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柳二老爷叫了一声,就抬手扶住额头,满脸的沉痛之色,想是伤心至极。这却不是柳二老爷假装出来的,他此刻的心情确实如此,“家门不幸…”出了逆子了。
柳大老爷心中某个怀疑隐隐地被证实了,当下也是面色难看。
“不过就是为了立嗣,何至于此?这多亏是子思的人。这孩子行/事细心,肯替人着想。若是落到别人的手里,咱们…咱们一家子,可都难脱干净。祖辈们打下的这个基业。留下的这一点儿名声,就要丧在咱们兄弟的手里啦。”
柳二老爷依旧是没有明说什么,但是柳大老爷却都明白了。他也是又气又怕,用拳手狠狠地砸自己的大/腿。
“畜生、畜生,想不到…竟然胆大包天,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个家,要毁在他的手里!是我对不住父亲,对不住柳家的列祖列宗!”
“大哥,不要这么说。”柳二老爷见柳大老爷这样,他只得劝柳大老爷。“这并不关大哥的事情,是…家门不幸。”
柳玉江是柳大老爷的儿子,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柳玉江这样罔顾人伦和法度,不是柳大老爷的错。又是谁的错那。柳大老爷这些年,不仅疏于家务料理,对于儿女们的教育上面,也是疏忽的很了。
“二弟,你打算怎样?”柳大老爷这时抬起头来,问柳二老爷道。
“我想…听听大哥的意思。”柳二老爷就道。
“…依着我,这样的逆子。不要也罢,拼着一家子门楣无光,送了他去衙门,也算是咱们大义灭亲。”柳大老爷就道。
家奴犯了事,还要尽量私下里处置,并不肯惊动官府。如今这种情况。却又说要直接送官。柳大老爷的话里有几分真心,也就很令人存疑了。然而,事情关系他的儿子,他却必须要这么说。
“不可。”柳二老爷就摆手,“不能让祖宗蒙羞。何况…哎。万幸并没有出大事,也就…以后,好好教导就是。”
柳二老爷这么说着,似乎终于做出了某项决定。就见他站起身,走到旁边一盏灯笼跟前,打开灯笼罩,从袖中取出个纸贴放在烛火上。柳大老爷看着那纸贴燃成了灰烬,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柳大老爷知道,柳二老爷的为人心软且重情,要教训柳玉江的心思恐怕是有的,但是要送柳玉江去见官,却绝不会忍心。
何况,这还关系到柳家世代的清誉。真要闹出来,他们兄弟几个在朝堂上,也就没什么脸面了。柳家,怕也会成为京中的笑柄。
“不能轻饶了他。”柳大老爷道。
“大哥不要心急,且慢慢开导。他也大了,不是小孩子,莫臊了他的脸。”柳二老爷道。
“他还有什么脸。”柳大老爷叹气。
柳二老爷走回到座位上坐下,就跟柳大老爷说起过继柳玉汶的事情来。
“早就该跟大哥商量了,只是主意一直没定。”如今,却是完全定了下来,而且,柳玉汶自己同意,他哥哥柳玉波那里也签了文书。“还得问大哥的意思。”
“这件事,你拿定主意就好了。”柳大老爷就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在这个问题上,他是完全没有说话的余地了。“玉汶那孩子,我看着不错。”
“老太太那里,还得大哥多帮着劝说劝说。”柳二老爷又道。
“这是自然。”柳大老爷立刻就答应了。
兄弟俩又说了一会话,柳二老爷就回屋了。
柳二老爷就将柳大老爷表态的事情都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说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十分高兴。这边柳大老爷看着柳二老爷走了,又呆坐了一会,就招呼了小厮进来。
“去将大/爷给我叫来。”
…
晚间,众人都到柳老太太屋里,给柳老太太请安。柳老太太遍屋看了,惟独没有柳玉江。
“大郎那?”柳老太太就问,“大郎怎么没来,难道是又有什么差事派了他了?”
众人都不说话,柳老太太的目光自然就落在了柳大/奶奶的身上。
柳大/奶奶忙就站起身,她的眼皮有些红肿,不过在灯光下,柳老太太的眼睛又有些花了,也看不大真切,只是瞧着柳大/奶奶的气色好像不大好。
“回老太太,大郎病了,因此没来,正要跟老太太说,又怕老太太挂心。”柳大/奶奶扯了扯嘴角,强扯出一丝笑容来,说道。
“怎么就病了,那会看着他还好?是什么病?”柳老太太就有些着急,一连串地发问道。
“并…”柳大/奶奶就跟柳大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时疾,想是在外头有些不惯的。”
柳大/奶奶这样一说,柳老太太就松了一口气。柳玉江虽是庶出,但自幼却极娇生惯养,从来没吃过苦的。就是长大后,给他找了差事,也是打了招呼,不过每天去点卯,那衙门里头也不会派他什么事情的。
这次却是被派到城外办差事,那吃喝住宿,哪里比的上柳府里头舒适,因此闹出点儿病来,也就难免了。
柳玉江的娇气,柳老太太是比这府里头的任何人都清楚的,毕竟是他一手带大的孙子。
“看过了太医没有,吃了药吗?”柳老太太又继续问柳大/奶奶,“你也不用在这里了,有你婆婆、婶子们,你回去照看大郎。…想要什么吃的、用的,只管打发人来跟我要。”
柳老太太这样事无巨细地嘱咐,就仿佛柳玉江还是他跟前那个小孩子一样。
柳大/奶奶想到此刻柳玉江被打的躺在榻上不能动的样子,心酸和委屈就泛了上来,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柳大老爷就在柳老太太榻前坐着,冷冷地扫了柳大/奶奶一眼。
“没听见老太太说,回去照看大郎去吧。”柳大老爷就道。
“是。”柳大/奶奶只得收了泪,从柳老太太屋中退了出去。
“大郎这般年纪,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老太太不该太娇惯他。”柳大老爷就道。
“管他多大年纪,也是我的亲孙。我也老了,管不了你们许多,即便娇惯他些,又能娇惯他多久。”柳老太太就道。
柳大老爷就不说话了。
“…有件事情,要跟老太太禀报,讨老太太一个示下。”柳二老爷就道。
“什么事?”柳老太太就问。
柳二老爷就将要过继柳玉汶的事情说了,又将柳玉汶的好处夸奖了一番,也说了柳玉波两口子都同意过继的话。
“要过继汶儿那个孩子?”柳老太太在榻上,挪了挪身子,目光在柳二老爷身上,慢慢就转到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的脸上。
“母亲不是一直惦记这件事,既然二哥定下来了,那就赶紧办了吧。玉汶那孩子,确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二哥好好教导,以后不至于辱没了柳家的门楣。”柳三老爷就先笑道,“母亲不知道,那孩子还十分孝顺。跟咱们四郎在一块,时常说起老太太…”
柳三老爷一番话,就让柳老太太面上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不过,对于要过继柳玉汶,柳老太太并没有立刻就点头。
“那孩子我看着,也还不错。只是,毕竟远了些。”柳老太太就看柳二老爷、柳大老爷,最后又看了柳大太太一眼。“先前,说是要过继四郎。便不是四郎,还有…”
还有谁,柳老太太竟没说,下面坐着的柳大老爷、柳三老爷、柳大太太、柳三太太也都没有接柳老太太的话。
柳老太太将人都看了一圈,脸上闪过失望的表情,竟也住了口。
第一一九章 教子
屋里就有一会沉默了下来,柳老太太这个样子,分明是不大愿意让柳二老爷过继柳玉汶。而柳老太太的这个态度,也是柳若姒早就预料到了的。柳老太太的心思,其实并不难猜。
“老太太,”柳大老爷这时候终于开口,“玉汶那孩子,跟咱们也就不算远了。难得他跟咱们有这个缘法。往后,二弟他们也算是后继有人,香火有了延续。老太太也了了一桩心事,又多了个孙子,这是大好事。”
柳大老爷也表了态,柳老太太闷了半晌,最后叹了一口气。
“你们都商量妥了,我还有什么说的,就这样吧。”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面上就都露出喜色,柳若姒在旁边也暗暗地欢喜。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一些。当然,这种顺利并不平白来的,不仅是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的支持,还有柳大太太的沉默,柳老太太的妥协,这些,可都是她们努力的结果。
事情定下来,柳三老爷私下里已经得了柳二老爷的请托,就说起开祠堂,修改家谱的事情,要将这件事早点儿做成,将柳玉汶写上柳家的家谱。
“免得迟则生变。”这是柳若姒私下里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的话。
早点儿将柳玉汶写到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名下,也就让一些人早点儿歇了心思。
“这些事,你们兄弟几个商量就行了。”柳老太太就道,她既然同意了过继柳玉汶,对于具体的办事时间和环节,也就不想管那么多了。
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商量了两句,都说要尽快,之后,两人又问柳大老爷。
金姨娘带着柳若婵也在屋里,然而柳老太太的榻前却没有她们的位置。金姨娘正带了柳若婵,在一边和柳老太太的几个小丫头一起。给柳老太太做针线。柳大老爷的目光似乎无意地在金姨娘和柳若婵的背影上扫过,听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问他,他却略做沉吟。
“二弟和三弟都说要尽早,那就尽早吧。…一应的安排。就交给三弟了。”柳大老爷说道。
“有劳三弟。”柳二老爷道。
“这可有什么客气的,都包在我身上了。”柳三老爷就笑道。
三兄弟商量着,还翻看了历书,就将开祠堂,过继柳玉汶的事情定在了三天之后。那一天,是黄道吉日,万事皆吉。
这么商量妥了,柳老太太也点了头,大家见时辰不早,就请柳老太太早些歇息。都告辞出来。
天上一轮弯月,夜风习习,柳若姒挨着柳二太太身边,跟着柳二老爷往自己的院子里走。许多天以来,这一家三口还是第一次这样心情舒畅且欢快。
“今天月色不错。”柳二老爷道。
“是啊。这风也吹的让人舒服。”柳二太太就道。
夫妻俩这样你一句我一句,说的都是没什么要紧的话,柳若姒在一边不由得忍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都是高兴的,所以觉得什么都好。回到柳二太太的屋子里,一家人也没忙着歇息,就商量起安置柳玉汶的事情来了。
他们这边其乐融融。觉得凉风夏月两相宜,同样的景色,同一个府内,却有人是截然相反的两样心情。
柳大太太从柳老太太屋子里出来,本来要回自己的屋里,走到院门口。她却停住了脚,随即转身,带着人往柳大/奶奶的院子里走了来。
柳大/奶奶的院子里灯火通明的,柳大/奶奶听到小丫头禀报说柳大太太来了,忙就带人迎了出来。
“这般晚了。太太不早点儿歇着,怎么过来了?”柳大/奶奶给柳大太太行礼,问道。
在自己的院子里,来的人又是柳大太太,柳大/奶奶便不再掩饰,说话声音带着鼻音,眼睛越发的红肿了,显然刚才又哭过了。
“我不放心,过来看看。”柳大太太就道,“大郎怎么样了?”
这么说着,柳大太太就在柳大/奶奶的陪同下往屋里走。
“喝了药,可还是疼,睡也睡不下…险些丢了半条命了。”柳大/奶奶就哭道。
小丫头打起帘子,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迈步进屋。屋内有些乱糟糟的,地上还有打碎的茶渣没来得及收起来,一边榻上,柳玉江只穿着钟意,趴伏在枕头上,头发撒乱,脸色苍白,额头汗津津地,显见正在忍疼。
见柳大太太来了,柳玉江作势就要起来。柳大太太忙上前两步,作势搀扶,一面就叫柳大/奶奶按住柳玉江,不让柳玉江起来。
“伤成这样,可怜见儿的,快好生躺着。”
“…对太太不敬了。”柳玉江就告罪道。
一面柳大/奶奶就请柳大太太坐下,亲自奉茶。柳大太太这个时候又怎么会有心情喝茶,只是连连的叹息。
“怎么就闹到这样了!这是许多年,老爷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怎么就下的这样的狠手!竟将我都瞒的死死的!”说到这,柳大太太的眼圈也有些红了。她最后一句话,语气格外的沉重。
柳大老爷叫了柳玉江过去训斥,并亲自动手打了柳玉江板子。这件事,都在前院书房里。柳大老爷给周围的人下了死令,不准将消息传到内宅去。因此,柳大太太知道柳玉江挨了打,那时柳玉江已经被打晕了过去,半死不活地从前院给抬了回来了。
何止是这件事她被瞒的死死的那?
出了柳玉波和马大/奶奶那件事,二房里头叫了柳三太太过去,却根本就没叫她,具体的消息还是金管事被抓回来,她才知道的。
柳大太太心中恼怒,同时又生出了深深的危机感。
“谁知道那,”柳玉江咬着牙不说话,柳大/奶奶就哭哭啼啼地道,“平白无故地,就叫了大/爷去。亲父子,几句话,就动手打了大/爷。说是要往死里打。大/爷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母子们可依靠谁去?”
柳大/奶奶只顾着伤心,说话却没有重点。而柳大太太这个时候来,可不是来听这些的,因此就看向柳玉江。
“是怎么个事情那,老爷待大/爷一向都好,是受了谁的挑唆了?”柳大太太就问,意有所指。
柳玉江依旧咬着牙,半晌没有言语。柳大老爷叫了他去书房,劈头就问指使金管事的人是不是他。他自然说不是,可柳大老爷却根本就不信,还说他做事不密,把柄已经让人握在手里了。
“要不是我豁出脸面,跟你二叔求情,你的命就没了。你一条命值得什么,却连累了我柳家一族!”
柳大老爷并不听他怎样分辨,只说与其等他往后再做出枉法的事情来,连累父母兄弟祖先,不如就先打死了他,大家伙干净。柳大老爷说到做到,就让人将他捆起来,亲自拿动了刑。
柳大老爷似乎是动了真气,要不是旁边小厮们几次劝阻,最后他又晕了过去,只怕真就打死了他。
“太太竟是一点消息也不知道?”柳玉江问。
柳大太太心里就有些不悦,以为是柳玉江怀疑她知道了消息,却故意不去搭救。柳大太太心里不悦,但脸上却不肯露出来,只是叹气摇头,说她确实被瞒的死死的。
“如今,都将我当做死人了!”
“大/奶奶这里也是半点儿风声没听见。”柳玉江就道,“我见老爷神色不对,曾让人到后院来报信儿。”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这里还是其次,柳玉江当时见柳大老爷神色不善,知道不能善了,就给心腹的小厮使眼色,让他传信儿给柳老太太。柳大老爷盛怒之下,只有柳老太太能够救的了他。
但是,显然的,柳老太太也并没听到消息。
虽说柳大老爷发了话,但是竟能将消息瞒的这样死,要说没有其他的力量在其中助力,柳玉江却是不相信的。
听柳玉江这么说,柳大太太就恍然大悟。
“老爷也未必就真是发狠要打死你。老太太知道,必会去救下你。…是有人在中间,拦截了消息了。”柳大太太就道,“三太太虽只管着厨房,手却伸的越来越长了…”
柳三太太很有些手段,尤其是收拢人手方面。况且,柳三太太又是存心,要拦截住这个消息,也就很有可能了。
“那个时候,似乎三老爷一直在老太太屋子里,陪着老太太说话来着。”
柳玉江和柳大太太都有一会没有说话,两个人都认定了,是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从中作梗。其中,柳玉江更是深信不疑。金管事在挨板子的时候死了,那正是在他出去了一趟之后。柳三老爷怀疑他做了手脚,这是在对他还以颜色。
柳玉江咬牙,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
不知是出于怎样的默契,柳大太太就再也没有问起柳大老爷这样打柳玉江的缘故,柳玉江自然也没有主动提及。
“太太,刚才有小丫头给我送信儿。二老爷、二太太要过继那小孩子的事,是定下来了?”柳大/奶奶就问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点头。
柳玉江翻身而起,随即哎呦一声,又趴了下来,中衣的衣襟就浸了血色。
第一二零章 心照不宣
柳大/奶奶见柳玉江的伤口又崩开了,眼泪就又下来了,一面忙就上前,帮着柳玉江收拾,又劝柳玉江不要着急。
“…并不是着急,是咽不下这口气。”柳玉江捶着床榻,“这么些年,咱们辛辛苦苦的,事到临头了,却让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孩子得了便宜!”柳玉江疼的龇牙咧嘴,然而似乎此刻身体上的疼痛,还是比不上他的心焦。
柳玉江嘴上说不着急,实际上却心急如焚。
“太太,可还有什么转机没有?”柳玉江就问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沉默了一会,决定还是将实情告诉给柳玉江知道。
“二老爷和三老爷已经商量定了,…三天后,开祠堂,改家谱。”
柳大/奶奶拼命按着,柳玉江这次才没有跳起来。三天之后,他还未必能爬的起来,柳玉汶却要写入柳家的家谱了,也就是说柳二老爷嗣子一事,尘埃落定,再也没他什么事了。柳玉江怎么能甘心,然而此刻,让他想破了头,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改变眼前的现状。
“老爷就应了?”柳玉江问了一句,就觉得这句话不该问,柳大老爷那么打了他,在这件事上,自不会再提什么反对的意见。“老太太、还有老太太那,老太太就没说什么?”
“老太太一开始是不大乐意,二老爷坚持,三老爷支持,老爷也点了头。老太太,最后也就应了。”柳大太太就道。
即便是再怎么不甘心,这个时候,他们也不得不面对落败的现实。
“…先养好了身子,什么都不要想。往后的日子还长着那。”柳大太太就安慰了柳玉江几句,看着时辰不早,起身告辞。走到门边,柳大太太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柳玉江一眼。
“老太太那里,着实心疼大/爷。”
柳大太太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带着人走了。柳玉江趴在榻上,半晌不言语,似乎根本没有听见旁边柳大/奶奶低低的哭泣。
…
柳老太太卧房内,芍药、石榴几个丫头正服侍着柳老太太准备安歇。
“…今儿个前头死了个管事的?”柳老太太似乎无意地问了一句。
“是,”芍药一面服侍柳老太太卸下钗环,一面陪笑答应道。
“怎么死的?”
“听说是得了什么急病了。”芍药就道。
“什么病,我怎么听着小丫头说,是坏了什么事了?”柳老太太又问道。
金管事绑了柳玉汶的几个侄儿侄女的事,以及后来柳大老爷打了柳玉江的事情,一大家子的人。都瞒着柳老太太。这是柳大老爷兄弟几个商量的结果。他们都觉得柳老太太的年纪大了,最近出的事情也不少,再不肯让柳老太太烦心,免得伤了身子。
这兄弟几个一起发下话来,家中上下人等。自然都不敢在柳老太太跟前吐露真/相。
但是,柳老太太毕竟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还是感觉到了异样。也或许,她比外面表现出来的知道的更多,但是在几个儿子和儿媳妇面前,她却没有出言询问。只是现在,柳老太太还是忍不住跟几个心腹的丫头探听起来。
“好像是办坏了什么事了。着急,再加上病,一股火,就死了。”芍药就道,“不过是前面一个不成器的管事的,老太太不用去/操这个心。有老爷和太太们那。”
“嗯。”柳老太太就没再问金管事的事。毕竟,这样的事,她其实也并不关心,如果不是这其中还关系到她真正关切的事情的话。
“…人老了,老眼昏花。耳朵也不好使了。我怎么听着像是有人说,大/爷被大老爷给打了?”柳老太太这问,一面就从镜中瞄了瞄几个丫头的脸色。
芍药还没什么,石榴的眼圈却是一下子就红了。
“并没有。婢子就没听人说。”芍药忙道,“好好的,大老爷怎么会打大/爷那。”
“也是的。”柳老太太就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芍药几个丫头还担心柳老太太会继续追问,可出乎她们的意料之外,柳老太太接下来却是什么都没有再问,只让几个丫头服侍着,躺下歇息了。
只不过这一夜,在外间上夜的芍药并没有睡熟,柳老太太在里屋炕上不住地翻身,不时还传出幽幽的叹息声。
转天,柳若姒等人一早到柳老太太处请安,小丫头挑帘子让众人进屋,却不见柳老太太,说柳老太太才刚起来,让大家伙等等。
柳老太太是个生活极有规律的人,尤其喜欢早起。往常这个时候,早就梳洗好,坐在外面榻上等着众人来请安了。今天却睡迟了,这可是鲜少发生的事情。
等了半晌,柳老太太才由丫头搀扶着出来。大家都忙上前给柳老太太请安。
“都起来吧。”柳老太太一开口,声音略有些嘶哑。
大家就都察觉了异样,柳若姒抬起头,仔细打量了打量,就见柳老太太脸色似乎有些憔悴,眼下也有些青黑。
柳老太太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柳老太太的精神头不足,只说了几句话,就让众人散了。
从柳老太太屋里出来,柳三太太就带着柳若姗跟到了柳二太太屋子里。
“老太太今天看着,可没什么精神。”柳三太太就朝柳二太太使了个眼色,说道。
“可不是。”柳二太太道。
“是不是,哪个丫头说走了嘴,昨天的事,老太太知道了?”柳三太太就问。
“应该不会。”柳二太太就道,“哪个丫头这么大的胆子,除非不想在府里待了。”
“这倒是。不过,也难说。”柳三太太就道。
“依我看,老太太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了。”柳若姒就道,“昨儿个晚上,老太太就应该知道了。”
大家说起过继柳玉汶的事情,柳老太太开始的态度显然是不大乐意,但她却意外的没有坚持,意外地没有提出要柳二老爷过继柳玉江来。这可不像柳老太太平常的为人,除非她已经知道了,柳玉江做下了大错事。要她提出柳玉江做柳二老爷的嗣子,那么必定会将这事情挑开,对柳玉江大大的不利。
“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是不明说,老太太偶尔听到些什么,或许是猜出来了。”柳三太太也就道,一面却又突然笑了,“二太太,你看见没有,老太太屋里那个石榴。…眼睛跟个桃儿赛的…也是个不要脸的…”
一早大家去柳老太太那里,石榴就躲着人,柳若姒并没有看见石榴的正脸。然而,柳三太太是什么人,石榴躲着人,柳三太太偏就要去看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