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好吧,好。”花满楼无奈的点了点头,皱着眉头看着李钰往云启那边走去。
“花爷,公主怎么了?”田棘从旁边凑过来问。
“你,看见东陵王身后的那个小生了吗?”
“什么小生,那不是周郡主吗?她怎么来了,一看就没安好心。”田棘不悦的哼道。
“嘶——小崽子眼睛挺毒啊!”花满楼抬手在田棘的脑门上抽了一巴掌,“赶紧的过去看着公主,今天最主要的事情是百草鼎,千万别让公主意气用事,弄出什么乱子来。”
“公主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吗?花爷你也太瞧不起人了。”田棘哼道。
“嘿!你要翻天是吧?”花满楼瞪眼。
“好啦好啦,我这就去服侍公主,您赶紧的忙您的去吧。”
李钰大大方方的到了云启和云少棠的凉棚下,嫣然一笑:“哎呦,想不到二位王爷来得这么早啊。”
“公主殿下不是比我们更早?”云少棠笑眯眯的看着一身霜色苏绣裙衫的李钰,竖起大拇指赞道:“公主今天真是风姿绰约,娉婷可人,气度不凡,倾倒众生!”
“七爷过奖。七爷今天也是衣冠楚楚,风流倜傥,道貌岸然啊!”李钰大大方方的接受赞美,并顺便送上了自己的‘赞美’。
道貌岸然?!云少棠一口血堵在了喉间,忍了半天才抱了抱拳嘲讽回去:“公主殿下真是文采斐然,出口成章,叫我粗鄙之人等好生钦佩!”
“哈哈!比不上七爷你饱读诗书。”李钰轻一声,视线落在周玥晗身上,惊讶的问:“咦?这位是哪家的公子,看这好生面善就是想不起来从哪儿见过了。”
“公主殿下不但文采斐然,出口成章,这装腔作势的本事也是炉火纯青。”周玥晗看见李钰两眼就冒火,恨不得扑上去咬她两口才解恨。
“玥晗,不得对公主放肆。”云启忙低声呵斥周玥晗,心想你再不长记性一再的得罪她,下回可就不知道丢什么了。
“噢!原来是周郡主!”李钰恍然大悟的笑着,“怎么周郡主喜欢扮男儿?这大热天的还带着一顶帽子?热不热啊?”李钰说着,伸手就要去摘周玥晗头上的儒生巾。
“…”周玥晗吓得赶紧往后躲了两步,紫涨了脸上挥手抓住李钰的手腕就要发飙。
“玥晗放手!”云启闪身把她拦在身后,侧脸低声叱道:“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我…表哥你帮着她欺负我!”周玥晗放开李钰的手腕,红了眼圈。
“你若是不听话,就回府去吧。”云启皱了皱眉头,懒得多说。
“哼!”周玥晗狠狠地瞪了李钰一眼,“咱们的帐,日后再算!”
“日后?”李钰诡异的笑着对周玥晗摇了摇手,“咱们两个绝不可能有‘日后’。”
“哼,你等着…”周玥晗不知道李钰为什么加重口气说那两个字,纯情小少女完全不懂女流氓的冷笑话。
“钰。”云启虽然也没听懂李钰的‘日后’是怎么回事儿,但凭着直觉就知道那不是什么好话,于是朝着李钰微微一笑,谈到:“你的字写的不错,卫夫人的簪花小楷,骨骼清奇,娟美雅致,叫人见之忘俗,我还真是很意外你能写这样的字。”
“你说什么?莫名其妙的。”李钰自然要装傻。
“不要装了,否则我以后不许西月给你做东西吃。”云启微笑着亮出杀手锏。
“…”李钰瞥了周玥晗一眼,在继续取笑人和美食之间动摇了一下,最终选择了后者。
“这里人好多,吵吵嚷嚷的,叫人心烦。不知道公主殿下休息的地方会不会清净一点?”云启微笑着问。
李钰转头看了看浓荫蔽日的院子和凉棚下精致的榻席。
古玩拍卖是江南诸多古玩店早就兴起来的一种活动,起源于文德年间,由国医馆院令姚大人为了募捐钱粮救治灾民而实行的一种颇受欢迎的买卖方式。传到现如今一百余年,早就被这些有心机的商家运作的如火纯情。
因为来的都是有钱人,所以古董店从来不敢怠慢,尤其是今日掬宝轩请的人都是江南商界的泰山北斗,虽然屋子里坐不开所以不得不在院子里安排座位,但却也花费了许多心思。
整个院子的顶上都照了凉棚,棚顶铺设了一层混合了薄荷的青草,新鲜的青草不但遮阴蔽日而且还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薄荷香,连蚊虫都不靠近。
下面的榻几不是檀木就是花梨木,还有红木等,除了雕花就是西洋漆雕,每一件都精致贵重。
点心果盘自然比不上西月做的精致美味,但也是请了东陵名厨名家来料理的,还专门请了个西洋面点师傅,做了些洋点心。茶也都是当年的明前龙井。
而且李钰还想着人多气味杂,还叮嘱仇老怪把每一组榻席上都放了一只精美的玻璃花瓶,里面以清水供着玫瑰百合等鲜花花束以取代熏香。
为了眼前的这些,李钰拿出了五千两银子的私房钱来布置,如今却被云启嫌弃成这样。一时间公主殿下觉得好挫败。
“我是来卖东西的不是来买的,所以我的位置不在这边。”李钰说着,抬手指了指身后的二层木楼,“我看热闹的敌方在上面。”
“我们也不买东西,就是来看热闹的。”云少棠笑道。
李钰挑了挑秀眉,笑道:“我还以为二位要慷慨解囊呢!原来只是看热闹?那行吧,二位王爷请上去喝茶吧,正好把这边的位置让给有钱人。”
“你不要瞧不起人!”周玥晗心里对李钰有怨恨,所以李钰说什么她都生气,都上前想要跟李钰争辩几分。
云少棠伸手一把拉住她,悄声劝道:“郡主不要逞一时口快。有些人是得罪不得的,您还是忍一忍,嗯?”
周玥晗大眼睛一瞪:“呸!我从小到大就不知道…”
“郡主。”云少棠抬手敲了敲周月涵的脑门,似笑非笑的瞪着她。
周玥晗胸中的火气腾的一下子冒上来,却又被云启一个眼神把到嘴边的话给堵了回去:“不要无事生非,别失了自己的身份。”
呜呜…被表哥训斥了。周玥晗扁了扁嘴巴没再说什么。
云启脸色平静如水,语气也平静如水,可说出来的话就是不怒而威,让周玥晗偃旗息鼓,有火也不敢发。
李钰悄悄地冲着云启竖了一下大拇指,调皮一笑。
云启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李钰的心情不错,她直到对周玥晗来说,自己再怎么打击她也比不上云启的一句训斥。被喜欢的人嫌弃,大概是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了,没有之一。
几个人一路跟认识的人打着招呼,笑语晏晏的上了二层木楼。
“公主,王爷。”莲雾看见几人上来,忙福身问安,然后打起了帘子。
“二位王爷,请吧。”李钰微笑着侧身,看云启三人进去后又吩咐莲雾,“去把我的咖啡端上来。”
莲雾应了一声转身下去。没多会儿果然端着一个骨瓷托盘进来,上面是一套描金绘彩的咖啡壶和咖啡杯。莲雾一进来,咖啡壶里的香味便在雅间里弥漫开来。
“这是什么茶,好香!”云少棠叹道。
李钰笑道:“这是我从西洋人那里买来的,人家这个不叫茶,叫‘咖啡’。”
莲雾把托盘放在方桌上就退去一旁,李钰给每个人都倒上咖啡,又转头问云启:“你要不要加牛奶和糖?”
云启和云少棠不同,他从小在东陵长大对咖啡并不陌生,于是笑道:“我是喝不来黑咖啡的,太苦了。”
“那给你多加点糖好了。”李钰给云启的咖啡里兑了奶,又加了两勺糖,轻轻地搅匀了亲手递到云启的面前,微笑道:“尝尝看还苦不苦。”
“多谢。”云启微笑着接过来,微微垂眸,浅浅的啜了一口,点头赞道:“香醇可口,果然是异域风味。”
“好喝吗?”云少棠满眼期待的看着云启喝了一口之后,方有样学样的把自己那杯咖啡兑上奶和糖,搅了搅,凑到鼻前深深的嗅了一口香味,感叹道:“这玩意儿的香味还真是特别。”
周玥晗看这云启和云少棠都喝上了,再看看李钰正专心的拿着银质小汤匙搅着咖啡,她那一杯却不放奶也不放糖,看上去黑乎乎的像是一碗药,于是忍不住皱眉——这能喝吗?
再看李钰却优雅的喝了一口,还闭上眼睛回味,看上去很好喝的样子。于是周玥晗觉得自己不能被一杯劳什子咖啡给吓着了,于是也不加奶和糖,直接端起黑咖啡来憋着呼吸喝了一口——“唔!咳咳…好苦啊!”
“那么难喝的东西你们还喝?!”周玥晗的鼻子眉毛都皱到一起去了。
“是不怎么好喝。”云少棠赞同的点了点头,“闻起来很香,喝起来么,味道就有点怪了。”
云启却微笑道:“我觉得还不错。”
“哼…”你被这妖女迷了心性,她弄的什么劳什子在你心里眼里都是好的!周玥晗不高兴的瞪云启。
李钰看着周玥晗那副样子,玩心顿起。于是立刻笑眯眯的靠近云启身边,说道:“喜欢的话,我那里还有不少,回头给你送点过去。这个奶一定要新鲜,糖最好是用西洋糖,算了,我回头一并给你送去,再教给西月怎么煮,怎么调。”
“好啊,先谢过了。”云启笑的很开心,明媚的笑容比朝阳云霞还灿烂,让旁边的李钰和周玥晗都看得一呆。
原来他发自真心的笑起来竟然如此迷人。李钰默默地咂舌,人都说散尽千金换美人一笑,看来真是不假。
“色女!”周玥晗看着李钰盯着云启的绿油油的眼神,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说我呢?”李钰转头看向周玥晗,嫣然一笑:“谢了啊。”
“你…你这女人还知不知道羞耻?”周玥晗鄙夷着。
“食色性也,这是先贤说过的话。再说,你刚才不也看呆了吗?”李钰抬手指着云启,笑问:“你敢说你喜欢他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你胡说!”周玥晗不服的拍桌子,眼看着要急。
“好了!”云启抬手揉了揉眉心,叹道:“我说你们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周玥晗还要说什么,外边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周玥晗嘴巴撅得老高,不乐意的转过脸去。
“这个方掌柜的,终于腻歪完了,舍得把东西拿出来给大家看了。”云少棠对古董珍玩颇有兴趣,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到栏杆前往下看。
云启笑了笑没说话,继续喝杯里的咖啡。
“这个也不能喝太多啊,喝多了晚上睡不着觉。”李钰说着,把云启手里的咖啡杯拿走,转手拿了一块曲奇给他,“这个是西洋点心,常常味道如何。”
云启十分享受李钰这般乖巧可人的样子,虽然知道她是故意装出来气周玥晗的,但还是全部接受并悉心配合:“嗯,味道不错,你去把方法找来,回头让西月在家里自己做。”
周玥晗被他们两个卿卿我我的样子给气炸了肺,再也坐不下去了,直接甩手走了。
她一走,李钰便恢复了正常,坐直了身子跟云启保持了距离,拿起自己的杯子来慢慢的喝咖啡。
此时拍卖已经开始,拍出的第一件古玩是一幅五百多年前一位文豪的字画。报价是一千两银子,经过几番举牌,价格已经抬到了一千八百两。
云少棠对古字画颇有研究,此时看着下面那幅字画,心痒难耐,很想举牌喊价,可又因为来的时候被云启叮嘱过,只许看热闹不许参与其中,心里再想要那副古画也只能看着它以两千四百两银子的价格被一个富商买走。
接下来的几间古玩都算得上是真品,有前朝瓷玉器皿,刺绣屏风,字画,还有来自他国的珠宝珍品等。东西一件比一件珍贵,拍出的价格也一件比一件更高。
最后一件器皿是黄玉百草鼎。
一个盖着一方紫红色的丝绒布看上去好像大箱子的东西被四个年轻小厮抬了过来放在主持台上的方桌上。在众人万分期待的目光中,丝绒布被方宏缓缓地揭开,露出一尊四四方方晶莹透明的玻璃罩子。透明的玻璃罩里古意盎然的黄玉百草鼎便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就是百草鼎?!”
“看着也没什么特别啊!不就是一块黄玉雕刻的鼎么?”
“这是岐黄玄门圣物,我等自然不知道它的好。”
“哎,听说用此顶炼制丹药,功效可增数十倍,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种事情太过玄妙,要试过才知道。”
“可惜姚家的人没来。”
“江宁苏家的人来了!还有靖江王家,姑苏江家,他们可都是姚家的至亲。”
“他们是奔着百草鼎来的。”
“据说宁老侯爷九月里要过六十整寿”
…
众人各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整个院子里都嗡嗡的声音,好像飞进来上千只蜜蜂。
“诸位诸位!”掬宝轩的掌柜的方宏站在主席台上朝着众人连连拱手:“诸位请安静一下!这就是皇后娘娘委托小店拍卖的稀世珍宝——黄玉百草神鼎!”
“好!”有人率先叫好,随后鼓掌声叫好声不绝于耳。
“诸位,在竞拍这件宝贝之前,小可先跟大家说明一件事儿——因为这件宝物是大周皇后娘娘所有,而皇后娘娘拿出这件私藏的宝贝来并非为了钱财,而是为了江北数万吃不上饭的百姓。所以,皇后娘娘的这件宝贝不要银子,只要粮食。”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当然!为了竟拍方便,咱们还是以银子来喊价,到最后,不管是哪位富豪把宝贝拍到手,您都以等量银子的粮食来换取这件宝贝。当然,如果您不认可这样的交易,可以不参加这件宝贝的竞拍,皇后娘娘绝不会怪罪大家。诸位明白了吗?”
“皇后娘娘仁义!”有人打破了嗡嗡的私语声,振臂高呼。
“大周皇后此举更显大义!”有人响应道。
“是啊!我们支持皇后娘娘!”
在有心人的引导下,满场的气氛相当的活跃。
方宏等掌声过去之后,方摆了摆双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又发挥他身为掌柜的好口才把百草鼎的好处一二三四五说了一遍。最后报出底价:二十万两白银。
“二十万两!”立刻有人连连摇头,“太贵了!”
“啧啧,二十万两买个这个拿回去摆着…还真是…”
“三十万两!”不管人们怎么议论,但依然有人举牌。
苏听泉看了一眼那个举牌的人,转头朝江玿使了个眼色,江玿立刻举牌:“三十五万两。”
“四十万两!”一个身穿藏青色锦缎长袍的男子也举牌子。
“湖州赵先生——出白银四十万两!”方宏高声喊道。
“四十五万!”王慕甫也举起了牌子。
“靖江王先生——出四十五万两!”方宏高声喊道。
“五十万!”之前喊三十万两的男子举牌。
“安陆李先生——出白银五十万两!”方宏的声音更高了。
“六十万两。”沈著缓缓地举起了牌子。
“绍州沈公子——白银六十万两!”方宏尽职尽责的向众人重复。
“七十万两!”
“湖州赵先生——白银七十万两!”
“一百万。”苏听泉不屑的笑了笑,瞥了湖州的富商一眼。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王慕甫脸上虽然是怡然自得,心里却着实捏了把汗。之前花满楼是说让他们几个把百草鼎的价格抬上去不假,可苏听泉一下子抬到了一百万,对方若是不中招可怎么办?难道真的拿出一百万两银子来去买这个东西?
“江宁苏老先生——白银一百万两!”方宏重复过一次之后,看着院子里众人精彩纷呈的神色,等了片刻,又朗声重复道:“江宁苏老先生——白银——一百万两!一百万两一次!”
“一百二十万!”一个清泠的声音打断了方宏,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哟,这是个女娃娃吧?穿了一身男装跑这里来,是捣乱的吧?”
“莫非这就是李公主?”
“拉倒吧,公主可不是长这么模样。”
“那这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