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这位小公子——请问您贵姓?”方宏抱拳笑问。
“本郡主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安逸州,周玥晗。”
“嚯!原来是安逸侯郡主!”院子里一片喧哗。
“安逸侯可是开国侯爷,家底厚着呢!区区一百二十万不算什么。”
“说的也是,这些累世富贵之家,财宝数都数不清,有钱!”
“有钱又怎么样?人家这次要的是粮食!听说北方战乱,义军四起,安逸侯也不那么好过吧?”
“唉!谁知道呢!”
…
众人议论纷纷,方宏却不能怠慢,只得高声宣诵:“安逸侯周郡主——白银一百二十万两!”
“怎么回事儿?王爷不是说不搀和吗?”江玿皱着眉头低声问。
“我哪里知道。”王慕甫也一脸的不高兴,不是都说好了吗?王爷这样横插一杠子是怎么回事儿嘛。
“安逸侯郡主…”方宏见众人议论纷纷却没有人再举牌子,只好高声重复。
“一百六十万!”有人举牌,打断了方宏。
“江州盛公子——白银一百六十万!”
“一百八十万!”周玥晗心里有怒气没处撒,一心想要败坏银子来压制李钰的势头——你不是为了江北百姓卖宝贝吗?本郡主有的是钱买!本郡主比你有钱,比你有实力!你爹当皇上又能怎么样?你照样是个穷光蛋公主!
楼上的雅间里,李钰靠在柔软的靠枕上扇着扇子,无奈的叹道:“王爷,你家表妹是不是疯了?”
云启笑了笑,说道:“无妨,让她闹一闹也好。”
“你确定她能收的住?”李钰似笑非笑的看这云启,缓缓地倾身过去贴近他的耳边,低声耳语:“我可没想要坑你们一家子啊!”
云启身子一僵,连呼吸都屏住——她吐气如兰在他耳边私语,温热的气息拂过他敏感的肌肤,简直如遭电殛。
外边忽然一声更高的喧哗声,打断了这边的旖旎风情。
李钰忙坐直了身子往外看,只听见方宏高声喊道:“江州盛公子——白银两百万!”
云启一怔,转头看了李钰一眼。
李钰微微一笑,朝着他点了点头。
云启一拍方桌站了起来,两步走到外边的栏杆跟前,敢在周玥晗开口之前朗声说道:“盛公子果然是财大气粗啊!真是叫人佩服!佩服!”
“原来是东陵王爷在此,真是惭愧!惭愧!”盛公子转身朝着云启抱拳还礼。
江州盛家的嫡长子盛兴然原本是禄王云少棣的表弟,如今暗地里跟吴襄绑在一起。为了卫长卿手里的十几万精兵和西北势力的归属,他才特来此地重金收买百草鼎。
当然,最初盛家也只是听到了风声,到了东陵才直到百草鼎居然是大周李氏皇族所有,原本是策划着重金买了江湖上有名的盗贼来偷,却一直没得手。后来殷皇后说公开拍卖,只为筹钱粮以解北方之困,盛兴然就大大方方的来竞拍了。
盛家的出现对李钰来说是件头疼的事情,就算是捉住了盗贼也挡不住他支持吴襄政权跟大周作对。所以她设了一个局,专门为了套牢盛兴然。
而周玥晗完全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还一心要把对方压下去,一听对方报出二百万两的价格来,她不服气还想要举牌,陡然被云启打断,便皱着眉头嚷过去:“表哥!干嘛要认输?!”
“玥晗,江州盛家,富甲天下。我们跟盛公子争,怎么可能会赢呢?”
“表哥…”
“玥晗,听话。回头我再给你找别的好玩的东西。”云启朝着周玥晗嗔声道。
“…”周玥晗最吃云启这一套,一听这话立刻就闭嘴了。
他们两个人如此这般在众人眼里看来就像是表兄妹之间的小别扭,似乎原本是东陵王答应给表妹买百草鼎拿回去玩儿,后来又闲贵了觉得买不起,所以退出了竟拍。
东陵王府曾经被抄捡,云启曾经被押解入京问罪。至于后来他怎么诛奸党打胡汝什么的那都是以后的事儿,东陵王府实实在在被查抄过这事儿错不了,所以东陵王府现在没实力跟江州盛家争也是明摆着的事儿。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往别处想。盛兴然更是想当然的得意洋洋。
这一场竞拍以盛兴然二百万两白银买下百草鼎圆满结束。
众人纷纷像盛兴然道贺之时,一声高喝打断了众人:“传皇后娘娘懿旨:赐请江州公子盛兴然午宴!”
“哎呦!皇后娘娘赐宴!这可真是难得!”
“是啊!是啊!这可真是无上荣耀啊!”
“恭喜盛公子了!”
“今天盛公子独占鳌头啊!”
“切!荣耀什么呀,江州跟两湖挨的那么近,盛兴然的心里头向着谁还不一定呢!大周皇后赐宴,说不定是鸿门宴!”
“禄王不是被吴襄给囚禁了吗?说起来盛家应该跟齐皇帝是仇家才对。”
“话是这么说,但里面的弯弯绕谁知道呢!”
…
“盛公子,幸会。”李钰从楼上走下来,沿着众人给让开的路一直走到盛兴然面前,朝着他微笑点头。
“草民盛兴然参见公主殿下。”盛兴然朝着李钰深深一躬。
李钰抬了抬手,微笑道:“盛公子不必多礼。早晨出来的时候皇后娘娘专门叮嘱过我,说一定要我亲自带着竟拍得百草鼎的人去拜见她。盛公子,请吧。”
“有劳公主了。”在众人的窃窃私语和高声道贺声中,盛兴然意气风发的跟李钰走了。
云启站在众人之中看这李钰和盛兴然离开,半晌没说话。
“哼!有什么了不起!”周玥晗不屑的哼了一声,不就是二百万两银子的粮食么?!
“玥晗,你一个人偷偷地跑出来,外祖父还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儿了。明儿我让关山送你回去吧。”云启说完,便抬脚往外走。
云少棠赶紧的跟上去,拉着云启的袖子问:“哎哎,掬宝轩安排咱们去揽波楼吃饭呢,你倒是去不去啊?”
“不去。”云启抬手把袖子从云少棠的手里扯出来,回头看了一眼苏听泉,蹙眉道:“我不舒服,七哥你替我去吧。”
“好吧。”云少棠无奈的看周玥晗,“周妹妹你呢?”
“我去!我为什么不去?!有人请吃饭,不吃白不吃!”周玥晗被云启的话给气着了,说话跟吃了枪药一样。
“七哥,照顾好玥晗。”云启说完,便抬脚上了自己的马车。
…
拍卖会结束,虽然之后的宴会也很热闹,众人在觥筹交错之间讨论这次的竟拍的十件宝物,揽波楼上下喧哗漫天,热闹非凡,但那也只是余热了。
盛兴然去了东陵府衙领了皇后娘娘赐宴——其实这赐宴也没啥大不了的,李家的厨子完全比不上盛家的厨子精到,若不是李钰为了面子从西月那里弄了四道菜来压轴,还真是会在盛兴然那里落下话柄——大周皇室的赐宴连人家的家宴都比不上,这可是丢了大脸。
殷皇后隔着珠帘对盛兴然说了些感谢的话,盛兴然也对周皇后下了保证,按照江州的物价,二百万两银子可买一千三百万斤大米,这一千三百万斤大米将再十日后起运,沿着清江东下至江宁再转云天河往北,直到京都。
殷皇后答应派人带着百草鼎去江宁接船,到时候两家互相验货,各取所需。
事情议定,盛兴然便告辞离去。
李钰替皇后相送,盛兴然客气的抱拳:“公主殿下请留步,以后有机会,还请公主去江州,盛某必定倾力招待公主。”
“这可太好了,我还没去过江州呢。”李钰笑道。
“江州是个好地方,风景秀美,民风淳朴,还有很多种民间小吃非常美味,如果公主去了必定会喜欢。”
“那好啊,如果有机会,我定去江州找盛公子玩儿。”
“好,那盛某就期待那一天。”
“盛公子慢走。”李钰笑吟吟的跟盛兴然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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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
盛公子酷爱到我碗里来…
第八十二章 送行宴
入夜,东陵王府,无尘轩。
云启慵懒的靠在榻上,看这小丫鬟给旁边的苏听泉等人奉上香茶,点心之后无声的退下之后,方微笑着问:“几位深夜前来,是有什么要事要说?”
“王爷啊!”苏听泉沉沉的叹了口气,一脸的后悔:“您说,我们是不是让李钰给耍了?”
云启微微蹙眉,又轻笑着问:“苏老先生说的可是给百草鼎抬价的事情?”
“如今我们是白忙活一场啊!”苏听泉叹道。
几个人斗志昂扬的去,为的就是给百草鼎抬价。当然这是那天晚上和花满楼商议好的。
可是当百草鼎真的被盛兴然拍了去,苏听泉的心里又一阵阵的没底儿。盛家在西南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家族,跟他们斗…哎!不是苏听泉年纪大了斗志不够昂扬,实在是花满楼给他的承诺不够明确啊!
“那天,花满楼是怎么答应你们的?”云启清泠的声音打断了苏听泉烦躁的思绪。
“他说只要我们拿出诚意来帮着把百草鼎的价格往高里抬,等公主和皇后娘娘北去,可带上我们家族中的四个愿意为官的子弟进京,另外,如果我们同意调动江南水师八万人北上抗胡,就保证百草鼎还是我们的。可…难道他还能弄出两个百草鼎来?!”苏听泉自己说完这句话就立刻睁大了眼睛——他好像猜到真相了!
云启也跟着笑了。怎么没可能?只要她李钰愿意,弄出三个四个百草鼎来也有可能呢。
“这个李钰!”苏听泉感叹一句之后,又忧郁了:“可我们怎么知道我们得到的会是真的?盛兴然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我也不知道。”云启缓缓地摇了摇头,又轻笑道:“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相信她。”
“一个弄虚作假的人,值得相信吗?”江玿为难的看苏听泉。
“盛家支持的是云少棣,现在云少棣被吴襄囚禁,吴襄取而代之自己做了大齐皇帝,你们觉得这里面有盛家多少功劳?”云启缓声问道。
“盛家之前支持禄王,只怕也是因为吴襄的缘故。”苏听泉愤愤然说道。
“说的不错。”云启缓缓地点头,又问:“如此看来,你觉得李钰会给盛兴然真的百草鼎吗?”
“盛家支持吴襄,就是大周的死敌。大周的死敌就是李钰的死敌,所以李钰绝不会为了生性然而舍弃我们江南几大家族。”王慕甫缓缓地笑了。
苏听泉却一点也笑不起来,一边摇头一边叹息:“唉!只是这个女人诡思善变,太难掌控了。跟她绑在一起,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我就怕,将来她把咱们卖了,咱们还得帮着她数钱。”
“她虽然做事诡异,不按常理出牌,甚至小心眼儿,还喜欢挟私报复。不过只要你们不去算计她,不想着怎么坑她,她还是挺够朋友义气的。”云启端起手边的茶来,用杯盖轻轻地抹去表层的浮沫,浅浅的喝了一口。
“王爷说的不错。跟她打交道,咱们需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江玿叹道。
“这算不算与虎谋皮?”王慕甫忽然笑问。
“哎,我看这个人,唯独对咱们王爷不一样。”苏听泉念着花白的胡须看云启,见云启依然垂首品茶,又忍不住问:“王爷,老朽的建议,您真的不考虑?”
云启长长的舒了口气,轻笑道:“我正在考虑之中。”
苏听泉闻言立刻笑了:“还请王爷早做决定,我等也好为王爷谋算。”
“多谢老先生关心。”云启举着手中的茶盏朝苏听泉笑了笑。
…
盛兴然拍下百草鼎之后便立刻给家里送去了书信说明个中详情,让他的父亲调集他们盛家粮仓里的大米装船运往江宁。
然而,一千三百万斤大米真不是个小数目,不是说盛家凑不起来,实在是这样大数目的粮食运往北方之后,西南一带粮食必定吃紧,至少会引发粮价上涨,搞不好还得闹一次粮食危机。
于是盛父多了个心眼儿,只准备了三百万斤的大米,剩下的则沿着江州往东,一路收买。不管是大米也好稻米也好,总之是粮食就收,一路下来行至江宁,又在江宁靖江姑苏一代收买稻米六百万斤。一下子把江浙一带的米价拔高了一倍。
苏听泉气的就拍桌子骂娘:“盛兴然这小贼太不地道!居然把主意打到我们的头上来了!”
苏阔无奈的叹道:“可惜我们几家都不主营粮米,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江南六省这几年来本就不再以种植粮食为主。这些事情以后你都不用费心了,你还是打起精神来想一想进京为官的事情吧。”
苏听泉说着,脸上的无奈渐渐敛去,垂老的目光瞬间犀利起来,盯着苏阔,一字一句的说道:“官场入战场,那也是不见硝烟却依然鲜血弥漫的敌方。而且以后你的一举一动都牵扯到整个家族,决不可掉以轻心!”
苏阔忙躬身应道:“请祖父放心,孙儿必当铭记祖父教诲。”
“好啦,明天皇后娘娘和公主就该到江宁了,身为东道主我们还得安排接驾事宜,你父亲和母亲忙着例外打点布置,身为长子,你也该替父母分担一些家务才是。”
“是,孙儿这就去母亲那里,看能帮上什么忙。”苏阔躬身领命。
江宁这边忙着接驾,东陵那边自然是忙着给皇后娘娘和公主送行。
此时正是最炎热的六月,云启穿着一件单薄的霜色绸衫站在自家后花园的王莲莲池旁边看着盛开的王莲花,蹙眉沉思。
“王爷。”关山从外边进来,在云启身后躬身回道:“属下回来了。”
“哦。”云启迷茫的眼神终于有了焦距,却并没回头,淡淡的问:“外祖父可安好?”
“老侯爷身体依然硬朗,只是…看见郡主的头发没了,很生气,大发雷霆…还说…”关山悄悄地看了一眼他家王爷的修长萧索的背影,没敢继续说下去。
“还说什么?”云启淡然一笑,他外祖父疼爱孙女他是知道的,舅父早年为国殉职战死在西疆沙场,膝下唯有一女,老侯爷宝贝的眼珠子似的,看见她受这样的委屈,自然要暴怒。
“还说,要跟周皇帝势不两立…还说王爷是喂不熟的外甥狗,没把他老人家放在眼里,还…要来东陵,主持王爷跟郡主的…婚礼。”
“…”云启的眉头顿时紧皱起来,其它都好办,只是主持婚礼这种事儿可怎么应付呢?
关山原本想着他家王爷肯定会生气的,他家王爷性子再沉静也不能被这样欺负吧?明明是郡主自己惹事在先,就算是在东陵王府被人偷偷地剃去了头发,可这笔账也不能记在王爷头上啊…
“王爷?”关山见云启依然站在那里半天不说话,便低声说道:“属下看老侯爷不像是在说笑,这件事情您还是早拿主意。”
“知道了,你退下吧。”云启缓缓地转身,往凉亭里走去。他走得不快不慢,水上游廊的阴暗光线里,他的背影孤绝料峭,与往日的温润谦和大不相同。
关山偷偷的注视了片刻,看这凉亭的竹帘掩去了那一抹白霜色的背影方转身退下。
东陵府衙后花园,知府夫人安氏拿出浑身的解数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宴为殷皇后和公主送行。
殷皇后端坐首位,举手投足皆端庄大气,雍容典雅。而李钰坐在她的身边却浑身不舒服,像是衣服里钻进了跳蚤,简直是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挨着安夫人敬完了三杯酒,殷皇后也说了一些客套话,李钰方举杯,装模作样的对安氏这段日子的辛勤服侍表示了感谢并顺便敲打了一下她爱财无道的性子。
安氏怕李钰比怕殷皇后更甚,公主殿下似笑非笑的一个眼神就能让她透心凉,所以不敢怠慢,李钰每说一句话她都是满口的答应。以至于最后李钰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以后谁想走夫人的门路托刘大人办差,夫人可要多收点好处。”时,她也连连点头称是,说公主教训的对。
“噗——”坐在殷皇后另一侧的李铎刚喝的一口汤被喷了出来。
“哈哈…”云越转头倒在李钰的身上笑起来。
殷皇后忙拿了帕子掩住嘴巴,咳嗽了两声方把差点喷出来的鹿肉丸子给咽下去,然后皱眉看了儿子一眼,目光中多是不满——身为皇子,应该时时刻刻保持超然事外的淡然和仪表,怎么能如此不淡定呢?
“怎…怎么了?”安氏尚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懵懂的看着众人。
旁边的丫鬟不敢笑,也不敢提示,唯有站在殷皇后身后的陪房周氏拼命的朝安夫人摇头,示意她赶紧的给公主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