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启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抬手掀开车帘子朝着外边喊了一嗓子:“停车!”
外边的护卫只听见里面又说又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听见东陵王叫停车,便忙招呼车夫停车。
云启不等马车挺稳便一挥袖子起身出了马车。
“哎——”云少棠见云启真的恼了方觉得玩笑开得过了,也赶紧的起身跟了出去。
李钰蹙眉看着暴走的两个人,不悦的‘哼’了一声,低声骂道:“真是无聊至极!”
当晚一行人马没有找到住宿的客栈,只好在一条浅浅的小河旁安置下来,羽林军们都是风餐露宿习惯了的,出京的时候韩岳给李钰准备了行军帐篷。李钰顾及到云启的身体真的吃不消,便要带着云越元宝两个下了马车去帐篷里睡。
云启却让西月把她和云少棠的侍妾共同乘坐的马车收拾出来,想去那边马车上休息。
吵了一路的几个人忽然间谦让了起来,倒是叫韩岳花满楼等人大为不解。
最后还是云少棠搂着自己的侍妾占用了一辆,西月和李钰谁在云少棠那辆豪华马车上,云启和云越以及元宝三人去挤帐篷。
如此,一行人吵吵闹闹的一路南行,虽然条件艰苦但却不寂寞,一脸几日披星戴月的跋涉,眼见着安逸洲的界碑近在眼前。
“等等!”韩岳喝止了羽林军,拿起脖子上的西洋千里眼往远处看,但见前面的山坡上树木茂密,碧草如茵,不见一个人影。
忽然间鸟雀呼啦啦从密林里冲出来往天上飞去,韩岳急忙一挥手,低声下令:“保护好公主殿下!”
此时李钰和云启云越元宝以及西月几个人占用了云少棠的马车,因为云少棠自从跟自家侍妾睡过一晚之后便不来这辆车了,用他的话说,是怕坏人好事,李钰知道实际上是他自己惦记着好事。不过事关和谐大事,能不闹腾最好别闹腾,还是赶路要紧。
马车忽然晃了一下停住,李钰正端着一盏茶要喝,这一晃,茶没喝到,茶水全都洒到了衣襟上。
“搞什么名堂!”李钰没好气的把茶盏拍回案几上——天气越来越热,她今儿穿了一条薄薄的杭绸裙子,里面也只有一件贴身的绸裤。丝绸这种东西最不吸水,一盏茶泼上去,大片的裙子都贴在腿上,水渍还在继续往外氤氲,她眼看着要出丑了!
西月忙拿帕子去给李钰擦,云启目光一沉,伸手一把抓过自己的披风丢到了李钰的身上,哑声道:“别擦了!”
“叔王,是安逸老侯爷来接你了吧?”云越这会儿倒是明白,也够淡定。
云启看了一眼云越,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没说话。
李钰抖开云启的披风盖在自己的腿上,方朝着车外喊了一嗓子:“外边怎么回事儿!”
“回公主,韩将军说前方有埋伏。”马车旁边的护卫低声说道。
“那怎么办?”李钰紧皱起眉头,这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这里的地形又不熟悉,天一黑,对方偷袭更为便利。
“公主放心,韩将军让我们稍安勿躁。”回话的换成了花满楼。
李钰呼啦一下掀开车窗帘子,探出头去问:“韩将军人呢?”
花满楼隔着车窗看了一眼云启,方说道:“将军带着一小队人往前面去了。”
“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只身犯险!他是想干什么?!”李钰说着,便要起身出去。
“坐下!”云启低声喝道:“你这样出去能帮上他什么?”
李钰正好驳回去,回头看见云启平静的目光,忽然笑了:“对啊,前面是安逸侯的封地,就算有埋伏,那也是你外祖父的人。”
云启凉凉的瞥了李钰一眼,平静的说道:“是的,但我外祖父应该不愿意归顺你们大周。”
“可你现在跟我们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用我要挟安逸侯?你别忘了,他老人家有儿子有孙子,未必会为了我这个外孙子而舍弃大业。”
云启说着,见李钰的眉头蹙了起来,又轻声叹了口气,提醒道:“而且就算这次他放你们通过了安逸洲,那么回来的时候呢?安逸洲也临海,就算你们走海陆,他想拦住你们也不难。到时候多了一个皇后,我想外祖父跟大周皇帝谈判的价码更高了。”
这话说的一点都不错,李钰也正是担心这个。不过担心归担心,这种时候露怯不是李钰的性格。于是她轻笑道:“过一时算一时吧,如今只要你肯配合,我们就不难通过。话说回来,就算你不配合,安逸侯的兵马也不一定是我们的对手。”
“就凭你们区区四千人?”运气不屑的轻笑着。
李钰星眸一眯,缓缓地说道:“不,你别忘了,我们还有临州和沂州的五万人。”
云启笑了笑,似是对李钰说的那五万人根本不放在眼里,只安静的抚着茶盏的描金边儿,淡淡的说道:“那就拭目以待吧。”
李钰沉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如果你做了皇帝,你会怎么样?”
“嗯?”这个问题完全没在意料之中,仓促之下云启有点茫然,他抬眸看了李钰一眼,片刻后方道:“这件事情我没想过。”
“没想过?难道你不想做皇帝吗?”
“想,但没想过怎样做皇帝。如果我说我会中兴大云,兼济天下,让百姓们安居乐业,你可会满意?”
“满意,我挺满意。”李钰嘲讽的笑了笑,又道:“对于老百姓来说,不管谁做皇帝,都希望能够过个安稳日子。”
云启淡然一笑:“这倒是实话。”
李钰前倾了倾身,看着云启的眼睛,问道:“所以,目前我们有可以不杀戮的办法,为什么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安逸侯的人不是天下百姓?他的兵马难道不是血肉之躯,都不怕死吗?”
云启被她盯得不自在,微微撇开了目光,说道:“这不是我能左右的。”
“但你可以出面阻止。”李钰说着,抬手指了指车窗外的密林,“在那里,埋伏着你外祖父的兵马,只要你愿意站出来,我想你的外祖父肯定会收兵,放我们过去。这样就没有杀戮,我们双方都不会死人。安逸洲就会少几个寡妇,少一些孤儿。你,愿意吗?”
云启沉默不语,显然还没有被李钰打动。
“是,你可能会说,这是大周朝的天下,跟你没有关系。”李钰笑了笑,又指着窗外,说道:“可是你看看,这里是安逸洲,是你外祖父的封地。你的外祖父还没有向我父亲称臣,安逸洲的赋税现在也不上交大周的国库。那么,你能单纯的为安逸洲的兵勇及他们的家人想一想吗?”
云启忽然抬眸看着李钰。她有一双宝石般的瞳眸,黑的纯净,黑的彻底。
这双眸子里闪烁着异于常人的光彩,灵动而耀眼,波光流转宛如实质,可以轻易地穿透人的伪装,直达心底。
面对这样的眸子,恐怕很难有人说‘不’。
云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自嘲的笑道:“你这样说,若我不答应,就是对安逸洲的百姓见死不救咯?”
“只要刀兵相见,总会有伤亡。我相信死的不仅仅是大周的羽林军。”李钰依然看着云启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的目光真诚再真诚。
“好吧。你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若是再无动于衷就真的成了千古罪人了。”云启说着,站起身来让西月给自己理了理冠带衣襟,方一躬身出了马车。
此时韩岳已经带着一小队人摸进了树林,只是安逸侯的伏兵见进来的人太少,没有发起攻击罢了。
云启出了马车把花满楼叫过来,吩咐道:“用剑指着我,去前面。”
“什么?”花满楼一愣,但立刻反应过来,“王爷,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云启一笑,说道:“所以我叫你来。我相信你能护我周全。”
“王爷!”关山焦急的上前劝道:“您这样做会坏了侯爷的大计。”
“不会的。照我说的做。”云启淡淡的说道。
“王爷!”关山还要再劝,被云启一个眼神给止住。他知道,他家王爷看上去弱不禁风,说话也从来都不高声,一直都是平平静静不温不火的样子,但是他决定的事情就从来没改过。
花满楼朝着云启拱了拱手,歉然道:“王爷,得罪了。”
云启微微抬头,目光掠向前面的密林,唇角微勾,平静的说道:“事不宜迟。”
花满楼抬手抽出腰间的宝剑,寒光一闪,剑锋横在了云启的脖子上,然后推着他往前走去。
“王爷!”关山只觉得心惊胆颤,忙提剑跟上。
两侧,肃王府的护卫被吓了一跳,一个个也都拔剑追了上去。
花满楼骤然住脚,回头喝道:“都给我站住!否则我一剑要了你们王爷的性命!”他一脸肃穆杀气凛然,完全不像是演戏的样子。
关山吓得顿时住脚,抬手止住了身后众人。
“你这戏演得挺真啊,心里琢磨了好多遍了吧?”云启轻笑着问。
花满楼微微一怔,继而低声笑道:“王爷目光如炬,明察秋毫。”
“劫持我过安逸洲是你一早就想好的计划把?你就是这样取得了李闯的信任获得了这次跟着一起去东陵的机会?”
“什么事都瞒不过王爷。”花满楼轻笑说完,又立刻冷了脸转身呵斥旁边的人:“朝着树林里的人喊,东陵王在此,让他们都出来迎接!”
旁边的羽林军闻言立刻朝着密林里大喊:“东陵王在此!尔等赶紧放下兵器出来迎接!否则我们就杀了他!”
云启平静的往前走,目光看着前方的虚无,低声说道:“不,你还是有事瞒过我了。我一直弄不明白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我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跟王爷一样,都不想天下苍生受苦。”花满楼压着云启继续往前走,越过羽林军走到队伍的前面。
“难道你不是大云朝的人?”云启冷笑着问。
“大云朝也好,大周朝也好,只要百姓安居乐业,我都愿意为之付出。”花满楼平静的说道。
云启不屑的哼道:“说的这么伟大,你当你是救世主吗?”
“随便王爷怎么想,而我只为了我自己的理想。”花满楼说着,又推着云启大步往前了一段距离,眼看着那边密林里除了韩岳及他的人之外还有一队弓箭手现身,方止住了脚步。
身侧的羽林军一直朝着对方喊话:“放下兵器!停止反抗!否则我们就杀了东陵王!”
斜坡上,对方的弓箭手纷纷把箭尖从韩岳等人的身上转到了花满楼的身上。
花满楼低声说了一句:“王爷,得罪了。”便把云启往前一推挡住了自己的身体。
灌木丛里忽然冲出一匹枣红马,马上一个火红色的身影窈窕矫捷,这女子手中挥着一柄长刀纵马疾驰而来。马蹄扬起一路黄尘,不多时便冲到了云启面前,
红衣女子手中长刀指向花满楼,怒道:“放开东陵王,或可留你们全尸!”
花满楼看着红衣女子,目光一凛,沉声说道:“郡主,你最好不要逼我。”
“玥晗!”云启蹙眉看着枣红马上挥着长刀的安逸侯府郡主周玥晗,扬声道:“回去找外祖父,就说我回来了。”
“表哥!祖父知道你回来了,所以才安排我们在这里接你!”说着,她又冷眼瞪了一下花满楼,咬牙骂道:“你放心,我会把这些反叛逆贼一个一个都剁了喂狗!”
“郡主,你做不了老侯爷的主,我劝你还是回去吧。你再往前一步,我手里的剑可就不客气了!”花满楼说着,手里的剑又往云启的脖子上压了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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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拳!
第七十章 受刺激了
谈判和挟持,说白了比的就是个心理素质。玥晗郡主不过是富贵窝里长大的一个小娇娘,武功练得再好,再嚣张跋扈,她的心里素质也比不过烈鹰卫出身的花满楼。
花满楼的剑往云启的脖根儿处用力一压,剑锋蹭破了一点皮肤,有淡淡的血渍顺着剑锋渗了出来。
周玥晗顿时受不了了,手中长刀一丢从马背上跳下来往前扑:“你放了我表哥!我替他!我来替他…求你放了他!”
李钰已经随后赶到,看见一个身穿火红色衣裳的姑娘哭着扑过来,忙给身边的一个羽林军使了个眼色。羽林军疾步上前抓住了周玥晗的胳膊。
“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快放了我表哥!”周玥晗红着眼睛朝花满楼吼着。
李钰轻声一笑,拍手叹道:“好一个情深意重的表妹。不过就是没脑子!你怎么就知道你自投罗网我就会放了你的表哥?不过,东陵王艳福不浅,这姑娘长得可真水灵。”说着,又扭头朝着云启泡了个媚眼儿。
看上去她此刻洋洋得意,天知道她的手掌心已经被指甲给掐破了,才忍着没去一巴掌把花满楼给拍开——老娘让你挟持他,可没让你伤他!你特么到底够不够专业,怎么那剑锋上会有那么多的血!
“你就是那个商贾皇帝的公主?!果然是草莽刁民,无知下贱!”李钰朝着云启抛媚眼儿,一下子就惹火了周玥晗,她胳膊被羽林军扭着,腿却还算灵活,于是飞起一脚踹向李钰的小腹。
李钰本来不妨,但她身边的人又岂会让公主殿下受伤?于是早有人飞起一脚踢在周玥晗的脚踝骨上。
“咔”的一声轻响,周玥晗登时惨叫:“啊——”
“啧!放肆!”李钰转头斥责踹周玥晗的羽林军,“周郡主乃千金贵体,也是你能伤的?还不赶紧的给郡主检查伤势!”
那个羽林军忙答应一声蹲下身去握住周玥晗的脚踝。
“混蛋!放开我!本郡主的脚你也敢碰?!”周玥晗不顾脚腕的疼痛,对着羽林军使劲的踢腿,无奈这羽林军手劲儿很大,捏着她的脚踝就是不放手,还很有诚心的劝说:“周郡主,你这脚踝怕是错位了,还是先复位再说吧。”
“玥晗。”云启眉头紧锁,沉声喊道:“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表哥!”周玥晗又急又气,这会儿才发现自己是做了蠢事,真是赔了表哥又折了自己。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安逸侯的兵马和韩岳带的人全部回来,哗啦啦围城两圈,外围是安逸侯府的兵,一个个剑拔弩张对着李钰等人,为首的将领举着长枪怒吼着,要求韩岳放了他们郡主。
韩岳的羽林军精锐则举着兵器盾牌护住李钰等人,冷笑道:“怎么可能,我劝你们还是早点回去禀告你们老侯爷,就说他的孙女和外孙子都在我们手上,识相的赶紧出来迎接大周公主殿下!”
“华舟。”云启平静的看着那个副将,扬声吩咐道:“去请外祖父来。”
“王爷!”副将许华舟急红了眼,原本定好的“瓮中捉鳖”的好计划全被打乱了,不但小王爷被对方挟持了,现在又搭上个郡主!这让他怎么回去面对老侯爷!
“快去吧,这事儿不怨你。”云启说着,微微眯起了眼睛。本来那晚在客栈里洗澡被人偷窥,云启匆忙之间披衣出来就有点着凉,再加上连日赶路风餐露宿更是让人疲惫不堪,这会儿被花满楼挟持着,又被这么多人围在中间,什么汗味儿臭味儿血腥味儿都一股脑涌上来,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晕,有些受不住了。
幸好许华舟没有过多的啰嗦,抬手吩咐他的兵后退,并派人飞速回去禀告安逸侯。
李钰早就发现云启的脸色苍白的不正常,于是推开众人上前去一把挽住云启的另一只手臂,低声道:“花爷,可以了!”
花满楼唇角微勾,把云启脖子上的剑收了,同时放开了牵制云启的大手。
“都散开一点。”李钰侧脸吩咐旁边的羽林军,又往后喊:“西月!拿水来!”
西月挤开羽林军送了水囊过来,嗷嗷跳脚的云少棠以及关山等人都被挡在了外边。
李钰接过水囊,单手推开塞子送到云启的嘴边,云启垂眸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张开嘴喝水。
李钰忽然就觉得有点别扭,垂眸撇开了视线。
云启喝了两口就喝不到了,李钰不看他,根本不知道水囊该举多高。
“喂。”云启无奈的叹道:“我说你能不能专心点?”
“啊?”李钰忙回头,又把水囊举高一点。
喂水这样的活儿还真是不好干,高了会呛到对方,矮了又让人喝不到。
况且这人虽然瘦弱,但个子却不矮,而且喝个水比大姑娘还斯文,一小口一小口的跟品茶一样。李钰举着水囊半天,觉得胳膊都酸了,云启却还没喝几口。
李钰以她自己的行事方式猜度对方,觉得云启这是故意的,于是不耐烦的说道:“哎,差不多行了啊,斯斯文文的比大家闺秀还闺秀,你就不能爷们儿点?”
云启缓缓地咽下一口水,低头斜睨着李钰,轻声问:“我一个人关系到你们几千人的生死,你就不能对我好点?”
“行,行。”李钰微笑着点头,又把水囊送到云启的唇边,并故意拿捏出娇媚的声音:“大爷您慢点喝。”
“…”云启横了李钰一眼,淡定的张开了嘴巴。
旁边周玥晗看着这两个人都这种时候了还开玩笑,一时怒火上窜,怒声骂道:“妖女!离我表哥远点!”
“别动,再动你这只脚就废了!”刚给周玥晗恢复脚踝骨的羽林军用力的捏了一下她的脚腕,疼的周玥晗又嗷的叫了一声,怒骂道:“混蛋!你敢再捏一下,本郡主这就杀了你!”
“玥晗。”云启侧脸看着周玥晗,低声说道:“不要置气,先去那边坐下休息。”
“我…”周玥晗委屈的看着云启,嘴巴撅成了喇叭花。
云启朝着她微笑着努了努嘴巴,轻声说道:“听话。”
“噢。”周玥晗立刻小猫一样乖巧的转身坐在一块青石上,自己专注的揉着脚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