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面唤着,一面祈祷。小白他可千万别被狗给咬了,或是被人给抓起来。这只狐狸也真是,烦躁期就烦躁期嘛,至于在光天化日之下顶风变身么?
找遍院子里每个角落,还是没有那只狐狸的身影。
她仔细地想了想,还是想不到他会去哪儿。都怪自己平日里对他的关注太少,也不知道他喜欢待在哪儿,喜欢什么东西。
想到这些,苏合忽然有些难过。虽然他口口声声叫自己娘子,说自己是来报恩的,她可从来没把他当自己的夫君,只是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让他做这做那。原本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偏偏在今天,他发作了。
也许自己是过分了些?她开始自我反省。
就在她快要放弃希望的时候,忽然看见假山的山洞里似乎有个白色的影子。
苏合忽然觉得自己缩起来的心又放松了开来。
原来他没走。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某处出现了一种叫做庆幸的情绪。
她快步地走过去,身子往里一探,便发现了卷成球状的白毛狐狸,把头埋在蓬松的尾巴底下轻轻打着呼噜。
苏合一面放了心,一面又生气。这死狐狸,害的她找了这么久,居然一只狐躲在这阴凉地儿睡大觉?!
她踟蹰了一下子,又探身走了进去。
山洞并不大,正好能容她微微弯着身子进去。白毛狐狸躺在最深处,团成球的身子随着呼噜声起伏。
苏合靠近它,蹲下身来,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狐狸背上的白毛。
狐狸的呼噜声立刻停了下来,但依然不动。
苏合的嘴角勾了勾,手指抚上它的背脊。
狐狸的身子抖了抖。
“怎么了?”苏合开口,放柔了声音。“不开心么?”
狐狸的耳朵往尾巴底下埋了埋,不理她。
苏合抓住他的尾巴,往上拉了拉,总算露出了两片肉粉色的耳朵和那一对淡灰色的杏核眼。
狐狸向苏合呲了呲牙,用力抽回自己的尾巴,重新盖住脸和耳朵。
苏合无奈,只能伸了手顺着它油光水滑的白色皮毛轻轻梳理着。
“我知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苏合费力地想了想措辞。狐狸心情不好,自己可不能再惹他不开心。“等过了七夕,我就放你假好不好?”
狐狸动了动身子,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声:“不好。”
苏合噎了噎。不管怎样,他总算是有些反应了不是?
“那——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你以为我是小孩儿么?”小白咬牙切齿的声音。
苏合瘪了瘪嘴,没了辙。
她心里叹了口气。这狐狸可真难哄,比她在青要山时捉的鸟儿更别扭。
“去哪儿玩?”
正当她发愁的时候,小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她好笑地看见他睁了眼,从尾巴底下偷偷地瞅她。
“去长安看看,好不好?”
小白的尾巴忽地甩了下去,露出发亮的眼珠子和咧开的嘴。
他这是在笑?苏合有些费解。
“这可是你说的!”小白原地绕了一圈,肉粉色的耳朵支楞着。“不许食言!”
“我苏合说过的话,从来都是作数的。”苏合松了口气。这狐狸也真不容易,去个长安就高兴成这样。
“好了,快变回来罢。”苏合推推他。“小心让人看见。”
狐狸点点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
“可是我没带衣服。”
苏合皱着眉,仔细打量了一下狐狸白毛覆盖的身体。
狐狸下意识地缩了缩,“喂,你眼睛在看哪儿啊?!”
“就许你裸奔,还不许别人看了?”苏合讪讪收回眼,把之前就带着的白色外袍丢给他。“就带了这个。你先将就将就。”
“那你先背过去。”
苏合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子。这还是狐狸精么?狐狸精不都该是妩媚风流?真对不住他这副妖娆魅惑的相貌。
“好了。”
苏合回过身来,愣了愣。
洞里的光线很暗,这人便成了唯一的光源。
他屈膝坐在地上,外袍松散地系着,露出与外袍相衬的玉色肌肤。长长的乌发垂下,散落在地面,覆盖了大半的区域。淡灰色的眸微眯,媚色流转。
苏合咽了口水。
他绯色的唇角上翘。“过来。”
苏合像着了魔,毫无意识地朝他靠近过去。
他伸出手指,顺着她眉间一直滑到鼻尖,然后再到樱色的唇瓣上,轻轻摩挲。
“娘子。”
苏合看着他,眼神迷乱。
他勾了唇,渐渐朝她凑了过去。
“小姐!”
孙叔的声音在附近响起。
“小姐!”
苏合愣了愣,眼中的迷乱褪去,渐渐变得清明
“你——”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白略的脸,想也没想一手按了下去。
“说过多少次了,不许调戏老板娘。”
“小姐,你在里面?”孙叔的声音在洞口响起,有些不确定。
“孙叔,我在。”苏合深呼吸,走了出去。
白略望着她的背影,咬咬牙。
可恶,明明只差一点儿就成功了——
“小姐,白公子他似乎不见——”孙叔话未完,只见衣不遮体的白略跟在自家小姐身后走了出来。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极大的错误。
“小姐,我不知道——”孙叔内心老泪纵横。小姐她难得开了窍,居然被我给打扰了!
只不过大小姐她怎么会喜欢在这假山洞里约会?看来以后自己得吩咐下去,不许闲杂人等呆在假山洞附近。
看白公子这模样——得好好补补。
苏合看出孙叔已经彻底想歪,眉角抽了抽,也懒得解释。
“小白。”她转头朝他点了点。“你跟我来。”
于是两人重新身处苏合那间装满了瓶瓶罐罐的房间里。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白略拿起来一个瓶子,闻了闻,立刻被其中刺鼻的味道给刺得眼泪也呛了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好难闻!”
苏合连忙从他手里拽下瓶子。
“这些都是刚提取出来的香料,浓度很高。”
她从这瓶子里倒了一滴到碗里,再加了些七七八八的液体,用木签子搅了搅,递到白略身前。
“试试这个。”
白略半信半疑地探出鼻子,先是离得远远地嗅了两下子,然后才慢慢地靠近。
他睁大了眼。
“这好像是——白梅的味道。”
“不错。”苏合笑着收回手。“不是它不好闻,而是你没有用对方式。再好的香,也得有恰当的辅料和搭配比例。”
“其实配香跟泡茶是一样的道理。”她指着桌上的瓶瓶罐罐。“这些主料,就像是茶叶。这些辅料,就像是水,火候,和泡茶人的心境。只有当茶叶和所有的其他因素结合得完美的时候,才能泡出好喝的茶。同理,”
“就拿做香粉来说,工艺无非是鲜花熏染,冰麝定香,为何每个人做出的香都不同?”苏合的眼睛闪闪发光。“那是因为每个人对香的理解不同,制香的用量不同。每种主料和辅料,当它们的配比不同时,都会有不同的效果。只有真正用心理解它们的人,才能制出上好的香。”
白略怔愣地看着她神采奕奕的脸。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既然你已经做了美人香的一份子,我也该让你明白其中的一些缘故,对不对?”苏合内心贼笑。这下子,不能闹别扭了罢?我可都把自己的底儿给兜出来了。
白略有些恍神。
“怎么?”苏合见他神色不对。难道是太感动了?
白略垂下眸,笑了一声。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以前有个人说过的话。”
“噢?”
“她曾说,每一滴水都有它自己的味道。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温度,不同的形态下,它们的味道都不相同。只有真正了解它们的人,才能尝得出来。”
白略的脸上居然有一丝怀念。
“我一直不懂她的意思。现在,才算明白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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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合箴言录:
每只狐狸,都有其最根本的本质。只有真正了解的人才会知道。
我家小白的本质是:别扭难哄。
白略箴言录:
我讨厌有深度的对话,因为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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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横生枝节的七夕约会
七月七日。
苏合早早地做好了准备和宣传,就趁这一天推出了几款新的香型。果不其然,一开门便被买了个精光。
白略忙的满头大汗,一直到傍晚掌灯时分才歇了下来。店里的人渐渐稀疏,想来是回家过节了。
“辛苦了。”苏合递给他一杯水。“今儿个提早关门,大家都早些回去吧。”
店里的伙计们欢喜地应了下来,开始准备收工打烊。
“和罗。”苏合向站在一旁收拾的和罗招招手。“你到我房里来。”
“小姐,怎么了?”和罗有些疑惑。
苏合抿唇一笑,从箱子里取出一只小小的木匣。
“送给你的。”
和罗欣喜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只精巧的碧玉簪子。
“小姐——”她捧着簪子,连唇角也抖了起来。
“我记得你说过,你的生辰就是七月初七,对不对?”苏合拍拍她的手。“上一次我看你对着这簪子看了许久,所以送给你做生辰礼物,喜欢么?”
和罗抬起眼看了看她,清丽的双眼里蒙上层水光。
“喜欢。真的好漂亮。”
“傻丫头。”苏合捏捏她的脸颊。“今天过节,给你放假。出去玩罢。”
和罗的眼睛亮了起来,忙不迭地点头,欢喜得很。
本来想送给她的白略,成了美人香的伙计,她喜欢的无惑表哥又是断袖。这孩子也够可怜的。苏合看她的眼神顿时多了些怜悯。
最近自己似乎很容易心软。苏合皱眉。这可不是好现象。
和罗上街了,孙管事回了家。
苏合熄了灯,慢悠悠地走到院子的躺椅上坐下。
新月已出,在院子里那颗大梧桐的枝桠里露出些踪迹。苏合摇了摇手上的檀香扇,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空洞洞的。
不知道那妖道和扇离在做些什么?
她勾起唇笑了笑。果然还是那时候比较快活。虽然青要山很冷清,虽然妖道很抠门。
“娘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白略的声音。
“怎么,你没出去玩么?”苏合侧过头看看他。
他像是刚刚沐浴过,一根质地特别的水色缎带束起还有些湿润的长发。额前掉落两根,发梢贴在他的脸颊上。
“没有。”白略摇头。“七夕难道不是人间很看重的节日?怎么你却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苏合笑了一声,又转过头去看月亮。
“要不然我还能如何?是对月穿针呢,还是焚香祷告?”
白略在心里想象了一下苏合穿针和祷告的样子,不由得一寒。果然不是她的风格。
“针线活儿,我可从来也没有学过。”苏合自嘲。“至于祷告——我的愿望,织女娘娘可帮不了我。”
这倒是。寻常女儿家的愿望无非是心灵手巧嫁个好儿郎,而她——白略暗叹,自己果然是问了一个自讨没趣的问题。
“不如我们出去逛逛吧。”白略沉吟片刻,忽然提了个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建议。
“出去?”苏合摇摇头。“我讨厌人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