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怒之下又下了一道圣旨:让公主继续闭门思过一个月!而且不准任何人探视!谁来探视,只准进不准出,陪公主一起思过。
这道圣旨当晚就传遍后宫,莲华宫里的当晚就多加了两碗饭。
半个时辰之后,漫天飞雪之中一身黑色夜行衣的李钰出现在通往北城门的玄汀街口,在两个黑衣人的左右拥护下钻进了一辆双驷大马车。
一进马车,李钰便把头上的风帽摘了下来,拍了拍黑色貂绒上的雪花,叹道:“我这辈子就注定是个逆女了!”
上官默从小炭炉上的烫酒盅里取了白瓷酒壶倒了一杯热酒递过去,轻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想做个贤淑孝顺的女儿怕是很难了。”
李钰接过酒杯来把酒一口喝了,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天可真冷,也不知道彭城他们是怎么过的。”
“没关系,只狐裘我就给你带了六件,还有棉衣十多件,绝对冻不着你。”上官默说着,把怀里的手炉递过去。
“我不要这个,你用吧。”李钰抬手推回去。
上官默小时候在军营里受了太多的苦,虽然后来燕北邙给他悉心调养过,但怕冷的毛病算是落下了,一到冬天,这人的手就跟冰块一样没有温度,手炉脚炉从不离身。
上官默的手触及李钰温热的指尖,便没再客气,把手炉又抱进怀里。低声说道:“我们连夜出城,去城北二十里路之外的一个镇子落脚。等花爷他们赶过来,明天一早再上路。”
“行,这事儿你安排就成了。”李钰伸手入怀,摸出那只黄铜手枪来,爱不释手。
上官默瞥了一眼,轻声哼道:“就知道你会带上这个东西。”
“当然了。我告诉你,擒贼先擒王,这回到了彭城,我给你露一手绝的。”李钰说着,握枪在手,朝着外边比划了一下。
“一枪毙命?”上官默反问。
“不在话下。”李钰骄傲的笑着。
“你想都别想。”上官默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我绝不会让你只身犯险的。”
“唉?难道你拉上我去彭城,就只单单是为了这道密旨?”
“不然呢?”上官默拉过一条厚厚的锦被来盖在李钰的身上,低声说道:“好了,别说那么多了,趁着这段路还算平稳,你先睡。”
“嗯。”李钰也知道前路漫漫还有许多苦要吃,这会儿能享受一刻是一刻吧。
出城门的时候自然有人盘查,赶车的龙辰直接亮出了烈鹰卫的腰牌。守卫见是烈鹰卫的人,便没敢多问。挥手招呼同伴一起吧厚重的城门缓缓地推开。在大雪飞扬的夜里,连这吱嘎噶的开门声也倍感苍凉。
“我是被关在菁华馆闭门思过了,你翰林院的上官大人就这么跑了,文武百官不会问么?”出了城门之后,李钰从被子里露出一张脸来,问。
裹着墨色狐裘的上官默的视线从手中的书上挪开,看了李钰一眼,淡淡的说道:“陛下会告诉他们我去筹措粮草了。”
“唉!谁都不容易啊!明明是去办正事儿,却还偷偷摸摸的。”
“为了你我的安全,也为了速战速决。”若是让朝中的百官知道公主去了彭城,指不定又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呢。上官默把李钰的被子拉了拉,被角全都掖起来,低声说道:“睡吧,别多想。你就当这一趟是去彭城看雪景就好了。”
“呵呵…”李钰靠在柔软的靠垫上笑开,“黑狗你还挺幽默的哈。”
上官默给了她一个白眼,继续低头看书。
“唉,别看了。”李钰抬脚提了提他的腿,笑眯眯的凑过去,“你说你整天冷着个脸不苟言笑的样子,将来娶了媳妇可怎么办呢?小心你媳妇嫌你闷,跟能说会道的小白脸跑了。”
“闷么?你觉得?”上官默抬头,认真的看着李钰。
“我觉得?”李钰眨着眼睛想了想,点头道:“我觉得我们家黑狗还是挺可爱的。”
“那不就行了?”上官默说着,又转头去看书。
“什么行了?”李钰问过之后才想明白了他的话,忍不住又抬腿踹了他一脚,“胡说什么呢你?”
“胡说吗?”上官默没抬头,抬手沾了一点唾液,轻轻地翻了一页书,淡淡的说道:“你就当我是胡说好了。”
“不是,你…”李钰坐直了身子想要跟他讲点道理,却又不知从何讲起。
“睡吧。到镇子上只怕还得两个时辰呢。”上官默抬手把书放到一旁,拉过自己的狐裘裹严实了,靠在另一边车壁上,闭上了眼睛。
李钰瞪了他半晌,见这家伙没事儿人一样果然睡了,也只得挫败的叹了口气,拉过被子继续躺下去。
果然,到了约定的镇子已经是四更天十分。
李钰在宫里闷了二十多天,终于飞出牢笼心里格外的兴奋,车一停她就推开棉被钻出去,抬头看见无边的夜空中鹅毛大雪依然纷纷扬扬,雪落无声,地上早就是厚厚的一层,唯有车轮碾上去咯吱咯吱的响。
车夫拉住了马缰绳把车停下,马儿原地踏步不停地打着响鼻。
马车内有红泥炭炉,并不算冷,车门一拉开,外边的冷气扑进来,上官默便打了个激灵。
“回来!”他一把拉回李钰,从旁边拿过一件雪白的狐裘披在她的身上,“刚睡醒就往外钻,你是不是找麻烦?”
“知道啦!啰嗦。”李钰裹上狐裘,转身钻了出了马车。
李钰出宫后跟花满楼约好,她和上官默只带着龙辰马午二人轻装出城,而烈鹰卫在京都的一千二百人除了留守二百人之外,那一千人分成百人中队十队,分别有十二堂主其余的十人各自带领,分批出城,要悄然无声的在这个小镇子汇合。
李钰在雪中缓缓地漫步,羊羔皮棉靴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环顾四周雪漫长空,玉树琼枝,银装素裹,端的是冰雪天地,琉璃世界。
上官默也裹着狐裘下了车,头上风帽兜得严严密密,脖子里还围了个狐皮围脖儿,一双手藏在斗袖子里,缓缓地踩着雪走到李钰身后,蹙眉警惕的环顾四周。
“来了。”龙辰低声提醒了一句。
便见漫天雪花中陡然出现了一队黑衣人。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又像是从天而降。
一个个修长魁伟,举步无声,齐刷刷的站在李钰面前——队伍整齐,气势冷肃,清一色黑衣黑靴,精钢鹰头面具遮住脸面,墨色战袍上的银色鹰纹映着雪光,越发冷冽逼人。
“属下黎黍子,参见公主殿下。”为首之人相对身材矮小一些,目光精悍犀利,不容忽视。
李钰朝着她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你们是第一队。还有时间,大家稍事休息,等候其他人。”
“是。”黎黍子拱手应了一声,朝着身后的人一摆手,众人无声的向李钰拱手行礼后,又无声的隐匿在茫茫雪海之中。
李钰眼看着他们倏然消失,心里不禁暗暗感叹——不愧是最精锐的部队,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片刻,牛丑,商虎寅,图四卯等以子丑演卯命名的十二堂主除了龙辰和马午之外,各自带着一百人的队伍齐至小镇。
李钰不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但却是第一次面对如此精锐堪称当今巅峰的战队。
而且,这支精锐战队,现在就属于她李钰,一千多精锐中的精锐汇聚在一起,只听她一人指挥!
李钰没急着说话,只是微笑着缓缓地扫视众人一周,方点了点头,说道:“今日有幸与诸位同行,李钰倍感荣幸。对于诸位,我除了敬佩之外无话可说。但我也知道,诸位虽然身怀绝技却从没有跟戕贼胡汝真正较量过。没有上过战场浴血杀敌的战士不是真正的战士。我们此行,就是要、大、开、杀、戒!”
一时间,一千多人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
大开杀戒!
他们透过冰冷的风雪,似乎闻到了血腥的味道。这味道,让他们热血沸腾,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肆意叫嚣。
“好了,我也不多说了。大家四散开来,各自补充干粮和水。接下来我们要穿过几百里的雪原。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注意,我们尽量躲开村庄镇子行进。记住,是全速!”李钰说完,长臂一挥:“散开,半个时辰后在镇子以北的岔路口集合。”
“是。”低而深沉的应和之声和整齐一致的军礼之后,一千多人眨眼之间消失在小镇错落的民居之中。
站在李钰身后的上官默闪身上前,拉了一把李钰,低声问:“你该不会跟他们一起吧?”
“我当然要跟他们一起。”李钰笑着拍拍上官默的肩膀,轻声笑了笑,“不过我会留下午哥给你驾车并保护你的安全,你们不着急,筹措齐了医药粮草再来。”
“不行!”上官默上前去拦李钰。只是李钰身形矫捷,岂是他想拦就拦的?
“你敢再把自己弄伤,休想让我帮你!”上官默怒视着李钰翻上战马的背影,气急败坏的踢起了一片雪。
花满楼和龙辰各自翻身上马,临走时花满楼比较厚道的朝着上官默拱了拱手:“默爷,公主交给我们。先行一步,告辞了。”
“敢算计我!”上官默咬牙看着两匹骏马踏起飞雪片片,生气的说道,“回头再跟你们算账!”
李钰纵马疾驰,任凭风雪吹进脖子里,感受着刺骨的寒冷,心里却像是装着一团火。
因为救人心切,烈鹰卫一行人抄近路日夜兼程,几百里路只用了一天一夜就赶到了。
彭城,这座历经几百年风霜的北方古城,在经历了无数次战火的洗礼之后,依然巍然屹立。
大雪初停的黎明,李钰和花满楼龙辰等诸位堂主一起勒住马缰停在南城门外。
城楼上值守的卫兵早就看见这一队人,十几个黑衣卫士围着一个裹着白狐裘的清俊少年,十几匹骏马踏雪疾驰,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城楼上的弓箭手立刻齐刷刷的出列,为首之人喝问:“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大周皇帝陛下特派钦差大人到!”花满楼提着内力,高声喊道,“速速打开城门!”
“拿信物来!”城上的卫兵喝道。
李钰伸手入怀,扯下狐裘内深衣上的一根绣着李氏徽标的衣带,转手递给花满楼。
花满楼从马鞍旁边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羽箭,将衣带系在箭上,然后拉弓搭箭,嗖的一声,箭尖插在了女墙的缝隙里,箭身犹自铮铮作响,那条浅玉色的丝带随风飘扬,映着西方鱼肚白的天空,分外醒目。
卫兵上前拔下羽箭,看见精钢箭尖上的烈鹰卫标记,又解下那跟丝带,转身下了城楼,往里面通报去了。
两刻钟后,南城门缓缓打开,里面冲出一队人,为首之人身形魁梧,一身大红色绣火焰纹战袍,铜盔铜甲,步履如风之人正是先锋将军韩岳。
韩岳行至李钰马前,拱手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李钰抬腿跳下马,上前去抬起韩岳的手臂,笑道:“川子,我来了。”
韩岳破天荒的没有因为这个称呼而炸毛,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只是贪婪的看了一眼李钰之后,朝着花满楼等人拱手,朗声道:“诸位可真是神速,快请进城。”
花满楼等人拱手还礼,之后十二堂主各自招呼自己的属下从后面的林子里现身,先后有序的跟在堂主身后进城。
进城后,李钰先去看望唐毅将军,代表皇帝陛下表示了慰问。
唐毅身受对方的精钢弩所伤,伤及肺叶,若非大云朝的军医外伤水平极高,唐元帅早就成了烈士了。不过虽然保住了性命,因为伤口还没恢复好,还不能说话。
见到李钰,唐毅将军情绪也有些激动。因此李钰没敢多说多留,只留下龙辰马午几个人陪他说说话,自己则随韩岳去见燕北邙。
因为李钰挂着钦差的名分,所以燕北邙和萧祚箫筠等人都在大堂等候,见了李钰欲行大礼。
“师傅!师傅师傅…”李钰急忙上前一把拉住,并张开双臂投进亲爱的师傅的怀抱。她决不能让燕北邙对着自己行大礼。
燕北邙黑着脸把她从怀里拽出来,皱眉道:“你现在是钦差!怎么能这么不懂事。”
“嘻嘻——萧太傅免跪接旨!”李钰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块明黄色的丝绢。
燕北邙刚要跪下,李钰又提醒了一句:“免跪接旨哦!”
无奈的长出一口气,燕北邙皱着眉头拱手欠身,等着李钰宣读圣旨。
“师傅还是自己看吧。”李钰抬手把那块盖着传国玉玺的明黄丝绢塞进燕北邙的怀里,笑嘻嘻的说道:“好些字儿我都不认识呢。”
“…”萧祚转头看了一眼箫筠。
“…”箫筠轻轻摇头——公主殿下果然是不靠谱啊!
韩岳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说道:“皇上对唐将军受伤之事怎么说?”
“父皇跟诸位大臣商议的结果是由太傅暂代元帅之职,并一再叮嘱,务必要在年前结束这场战争。”李钰说完,看着萧祚和箫筠,凝眉叹息:“咱们的军粮不多了,棉服等御寒的物资也不怎么够,所以得好生谋划一下接下来的战事了。”
本来萧祚还对自己不能接掌帅印有些窝气,一听李钰这话,又有点侥幸了——年前结束战事?这是哪个人能说了算的吗?就算皇上不懂战事,难道满朝文武都是傻子吗?一个个的都不靠谱。
“打仗打得是银子。”燕北邙已经看完了皇上的圣旨,并把圣旨转手交给了萧祚。
萧祚和箫筠看过后没有异议,又换给了燕北邙。
“走吧,咱们好好的合计一下接下来这仗该怎么打。”燕北邙一边把圣旨揣进怀里,一边往大堂西墙的那张作战图跟前走去。
萧祚和箫筠都是有作战经验的老将。但再有经验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在两个月内结束这场战事,而且还是在完全不占优势的状况下。
胡汝之强大已经深入人心,这两位老将完全没把握,他们上战场的时候甚至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至于大胜仗——真心没敢想。
而李钰作为皇帝的女儿,新任元帅的爱徒,却比两位老将有底气的多了。
“擒贼先擒王。我觉得我们应该摸到敌后去,先把他们的大王给解决掉。我听说,胡汝的大王有七个儿子,这七个儿子有四个非常强悍,一个病弱,两个还未成年。若是这大王死了,师傅你说这七个儿子得多热闹啊?”李钰说到最后,笑眯眯的看着燕北邙。
“这话说的是不错,可你得能让他们热闹的起来才行。”燕北邙看着李钰,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是想出动那一千烈鹰卫?那可是唐将军的心头宝啊!”
“既然是剑,就要饮血。”李钰娇媚一笑,说道,“况且,除了烈鹰卫,我还有一样好东西。”
燕北邙立刻来了兴趣,微笑道:“哦?什么好东西,拿出来给师傅瞧瞧。”
李钰环顾屋内的陈设后微微摇头,说道:“出去说。”
燕北邙看了一眼韩岳,韩岳微笑摇头。
李钰率先出门,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的功夫,燕北邙,韩岳,萧祚,箫筠也都跟了出来。
雪后初晴,有灿烂的晨曦自东方绽射,绚烂明媚。
蓝蓝的天空中偶尔飞过几只饿坏了的野雀儿,叽叽喳喳。
李钰忽然抬手,精巧的黄铜手枪从袖子里滑出来,右手拉开保险,忽然抬手朝着天空开枪。
“碰碰!”两声响,把旁边几人都吓了一跳。
随后有两只野雀‘啪啪’两声落在地上——说是野雀,其实也算不上了,只不过是被打烂的一块带毛的肉而已。血糊糊的落下来,软塌塌的黏在地上。
周围巡护的兵勇们呼啦啦一起涌了过来。为首之人惊问:“萧帅,太傅,发生何事?!”
“没事,公主殿下随手点了个炮仗。”燕北邙摆了摆手,笑道:“大家都各自去忙,没事了。”
“哦,那属下告退了。”
燕北邙微微点头,看着众人退出去才朝着李钰伸出手来:“给为师看看你的宝贝。”
李钰得意的笑着吹了一下枪口,把枪放到燕北邙的手中。燕北邙垫在手里反复研究了一会儿,笑道:“是个好东西。不过为师很纳闷,你什么时候练成了这百发百中的神技?”
“这个嘛!”李钰早就想到会被这样问,便笑道:“人家偷偷地练的呀!师傅不要太小瞧人哦!”
“想不到你还这么勤学。”燕北邙别有深意的看着李钰,又问:“那你什么时候成了左撇子了?我记得你习字什么的,可都是用右手的。”
哦哦哦——新的一卷开始啦!
这一卷的卷首,大珠珠想了一句‘点睛’的话:
爱一个人,就是允许她在自己的生命里放肆任性,而你不仅允许纵容,且甘之如饴——云启(卷二,美人谋)
嗯嗯,亲们,月票哪?(づ ̄3 ̄)づ╭?~
第二章 奇袭,大胜!
“我这右手前阵子不是伤了嘛,虽然已经好了,但近期内还不能用这玩意儿。”这个李钰倒是没想好理由,只能实话实说了。
燕北邙听说她是因为用枪把手臂骨震的骨裂,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脑门,骂道:“吃点苦头也好,省的总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嘿嘿。”李钰傻笑了两声,顺便翻了韩岳一个白眼,然后狗腿的跑上去保住燕北邙的手臂,“师傅,怎么样啊?”
“马马虎虎吧。”燕北邙抬手把‘神器’还给李钰。
李钰接过枪来顺手交给韩岳,早就看这小子盯着这把枪的贪婪眼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