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兽血有什么毒性?”伍儿保持骑压他的姿势,怒问。
“你自己去感受。”墨隼不动声色。
伍儿怀疑地盯着他,除了伤口微痛之外,她并没有其他感觉,是否她多疑了?
才这么想着,眼皮渐渐沉重,她瞌了瞌,用力睁大眼睛,抵御昏沉之感。
墨隼静看着,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魔宫八脚兽的血能不能加重她的魔性。
伍儿不停眨眼,奈何头昏眼困,实在抵抗不住,一头栽下,伏倒他胸前。
“朝儿?”墨隼轻唤,伸手环抱住她的腰。
“嗯…”伍儿异常困倦,只残余一丝丝清醒,坚持道,“我叫伍儿,不是朝儿…”
墨隼单手抬起她的脸,想喂她魔血,伍儿在迷糊间仍应变机敏,转开脸庞,埋头闷在他胸口,紧挨着不动。
墨隼拧眉,眸光幽暗变幻,深沉难辨。即使她身染兽血,依然散发着浅淡的少女幽香,她呼出的热气熨着他胸膛,勾起他的绮思。她的血不可能有催情作用,难不成这是他身体的原始反应?抑或是,血液相溶使他对她更添亲近感?
无论是哪种原因,他此刻全身燥热是铁打的事实。
目光落在她雪白的颈子上,心间又是一动,忍不住凑上唇去,轻轻吻了吻。
“走开…”伍儿挥挥手,以打蚊子的手势拍在他脸上。
墨隼被她一扇,心生薄怒,不再碰她。
伍儿此时已神智混沌,体内一股仙气压制着魔气,同时掩盖她的元丹,这种强行压制令她的肉身产生些许痛苦,不由呓语出声:“是谁在打我…痛…”
墨隼凝神细听。她觉得痛?是否亭兮在为她抵挡一切外力入侵,阻止她入魔?
“痛…热…”伍儿蠕动,脸庞紧贴在他颈窝,但发现他的肌肤已不清凉,翻滚身子,趴伏贴到黑石上。
她体内气息紊乱,又热又痛的感觉十分难耐。墨隼看着她不断扭动,愈觉心烦意乱。他的身体对她有欲望,这一点已无法否认。他从不自认君子,既然有此生理需要,占有了她也无妨。只是亭兮的残魂附身于她,他若做了什么,亭兮应会感应到,这样一想,心里难免有疙瘩。
“朝儿。”他到她耳边低语,“霞光佛珠在何处?告诉我。”
他的嗓音拉回伍儿一丝心神,她迷蒙地回道:“我没有输…”
墨隼闻言挑眉,继续低声蛊惑:“你已经输了,你感觉到痛是因为受到神器制约。”
“我输了?”伍儿轻晃着头,喃喃道,“我没有动情,我没有爱上大魔头,怎么会输…”
墨隼眸光一沉,心中掠过隐约的失望。霞光佛珠没有显露,这场赌局他虽未输,却也没有赢。
他挪近,伸手将她捞过来,抱在怀中,诱哄道:“明日迎战,你我都有危险,把神器给我,我会保护你。”
伍儿逐渐苏醒,靠在他怀里假寐,不答话。他擅于谋算,她与他较量总是吃亏,可她已经尽力,希望将来师父不会怪她。
“朝儿,朝儿。”墨隼唤着她的新名字,似乎刻意而为,又似喜欢这个名,连唤了两声,才接着道,“刚才我告诉你我的第一世,现在说第二世给你听。”
伍儿不吭气。他缓声说着,“第二世,我仍是孤儿,不知父母是何人。沿街乞讨长大,瘦弱多病,经常被其他乞丐欺凌。有一天,我行乞到一家大宅门前,那家的主人恰好要出门,见我衣衫褴褛病弱不堪,便好心将我收养。”
他的语气淡然,听不出悲喜,伍儿却觉凉气透心。他的第一世那般悲惨,第二世会有好运吗?
“那家主人是城中有名的大善人,五十开外,早年丧妻,后来未再续弦,没有子嗣。”他说得徐缓,云淡风轻的口吻如同叙述旁人的故事,“我十岁成为他的义子,过了五年富足日子,上私塾读书识字,有小厮婢女伺候。五年后元宵节的那一夜,府中大排筵席,热闹喜庆,我初次尝酒,不胜酒力早退。回房休息不久,有人一身酒气地推门入内,正是我那好义父。”
他顿了顿,半晌没再作声。伍儿忍不住出声,追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他有断袖之癖,且偏好少年男宠。”墨隼冷声一笑,“府中宴请的宾客皆是他的同好,在我被囚禁起来后,这些人齐齐来看好戏。”
伍儿一颤。他遭辱了?
“幸而我习惯随身携带小刀,当日怒而拔刀,连砍十一刀,杀了十一人。”他摊开手掌,看了一眼。当时手中染满湿滑粘腻的鲜血,那刺目的红,深深映入眼帘,刻进心底,再也忘不了。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一口气连杀十一人,杀红了眼,杀怒了心。
“再后来呢?”伍儿轻声问。
“在场共有十二人,剩下那人力气奇大,回过神之后一脚将我踹飞,我头撞墙壁,头颅破碎,脑浆迸裂而亡。”他依然语调平淡,清寒而无起伏,“每一次轮回转世,饮过孟婆汤,我仍记住前世种种。”
伍儿默默无言。记住了才更可悲,能够忘记反而幸福。
“还要听吗?”他的嗓音低浅了下来,把头搁在她的肩上,双臂抱着她,仿佛需要慰藉。
“别说了。”伍儿摇头。他对她说这些惨痛的往事,是为了攻心,她很清楚,心上却微微的泛疼。他最终成魔,或许原本并非他所愿,只是世间一桩桩惨剧发生在他身上,逼得他生出了魔性,一世比一世深重。
“好,不说了。”他将她抱得很紧,微不可闻地道,“不要挣扎,让我抱一会儿。”
伍儿僵了僵,想要推开他的手停在他背后,慢慢垂下。明知是攻心计,她还是感到心中恻然,不忍于此刻狠狠推开他。
墨隼垂敛眸子,遮掩眼中复杂的神色。前世遭遇是真,流露脆弱是假;想抱她是真,抱得这样紧是假。真真假假,只为诱她入戏,无需分得历历清晰。
第五十七章:逼上梁山
一夜时间并不长,他一直抱着她,每每她要挣脱的时候他就适时开口,低声讲述九世的遭遇。字句间血腥味渐浓,戾气渐重,一幕幕人间炼狱的画面经他云淡风轻地勾画出来,更让人心惊肉跳,震撼哑然。
九世的记忆不啻为一种酷刑,漫漫岁月洗涤不去他心尖上的狰狞伤疤。世间的罪恶、龌龊、凶残,永远被他牢记,从此不再轻易相信人性,不相信天地有正气。他只相信自己,相信惟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掌控命运,不再遭人辱,不再被人欺。
他的话里没有自怜意味,只有无穷的讥嘲,无尽的森凉,无限的寒厉。历经一世世的艰难险阻,他从未曾想过自尽,心志极其坚韧,竭尽全力与天意博斗,可是,最终都逃不过死于非命曝尸荒野的结局。
伍儿安静地听着,心生微疼之感。心中一疼,手腕上便蓦地一烫,仿佛火星沫子溅到肌肤,令人陡然惊了一惊。
“苍天负我,我便与它为敌。”说至尾声,墨隼拂袍站起,冷冷道,“所谓的正道,又何曾有过真正的慈悲心?今日我就带你去见识他们虚伪的嘴脸。”
他捉住伍儿的手,周身涨起魔光,穿梭魔宫浮上沼泽地,踏风而去。
天色刚亮,一轮红日沉在山峦遥遥的那端,初露一线金光。晨风沁凉,徐徐吹过清澈碧蓝的逍遥湖,漾起一圈圈涟漪。湖岸草地上,千人迎风而立,仙姿飘逸,神色凌然。
梵山仙门的玉机子站在最前列,沉声对门下弟子嘱道:“魔头生性狡诈,等会儿切莫冲动,见机行事。”
看押陆沼的两名弟子恭声回道:“是,师父。但那仙门叛徒若是来了,我们杀是不杀?”
玉机子眼色一沉,淡淡道:“如果她有悔过之心,最后就留她性命,再送回霁月山,交由霁宸上仙处置。”
“若她冥顽不灵?”弟子问道。
“当杀则杀。”玉机子眼光转锐,轻喝一声,“魔头来了!”
湖水中央添了一抹黑色,墨隼虚踏在水面,俊脸清寒,剑眉稍稍上挑,冷酷之中带着一丝嘲讽。伍儿立于他身侧,遥望岸上的同道仙友。
“陆沼!”墨隼扬声,嗓音破风传去,“他们可有蓄意折辱你?”
“魔君!”陆沼被押在地,身上捆绑着仙绳,扬起血迹斑斑的脸,吼道,“这些混蛋,废我魔功,让我求死不得!属下对不住魔君!魔君只管杀了他们,无需费心救属下!”
“是否梵山的人废你功力?”墨隼眼刀猎猎,划过陆沼身后的那一群人。
“不错!就是这些混蛋!”陆沼愤怒答道。
墨隼轻微牵动薄唇,勾起冷冽的弧度,右手突然一振,衣袖鼓荡,无形冰刀激射而出,眨眼间陆沼身后倒下十个仙门弟子。
他的动作太快,以致众人未及防范,下一瞬,仙门中人反应过来,立时发出怒吼声:“魔头!你未免太残暴!我仙门先礼后兵,约你交换人质,你竟无故狠下毒手!”
“人质?何来的人质?”墨隼拢了拢袖,冷淡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陆沼既然栽在你们手中,就不再有脸回魔界。等你们杀了他,我自会替他报仇。”
陆沼闻言红了眼眶,竟是感激涕零的神色,大有士为知己者死的壮烈之意。
仙门弟子却无法理解他的感激,大声斥道:“枉这魔王忠心为你卖命,你却不顾他死活,你迟早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墨隼无动于衷:“我的下场无需你们操心。仙门的‘叛徒’就在这里,有胆子的过来捉人。”
他紧握伍儿的手腕,沉稳而有力。伍儿转眸看他,他冰冷的眸子中难见情绪,像是结着厚冰的寒潭,底下藏着未知的危险。
她望了片刻,收回视线,面向前方清声道:“各位仙门师兄!我没有背叛仙门,是魔头将我捉去,陷害我!”
对岸众人静了静,玉机子上前一步,沉冷回话:“你杀害我徒儿游盈芝,证据确凿,后又怕被惩罚,躲进黑蛮寻求魔头的庇护,此事是我与多名弟子亲眼目睹,容不得你狡赖!”
他一顿,再道,“魔头!只要你把仙门孽徒交还,我们也会遵守信约,放了沼泽王!”
陆沼忽然大叫:“魔君千万不要过来!这些混蛋居心叵测,一等你靠近,就会凝聚千股力量一举击杀你!”
说话间,黑蛮方向涌出一波波魔人,聚集在墨隼后方,黑压压一片。墨隼抬手示意魔兵稍安勿躁,冷声对仙门道:“千股力量凝聚是极为冒险之举,倘若你们不能一击即中,被我反击,恐怕要一起命丧此地。”
“你要是有这样的信心,就带着仙门的叛徒过来!”另一仙门的弟子开始叫阵,“是谁命丧此地,尚是未知之数!魔头!你若害怕就躲回黑蛮去!”
墨隼冷笑。对面岸上必定有陷阱,否则方才他伤了十名梵山弟子,那玉机子不会这么沉得住气。他们在激他入瓮,到时再以千股力量一招灭他,置他于死地。
伍儿见他气态沉着,不知他有何打算,猛一抽手,清冽喝道:“大魔头!我与你势不两立!不用仙门众人出手,我先灭了你!”
她右手一旋,银色仙剑显露,宝光璀亮。
墨隼压低声,嘲道:“急着撇清关系?他们只会认为你在做戏。”
他避过她刺来的剑尖,抄手运起一阵疾风,瞬间将她推到对岸,扬高声音道:“仙门的叛徒,还给你们!”
伍儿不料他有此举,踉跄落到岸上,稳住脚步转身看向仙门众人,愣了愣。
“你先过来。”玉机子不露声色,向她招手。
伍儿距离众人只不过七八步之遥,抬脚走了两步,忽然顿住。是否她多心?她竟觉得玉机子和众人的眼神古怪,好像耐着性子等待什么。
“你伤害同门之事,延后再算。”看她止步,玉机子眯眼,严厉地道,“如今仙魔对峙,你可要想清楚,是站在仙门这一边,还是要回魔头那一边!”
伍儿回头望了墨隼一眼,他面无波澜,漠然地回望她。咬咬牙,伍儿大步朝玉机子走去,她根本不该有一丝犹豫,她本是仙门的人,当然要与仙门同一战线!
只剩一步距离,玉机子突然伸手拉住她,使力一拽,拉扯她到背后。伍儿惊疑,耳闻异声,仰头一看,巨大的铜铃朝她当头罩下来!刹那间她感觉浑身无力,被那铜铃发出的仙光震慑住,只听“哐”一声,铜铃将她密封于其中,仿如有千斤之力坠下,牢牢固定在地面。
墨隼远望着这一幕,冷冷扬笑。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正道同门,她一回去就用法宝对付她。
伍儿受困铜铃法器中,听到玉机子的传音。
“你若是迷途知返,就配合我们引魔头过来。歼灭魔人之后,我亲自上一趟霁月山,为你求情。”
伍儿抿唇不语,明眸半眯,透过厚重的铜壁望出去,外面的场景清晰无阻地映入眼中。她在魔宫密殿时开了天眼,现在即使被囚在仙家法宝之内,依然耳聪目明。
她看见玉机子一手贴在铜铃外壁,一边大喝道:“叛徒!你与魔头早有私情,他为你奔赴南海,找太白弟子洛菁菁寻仇!毁人容貌,如此恶毒!堕入魔道,如此不肖!我仙门出了你这样大逆不道之徒,今日我就替霁宸上仙清理门户,以儆效尤!”
他重重一掌击在铜铃上,铜铃铛铛直响,回荡不绝。伍儿耳膜剧痛,血丝慢慢流出耳廓,眼前不由黑了黑。
墨隼冷眼看着,唇边嘲意更浓。原来这些人是要利用伍儿引他上钩,故意在他面前折磨她,激他去救。
伍儿在铜铃内委顿坐下,挨着铜壁,轻喊道:“玉机子前辈,我与大魔头没有私情!我也非怕死,只是如果你处死了我,无尘神器跟着毁灭,只会白白便宜了大魔头!”
“无尘神器!”仙门众人惊呼,“她身上藏有无尘珠?!”
伍儿耳边嗡嗡回响,听不太清外面的声音,径自道:“你们若是不相信,可以找我师父求证。希望大家以大局为重,至于如何惩治我,我想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另两大仙门的执教围过来,与玉机子低声商议。
“若这丫头说的是事实,我们万不可伤她。”清风仙门的执教皱着两道白眉,沉吟道,“此事事关重大,需从长计议。”
“但我从来没有听说无尘神器在霁月仙门,她从何处得到?”无陵仙门的掌教疑道。
“只怕她是为了保命而编造谎言。”玉机子接言道。
三人讨论了小片刻,玉机子轻敲铜铃,道:“我先将你放出来,如果你是信口雌黄,拿不出无尘珠,莫怪我手下不容情。”
伍儿听力还未恢复,只隐隐听见拿出无尘珠几个字,便道:“我吞食了无尘珠,早已和它融为一体,拿不出来了。”
众人无不震惊。与神器融为一体?简直闻所未闻!
三位掌教却是冷静,互看一眼,心中已有论断。这丫头不过是修仙弟子,尚无仙身,如何承载神力?她分明是撒谎,交不出无尘珠就以此大话自保。
远处,墨隼扬眉,轻不可见地摇了一下头。这傻瓜,猜忌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仙门的人不会再相信她,她说什么都是枉然。
伍儿调息,止住耳朵流出的血。铜铃宝器最厉害的法门就在于震耳,倘若有人不断的猛力敲击,里面的人就会七孔流血致死。刚才玉机子才拍了一掌,她已经头晕耳鸣,要是再来几下怕会聋了。
半晌不见外面有动静,伍儿抬起一手,抵在铜壁上。如果再有人敲打,她只好奋力一搏,看能不能借力震碎铜铃。
这时,玉机子的声音响起:“你勾结魔人,残害同道,如今又砌词狡辩,毫无悔意,留你于世上只会贻害仙门!”
他一掌击下,砰的声响,铜壁内回声环绕,伍儿一手捂住耳朵,一手运劲回击。她一击,铜铃内回声更响,不绝于耳。
外面传来玉机子的微怒之声:“无知小儿!竟还敢反抗!七窍铃铛牢不可破,你试图击碎它便是自讨苦吃!”他并无意取她性命,囚她于七窍法宝之内是为引敌入瓮,此外亦可对她略作小惩。但她若不知死活在内挣扎,就是自寻死路。
伍儿痛苦捂耳,眼冒金星。这法器比游盈芝的束身炉厉害得多,难道她今日要活活被拍死在里面?
玉机子稍稍停顿,再拍一掌,眼角余光留意着湖上那人。
“啊!不要敲了!啊——”伍儿哀叫出声,双耳和双眼流出鲜红的血丝,衬得一张小脸越发苍白可怖。
玉机子连续几下重击,铜铃厚壁内刺耳的重响环绕不休,伍儿满地打滚,声声惨叫:“啊!不要敲!不要!师父!师父救我!”
她的惨叫声穿透铜壁,甚是凄厉,仙门众人不禁恻然。清风仙门的掌教低声道:“罢了,此法不通,我们再思它法。”
玉机子颔首,回道:“她罩在铜铃内,魔头看不见她的状况,先将她放出来,再行惩治。”
清风仙门的掌教轻叹一声,走回自己弟子当中。
伍儿正痛苦不堪,四周忽然大亮,她闭紧了眼,光线透过眼皮刺入瞳孔,更加疼痛难忍。
肉眼之外,她看到站立湖面上的那个男子脸色陡变,眼神瞬间森然,仿如刀尖上的寒芒。
墨隼负手于背,双拳握紧,眉角隐约暴起青筋。这个玉机子比他预料的更心狠,竟把伍儿折磨得眼耳流血!她面色极白,眼圈赤红,血丝顺着眼角淌下,犹如索魂女鬼在青天白日下出现。
通过天眼,伍儿望见对岸男子身形微微晃动,似乎移了一步,想向她奔来,却又控制住,最终岿然不动。
伍儿无声苦笑,大概是她的错觉,他怎会不顾自身安危来救她?
旁侧有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生生将她按压跪地。伍儿扭头,闭眼看着玉机子,心中腾起一股怒火,低哑而冷寒地启口道:“你我原是同道,本应同气连枝,你要处罚我失手害死游盈芝我无话可说,但你在此时此地折磨我,存心不良,手段残忍,未免叫人不齿!”
玉机子一怔,再看周围众人目中流露同情之色,更觉难堪。他虽是使了手段,但非出于私心,若是易地而处,为除魔头他也甘愿受此苦楚。
他暗暗平息心底气愤,五指抓紧伍儿的肩膀,用力之深几乎陷入她皮肉,捏碎她肩骨。其他人心慈手软,而这女孩觉悟不足,他不与他们一般见识!既已走到这一步,他断不能半途而废!
伍儿吃痛,脸上浮现痛苦之色。墨隼攥起的双手喀喀轻响,突然出声道:“她确实吞食了无尘珠,梵山玉机子愿意帮我杀了她,我应该说一声谢谢才是。”
玉机子冷着面容,嗤道:“她若真有神器在身,你岂会放过大好机会,让她活着离开?”
他全然不信,将陆沼和伍儿一齐压在前方,指间拈起两簇仙光,冷喝道,“仙门叛徒,魔界孽障,死不足惜!”
墨隼盯着他指间的光芒,负在背后的手亦蕴起魔光,蓄势待发。
玉机子手腕微动,伍儿猛然转头,怒笑道:“你这老顽固,等你杀死我再发现神器陨灭,后悔就来不及了!我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在你这老糊涂手中!”
她手掌拍地,力道惊人,地面刹时震颤,玉机子震退一步,惊然看她。
伍儿站起身,睁开血红的眼,眉间现出弯月印记,魔气外露,煞气难掩。
“你已入魔!”玉机子惊喝,手势一挥,百名弟子立刻团团围上,“莫让她逃了!杀无赦!”
“什么入魔不入魔!我一片赤诚保护神器,你们偏是不信!”伍儿神情凛冽,吐字如冰珠落在玉盘,冷脆生寒,“我不能死,你们最好让开,否则别怪我伤及无辜!”
“好大的口气!”无陵仙门的人也包围过来,含怒带讽,厉喝道,“任你舌灿莲花,也无法取信于人!你眉间的入魔印记便是铁一般的证明!堕入魔道的叛徒,容不得你猖狂!”
伍儿扫视众人,轻轻阖眸,再睁眼已褪去血色,瞳仁冰蓝慑人。并非她要叛道,只是她不能枉死在他们手中,那样的死太无意义!
两派几百人将伍儿严密地包围,目光皆是敌意浓烈,原先那一丝怜悯不忍已经不见,在看到她眉心的印记后已把她视作魔人,惟有清风仙门的掌教持观望态度,制止门下弟子参与围攻。
湖心,墨隼微扬起唇角,随即又绷紧。数百名法力小有所成的仙者围攻她,她有几分赢面?
“拿下她!”玉机子带头大喝。
人潮涌动,仙风乍起,百股急风汇聚成一脉,形成骇人的飓风。伍儿置身于风暴的中心,裙袂翻飞,黑发飘扬,蓝眸雪亮如芒,眉间弯月绽起玄光,极其夺目。
第五十八章:顷刻白发
巨大旋涡之内气流涌动,犹如百片刀刃铸成巨型风扇,疾速旋动着,具有绞人成肉末的骇然威力。伍儿身绽万丈银色光芒,每一束光都蕴含强猛之劲,就似一把利剑挡住一柄锐刀,无数光剑强硬地止住仙风旋转。
她孤零一人,却是万夫莫敌的凛凛之态,一时间竟抵挡住了数百仙者的攻击。
狂风暂歇,众人皆惊。
这娉婷少女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尚无仙身,可是仙力如此浑厚,远胜在场任何一个仙者。她虽有入魔迹象,使的却是纯正的霁月仙法,法术未必绝顶,仙气却源源不绝,堪比仙门四大上仙!
“她有惊世之力,若是来日辅助魔头颠覆六界,苍生必危!”一怔之后,玉机子冷眉怒哮,“各位同门仙友!斩草需除根,如果今日不除此叛徒,往后必定后患无穷!”
他一喝,众人回神,深觉正是这个道理。六界之中不乏天纵奇才,像霁宸上仙这般悲天悯人的自是天下之福,然而如魔君墨隼这等凶残生性之徒,天分越高,为害越大。而眼前这个少女与魔结缘,迟早会成为第二个魔头,不除她难以安枕!
“聚!”
玉机子大喝一声,众人凛神,同时击出一脉仙力,顿时便见数百把气形长刀呼啸卷动,奇快无比,锋利无匹。
伍儿周身暴涨银光,每当一束锋芒突亮,就有一名仙者呕血倒退一步。她连伤几十名法力较弱的弟子,气都不喘,眉都不皱。但剩下的多股力量已凝成一团,无坚不摧,她的护身光罩稍弱之处不时有薄刀射入,划破她的衣裳,割出一道道血痕来。
僵持的时间一久,伍儿身上伤处渐多,白裙染成血衣,艳红如花,远看似火。她催动体内全部仙力抵御,冷冷笑道:“以多欺少!我死也不服!”
众人全神贯注,灌力于旋涡中,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又一波仙气破入光罩,在她胸前划出一道血红的口子,伍儿神色更冷,眉目森寒,体内深处一股狂躁之气奔腾不休,即将喷薄而出。她知道那是魔气,是不可妄动的邪魔力量,但照此下去她无余力控制,只怕非动用不可。
“功力不足百年的弟子退下!”眼见一个个资质低微的弟子负伤,无陵仙门的执教当机立断,振声大吼。
年轻弟子纷纷抽身,余下百八十名仙者围成大圈,集力对付伍儿。
伍儿身形微晃,脸色逐渐惨白。没想到仙门对付大魔头的方法先用在了她身上!
心口绷着怒气,身体里魔气流窜,她仰头清啸,凌厉啸声直冲九霄。天色骤然黑沉下来,天边乌云滚滚,她的护身光罩颜色变幻,纯银和纯玄之色不停交错,时明时暗。
“她体内有两股迥异的力量!趁她与那两股力量自行争斗,速速灭了她!”仙门之人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