他在此被重新征召入伍,并晋升军职,作为你我之间的沟通管道。我相当清楚,身为忠诚的美国人民,你们将会提供他各种协助。
正如你们协助他,我们也同样会协助你们。
我的想法与参谋长联席会议、国防部、国土安全局的意见一致,打算让切斯特磨坊镇进入戒严状态,并委任芭芭拉上校为临时军方指挥官。
然而芭芭拉上校向我保证,军方指挥并非必要。
他告诉我,他希望能得到公共事务行政委员及当地警方的充分合作,并认为他的职位应肩负起咨询及执行决定事项等责任。我同意他的判断,并决定按他的方式行事。
第三点,我知道你们均对无法联络朋友及亲人一事感到忧心。我了解你们的忧虑,但切断电话通讯乃是不得已的措施,以便降低机密信息外泄及流入切斯特磨坊镇的风险。你们或许认为这样的顾虑毫无必要,但我在此保证,事情并非如此。
在切斯特磨坊镇内,很可能有某人拥有关于围绕你们城镇屏障的重要信息。至于镇内的电话通讯,则将恢复畅通。
第四点,我们将暂时维持媒体封锁的措施,但这项议题我们会持续加以讨论。虽然今后可能有必要让镇内官员和芭芭拉上校召开新闻发布会,但目前我们深信,尽快结束这场危机,绝对优先于进行无益的新闻发布会。
我的第五点与网络通信有关。参谋长联席会议强烈建议暂时切断电子邮件通讯,而我则倾向于同意。然而,芭芭拉上校强烈反对此点,认为需让切斯特磨坊镇的居民继续保有网络通信。他指出,电子邮件之往来,可依法交由国家安全局进行监测,并表示此项监测之可行性会比进行电话监测简单许多。由于他身为我们当地的负责人,我同意此项提议。其中部分原因,亦是基于人道主义之故。但此项决定亦将接受审核,亦有可能另行改变。芭芭拉上校会在各项措施中全程参与审核,我们亦十分期待他能与镇上官员维持良好关系。
第六点,我在此向你们表明,你们所遭遇的苦难,极为可能最快于东部时间明日下午一点结束。芭芭拉上校将会解释那个时间点所会进行的军事行动。他向我保证,他与你们这些杰出官员,以及当地报社的拥有者及经营者茱莉亚·沙姆韦女士,将会通知切斯特磨坊镇的镇民们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最后一点:你们全是美国国民,我们绝不会放弃你们。怀抱最为坚定的理念,我们要郑重向你们承诺的事情非常简单:没有任何人会被遗忘。
我们将妥善运用所有资源全力解决你们的困境。
只要是该花的任何一块钱,我们都绝不吝惜。在此也深切希望你们能怀抱信念,以合作态度作为响应。
全心为你们祈求,你们最诚挚的朋友

呦—呦—呦
6
无论这封乱写一通的信是哪个狗屁秘书写的,那个混蛋都在上头签了名,而且还用了完整全名,包括那个与恐怖分子名字相同的中间名在内。老詹当时没把票投给他,而现在,要是伦尼可以瞬间移动到他面前,他认为自己一定很乐意把他给勒死。
最好还连芭芭拉一起。
老詹此刻最期盼的,就是能吹个口哨把彼得·兰道夫叫来,让他把这个厨子上校丢进牢房,告诉他说,他可以待在警察局的地下室里,当他那甜煞的戒严时期指挥官,还可以找山姆·威德里欧来当副手。说不定懒虫山姆甚至可以克制一下酒瘾,对着他的牢房,拇指紧贴眼睛上方,好好地敬个礼。
但不是现在。还不是时候。那个恶棍下达的最高指令里的几句信件内容,又再度浮现在他脑海:

正如你们协助他,我们也同样会协助你们。
我们亦十分期待他能与镇上官员维持良好关系。
此项决定亦将接受审核。
深切希望你们能怀抱信念,以合作态度作为响应。

最后一句是最具说服力的部分。老詹确定,这个支持堕胎政策的王八蛋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信念——对他来说,那只是句行话罢了——但他提到“合作”这词时,他的确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老詹·伦尼清楚得很:看起来是绕指柔,但可别忘记手指下方的,可是副铁打的手腕。
总统表示了同情与支持之意(他看见那个姓格林奈尔的药瘾婆,居然还在读信时落下眼泪),但如果你真的读进了字里行间,便能发现真相。
这是封单纯简洁的威胁信。不合作的话,就没网络可用。乖乖合作,否则我们就记下一份名单,把调皮鬼跟乖宝宝都记录起来。当我们冲进来时,你绝对不会希望自己在调皮鬼的名单上。因为我们一定会好好算账。
合作吧,兄弟。否则后果自负。
伦尼想着:我绝不把我的城镇交给一个胆敢揍我儿子、还来挑战我权威的临时厨师。永远不会,你这只臭猴子。绝不。
他同时也想着:温和点,表现得从容些。
先让这个厨子上校说清楚军方有什么了不起的计划。要是成功的话,一切不成问题。但要是没成功,那么这个新上任的陆军上校,就会对于“深入敌境”这件事,有了一番全新认识。
老詹露出微笑:“我们进去聊,好吗?看起来我们有很多事得谈。”

呦—呦—呦
7
小詹与他的女友们一同坐在黑暗中。
甚至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样很怪,但这的确有抚慰般的效用。他与其他新警员离开人数真他妈壮观的丹斯摩农场后,便直接回到警察局。一脸疲惫、身上还穿着制服的斯泰西·莫金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愿意,可以再加四小时班。至少有段时间,警方很需要愿意加班的人手,同时,镇公所方面也会照样支薪。斯泰西说,她确定加班还有额外奖金…而那笔钱可能是政府的特别奖励。
卡特、马文、乔琪亚·路克斯与弗兰克·迪勒塞全都同意加班,目的并不是真的为了钱,而是乐在这份工作。小詹也是,无奈另一波头痛却在此时发作。在度过像是在云端上的一整天以后,这实在是件令人感到沮丧的事。
他告诉斯泰西,如果可以的话,他就不加班了。
斯泰西向他表示没有问题,但也提醒他,明天早上七点轮到他值班。“到时有很多事得做。”她说。
在阶梯上,弗兰克系上枪带,并说:“我应该会绕去安琪家。她很可能跟小桃不知道去哪儿了,但我只要一想到她在冲澡时滑倒的可能性就觉得烦——搞不好会全身瘫痪地躺在那里。”
小詹觉得头部一阵抽痛,有个小白点在他左眼前方飞舞着,像是随着心跳不停上下跳动,而且速度还越来越快。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跑一趟就行了。”他告诉弗兰克,“我无所谓。”
“真的?你没问题?”
小詹摇摇头。当他这么做时,眼前的小白点疯狂乱窜,让人心烦无比,一会儿过后,才又恢复了稳定。
弗兰克降低音量:“在农场的时候,珊米·布歇对我吼。”
“那个臭婊子。”小詹说。
“说得没错。她冲我吼:‘你要怎样?抓我吗?’。”弗兰克提高音调,装出暴躁的女性假声,让小詹的神经一阵作痛,跳动的白点几乎变成红色。那一刻,他想用手勒住老朋友的脖子,使劲勒死对方,好让他,小詹,可以永远不必再听到那种假声。
“我在想,”弗兰克继续说,“我下班后或许会过去一趟,给她好好上个一课。你知道的,让她懂得怎么尊敬本地警员。”
“她是个恐龙,而且还是个骚货。”
“骚货这点可能会让事情比较好玩。”弗兰克停了下来,望向诡异的夕阳。“这个叫穹顶的玩意儿也有它的优点。我们可以想干吗就干吗。
至少目前是这样。考虑一下吧,老兄。”弗兰克捏了捏裤裆。
“好啊,小詹回答,”“不过我没那么想打炮。”
可是他现在想了。嗯,有点想。不过这不代表他要过去干那女人,或是做什么其他事情——“不过你们还是我的女朋友,”小詹在一片漆黑的食物储藏室里这么说。刚开始他还开着手电筒,但后来就关了。黑暗的感觉好多了。“对不对?”
她们没回答。要是她们回答的话,小詹想着,那我一定得向老爸和科金斯牧师报告这个了不起的奇迹。
他靠着墙壁,身旁是一排堆有罐头食品的架子。安琪就靠在他身体右边,而小桃则在左边。
三人行,就跟《阁楼》杂志的读者园地里写的一样。在手电筒开着的情况下,他的女友们看起来状况不佳,不仅脸部浮肿,就连垂落的头发也仅能遮住部分她们凸起的双眼。但当他把手电筒关掉后…嘿!她们两个变得就跟活人一样了!
只是气味除外。干掉的屎味与腐烂的气味开始融合在一起了。但这还不算太糟,因为这里有更多迷人的香气:咖啡、巧克力、糖蜜、果干,还有——应该是——红糖的香味。
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小桃的?还是安琪的?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头痛又再度缓解下来,就连让人心烦的白点也消失了。他的手向下滑去,握住安琪的乳房。
“你不介意我这么做吧?对不对,安琪?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是弗兰克的女友,不过毕竟你们都分手了。嘿,我们得跟着感觉走。再说——我实在不想告诉你这件事,不过我想他今晚应该准备要偷吃。”
他用空着的手摸索着,接着握住小桃的手。
摸起来很冰,但他仍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裤档上。
“喔,我的小小桃,”他说,“你真敢。不过想做就做吧,女孩,你就尽情使坏吧。”
当然,不久之后,他还是得把她们埋了。穹顶可能会像肥皂泡一样破掉,不然就是有科学家成功找到方法来溶解它。一旦这种情况发生,镇里就会涌入许多调查员。就算穹顶还在,镇上也可能会组成什么食物搜查委员会,挨家挨户地来找吃的。
不久之后。但不是现在。因为他还需要抚慰。
甚至也需要这种兴奋感。当然,人们无法理解这种感觉,但也不需要理解。因为——“这是我们的秘密。”小詹在黑暗中轻声说,“不是吗?女孩们?”
她们没回答(但迟早会的)。
小詹就这么抱着被他杀害的女孩,在不知不觉中跌入梦乡。

呦—呦—呦
8
芭比与布兰达在十一点离开镇公所时,会议仍在进行当中。他们两个在主街往莫兰街的路上并未交谈。在主街与玛波街的街角处,仍有一小摞《民主报》的单页号外特刊。芭比从防止纸张飘走的石头下抽起一张,而布兰达则拿出原本放在手提包里的小手电筒,朝头条标题照去。
“看到这件事被实际印出来,原本应该会让人更容易相信些,但结果却一点也没有。”她说。
“是啊。”他表示同意。
“你和茱莉亚合作弄出了这份号外,确保詹姆斯没办法隐瞒消息,”她说,“是这样没错吧?”
芭比摇了摇头:“他不会试图隐瞒,因为这根本就办不到。导弹击中目标时,会发出非常惊人的爆炸声。茱莉亚只是想确保伦尼没办法用他的方式来扭曲这件事,不管他到底拿出什么说辞都一样。”他弹了弹那张号外,“就算没什么用,我还是把这当成一份保险。公共事务行政委员伦尼一定会想:要是他比我先知道这件事,那他究竟还知道哪些我不知道的事?”
“朋友啊,詹姆斯·伦尼可是个非常危险的对手。他们又继续往前。
”布兰达把那份号外折好,用手臂夹着。“我丈夫之前正在调查他。”
“为什么?”
“我不知道该说多少,”她说,“看来我只有全盘托出,或是什么都不讲两种选项。霍伊还没拿到绝对性的证据——这部分我可以肯定。但也已经很接近了。”
“这与证据无关。”芭比说,“要是明天导弹起不了作用,就会变得跟我有没有办法避过牢狱之灾有关了。要是你知道什么可以帮上忙的事——”
“如果不被关进监狱是你唯一担心的事,那我对你可真是失望。”
这当然不是他唯一担心的事,芭比猜想,帕金斯的遗孀也很清楚这点。他相当仔细地听着会议内容,虽然伦尼费尽心机地装出一副讨人欢心、通情达理的模样,但芭比依旧感到十分惊讶。他认为,在那副装模作样的吃惊表现之下,那个男人还是一只猛禽。他会使出全力控制一切,直至自己拥有优势为止。他会夺取他所需要的一切,直至甘心罢手为止。他对每个人都很危险,不仅是对戴尔·芭芭拉。
“帕金斯太太——”
“叫我布兰达,还记得吗?”
“嗯,布兰达。这么想吧,布兰达,要是穹顶没有消失,这个小镇绝对需要一个比满嘴谎言、做事浮夸的二手车贩卖员更好的领导者。要是我被关在牢房里,可就帮不了任何人了。”
“我丈夫认为老詹贪污。”
“怎么会?为什么?他污了多少钱?”
她说:“让我们看看导弹会带来什么结果吧。
要是没用的话,那我就告诉你所有事。要是奏效了,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就会去找郡检察官谈谈…
用瑞奇·瑞卡多[1]的话来说,詹姆斯·伦尼可得‘好好解释一下’了。”
“你可不是唯一一个想等到导弹这件事结束后再做决定的人。今天晚上,伦尼一直在说些甜言蜜语。要是巡弋导弹没能成功打穿穹顶,我想我们就会看见他的另外一面了。”
她关掉手电筒,抬起头来。“看看这些星星,”
她说,“真是明亮。那边是北斗七星…仙后座…
还有大熊座,全都是原本的模样,这让我觉得安慰多了。你呢?”
“我也是。”

[1]瑞奇·瑞卡多(RickyRicardo),为美国电视剧《我爱露西》(ILoveLucy)的主角。

他们有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是看着银河散发出的微弱光芒。“不过这些星星总让我觉得自己很渺小,生命那么…那么短暂。”她笑了出来,接着又——有点不好意思——说,“不介意我挽着你的手吧,芭比?”
“完全不介意。”
她钩住芭比的手臂,而他则把手放在她手上,陪她走路回家。

呦—呦—呦
9
老詹在十一点二十分结束会议。彼得·兰道夫向所有人道过晚安后,便先行离开了。他计划要在早上七点开始疏散镇子的西边,希望能于中午前净空小婊路附近的区域。安德莉娅跟在他后头缓缓走着,双手背在身后,展露出他们全都无比熟悉的身体语言。
虽然老詹还清楚记得自己与莱斯特·科金斯有约(而且还得睡一下;他可不介意来场该死的小睡),但他还是问她是否能留下来一会儿。
她满脸困惑地看着他。安迪·桑德斯就在老詹身后粗手粗脚地整理文件,把文件放回灰色铁柜中。
“把门关上。”老詹和蔼地说。
现在,她看起来有些不安了。虽说安迪正在处理会议结束后的整理琐事,但他仍低垂着肩,仿佛受了伤似的。不管老詹究竟想对她说什么,安迪早就知道了。从他的姿势来看,绝非什么好事。
“你想讲什么,吉姆?”她问。
“不是什么正事,”这就代表了是,“不过对我来说很重要。安德莉娅,在会议前,你跟那个姓芭芭拉的家伙聊得还挺开心的,跟布兰达也是。”
“布兰达?这真是太…”她本来想说“可笑”,但这用词似乎太强烈了些,“太傻了。你也知道我跟布兰达已经认识三十年——”
“如果说吃过一个人做的松饼与培根就算是认识对方,那么你跟芭芭拉先生也认识了三个月。”
“我想我们现在应该叫他芭芭拉上校才对。”
老詹露出微笑:“看他那副穿着蓝色牛仔裤与T恤的模样,还真是很难让人认真看待这个称谓。”
“你也看见总统的信了。”
“我只看见一封茱莉亚轻轻松松就能用她那台破电脑做出来的东西。不是吗,安迪?”
“嗯。安迪头也不回地说,”仍忙着文件归档,接着又把他放好的文件拿起来重读一遍。
“不过,万一那封信真的是总统写的呢?”
老詹微笑着问。她最讨厌看见他那张肥厚的脸孔露出这种笑容了。安德莉娅有些出神地看着他脸颊上的胡楂,或许这是第一次,她总算理解为什么老詹总是会不丝一苟地把胡子给剃干净了。因为那些胡楂,会使他看起来就像是奸诈的尼克松[1]一样。

[1]尼克松(RichardNixon,1913-1994),美国第三十七任总统,因水门案一事辞职下台。

“呃…”不安已即将成为恐惧。她想告诉老詹,那只是出自礼貌,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她猜老詹也看得出来,毕竟他在一旁观察了很久。
“呃,毕竟他是最高领导者,你知道的。”
老詹轻蔑地哼了一声:“你知道指挥者该是什么模样吗,安德莉娅?让我告诉你吧,那个人得提供资源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只有这样,才能让人付出忠诚,完全服从他的命令。两者之间应该是公平交易才对。”
“对,”她心急地说,“就像巡弋导弹之类的资源!”
“如果奏效的话,可就再好不过了。”
“怎么可能没效?他说那可能是颗一千磅重的弹头!”
“考虑到我们对穹顶几乎一无所知,你,或者是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又怎么能那么确定?
我们怎么知道穹顶会不会被原地炸飞,接着又掉下来盖住切斯特磨坊镇,最后只在地上留下一英里深的爆炸坑洞?”
她一脸沮丧地看着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揉捏着疼痛的伤处。
“所以,这还是只能交给上帝决定。”他说,“你说得没错,安德莉娅——那或许的确有用。
但要是没能成功,我们就只能靠自己了。对我来说,要是一个最高领导者连人民都没办法保护,那他就连一个随便谁都能在上头撒尿的马桶都还不如。
要是计划没成功,要是他们没办法为我们彰显上帝的荣光,那就得有人出面接管这个小镇才行。
你会选择只会吹牛的没用总统选出的流浪汉,还是当地居民投票选出的行政官员?你现在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了吧?”
“我觉得芭芭拉上校看起来很能干。”她嗫嚅着说。
“别再这么叫他了!”老詹大吼。安迪手上的档案掉落在地,安德莉娅则向后退去一步,同时吓得惊叫一声。
接着,她挺直身子,暂时恢复了当时让她第一次站出来,勇敢竞选公共事务行政委员的美国佬硬脾气。“别对我大吼大叫,詹姆斯·伦尼。
我从你一年级,在瑟尔斯目录上剪照片贴到图画纸上头的时候就认识你了,所以别对我大吼大叫。”
“喔,天啊,她被冒犯了!”此刻他咧开嘴,露出凶狠的微笑,换上一副让人不安的开心模样。
“这真是他麻的糟糕。不过现在很晚,我也累了,已经把一整天甜言蜜语的额度都用完了。所以你给我听着,别让我重复一遍。他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十一点三十五,我想在十二点前赶回家里。”
“我不知道你到底要我干吗!”
他翻了翻白眼,仿佛对她的愚蠢感到难以置信。“简单地说,我想确定,要是那个草率的导弹计划没用,你会站在我——我跟安迪——这边,而不是站在那个只会洗碗的外人那边。”
她挺起胸,双肩后缩,尽力看着他的双眼,只不过嘴唇仍在颤抖。“要是我觉得芭芭拉上校——如果你喜欢的话,叫他芭芭拉先生也行——是个更适合在危机状况下担任领导者的人呢?”
“呃,那我的想法就跟《木偶奇遇记》里那只会说话的小蟋蟀常说的台词一样:‘让你的良心来带领你。’”他的音量降低至接近喃喃自语的地步,但听起来却比大吼大叫还要吓人。“不过别忘记我们这边有小药丸,一些止痛药什么的。”
安德莉娅全身一寒:“什么意思?”
“安迪帮你留了不少库存,不过呢,要是你在这场比赛里选错边,那些药丸可能就这么不见了。对吗,安迪?”
安迪此时正在洗咖啡壶。他看起来不太开心,不敢与泪水盈眶的安德莉娅对视,却也毫不迟疑地作出答复。“对,”他说,“在这种情况下,我可能得把那些药丸丢到马桶里冲掉。在镇上被完全封锁的情况下,留着这类药物实在相当危险。”
“你不能这么做!”她哭了出来,“我有处方签!”
老詹亲切地说:“你现在唯一需要的处方签,就是让自己跟镇民都知道谁才是镇上最好的领导者,安德莉娅。就目前来说,这也是唯一对你有好处的处方签。”
“老詹,我需要那些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中有着哀鸣——与她母亲晚年卧病在床时的那些痛苦时光一样——而且痛恨自己这样。“我真的很需要!”
“我知道,”老詹说,“上帝给你剧烈的痛苦作为考验。”更别说你自己的问题也大得很,他想。
“你只要做出正确的抉择就好,”安迪说,双眼中的黑色瞳孔带着悲伤与诚挚之意。“老詹知道怎么做才对镇上有所帮助,一直以来都是。
我们不需要一个外来者教我们该如何处理自己的事。”
“如果我照做的话,就可以继续拿到止痛药?”
安迪露出微笑:“当然可以!我甚至还可以把我自己的剂量拨一些给你。你一天要吃一百毫克左右对吗?你那边够吗?你看起来很不舒服。”
“我想我应该可以再多吃一点。”安德莉娅无力地说,垂下了头。自从那场令她伤心无比的高中舞会后,她再也没喝过任何烈酒,甚至连一杯红酒也没喝过,就连烟也不抽。除了在电视上,她从未亲眼看过古柯碱长什么样。她是个好人,一个很好的人。她究竟是怎么落入这步田地的?
就因为去信箱拿信时跌了一跤?就因为伤势变成了一个药物成瘾的人?要是真是这样,那就太不公平,也太可怕了。
“不过一天只要四十毫克就好。
我想四十多毫克就够了。”
“你确定?”老詹问。
她并不真的确定,而这正是恶魔的把戏。
“也许八十毫克吧。她说,”抹去眼上的泪水。
接着,又轻声补了一句:“你这是在勒索我。”
音量虽低,但老詹还是听见了。他朝她伸出手。
安德莉娅往后缩了一下,但老詹仅是轻柔地拉起了她的手。
“不,”他说,“勒索是种罪。我们是在帮你,而且我们要求的回报,只不过是要你同样帮助我们罢了。”

呦—呦—呦
10
某处传来砰的一声。
虽然珊米十点时抽了半根大麻,喝了三罐菲尔的啤酒后入睡,但这声音还是让她在床上完全清醒过来。她总是会在冰箱里放两手啤酒,始终觉得那是“菲尔的啤酒”,就算他早在四月时便离开了也一样。她听到传闻,说菲尔还在镇上,不过却不太相信。要是他真的待在镇上,这六个月以来,她一定会遇见他,但她遇到了吗?这只是个小城镇,就跟那首歌唱的一样。
砰!
这声音让她坐起身子,倾听小华特是否哭泣。
没有哭泣声,使她开始想:喔,天啊,那张该死的婴儿床一定垮了!要是他连哭都哭不出声——她把棉被甩到一旁,朝房门跑去,没想到却一头撞在门口左侧的墙壁上,差点跌倒在地。该死的一片漆黑!该死的电力公司!该死的菲尔,竟然就这么走了,把她一个人丢在这种处境里,以至于像弗兰克·迪勒塞那种人对她毛手毛脚时,竟然没半个人可以依靠,让她吓得半死——砰!
她沿着梳妆台桌面摸索,在找到手电筒后打开开关,匆匆跑出门外。她才正要左转,朝小华特睡觉的房间奔去,却又再度听见了“砰”的一声。
声音并非来自左边,而是从她正面那凌乱的客厅里传来。有人在拖车的前门。现在,还传来了一阵模糊的笑声,听起来那些人已经喝醉了。
她大步穿过客厅,身上那件睡觉时穿的T恤下摆,在丰满的大腿处飘动着(自从菲尔离开后,她胖了一些,约莫五十磅左右,但就在那狗屁穹顶出现前,她原本打算订购减肥用的代餐,好让自己恢复到高中时的体重),用力甩开前门。
手电筒的光芒——总共有四支,而且还是高亮度的——照在她的脸上。手电筒后方传来更多笑声,其中一个人的笑声比较像是呦—呦—呦,就像喜剧团体“三个臭皮匠”[1]里的科里一样。她认出了那笑声,在高中的三年时光里,她曾听过许多次了。是马文·瑟尔斯。

[1]三个臭皮匠(TheThreeStooges),为二十世纪的三人喜剧团体,其团员曾多次更动。

“看看你!”马文说,“都穿成这样了,竟然还没人吹口哨。”
更多笑声传来。珊米举起一只手臂遮在眼前,但没什么用,只能看见手电筒后头的人影形状。
不过,其中一个笑声是女人的声音。这或许算是件好事吧。
“在我瞎掉前,快把手电筒关了!闭嘴,你们会把孩子吵醒的!”
更多笑声响起,而且比先前还大声;不过,四支手电筒里有三支关上了。她举起自己的手电筒朝门外照去,但眼前见到的人却一点也没使她感到宽心:弗兰克·迪勒塞、乔琪亚·路克斯,以及用手勾着卡特·席柏杜肩膀的马文·瑟尔斯。
那个叫乔琪亚的女孩,今天下午曾踢了她的胸部一脚,而且还叫她男人婆。她是个女人,但却并不安全。
他们全都挂着警徽,而且也的确喝醉了。
“你们想干吗?现在已经很晚了。”
“想弄点大麻来抽,”乔琪亚说,“你在卖,所以卖给我们一些吧。”
“我想让自己爽上青天。”马文说,接着又发出那个笑声:呦—呦—呦。
“我这边没货了。”珊米说。
“胡扯,这里到处都是大麻味。卡特说,”“卖我们一点,别像个婊子。”
“对啊,”乔琪亚说。在珊米手电筒光芒的照射下,她的双眼里闪烁着银色光芒,“别管我们是不是警察。”
他们全都在大声嚷嚷,肯定会把孩子吵醒。
“不要!”珊米试图把门关上,但席柏杜却把门给推开。他只是平平地伸出手——没出多大力气——便让珊米跌坐在地。在喂完小华特奶以后,她抽得太多了些,导致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二次摔着屁股了。她的T恤翻了起来。
“哇喔,是粉红色的内裤,你是在等女朋友吗?”乔琪亚问,使他们又开始大笑。他们再度全都打开手电筒,把光线聚集在她身上。
珊曼莎把T恤往下一拉,力道大到差点就扯下了自己的脖子。她摇摇晃晃地起身,手电筒的光芒则跟着她的身体移动。
“做个好主人,邀请我们进去。弗兰克说着,”
就这么闯进门来。“实在非常感谢。”他用手电筒照了照客厅四周,“真是个猪窝。”
“猪就该住在猪窝!”乔琪亚大喊,于是他们又全都爆出大笑。“要是我是菲尔,我可能会特地从树林里跑回来,就为了要踹你他妈的臭屁股一脚!”她举起拳头,而卡特·席柏杜则和她轻轻击了个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