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空了肚子,又只喝了半碗米汤,她的肠胃很不给面子的咕噜噜响起来,她很气愤地去捂,肚子却照旧响得没受半点阻碍。果然,凤璘眉头轻蹙,缓缓睁开了眼睛。

月筝因为昨天长时痛哭,眼睛肿胀,连脸颊都有些浮胖,吵醒了他又兀自一脸懊恼,那神情异常可爱,看得凤璘扑哧一笑。她肚子又咕噜几声,表情就更可爱了些。他忍不住笑着坐起身,盯着她看,“饿了?我去叫他们备饭。我已经吩咐了他们,就在华湖歇下,等你身体好些了再说。”

“嗯……”她拉住他,“我想先洗澡再吃饭。”

甜腻的低语让他的心不由柔软如水,她怎么说,他都愿意答应。

他笑的时候,眼睛像幽潭里燃起磷火,月筝愣愣地看着,觉得天底下再没有让她不开心的事。“你等我一起吃。”她撒娇了,扯着他的袖子不放手。这个美丽的男人是她丈夫呢,这世上她是最可以名正言顺向他撒娇撒痴的人。凤璘笑着点头,起身下楼。

月筝洗了很长时间,月阙在楼下等她吃早饭等得都开始敲碗抗议了,凤璘只得苦笑着让大舅子先吃。月阙目不斜视地吃着饭,好像很专心,凤璘等待月筝的样子却兀自瞧得仔细,自己之前的猜测似乎不对,若说这两人情投意合……还是不像。要不是凤珣有个那样的妈,他还是更中意他当妹夫的,决不至于怎么都看不透月筝的丈夫到底心里在想什么!而且总有一种自家傻姑娘被玩于股掌的感觉。

楼上客房开了门,香兰招呼人进去收拾,看着下人把浴具抬走才小心翼翼地请凤璘进屋,凤璘吩咐她备饭,她也恭敬答应。其实她也不是特别胆小的人,但王爷那天锐利无比的一眼,还是把她的苦胆吓破了。香兰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被她比作雪上莲花的男人和少爷小姐都不一样,少爷小姐平常凶神恶煞,嘴上嚷嚷得凶,真正能狠下心来的却是雪莲花般的梁王爷。

见识过皇后娘娘的“勾魂”利眼,香兰有些怀疑,当初宫里的太监怕不是搞错了,梁王爷才是皇后娘娘亲生的。

早早吃毕饭侍立在厅堂里的容子期和卫皓瞧着她依头顺尾的样子,不由都好笑,容子期还痛快地报复说:“你不是威风八面的吗,香兰姑娘?连王妃都常被你管制,怎么被我们王爷一吓,立刻就明理本分了?平时摇头摆尾,原来还是欠收拾。”

月阙少爷吃得通体舒畅,满足地站起身,为香兰鸣不平:“你们不要这么说这小丫头,她就是让我妹妹教坏的,主刁奴不善么。”

香兰翻着眼珠,默默往托盘里放置饭菜,翕动的嘴唇怎么看都像是在无声诅咒眼前的三个恶人。

凤璘一进房就看见月筝笑眯眯地站在窗口,眼睛弯弯的,像只刚吃饱鱼的小猫。一身清爽的她,早无刚才颓然疲态,长发披散带了几分天生的娇慵,亮若星辰的双眸里闪耀着明显的狂喜,脸颊都兴奋地染了樱花颜色。

“开窗做什么?”他皱了皱眉,不知道她在高兴什么,还大敞着窗子。丰乐到底紧邻北疆,初秋的天气已经十分寒凉,她湿着头发,很容易感染风寒。

月筝闻言,乖巧顺从地回身掩上窗,再转回身的时候已是一脸璀璨笑容,她冲过来,握住他的双臂开心地直跳,“凤璘,我成功了!”

一股清冽恬雅的香味随着她的雀跃萦绕在他的周身,似花香却带了雪的清寒,绵绵悠悠却似有若无,不浓郁也不寡淡,是极品之香。太沁人心脾,他忍不住低下头靠进她细细闻了闻。

他靠近轻嗅的动作太可爱,也太……迷人,月筝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顺势柔柔勾住他秀美的脖项,她觉得轻轻亲吻他的脸颊是发自内心的亲昵,更是对梦中之人的虔诚膜拜。唇上的触感微凉,她一凛,这……这……她都干了什么啊?难道官岭的香料除了让人拉肚子还有催情的功效?僵直地挂在他的脖颈上,她简直要自燃了,没脸看他,只好用额头抵着他的下巴,琢磨自己是不是该落荒而逃,然后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幽香……似乎已经渗入了她的呼吸,他第一次感觉怀里的她这般纤小,她勾着他的脖子吻他的面颊时,还微微踮起了脚。这样孩子气的一个吻,竟然让他沸腾了!多少晚,这副娇躯就在他触手可及之处,他对自己说,这身子太瘦,太稚嫩,乏善可陈,他完全可以置若罔闻。可就是这么生涩的一个吻,就让他所有的自制轰然崩溃。

就在她决定掩面奔逃的前一秒,他重重地搂住她,他急剧的呼吸没过程地吹拂到她的唇上,然后……她觉得她的世界瞬间白雾朦朦,一片混沌,他的吻……这才是吻吧?占据,撩拨,凶狠,好像要把她整个吞噬了一般,她软成一丝飞絮,被他圈在怀中任意揉扯。呼吸仓促得几乎就要停止,他抱起她了,还……还……

月筝紧紧地闭起眼,虽然这是她早就期待的激情,但来得太突然,太剧烈,他把她按在床上,整个人都碾上来的时候,她还是感到恐惧,他好像陷入了一种疯狂的状态,没有温柔的抚慰,也没有怜惜的鼓舞。他的动作太过蛮横,像是被压制很久的困兽突然挣破牢笼,残暴而生硬。她紧紧地攥着拳,他不像是要占有……更像是要摧毁。她尽量稳住自己不要抖得太厉害,或许只是他的“病”让他急切得有些粗暴。

闭着眼,感觉就更明晰了。

他的唇齿咬啮着她的胸前的娇软时,那尖锐的刺痛像是要穿透她的胸腔,她颤抖得太厉害了,他扯脱她衣衫时她紧张得都没感觉到凉意,没有任何爱抚,他就把他的炙热抵向她的柔软,似乎半点拖延都会让他产生退却的动摇,理智虽然暂时被烧毁却不代表不存在……

窗外马嘶声声,街道好像滚油上被扔了个爆竹,“容大人,卫大人!速速报于王爷,勐邑拥兵二十万已占领北疆边陲内东关!”

嘈杂如沸水漫进了客栈,楼上楼下本就通连,房内的凤璘几乎是瞬间就扼住了欲望的崩决,僵直地停止在沉腰而入的最后一刻。

像是烧沸的铁水上活活泼了坚冰,他的身体丝丝冒出痛苦的挣扎,但他终于是铁青着脸退了开去,动作生硬地穿拢了衣衫。他坐在床边,没有回头看还陷入昏沉的她,不能看,不敢看。平复了许久,他才站起身,几乎是从胸膛深处发出的沉冷低语:“月筝,对不起。”疾步下楼,还不忘为她紧紧关上房门。

月筝觉得四肢一丝力气都没了,喘了半天气才缓了过来,对大声传报的那个家伙有点儿痛恨,再晚一点点……她又涨得满脸通红,虽然很遗憾,却又有点儿死里逃生的侥幸,她还以为自己能从容应付那一刻的到来,原来还不可以。那么俊俏斯文的凤璘怎么突然就好像变成凶兽了……都不像要成夫妻之礼,倒像要把她扯成碎片似的。

为了不让楼下的众人看出端倪,她换了身裙子,还用了很久梳头,确保自己看上去神色坦然。

开门下楼……楼下竟然只剩香兰!

“人呢?”她站在楼梯口,觉得自己有必要马上回房收拾东西上路。

“都跑了。”香兰淡定,觉得留下王妃和她不紧不慢地赶去北疆王府是理所应当的,不然光是那番急行军,非把她们的五脏六腑给颠出来不可。即便那样,她们的马车也跟不上男人们的骏马,还不是给半途扔下。

“跑了?”月筝愣愣看着空荡荡的楼下大堂,凤璘就在……那么一番激情以后,连告别的话都没和她说一句,就走了?

“王妃,虽然我们不用太赶,也立即动身吧。随后朝廷的援兵就到了,到时候住宿打尖都困难。”香兰皱眉,王爷留下保护她们的下人,里里外外也有一二十人,不走快点儿,大兵赶过,着实麻烦。

月筝沉下眼,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北疆王府一如月筝想象般“朴实”,占地虽然广大,还是因为久未粉饰修缮而显得十分粗陋。幸好府内树木森森,平添了几许生气。内东关大战,距离不足百里的北疆首府武胜郡戒备森严,梁王府更是卫兵重重,简直像座兵寨。

月筝满怀好奇地走遍王府的每个院落,毕竟这是凤璘六年来居住的府邸,更是他从一个少年成长为男人的地方。

更进一步了解凤璘的雀跃很快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压服。

这座朴实坚固的府第,隐隐透露出一个信息:主人尚武。状似荒芜的后院里,有箭场、马道,木人阵,摔跤场,甚至有个小小的校台。后院广植松杉,高峻挺拔,远远看去宛似一片幽暗的荒林,遮挡住府外窥视进来的一切视线。谢涵白兴趣广泛,兵书逸闻也稍有涉猎,月筝帮他收拾书房时也无心翻看过几本,所以对后院的设置也能看出些门道,这分明是训育刺客的地方。

沉默寡言的老管家原本远远地把她带离后院,告诉她那是片荒芜的场地。恰巧阵前有信使急来,老管家匆匆前去,香兰又突然想要小解,月筝才发现了密实树林里的秘密。

香兰没看出异样,箭场马道在她眼中还是荒地一片。月筝默默离开,回到前院卧房。见识了树林里的秘密,再看质朴简拙的前院,那股漫不经心过日子的疏漏便显得太过刻意。月筝坐在窗前细细回想,从凤璘回京招惹了满城风雨,到离开时志得意满却依然淡漠自持。这座府邸与它的主人一样,让人无来由地感到心惊。

顺乾帝的圣旨来的十分突然,几乎毫无预兆,月筝这边还没等把行李安顿好,那边圣旨已经到了。

特使和随卫差不多是呼哧带喘地骑马冲进王府,高举圣旨大声嚷嚷,吓得月筝以为是来抄家的。内容倒是十分惊喜,任命凤璘为震北大元帅,统御翥凤三十万大军,加封丰疆亲王。

因为特使还要去阵前宣旨,只能在梁王府暂宿一夜,王府大喜,王妃自然要亲自招待报喜人等。

特使酒量浅,赶路又劳累,几杯北疆烈酒下肚,就醉的胡言乱语。

月筝自然是别有用心的,见时机已到,才细问特使何以皇上肯这样厚待凤璘。顺乾帝这旨意,简直把凤璘推上翥凤建国以来,皇子所能达到的最高峰,就算皇上是爱儿之心大发,皇后娘娘也决不能答应。

特使酒意浓浓,眼前又是梁王妃的花容月貌,简直是知无不言了。“王妃……嗝……你不知道……”特使醉眼朦胧,酒嗝连连,月筝勉强笑着,隔着两张桌案之遥还是闭住呼吸。“勐邑进犯,朝野震惊,严相上本提议太子亲任震北元帅抵御敌军。”

月筝暗暗点头,凤珣虽为太子,却无半点功绩于国于民,威信不高,此番大战,确是个建功扬名的好时机。

“皇后娘娘就舍不得啦!差点从偏殿冲出来驳斥严相。”特使摇晃着身体,压低声音,很诡秘地说,“其实咱们号称三十万大军,里外里不过十几万,还得算上原本的北疆五万驻军才够这数,这太子殿下为国祚之本,丝毫容不得半点闪失,再说……”声音更低了点儿,“皇后娘娘素来提防梁王,怎么可能在这种敌众我寡的时候,把宝贝儿子送到梁王身边?”

月筝失笑,这位特使喝醉了还真是个实在人儿,这种大实话都说出来了。

“可这么一来……皇后娘娘就不怕那梁王功成名就拥兵自重吗?”她坏笑着问,故意用疏离的口气说起梁王。

“咳,那哪能呢,这次监军的不就是皇后娘娘的新亲家孔大人吗,梁王爷舒坦不了。”特使发愁,“希望老天爷保佑翥凤啊。”

月筝皱眉,这的确是皇后娘娘的作风,只顾自身得失,不顾国家大义。或许这和她出身小门小户有关,媚帝有术却韬略不足。她也不想想,翥凤都没了,她这个皇后、皇太后还当个什么劲?或许皇上是对她这番狭隘举动失望透顶,才越发觉得冲杀在前的凤璘难能可贵,这般厚待重赏,皇后娘娘为保住儿子,也说不出什么,只好退让。

酒席尽兴而散,月筝回房后却没半点歇下的意思,吩咐香兰立刻收拾简单行李,全带男装。

香兰不赞同,“干吗?去阵前啊?王妃,咱就别去添乱了,你是能替王爷带兵打仗啊,还是押送粮草?”

月筝瞪了她一眼,决然说:“我是没什么大用,但怎么能让他单独面对前有勐邑大军敌众我寡,后有皇后心腹掣肘藏针?就算替他戏耍戏耍那位孔大人也是好的。这个你在行啊,香兰姑娘。”

香兰明显心动,但还是来回摇头。

“你还可以天天见到黑小子卫晧。”月筝把头发梳拢,淡然道。

香兰转身就从柜里拿出一个包袱皮,认真地问:“什么时候动身?”

第20章 内东关上

瞒过老管家跑出府,主仆二人从武胜向北走,北疆的恶劣气候就越来越显著了。初秋的天气,在从小生活在京城和广陵的月筝看来简直和冬天差不多,早上地面都落了白霜,说话会有雾气。她第一次看见树叶全掉光的北方植物,道路两旁光秃秃的枝杈显得四野格外荒凉空旷。

因为穿着普通男装,又裹着薄棉袄,她和香兰看上去像两个平凡人家的文弱男孩。总有从内东关后撤的老百姓里出现特别热心的大爷大婶拦住她们,凶悍地阻止她们前进,拉她们回头,把前方的战事描述的血肉横飞,害得月筝更加着急。为了不再横生枝节,月筝用王府的令鉴在一个兵驿拿了两套兵士装束,和香兰穿上更显得不伦不类,像两个被就抓了丁的孩子兵。好在路上信差杂役都是这副打扮,老百姓也不来干扰,一路无惊无险地到了内东关。

内东关早就被重重封锁,三里外就设置了关卡,不断有避祸的百姓从里面涌出来,月筝和香兰虽然逆流而行,身穿军服倒也顺利靠近。香兰一出示王府令鉴就立刻引起了护卫长的注意,他留神打量了一下,变了变脸色,恭敬引领着月筝主仆通过关卡,并暗暗支派了一个兵士进城报信。月筝并不奇怪,梁王府那个沉默寡言阴恻恻的老管家一准早就向凤璘报告了她离府的消息,凤璘都不用猜就会知道她肯定是奔这儿来了,传下令来守株待兔。

天空传来阵阵大雁哀鸣,北疆此时正是北雁南归的时节,神色凝重的难民中不少仰头观望,露出哀戚表情。寒风萧瑟,雁鸣声声,月筝也顿时感受到战祸深重,背井离乡的愁肠,觉得那悠长的鸣叫更加不忍入耳。雁群突然乱了阵型,叫声也变得短促刺耳,几只中箭的大雁直直坠落下来,其他的全惊慌失措地纷飞而去,令人哀愁的鸣叫瞬间消散。

跌落下来的大雁,有两只正落在离月筝主仆不远的地上,月筝不由惊叹此人箭法卓绝。大雁机警胆小,一只中箭必定全队惊飞逃散,此人能同时射落数只,必定是同发数箭,她留神看了看地上的死雁,居然是穿眼而过!

马蹄声响起,旁边看见这一幕赞叹却不惊异的护卫长敬佩地向来人抱拳:“窦校尉,箭法更精进了。”

月筝也崇拜地细看窦校尉,他居然带了个黑银面具,看不出相貌和年龄。容子期带着两个随卫飞马而来,看见他便勒马招呼,窦校尉也不说话,点了点头又背着长弓扬鞭而去。

容子期翻身下马,快步走近,苦笑着小声向月筝抱怨:“王妃娘娘,你真是不添乱就不安生啊。”

月筝瞪眼,“我是来报效国家的!”

容子期嘴角抽搐地瞥着她即便做兵士打扮仍难掩妖娆俏美的容貌,这哪儿是来报效国家的,分明是来扰乱军心的。“王妃,王爷可郑重下令给你,要么立刻返回武胜王府,要么在帅帐里寸步不离!军中不准有女子出现,这是铁律。”

月筝肃容点头,这她是懂的,军中有女人出现是大忌,她认真地盯了眼容子期,“你也别再乱称呼我了,从现在开始,我和香兰就是王府跟来的随从,你就叫我……小原,我就叫你容大人,明白吗?”

容子期呲牙咧嘴地点头,哪有这么横的下人啊,不过这也合了王爷的主意。相处一段时间,他也看出来了,这位“小原”大人除非被王爷关进大牢,不然绝对不会让王爷省心地待在王府,王爷也深知她的脾气,所以根本没提送她回去一说。

“咱们王爷大人呢?”月筝笑嘻嘻地恭声询问,进入角色十分快速。

“出城迎战了呗。”容子期皱眉,最近战事“吃紧”,王爷几乎天天要出城督战。

“什么?!”月筝霎时白了脸色,人都跳起来了。“快带我去看哪!”

“可是……王……小原,王爷吩咐……”容子期为难。

“少废话!”小原随从不客气地大力推了容大人一个趔趄,“赶紧带路。”容大人满脸悻悻,香兰幸灾乐祸地接声催促,狐假虎威。

容子期多带了几个心腹侍卫,这样月筝主仆陷入队伍中也不怎么显眼,登上城楼时果然没有引起任何额外的注意。

从城墙向远望去,月筝的心不由一沉,远处尽是影影绰绰连绵成片的敌营,相比之下,内东关这座壁垒显得十分单薄。距离护城河不远的沙场上烽烟滚滚,战鼓厮杀之声此起彼伏。月筝焦灼地极目在乱军之中寻找帅纛,“这是干什么呢?!”她颤声问,疑惑不解地瞪大了眼。这仗打的,不是攻城,也不是袭营,人数不多,狼烟却浓。

容子期嗤笑了一声,在她身边低语:“说来可笑,如今勐邑掠阵的这位,是勐邑的九皇子。他老爹洪成帝自早年丧妻就没再立后,如今得宠的是贵妃权氏,二皇子是权氏所生,子凭母贵,是太子人选的大热门。而这位九皇子是已故皇后嫡出,照道理,也是册为太子名正言顺的人选。”

“啊?”月筝瞠目点头,这不是和凤璘的处境差不多吗!还真巧。

“这个九皇子长年驻守勐邑与翥凤的边界大彤关,算是咱们王爷的老熟人了,几乎要算彼此看着长大的。”容子期戏谑地笑了笑。“如今勐邑大军在百里外驻而不攻,就是在等待二皇子从京都赶来建功立业,不知为何主帅二皇子却迟迟未到。这位打头阵的九皇子被逼着天天来攻城扰袭,一肚子不乐意,这不,就打成这样了。”

月筝扑哧一笑,怪不得,这两帮子人就好像在演戏耍闹一般,嗷嗷叫得厉害,战鼓也擂得震人,这不都在满场乱跑,四处放烟吗,骑了匹枣红马的月阙闹腾得格外起劲,奔来跑去就属他扎眼。这仗能打得这般儿戏,也算旷古奇谈,就连凤璘都显得有些幼稚可笑。细细想来,这两位不得宠的敌国皇子也都是无奈之下才互相配合。她一路赶来内东关,也看出些门道,由孙皇后指点过的震北副元帅彭阳斌带着十万援军迟迟未到边关,这分明是想先让凤璘的北疆驻军先行迎战,大受折损。凤珣的岳父监军孔大人更是不见前来,先军士而行的粮草也毫无踪影。幸亏勐邑也正是各怀鬼胎的情况,不然凤璘的羽翼恐怕受创深重。

勐邑贵妃也必定是用尽解数逼九皇子天天出战,以消减他的实力,凤璘呢,也需要让战事“十分紧急”,这样物资和援军才会来得快些,所以才与勐邑九皇子一唱一和,“连日苦战”。

兵器撞击的叮叮锐响由远及近,银甲披身的凤璘和一个黑甲青年在马上战成一团,两人虽然都没杀心,但打着打着也逼出几分好胜之意,频频出现惊险杀招。凤璘且战且退,渐渐靠近护城河,横枪一挡黑甲青年的长戟,用了十分力,把黑甲人震退了半步。

容子期嘿嘿一笑,小声对月筝说:“这是王爷告诉隽祁,可以回营吃饭了。”

勐邑九皇子隽祁似乎打得并不尽兴,一抡长戟,又劈山压下。凤璘不得不继续迎战,几乎退到城下,月阙也策马奔回,并不出手相帮,反而骑马绕着缠斗的两人小跑,城楼上的月筝听见他喊:“差不多得了,肚子饿了。”

隽祁的头盔是勐邑式样,遮住了大半张脸,距离这样近也看不出相貌,月筝觉得他的下巴虽然长得挺好看,不过很烦人,缠着凤璘没完没了,还能隐隐听见他嘿嘿坏笑。

弯腰拣起城墙上堆的石块,月筝向城下的月阙吹了声口哨,月阙和妹妹这手早就玩得炉火纯青,抬头见妹妹在掂手中的石块,立刻心领神会,大惊小怪地抬手一指远处高喊:“有美女!”

凤璘和隽祁都被他吓了一跳,月筝趁机瞄准隽祁,距离不远,她又用了全力,石块砰的击中隽祁的头盔,打得他的头向后一仰。威风凛凛的皇子被石块击中,样子十分可笑,凤璘也忍俊不禁,月阙更是笑的在马上拍大腿。隽祁回神后也不恼怒,潇洒驳马而去,大概也觉得有些滑稽,自己也笑了。走了不远他回身眺望城楼,盯着月筝看了几眼。

月筝眯眼,怎么着?还想报复啊?她挑衅地向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隽祁在战盔下,神情莫辩,凛然策马远去。他一归去,勐邑便响起收兵的锣声。

月筝皱眉叹了口气,这仗要是一直这么打下去,十年八年也可以……只是,等勐邑的二皇子一到,她又抬眼遥望连绵的兵寨,真正的杀戮就要开始了吧。像凤璘和九皇子这样身不由己的人,能否从血雨腥风中全身而退呢?

无怪凤璘和九皇子能这样似敌非敌的相处,就连她,也对只见了一面的黑甲男人生出些同病相怜的凄楚。

这场状似儿戏的交战,包含了太多时不与我的无奈和不甘!堂堂皇子,都是被亲人刻意舍去的前卒,就算满腔热血为国洒尽,也不过徒惹至亲几声不屑冷笑。

第21章 盲目支持

凤璘的帅府,其实只不过是内东关里的一座两进小院,又住了很多心腹死卫,非常拥挤,凤璘只占了一个套间,前厅议事后房起居。月筝到来的第一顿饭吃得非常沉重,一屋子没人敢喘大气,当然不排除多数人急于看好戏而激动得屏息凝神。月筝扮作亲兵,凤璘极其配合地默许了这个角色,太配合了,简直一丝不苟。负责起居的亲随阿熊入厅摆饭,把月筝的碗筷摆在凤璘旁边,被他冷冷一瞧,顿时汗透脊背,身子一矮,乖觉顺从地把“小原”亲兵的碗筷撂在王爷腿边的凳子上。阿熊是个憨厚人,想了想,体贴地从角落里搬出一张矮凳,放在凳子边。

月筝愁眉苦脸,刚才进城时不还挺高兴的嘛,月阙和她得意洋洋地说起石块事件,凤璘也笑容满面,怎么这会儿又变天了?震北元帅用眼神淡淡一点,小原亲兵立刻识相地窜过来,一蹲身坐在和脚踏差不多高的小凳上,很规矩地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等待开饭。没办法啊,人在帅府,绝对要低头,凤璘铁心送她回去的话,她也没辙,现在她还没到敢和他打滚哭闹的亲密程度。不过……她极力镇定,不让自己露出诡异的笑容,只要她留下来,很快就可以了。

容子期毫不掩饰自己的快乐,笑眯眯地亲自来给小原亲兵拨饭,相比之下卫皓就善良多了,绷着嘴角的笑意表情还算正常。月筝心里重重地憎恨了一下容子期,暗下决心以后要多多成全香兰对卫皓的企图。容子期盛好了饭,请示地看了眼凤璘,凤璘的眼睛在桌面上一扫,容子期心领神会地每个菜都给小原亲兵拨一点儿。充作她饭桌的凳子只有凤璘膝盖那么高,容子期弯腰拨菜给她,怎么看都像在喂狗。

一屋五人的等级是十分明显的,大元帅和他大舅子算是主人,坐高桌圈椅,容子期和卫皓是心腹爱将,在侧旁的茶几上摆了饭菜算是陪吃,小原亲兵……地位真和爱犬差不多。不用妄自菲薄,还有惨的,小兰亲兵连进屋的资格都没有,在门外蹲着等主人上司吃完了才轮到她。

席间没人说话,就连月阙都极其难得地吃得很优雅。月筝低头埋在自己的碗里,看都不去看一眼那个因为她才当上元帅大舅子的无耻之人,她太知道了,他不吭声是怕自己一说话就要爆笑出来,大喜若悲。

阵前艰苦,凤璘也只有四个菜,味道平平,想来是军中厨役的手笔,月筝有点儿心疼,回头给他开小灶,食材差点不要紧至少制作精心。男人们吃得都很快,月筝刚扒拉了半碗,容子期已经叫阿熊和香兰进来收拾了,月筝总觉得该死的容子期是暗暗期待她早点儿遭到凤璘的教训,才急不可待地吩咐撤桌。

房间里很快就剩下大元帅和小亲兵,卫皓最后一个走出去,皱眉犹豫了一下,回身关上了房门。月筝的眼角跳了跳,这不是欲盖弥彰吗,帅厅关什么门啊!

凤璘已经起身坐到书案后的正座上去了,月筝一时没想好自己该怎么办,于是还缩着坐在板凳上,一副衰样。凤璘握着书册,眼角扫了扫她,看她蔫头耷脑的样子,墨染的黑眸不由泛起一丝笑意,口气却还是威严清淡的,“你太任性妄为了。”

终于开始了,月筝决定积极认错,骂不还口。

“既然你已经来了,外面兵荒马乱送你回去也令人悬心,留下来也罢,只是不许走出这帅府前后。”他还不了解她么,搞不好前脚派人送她回去后脚又跟在送的人后面回来了,还不如关在帅府里省心。

虽然是责怪她的话,她听着怎么心里甜丝丝的呢?月筝抬头看他,不自知地微微而笑。他原本皱眉瞪她,她突然向他粲然一笑,他的心就好像被什么抓了一下,不自然地避开了目光。“你去后房吧,就要开始议事了。”

月筝看着他别向一边的侧脸,真好看哪,这时候显得睫毛尤其浓密弯翘。她突然勇敢了起来,站起身走过去从椅子后搂住了他的脖项,整个人扑在椅背上,下巴堪堪地落在他的颈窝,“凤璘,我想你了。”经过那样的激越,她觉得自己的脸皮也厚了,说出这样的话竟然非常自然,也不觉得害臊。

倒是被她箍在椅子里的凤璘有点儿赧然地僵直了身体,半天才低低地“嗯”了一声,“去吧。”他催促,语气失去往日的淡漠,这让她非常开心,至少她的热情表白对他还是很有影响的。心情大好地走到后房,她觉得突然找到和他相处的正确方式,其实他和小时候一样,在感情方面很被动,需要她主动出击。

帅厅的后房摆设也很简单,没有一样多余的物件,天已经墨黑,月筝一边听凤璘在前厅说话,一边把自己的包袱打开,把换洗衣服放进柜橱,当她的衣服和他的衣服并排摞叠在一起,她突然感到非常幸福,竟然傻傻地看着衣服笑起来。

“我就不信混不进去!”月阙突然拔高了声音,吓了月筝一跳,不由留心细听前厅的对话。

“现在孝坪城只准出不准进,我派了几个人去,都失败了。”卫皓的声音有些无奈。

“真是出鬼了,自己的封地,自己的国家,还进不去城了!”月阙说着还拍桌子,“干脆,端了姜含彦的老巢!我就纳闷了,他怎么就对孙皇后那么忠心,都不惧生死了!难道年轻时有一腿啊?!”

原本是月阙泄愤胡说,却惹来凤璘讥嘲一笑,“他就是皇后娘娘的远房表哥,算是青梅竹马吧,现在孙家外戚扬威朝野,偏偏这个姜含彦死守在孝坪城五年多……”

凤璘没继续说下去,意思却已经很明白了。月阙嗤了一声,“没想到老姜头儿还是个痴心人,能在孝坪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呆五年,帮孙娘娘把你看得牢牢的,生怕你投敌叛国。”

凤璘笑了笑,孙皇后只怕是日夜盼着他投敌叛国呢。

容子期笑着反驳月阙的话,“孝坪如今囤了千石粮食,哪还是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不是还不知真假嘛!你说说,老姜头儿一个小城的守备,囤积那么多粮食,他想干吗?卖到勐邑去啊?我就不信这消息,八成是百姓误传的。”月阙不服。

容子期卖关子地笑了笑,“这你就不懂了,太子新选的两个良娣里就有一个是姜含彦的女儿,孙娘娘这么看重姜家,肯定不是小时候那点儿少女情怀。”

月阙又不服地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