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北将鲫鱼包好,笑弯了眼:“回大人,小的是知暖宫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宁采臣喉咙一窒。知暖宫,那个被人遗忘了的智多星——千枭殿下的住处。
有时他总是想,如果王上不是如今的王上,太子不是如今的太子,那廖城的是不是也就不会落个如今模样?
“生不逢时,哈哈,果真是生不逢时啊!”宁采臣拂袖转身,只留一笑凄凉。
按照这人的为官之道,能活到今日也算是个奇迹。墨北翻翻白眼,不再去看他,手脚麻利的藏好战利品,大摇大摆的回了知暖宫。
又是生火,又是烤鱼,直至折腾到晌午才吃上早饭。
“墨墨,快看!燕子飞了!”耶律千枭傻笑着手拿千纸鹤,回过眸来,却见墨北背倚大槐树,睡的很沉。
这两日,应该把他累坏了吧?
终年不化的冰寒绽出一点点的柔,蓝眸放肆的打量着眼前的人儿,从眉目到秀鼻,最后落定在诱人的薄唇。仿佛中了盅,指腹不受控制的抚上,慢慢磨裟。
“唔”墨北翻个身,睡的迷迷糊糊,夏天就是不好,蚊子太多!
耶律千枭却后背一僵,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大掌,他刚刚做了什么?
自己居然会对一个男子有反应!
“不会的,不会的。”摇头甩去荒唐的涟漪,耶律千枭轻咳了几声,企图继续玩鹤傻笑。
然而…
视线却不由自主的一次又一次被吸过去,耶律千枭懊恼的褶下浓眉,双拳紧握,低咒一声可恶!
信任
入夜,无风,燥热无比,西侧知暖宫。
“脱!”
“枭枭不要。”
嘶啦,衣衫撕毁的声响。
“唔,不要,枭枭不要。”
隐隐约约的暧昧哀求从屋内传来,引的院外侍卫面面相觑,暗红浮颜。
墨北似乎也意识到了,玉手捂住耶律千枭的唇,嘴角抽搐的不成样子,他这叫声怎么跟南瓜的那般像。
“唔,唔,唔!”耶律千枭瞪大了蓝眸,他竟会被一个柔软的假太监压在身下!
墨北一手替他撤掉腰带,一脚抵住他的长腿,这样子怎么看都像是霸王硬上弓。
哐当!
木盆应声坠地,华容赶紧扑上前去,拉住墨北的手:“好啊,墨公公,你平常防咱家跟防狼似的,今儿居然监守自盗!你想对殿下做什么,你说,你说!”
“放手。”墨北挑眉,杀气腾腾的眼光射过去,没见她正忙么?
华容吞吞口水,挺直了胸脯:“咱,咱家就是不放!”
“嗯?”墨北回眸,丹凤眼危险的眯起。
啪!手开了。
“墨公公,你念在殿下是为了你当下飞刀的份儿上,就不要糟蹋主子了。”
糟蹋?墨北额头滑下一条条黑线。
“容公公,何来糟蹋之说?”
“你把主子压在身下,这样那样,不是糟蹋是什么!”华容嘟囔了一句,很没胆的向后退了退。
“这样那样?容公公,我只不过是在帮殿下脱衣服,让他乖乖洗澡而已。”
乖乖洗澡?华容愣了愣,难不成是自个儿想太多了?目光依旧贼亮亮的盯着她,带着七分不信。
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正常人遇见花痴容,更是无法沟通!
墨北以掌撑床,飞身而起,指指地上的木盆:“我不是让容公公去打水么,就是为了让殿下洗洗身子。这般热的天,主子又受了伤,不擦擦还不生出痱子来!”
原来如此啊!华容珠光宝气一笑:“那咱家帮殿下洗,来来!”
“那就交给容公公了。”墨北这回倒是大方,踱步起身,坐到窗前倒了一杯凉白开:“注意点,别弄湿伤口。”
华容一听这话,美的昏天暗地,屁颠颠的赶紧去打水备盆。
耶律千枭无力的看着眼前的情景,他身边的这两个太监,就没有一个正常的。
“墨墨,枭枭不臭,枭枭不要小容子帮枭枭洗澡!”让那个容公公给自己洗澡,他总觉得这事很危险。
墨北拍拍他的头,邪魅勾唇:“殿下方才不让我动手,奴才只好换个人帮你,好好享受吧。”
他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耶律千枭咬下牙,表面却是可怜兮兮:“枭枭不要别人,枭枭只要墨墨。”
“这才乖。”一句话,诱的墨北眉开眼笑,俯下身来揉乱他的发:“记住,这里只有我能信任。”那华容看上去疯疯癫癫,却是个厉害的主儿。她真担心这傻孩子会像南瓜一样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银子。
信任?耶律千枭垂下头,长发掩去绝世容颜,蓝眸忽明忽暗。
他能信任吗?
忍
“好啦,殿下可以脱衣服了!”华容在门外吊着嗓子一声喊,多了些迫不及待。
耶律千枭疯了似的摇头,紧紧抱着墨北不肯撒手,心想他也是有节操的。
“容公公,你也瞧见了,殿下似乎有点怕你。”墨北不痛不痒的勾唇:“还是我来帮主子洗吧。”
嗖,一箭刺心。
华容哭丧着脸,对着耶律千枭说:“殿下,咱家很善良的,真的,让奴才帮您洗吧!”语落,还不忘附赠上一抹我是好人的浅笑。
看的墨北浑身起鸡皮疙瘩,她赶紧拉起耶律千枭,让他进去水桶里再脱衣服。
这次耶律千枭很听话,傻笑着解开内衫,褪去蓝衣,古铜色的腹肌在月光下闪出诱人的耀。
等等这是?墨北一愣,猛的转过他的身子,子眸瞪的满圆。
眼前的肌肤竟然没一块完整,一条条的炸开了花,纠成了刻骨的疤。也不知什么抽出来的伤痕积了一层又一层,最上面一层竟还渗着血。
怒火、心揪、无法描述的闷疼让墨北瞬时失去了理智。
嘭的一声,玉手中的木瓢尽毁。
在她心中,耶律千枭几乎和南瓜一样,都是该放在身后好好保护的人。
她也知道,一个傻王多少会受些欺辱,来这三日也都领会到了。
可她万万不曾想,耶律皇家竟然这般灭绝人性!
墨北别过头,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背脊,沙着嗓子问:“疼么?”
“墨墨,燕子飘起来,看,快看!”耶律千枭指指水中的纸鹤,只是一贯傻笑。
墨北喉口一窒,从背后轻轻抱住他,榛榛自语:“傻瓜。”
肩头的湿润让耶律千枭后背一僵,翻天覆地的情感酝在眸底。
他是哭了么?
有什么好哭的。
这么多年来,自己都习惯了。
记得还没有和师傅接头的时候,年仅十岁的他被关在一个铁笼里,完完全全被当成畜生养。
日日鞭打,夜夜拷问,只为逼他说出凤凰玉戒的下落。
那是最难熬的日子,四处都很黑,没有水没有阳光没有食物。
他就隔着铁笼,用挖土来挨过一次又一次的折磨。
终于有一天,他从里面挖出了什么,捏起那软软的东西,就往嘴里塞。
不好吃,可却能填饱肚子。
他忍着恶心的腥味,全部将那些蚯蚓吃光,不停的挖不停的吃,用来补充体力。
因为他知道,他要活下去,他必须活下去。
大约过了半年多的时间,那个人终于卸掉了戒心,派人将他带会了知暖宫。
还留下了一个太监一个宫女伺候他,那两个人根本就是拿他当猴来耍。
帮他准备洗澡水,不是烫得要死,就是冷水,他不愿意进去,他们就将他硬塞进去,躲在一旁嗤笑。有时还故意将饭菜倒在地上,让他捡来吃,不捡就使劲踹他,直到玩够了肯罢手。
他不屑反抗。
也不能反抗。
身上肩负的责任,让他只能默默承受。
师傅曾说过,要想大仇得报。
必须要记住一个字。
那就是忍!
你还不够格
“是谁动的手?”
清冷的嗓音响在左耳,将耶律千枭从回忆中拉回来,他侧目望过去,迎上墨北的瞳,那双水眸里没有不屑,没有讥讽,只有沉甸甸的心疼。
嘭,嘭,嘭!
杂乱无章的心跳声扰乱了一切,耶律千枭愣愣的抚上胸口。
这是什么感觉。
好痒好痛。
“殿下放心,我会替你连本带利都讨回来。”墨北缓缓勾唇,笑颜里满是杀气。
耶律千枭故作不懂,傻呼呼的抬起手,指指后背:“这里,这里,疼!”
“我知道,我会轻点洗。”墨北心细的避开那些鞭痕,回头道:“容公公,你去太医院要些药膏。”
华容不搭话,只是看着耶律千枭的背,眼底泛着红,双拳攥的很紧,紧到掌心布满了月牙弯。
“容公公。”墨北又是唤了一声,华容背过头,赶紧换了表情,流着口水的靠过来:“殿下真俊,连身子长的都格外好看。”
啪!
爪子还未伸出,墨北便将他推开,漫不经心的问:“容公公近日来似乎心事重重啊?”
“哪有,咱家整个心思里装的都是殿下!”花痴般的灿笑,宛如天边明月。
“喔~是吗?”墨北抿唇一笑:“那昨夜容公公睡不下是为何?”
昨夜?华容手下一僵,笑眯眯的说:“唉,出去尿尿呗。咱家先去给殿下拿些药,这伤看起来怪吓人的。”
他的话刚说完,脚还没迈出门槛,就听院外一声高呼。
“给我好好搜,每个角落都不许落下!”
哐,哐,哐。
足足三百个锦衣卫,如水般涌进,腰间插刀,眼神凶猛,让人看了不禁心颤。
他们将知暖宫团团围住,面无表情的等头儿下命令。
“你,你,还有你去屋内搜,床上床下,衣服被子,只要能搜出东西的地方都给我瞪大眼睛!”杨虎叉着腰,坐镇指挥。
华容似是被吓傻了,愣是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才动了动左手,指指脖子上的刀锋:“大人,能不能先把这玩意放下来,咱家胆子小,经不起折腾。”
“哼!”杨虎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扫了一眼悠哉万分的墨北,那就是太子爷命令要查的小太监!可他今日居然将这人跟丢了,可恶!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墨北玩味扬笑,今日的那跟班原来是大内护卫。
真想不到,她一个个小小的贴身太监也值得如此浪费人才。
可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那个银面狐狸在派人跟踪她?
不对,若真是他,又何须动用皇宫侍卫?
直接找她便好。
而且,他还需要自己去偷密旨,不会笨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不可能是他。
“墨墨,枭枭好怕。”耶律千枭颤抖着身子,将头埋进墨北的怀里,低眸间,薄唇满是冰冷无情的圆弧。看来白虎已经行动了,否则太子也不会一怒之下直逼知暖宫。
呵,闹吧。
闹的越大,死的越早。
耶律斯彻,你同本王斗。
还不够格!
受制于人
看着耶律千枭害怕的模样,墨北拍拍他的头,刚想开口说话。
突地,一道温润的嗓音凌空响起,将她牢牢的钉在了原地。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三弟莫不是做了什么,才会如此惧怕?”耶律斯彻一袭华衣,踱步而来,袖口卷到手臂中间,露出小麦色的皮肤,眼睛深邃有神,鼻梁高挺,嘴唇性感,泛着迷人的色泽。
啪嚓!
掌心半烂的水瓢应声坠地。
墨北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子,水眸里酝着翻天覆地的澎湃。
哥哥。
是你吗?
掌心的颤抖让耶律千枭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墨北。
蓝眸从迷茫到不解,从不解到莫名的愤怒,这个假太监怎么可以用这样的眼神看耶律斯彻。
那么缠绵剔透,那么刻骨铭心,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么一个人!
他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