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大骇,却强装镇静,继续问那水月:“您,您是怎么做到的呀?”
水月背着手:“具体的方法,我不可能告诉你。怎么样,这个游戏好玩吗?”
小可嘴里应承,心里却想得明白:哼,什么好玩,无非就是让我给她做替身!
小可转转眼睛:“小姐,真好玩!可是,你同我换皮... ...这样真的不会被人发现吗?没有破绽吗?”
水月摇头晃脑地:“让你说中了,这个办法时间长了就会有一个问题。你血肉外面的不是你的皮,我血肉外面的不是我的皮,时间长了就会没有血色,重则五官移位。”她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药罐子在小可眼前晃了晃,“不过不用担心,服用铃铛花房配制的这个药丸,就可以避免了。”
小可点点头:“……小姐呀,你真是了不起!”
水月阴阴笑:“你才是小姐才对呀……”
此时的血肉人的小可跟穆乐讲到这里的时候,仿佛仍能感到那一日发生事情的恐怖和水月小姐的蛇蝎心肠:“那人贩子怎么说来着?我是不是因祸得福了?殊不知,我才出了狼窝,又如虎口。那水月小姐蛇蝎心肠,研究邪术,自己走火入魔,甚至计划好了害死要将她远嫁的叔叔和婶娘!我呢,被换了皮,就是她给自己准备好的替身。她呢,换成了我的样子,留在景王府过好日子了!”
穆乐看
看小可:“……可是,你没让她得逞?”
血肉人小可道:“哼,我当然不会!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只是将计就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那天,我披着水月小姐的皮被景王世子与夫人送去海外,船上忽然着了大火,可是我早就防范……”
七(16) 铃铛花房
血肉人小可对穆乐讲述出事那天的情景,仍是心有余悸。
送水月姑娘远嫁的船上突发大火,火势熊熊,人人逃生无望,水月姑娘的叔叔婶婶——世子夫妇在大火中呼救,世子夫人忽然发现不对:“水月呢?水月哪里去了?”
远处的海面上,水月姑娘藏身于小可的皮囊里,手里拿着火油桶,露出狰狞的笑容:“叔叔,婶娘,请你们别怪我。谁让从小你们就不让我做我喜欢做的事情?谁让你们不肯像祖父一样就做个躺在床上的老糊涂?哼,走吧,带着那个假的水月走吧。你们走了,我就快活了,自在了!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魔鬼心肠的水月姑娘早已将自己的皮囊与小可交换,她以为自己算计得明白:大船失火,世子夫妇与“水月”小姐一同葬身火海,她用小可的皮囊回去,继续在王府里作被收养的“二小姐”,她看着大火中的呼救的世子夫妇哈哈大笑……
谁知此时,一个人却从水中爬上了船,水月一见,哎,那不是自己吗?
不不不,那是她皮囊里面的小可!
水月大骇:“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应该跟他们一起死在船上!”
此时命悬一线,小可顾不得别的:“那样就顺了你的意!我才不要!”
事已至此,不能留一个活口!
水月下了狠心,手里拿着船桨拍向小可,刚刚泅水过来的小可奋力躲开,此时一个
浪头袭来,水月站的不稳,小可就势拿起船桨打中了水月的后脑!水月晕了过去,倒在小可的脚边。
小可的第一个反应是我得把皮换回来!我才不要当你!
可当她的手伸向水月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迟疑起来。
她看着水月的皮囊,那是自己的脸,一个小奴隶,而水中的自己呢?却是南景王府的世家小姐水月?她现在有机会!她可以选择!她究竟要做谁呢?!
此时的小可喃喃地对穆乐说:“我当时在想什么呢?一来,我并不知道怎么做,怎么可以把皮囊还回来。二来,即使我知道,我也不想要当小可了。我想要当水月姑娘,南景王府的水月姑娘,我想要作她!于是我,我犯了糊涂,我,我毁掉了自己的皮囊!”
船上的小可还在发愣,可是水月姑娘却睁开了眼睛,还未死心,一般还要去找身边的凶器,一边对着小可咬牙切齿:“你这个奴才,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小可只能先下手为强,她从水月姑娘手里夺过火油浇在她身上点火。
水月被烧成了一个火人,剧痛无比,狂叫大吼,跳入了海中。
劫后余生的小可目瞪口呆地站在船上……
血肉人小可哭着擦眼泪:“后来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裹着水月小姐的皮囊回到王府。索性老王爷常年卧床不起,家丁人情冷漠,直到现在也没有人发现穿帮。可是天知道我有多后悔
!可是不能哭啊我,眼泪是咸的,流到皮肉上,像是小刀子一样地割!都怪我,都怪我贪心,换了水月小姐的皮囊,每日如果不服丹药,不仔细化妆就会穿帮,都是我自己的贪心害了我!”
穆乐皱着眉毛看她:“那些洛阳城里被杀的姑娘,是不是你?”
小可指着房间里晾着的皮囊啜泣道:“你看看我,我有这一层皮的,我杀了她们又能有什么用呢?当然不是我!……不过,我知道,我知道那是谁。”
“是谁?”
小可恨恨然:“是真正的水月姑娘!我知道她回来了,她回来了,她曾经来找过我。”
小可“当了”水月姑娘并没有几天的时间,一个深夜,她在房间里从睡梦中惊醒。
是什么剧烈的响动惊扰了她吗?
不,是这空洞的房间里,黑暗的深处,明明就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小可在床上坐起来:“谁?”
一个人的身影慢慢地从黑暗中走向她,月光之下,她越来越清晰,竟是个浑身血肉模糊的怪物。
小可并没有害怕:“是你?”
怪物正是那从海上逃生了的水月姑娘,声音喑哑:“……对,是我,我把我的皮给了你,你呢?你却把我身上的,你自己的皮烧掉了!”
小可咬牙:“那是你自己害人在先,弄巧成拙!”
怪物大怒,就要扑上来:“把我的皮还给我!还给我!”
小可笑笑,早有准备,并不惧怕,从枕头下来抄起一把
匕首,贴在自己的脸上威胁道:“你想让我把这张皮也毁掉吗? 那你就永远别想再变回你自己了!”
水月小姐如今变成的怪物早已有了教训,再不敢莽撞,终于渐渐退了出去。
小可松了一口气,洛阳城里有女孩被剥皮残害的消息传来,她开始知道,水月小姐并没有放弃,她仍在这里,一是要给自己寻找到栖身的皮囊,二是要小可知道她不会放过她!
血肉人小可看着穆乐:“你信我的话吗?”
穆乐点头:“我信。”
长久以来的秘密和痛苦终于有人听,小可捂着脸痛哭起来。
穆乐仍是记得初相见时她的种种好处:“你把水滴在我嘴巴上,你给我吃了个窝头。你曾想把我从人贩子那里救出去。小可,你是好人,我相信你说的话。我怎么做,才能帮帮你……”
小可抬起头来:“你,你可以帮到我的,你可以帮我去铃铛花房偷到那种秘制的药丸……”
同一时间里,星慧郡主被已经变成了怪物的水月小姐带去了她栖身的脏兮兮的地洞。
但见数张人脸面皮被挂起来,那都是之前被怪物所害的死者,或依旧鲜血淋淋,或开始腐烂变形,或已经干燥僵硬,形状可怕,更有老鼠穿行,乌鸦在外菌集。
饶是星慧郡主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也觉得瘆人恐怖,此情此景,星慧摇头叹息,颇有讽刺:“谁能想到!南景王府的水月小姐你竟落得这幅田地。要是我都听明白了的话,你看这么说对不对:你是想要利用一个小丫鬟当你的替身,结果你把自己害了,你的皮囊被她占据,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了!城里那些死了的姑娘,都是被你揭了头皮脸皮,可是又贴不到自己的身上去,你可真倒霉!”
这话不顺耳,怪物抬了袖子,飞来一把匕首被星慧敏捷躲开。
怪物道:“我要你帮忙,不是要你来笑话我!”
星慧冷笑:“别指望了,我能帮你什么忙?!我看你这样,只觉得真是逗!”
水月变成的怪物走过来,一根红乎乎的手指划过星慧的脸:“你就不怕我像揭下这些脸皮一样,把你的脸皮也揭下来?”
星慧脸上仍有笑:“就凭你?我们从小一起玩,总是我赢你,对不对?别求我,我没有好心。更别威胁我,水月,我最不吃这一套了。想要我帮你,帮你找回你自己的皮囊,就说说你能为我做什么。我们看看有没有生意可做。”
怪物冷冷笑:“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都看见了。你出入我家南景王府好几回,每个房间你都摸到,鬼鬼祟祟。你说得对,明慧,你从来没有好心,你才不会是去给我祖父送药。你是去我家里找东西。告诉我你找
什么,我知道景王府的每一个角落,我能帮你找到你要的东西。”
星慧转过身背朝着她:“你呀,还是这么自作聪明。我只是替我兄长去看望景王爷,哪里是要找什么东西……”
怪物道:“星慧郡主,我猜想你要的东西也许正在我手里。那是不是一颗小珠子?”她将手指捏成环形,“珠子上面有很多乱七八糟,无法识别的符号。”
星慧暗藏惊讶:“……你还知道些什么?”
怪物她面皮全无,此时瞪大了眼睛,那眼珠子更是格外突出:“哼,我知道很多事情,否则你想我怎么知道置换人皮的方法?!这么说,你是愿意跟我做这个生意了?”
星慧笑起来,合作地:“嗯,我倒是有些办法帮你。对了,你瞧,我从那个赝品水月的房间里面发现了这个,这能有什么帮助吗?”
她手心打开,正是小可丢失的药丸。
怪物大喜:“……有!当然有!这是活血固本,使皮肤与血肉连接相同的良药,没有这个,那层皮就不能稳固。”
星慧道:“那她现在该着急了,她手里应该没有了。要去哪里弄到这药?”
“铃铛花房。”
星慧思考着:“……铃铛花房?我听说过这地方呀……哎,那不就是叶远安学习花艺的地方?”
星慧心里高兴:真是天赐给我一箭双雕的好机会呀!
旋即对那怪物道:“水月,你放心吧,这件事情你听我的。我们呀,这么
办… …”
两人耳语,怪物起先怀疑,听了星慧的计策便渐渐笑了:“……你确定能行吗?”
星慧道:“他们还有别的办法吗?我们只要守株待兔即可……”
“行,就照你说的办!”
一日过去,圆月高升。
叶府,远安的房间,她和衣躺在床上,恍惚睁开眼睛,嬷嬷端着水盆进来。
远安浆糊一样的昏昏沉沉:“几时了?”
嬷嬷道:“月亮都快升起来了。小主子,起来,洗把脸吃些东西,你瞧你,昨晚上从宴会回来就不高兴,这是被谁惹着了?”
远安起来擦脸:“没良心的人。莫再跟我提起此事!”
远安挣扎着起来,洗漱换衣,袖子一扬,把桌子上赵澜之送的盆景扫在地上,因而想起之前他来送盆景的时候那温言好语,又想起头一天晚上的宴会上,她发作之后,他喊她,她是跑着离开,可还是回头看看他,看见他把她摔碎的插花给拾掇起来。
哎,远安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声,说到底也是自己撒谎托大欺负人不对在先,赵澜之来了之后,与其说她生气是因为他向着别人说话,倒不如是自己穿帮被他发现而狼狈动气。
远安想到这里,便抬脚出门。
嬷嬷跟在后面着急:“这都入夜了,是要干什么去?”
远安道:“心里不舒服,出去逛逛!”
铃铛花房,静悄悄的夜。
铃铛老师把放着祖传丹药的盒子藏在柜子里。
忽然听到外面有声音响动,窗子忽然打开了。
铃铛老师狐疑地去把窗子关上。
并不知道自己被人在暗中观察着。
可疑的动静把铃铛老师引到前厅,却看见有一个人教室里练习插花。
她心下生疑,抄了棒子过去,看清了就啼笑皆非,在这里用功的却是那个最没有天赋的学生,叶远安大小姐。
手指被刺扎了,远安吸吮几下。
铃铛老师道:“吓我一跳。叶大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来到教室插花?”
远安摇摇头:“哎,铃铛师父你说得对,那天我就不应该拿你给我插得花去骗人。结果昨天晚上果然大庭广众之下穿了帮,出了丑。我心里面气不过,当时就把嘲笑我的几个姑娘给修理了,耍狠的时候被最不应该看见的人看见,哎反正,倒霉的事儿就是一连串儿... …我呀,越想越觉得自己蠢。我要是当时忍一忍,或者我在你这里踏踏实实地学学插花,不就没有这些事儿了嘛……”
铃铛老师走近了:“哎,想来那些嘲笑你的人就不是什么好人!……你本来就不是摆弄这种东西的姑娘,为何一定要强迫自己 ?”
远安道:“其实……是为了讨另一个人喜欢。”
“可是你这样不能做自己,弄得自己难受不舒服,维持不了多久。就像蒙了一层画皮,到头来只怕还是弄巧成拙,徒留狼狈。”
远安点头:“你说的有理。我呀,发嗲装淑女
可不舒服了。可是……我做自己他就喜欢了?”
铃铛老师道:“至少你是真实的。你自己不累。你自己喜欢。”
远安思忖很久,起身给铃铛老师做了个长揖:“铃铛老师你说得对,我本来就是个喜欢舞刀弄枪的女孩子,这些东西我实在不喜欢,也就搞不定,不如干脆不玩。虽然在你这儿我实在没学到什么插花的手艺,但是你今天说的道理让我霍然开朗了,我谢谢你。我以后不来学什么插花了,可是你永远是我师父。”
铃铛老师笑笑:“远安你太客气了,希望你有好运气。”
远安转身走了。
与此同时,一个不速之客在零当老师的柜子里找到药罐子,小心翼翼地拿走。
片刻之后,铃铛老师采了几只花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发现房间大门开着,柜子也被打开,东西散乱,失窃了。
铃铛大惊,连忙去找丹药——柜子里早已空空如也!
铃铛大骇:“不好!有人偷了丹药!来人啊!来人!”
一转身,身后有人堵住了她嘴巴,一把匕首刺入她腹中。
铃铛老师捂着肚子,只见满手自己的鲜血!
七(17) 血肉皮囊
房间里的铃铛老师被刺到底,片刻之后,正要离开的远安在花房外牵马,马儿忽然向上看,发出嘶鸣。远安随之向上看去,一个人蹲在墙头上,脸上带着面具,那张面具,远安是认识的,她在穆乐的茅草房里看见过,这小子在这里作甚这是?!
远安仰头叫到:“穆乐?是你?你怎么在这儿?你是来找我的吗?”
墙上的穆乐却并没回答,忽然转身纵身跳跃离开。
远安大失所望:“别走!你不认得我了?怎么见了面还不说句话?”
她抬脚这就要追上去,此时铃铛花房内却忽然乱作一团,远安不明就里着急往花房里面去,抓住一人问:“怎么了?怎么突然乱套了。”
那家丁回答:“是师傅,师傅她被人给害了!”
远安冲进铃铛的房间,却见地上满是鲜血,铃铛老师不见踪影!
远安大骇,转转眼睛,忽然想起刚刚在墙头上看到的穆乐,戴着面具鬼鬼祟祟,还不敢出声,这事情莫不是跟他有关系?远安立时转身跑了出去。
片刻之后,接到报案的洛阳县衙捕头赵澜之带着一众手下赶到现场。
铃铛老师的家人跪地陈情:“原本好好的没有动静,忽然听见师傅她喊来人来人,我们不敢耽搁冲进来,冲进来,冲进来就见这般光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