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面露难色,犹犹豫豫的开口:“这个问题小幕不能回答公子。”
“不能回答我?”墨北冷笑一声,紧了紧手中的纸扇:“原来让我做这凤凰楼的老板,为的就是引二皇子来。你家主子神通广大,连我都算计在内,怎生就怕露面呢?”
落幕看了看她,叹一声:“如今还不到时候。”
“小幕,你太小看我了。”墨北一挥衣袖,薄唇微勾:“你以为他不露面,我就不知道他是谁?”
“你言语之中纰漏众多,一日两日我看不透。”
“我们都在一起这么多天了,再瞧不出来,我都成南瓜饼了!”
落幕瞪圆了眸:“公子聪慧至极,小幕自是知道,可主命便是主命,违不得。”
墨北双目微眯,冰霜布满了嘴角,她倾下身子,以扇遮住薄唇,只在落幕耳边吐了三个字。便见她瞬时青了脸,手中的白帕更是拧了花。
“公子说的那个人,小幕不认识。”
墨北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站直了腰杆,再也没说一句话。
是夜,小筑里钻出一条黑影,四处看了看,背起包裹,纵身一跃,出了别院,没走几步,脚下就顿住了。
只因高高的灯笼下,站着一个男子,墨发红衣,笑颜如魔:“墨当家,你这是想去哪儿?”
墨北没意思的耸耸肩,跨步走上前,自嘲一笑:“今天二皇子在那凤凰楼都将事情说的那般剔透了,小的留在这凤城也啥意思。”
“喔~本王可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耶律空恋四斤拨两,俊脸上带着病气。
装腔作势!墨北腹语,直勾勾的看着他,语调沉了又沉:“二皇子所说的埋伏是什么?”
“嗤嗤嗤!本王还当你是受不了被人用做棋子玩儿,原来只关心那成了精的狐狸。”耶律空恋斜依在围墙上,双眸骤寒:“他有什么好的,让你们一个又一个的没命似的跟着!”
墨北为他话中的酸气微挑柳眉:“二皇子好似不喜欢我家殿下。”
“岂止是不喜欢。”耶律空恋说的牙痒痒,桃花眼一勾:“这世上本王最看不惯便是他,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让旁人都跟着受累。”
墨北一笑:“这旁人指的是凤凰楼真正的当家?还是指的二皇子你自己?”
耶律空恋后脊一僵,蓝瞳快速的闪过光耀,还未等墨北看清楚,他已将头转向了别处:“墨当家有功夫在这同本王闲聊,倒不如快快去宫内与皇妃告别,好让北堂皇放你走。否则你家那个好殿下,即便是有九条命,也要死在荒漠里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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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久居凰都,这凤城的事倒知道的一清二楚。”墨北拧眉,心跳却应死字漏了半拍。
耶律空恋邪魅扬笑,指指身后:“墨当家一世风流,名动江湖,流言蜚语众多。本王即便是捂住双耳,也能听出些门道来。不过,皇宫的路可是在这凤凰楼东边,墨当家弄错方向了吧。”
“没有。”墨北摇头,瞳里沉下层层波澜。
耶律空恋诧异的褶下柳眉:“墨当家不与轩辕皇妃告别了?”难不成他收到的消息有误!
“二皇子,我这人有条缺点,太重感情!我怕见到南瓜会控制不住带上了她,我要尽快走了,否则说不定连小幕和你家大力水手一并带上,到时候就怕你舍不得。”墨北垂目回话,心里明白,就是不能去见南瓜,否则她定会吵吵着要跟。一入战场生死难料,先不说她舍不得,光凭醋坛北堂定会出兵千里,将人追回来。
南瓜,还是留在这凤城吧。
毕竟,她早已找到了幸福。
而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耶律空恋吃了一记软钉,凉凉的吐出一句:“重感情?以本王看你根本就是没心没肺,就怕沾上麻烦,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
“那有如何?”墨北冷哼一声,狂拂衣袖,再也不理睬他。学了半月的轻功,还不甚熟练,顺藤摸进马棚,牵了一匹,纵身而上,飞扬长鞭,夺门而去。
惹的耶律空恋吃了满口尘:“咳咳,你,你这女人!”
“殿下,你骂迟了,那墨姐姐都走远了,”躲在角落里的阿布,像只小兔子一般,蹦蹦跳跳的走出来,嘴上还叼着根长草:“嘿嘿,殿下,你瞧我厉害吧?这马棚的门一用力就倒了!”
耶律空恋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努力维持着翩翩公子的形象:“这天下就属你最厉害了!”
“真的?”阿布挺直腰板,得意洋洋。
耶律空恋嘴角微抽:“本王从不说谎话,你的力气绝对是天下第一。”他当时就不该找一个鲁莽鬼来扶自己,白白让人坑了一千两银子不说,还弄的头上起了个血包。这幸好不是撞在了脸上,否则他一定要把这丫头扔去喂狼!
“阿布?”耶律空恋慢走了几步,却见小人没有跟上,便转过头去,竟见她一脸严肃的摸着下巴,似乎正在思考什么。
“你在想什么?”
阿布学着他的样子微微眯起双眸:“殿下,我决定了!”
“决定?”耶律空恋一愣,他咋觉得胃部有些纠结。
阿布点点头,正儿八经的说:“没错!你看我的力气不是天下第一吗!”
“师兄说过,想要称霸武林,必须不断的提升自己!”
“否则很有可能从第一的位置摔下来!”
“所以呢?”耶律空恋挑眉,这丫头到底想说什么?
“所以我决定明儿吃完饭后就不吃桂花糕了!”
耶律空恋腹语:万幸啊!这丫头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能吃了!
“我要在吃饭之前,先吃点烤鸡烤鸭啊来补补身体,这样才能长啸天下!”阿布一吐长草,率先走在前头,跨起步来,多了几分威风凌凌。
耶律空恋黙了,反应过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伸手去扶墙~
月下,如海的蓝眸褶出波光,假当家走了,真当家就该现身了吧?
不过那修魔关战火连天,让她只身去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耶律空恋望着西侧,不由的皱起了浓眉。
万里荒漠,夕阳似火。
金子般的灿烂的黄色,充盈在天地间,
人时间最受尊宠的颜色,在这里却是死亡的欢笑声。
连绵起伏的沙丘上,敦煌黑色的旗帜乘风而舞,阳光下点点反射出寒光。
十万大军经过一个多月的跋涉,驻扎在修魔关以东,虎视眈眈的注视着纵横山。
不必看官道上络绎不绝的八百里加急文书,蜂拥南下的百姓已经把越来越紧急的军情散播得淋漓尽致。墨北一路西行,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萎顿不堪地坐卧道旁,伸着手臂残咽而吸。不带感情、苍老的浑浊目光和无数竭力伸长的小手一次次地包围了她,不断让她心惊。
她把大部分的银两和干粮都散给了围上来的灾民,竭尽全力,但,帮得了十个、百个,怎么帮得了千个、万个?
全部的家当散去,墨北骑着马踱进城内,与其说是城,倒不如说是个小镇。
镇中家家门户紧闭,牲畜少有,荒凉的街道上尽是些踩烂的菜叶与果盆。
不同于轩辕南国的水润,这里属于地地道道的荒漠丘陵。
连迎面吹来的热风都夹在着薄沙,吹的人俏脸生疼。
墨北隆起衣衫,翻身下了马,从马鞍上解下一壶轻水,不慌不忙的灌了几口,精密的双目不停歇的打量着四周。
除了干枯的树枝上停着的两只飞鹰,时不时的嘶鸣几声外,就再也瞧不见其他人。
难不成这里的百姓都跑到轩辕去避难了?
墨北拧起柳眉,拉拉马绳,继续朝前走。
这下糟了,连个打听道的人都没有,她又如何去得了军营!
“大哥哥,唔~唔,唔!”街旁传来一阵男孩的呼声,墨北侧目望过去,只见有一户木窗微开,似有人家。
“哷!”墨北将马牵过来,绑在树干上,踱步走到门前,五指微曲。
嘭,嘭,嘭!
“请问里面有人吗?在下是从轩辕来的,没有恶意,只是想问下路!”墨北知晓这里百姓正承受着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所以她说的格外轻柔,打算先降低他们的防备心,再讨些清水路上充饥。
可里面却没人应声,甚至连一丝响动都没有。
墨北抿唇,侧眼看了看木窗,一抹了然的笑浮出嘴角,伸手推开木门。
咯吱~
门刚开,只听唰的一声。
迎面便是一根木棍夹风袭来!
墨北向后一闪,双掌撑地,一个倒空翻,出门扫腿,再飞身一跃,玉手直逼偷袭者的喉骨~
“公子,怎么是你!”一侧的布衣女子惊呼出声,小脸上布着欢喜与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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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北偏过头,遁音看去,柳眉微挑:“你是?”
“公子,是我啊!”布衣女子揪着胸前的衣衫,把拿棍的男人推到一旁:“虎子,这就是我时常给你说的曾在凰都救过我的大恩人!”
唤名虎子的男子搔搔头,黝黑的侧脸闪过暗红,大抵是不好意思了,却又说不出道歉的话来。
墨北听过布衣女子的话,这才想起她是谁来,勾唇笑了笑:“姑娘言重了,什么恩人不恩人的。”
“如若不是公子仗义,我如今早就死与凰都了。您的恩情小女子一直记得。”布衣女俏红了脸,眼眶盈着泪。
一侧的虎子看了拱起浓眉:“清清,我看还是先请公子进来再说吧,否则让敦煌兵瞧见了,又要遭殃了!”
清清啊了一声,左右看了看,赶紧掩上了木门。
“公子,请随我来。”她回头笑了笑,带着墨北走到里屋,屋内的物什少的可怜,只有一床一桌,几方木凳。
“公子一路劳顿定是饿了吧?我去弄些吃食。”清清偏过脸,对着男人柔声笑道:“虎子,你先陪公子坐会。”
虎子闷应了声,脸上有些不情愿,直愣愣的坐在木凳上,也不看身侧的人。
墨北见这情形,拼命的忍住笑意,这虎子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大哥哥!”一个小男孩从院子里跑进来,见了墨北,笑的牙齿亮白。
墨北定睛一看,认出了他:“小流!”
“哈哈,大哥哥,是我是我!”小流激动的红了小脸,指指木窗:“我刚刚趴在窗户那就知道是你了,可是大姐不让我出声,非说我看错了!”
墨北摸摸他的头,薄唇微勾:“你好像比上次我见到的时候高很多啊!”
“男子汉大丈夫不长个子怎么行!”小流身板一挺,嘿嘿笑道:“大哥哥怎么会来这里啊?”
墨北笑笑:“我想去从军,无奈找不到营地。”
“从军!”小流的脸色骤然变青,口中说的咬牙切齿:“大哥哥也想帮着敦煌打仗?”
墨北一愣,摇头道:“我是想去廖国军营。”
“喔!那太好了!”不仅是小流惊喜出声,就连虎子板着的脸也缓了下来,粗着音提议道:“镇上有几个男丁都有这种想法,明日公子与我们一同去罢!”
“还有我,我也要去!”小流上蹦下跳,脏兮兮的脸上渗出七彩流离。
墨北拍拍他的头:“你才多大点,就吵吵着去战场,在那儿可是随时都会没命的!”
“我不怕!”男孩一脸张狂,双眸中无畏无惧。
不知怎的,墨北心间一撼:“就算你不怕,你姐姐也不会同意你去啊。”
“我同意。”清清端着木盘进来,俏脸上带着平静柔和的笑:“小流想去做什么,就放开手去做好了!”
“到了战场上,多杀几个敦煌兵。”
“大姐在这里等着你和虎子哥哥回来,给你们做小炖肉。”
墨北愣了神,瞅着眼前的女子,那轻盈的眸中似是含着泪。换言之,她明知道走上的这条路,是有去无回的,还让小流放开手去做?
“公子,公子!”清清唤了她几声,伸手递过去一块烤山药:“家里也没什么像模像样的吃食。这是前些日子从地里挖回来的,香中带甜,倒也不错。”
墨北猛地回神,笑着从她手中接过来,却见小流一边啃着手中的树皮干一边盯着烤山药。
“小流,呐,给你吃!”墨北似不经意的扔过去,拿起木盘中的树皮干:“我从小就不爱吃绵软软的东西。”皓齿咬了一口,喉咙微动,好难吃!
小流乐呵呵的捧起山药,慢条斯理的吃着,摇头直笑。
墨北执起木碗,用清水冲淡口中的异味,抚抚他的头,满脸宠溺:“吃的真香。”
“嗯嗯!”小流呲牙一笑,又低下头啃山药。
清清本是聪慧之人,岂会看不出墨北的用意。眼眶微红,垂过身去,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入夜,狂风四起,吹的木窗吱吱作响。
“小流,去了军营,不要偷懒,让虎子哥多教你几套刀法!”清清一边捆着包裹,一边嘱咐:“要听大人的话,休得淘气。少说话,多做事!”
小流不住的点头,举起半大的拳头:“大姐,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大将军,报仇雪恨,光门耀祖!”
“大姐不需要你有多大的出息。”清清转过身子,抱紧这世上仅剩的亲人,嗓音有些嘶哑:“只要等到战争结束了,你能回来就行。”
墨北斜倚在树干旁,听着屋内小小的抽泣,胸口闷的生疼。
“清清是个难得的女子。”耳侧响起一道粗狂的低叹。
墨北睁开双目,就见虎子站在暗处,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屋内的倩影。
“她本来是廖城出了名的富家小姐,时常来这小镇游玩。”
“如今落到这种地步,大可躲了这小镇。”
“做个那盐商的姨太太,要什么没什么。”
“可她却说,人生苦短,岂能毁在荣华二字上。”
“我一个大粗人,平日就会耍耍刀,劈劈柴。”
“清清说的好多话,我都不懂。”虎子摸摸后脑勺,别扭的扯扯唇:“就连上面那些,也是我问过夫子,才知道是啥意思。”
“我,我真的打心底里佩服她!”黝黑的脸红了又红,虎子扭过头来:“她经常说到公子的事,说如何的英雄。”
“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我心想不就一个小白脸吗!”
“我看了公子一天,才知道,你和那些人不一样。”
“虽然你们身上穿的都是平常人家连想都不敢想的衣衫。”
“但公子故意把烤山药让给小流,我,我。”
墨北轻笑,掸掸衣上的落叶,拍拍他的肩:“虎子,别把我想的太好。”
“要知道,我每顿饭都是燕窝鹿角。”
“来这儿了,既然没有那些。”
“吃山药和吃树皮又有什么区别。”
虎子微呆,而后缓缓的展开一抹爽笑。
清清口中的公子果然是和那些人不同的。
墨北回了房,辗转不能眠。
不知怎的,一段话突然窜进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