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安:地库的老头子教你功夫了?
穆乐:没有。
远安:他又背着我给你灌药丸子了?
穆乐:没有。
远安:你在外面碰到什么高人了?教你拳脚?
穆乐:没有。
远安:那你怎么忽然就不一样了?
你怎么变得这么厉害?
还有昨天,罗天洞那个高手,之前还把咱俩整治得够呛,
你怎么把他也给打败了?
穆乐:不知道。
远安:我告诉你,你撒谎我捶死你哦!
穆乐摇头:不撒谎。
不知道。
就是会打了。
原来看他的拳头快,我挨打。
后来看着慢,一下一下地就都接得住了。
远安仔仔细细看着穆乐,相信了。
其实他说什么她都信。
两人是一样的缺心眼。
远安笑起来:“谅你也不敢跟我胡说。”
穆乐:“不胡说。不敢跟你胡说。”
远安刮着下巴:“那就奇了怪了。你怎么会突然之间变
成比我也就差一点的高手了?我问你,你从前,我把你买回来之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问题一下子就把穆乐给弄的头疼了,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不记得了……都不记得了。”
远安:仔细想想。
穆乐:仔细想想会头疼。
远安放弃了这个话题,她可不想要他头疼,她可不想他任何一个地方疼,她早就打算了,要好好地待他。
她是可爱的,温柔的:“……那身上的伤呢?彻底好了没?有时候会不会疼?”
穆乐:“不疼。”
远安:“我看看吧。”
穆乐扒开上衣让远安瞧。
两人原本就是两小无猜,一片坦荡,就是都没有留意,叶夫人把叶大人拽来了。
叶夫人指着二人:“老爷呀,这位大小姐我是管不了了!你还说远宁不省心,你看看她姐姐,跟着家里的小厮这是在做什么?”
叶大人也是怒了:“不像话了!这个小子我看到过!上次远安也是带着他出门!乱了套了!我要把他赶出去!赶出去!”
这位侍郎大人说罢怒气冲冲从后面上来,手里拿着笤帚抽打穆乐,嘴里叫骂着:“好你个没规矩的小奴才,敢在这里勾引大小姐!我把你赶出去!你给我滚!滚!”
穆乐大惊,被叶大人追着打。
远安上去拦:“爹!爹!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叶大人气得发抖:“这个奴才今天就走!我不想要再看见他!”
远安大叫:“这是我的奴才
!我不要他走!”
叶大人指着她鼻子:“好啊你!我管不了你了!”
老头子又开始抽打远安。
穆乐大急,护在远安前面,双手一抗,击飞了叶大人手里的笤帚:“别打远安!别打她!我……我走!”
穆乐转身要跑,远安蹦起来大叫:“我是你主子,你好大胆子,没我的命令。你敢跑?”
穆乐回头看着远安。
远安早就下定了决心,咬牙切齿地:“要走一起走!爹爹!你看着我碍眼,我就不留,免得你生气!”
她抓着穆乐,窜到叶夫人身边,脸对脸地问她:“那谁,看不顺眼是吧?看他也不顺眼是吧?!我告诉你,远宁的命是我们救的!两个你看不顺眼的人救的!我走!不是你得逞了,是我看着你也闹心!”
远安拉着穆乐就走。
穆乐眉毛掀动,无比欣喜!
两人说走就走,出了叶府向西,找了个桥头坐下来,各自看看对方,都被叶大人那几下笤帚打得满身狼狈。
可是穆乐可看不到远安狼狈,他喜欢着呢,弯弯的眉眼,抿着小嘴巴,搓着双手,心里面可是暖和。
远安看看他:“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穆乐:“你为了我跑出来了?你不回去了?你不是糊弄我?”
远安道:“上次找你回来的时候就说过了,我以后再也不能把你赶走。你走了,我就跟着你一起走。”
穆乐更是喜不自胜。
他那么欢喜,他想要碰碰远安,可是不敢,就
是绞着指头,看着她笑。
之前什么怀疑怨气也都没了。
远安忽然道:“可惜啊,失策失策。”
穆乐:怎么了?
远安:空着双手出来,也没带些钱财。肚子都饿了,可怎么办啊?
“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讨钱给你。”
远安一把抓住他:“给我站住,成了什么了?难道你跟我这样子像是乞丐吗?”
话音没落,一个大婶从他们身边走过,停下来看看二人:“瞧这俩乞丐孩子,可怜劲儿的,那,给你这个吃。”
大婶说罢揉了揉远安和穆乐的头发,留下一个酥饼。
远安气,呆,她抬头死死看着大婶:“……大婶!”
穆乐只当她被人当成乞丐,这是要发作了。
远安理直气壮道:“我们两个人,给一个酥饼像话吗?”
大婶又扔下一个:“小叫花子,省点吃……”
远安瞬间高兴了,对穆乐道:“快点,快点,趁热……嘢!还是豆沙的呢!”
两人狼吞虎咽,酥饼碎了一身,几口就没了,远安擦擦嘴巴:“酥饼虽好,可惜一咬就碎,几口吃完了,这样也不是办法呀,下一顿可怎么办?……哎,我有个主意,咱们去找个熟人借些钱财,他不会不借给我的!”
六(22)二十年后
马车在县衙门口停着,换装的赵澜之从县衙里出来,隔着门帘低声向里面说话:“天后,臣已查清,西郊十里处既有一大片芭蕉林。是否这就赶去,请天后示下。”
车子里的武后低声命令:“这就走!”
赵澜之正要上马,远安一个箭步冲过来,身后跟着穆乐。
远安拦在他马前,套近乎:“我说,老赵!”
车子里面是当今天后,赵澜之不敢马虎:“是你?远安?你要干什么?”
远安笑嘻嘻地,摊开一只手掌:“我被爹爹从家里赶出来了,手里没钱,你借我一点可好?”
赵澜之着急把她支开,赶快应承:“……要钱?好,那,我身上就这些,都给你。”
“谢谢谢谢。”
“没事了?再见。”
远安只觉得他面色紧张有异,心里面就起了疑心:“你等等!你这么着急,这是要去哪里?干什么去?……你这车子,上面是什么东西,什么人?”
赵澜之连忙道:“朋友。急事。不是给你钱了吗?你去忙吧,啊,别妨碍我。”
远安眯着眼睛,轻轻一笑:“我看你是又有了新买卖了!带上我吧?啊?咱不是说好了吗?我,还有穆乐,我们两个不错,能给你帮上忙的。”
眼见着她故技重施,又要胡搅蛮缠,赵澜之知道厉害,不得不恳求她:“你……不是要钱吗?都给你钱了,你怎么还不快走?”
武后等得不耐烦了,竟自己掀了帘子:“澜之…
…怎么还不启程?”
远安一步攀上了车子,套了个近乎:“原来是个姐姐,我跟你们搭上一段路吧……
若是有什么急事,也好照应照应。”
武后冷冷扫她一眼:“陌生人不能上我的车。”
远安是大剌剌不在乎的:“我叫远安,叶远安。这是我的家奴,名叫穆乐。我们跟赵澜之出生入死,很熟很熟。你既是赵澜之的朋友,那我们也是朋友。姐姐你说是吧?”
赵澜之唯恐她犯了天颜,又急又气又得庇护:“天……夫人,这姑娘历来疯疯癫癫的,莫要听她胡说...…”
旁边一个可听不了他说这话,穆乐霎时就不高兴了,上前维护着:“不胡说,远安从来不胡说!”
武后看看这两人,不禁哑然失笑:“多少年没有人叫我姐姐了……上来吧姑娘,咱们一起走一路。”
远安钻进车子,回头喊赵澜之:“愣着干什么?你倒是给穆乐找匹马呀!”
伴君如伴虎,这岂能儿戏?赵澜之气得咬牙:“这个……这个找死的!”
事不宜迟,一行人疾驰而去,直向城外芭蕉林。
夜色渐深。
车子上只有武后与远安。
武后暗中端详着远安,见她收拾了一脸的嬉皮小笑,不时掀开帘子向外面看看,关心地,满是情义。
“你喜欢他吧?”武后忽然问道。
这话可把远安给吓了一跳,嘴都不好使了:“……谁谁谁?谁喜欢谁?”
武后冷冷一笑:“这车子外面
还有谁?你一个当主子的,难道还能看上自己的奴才吗?我说你是喜欢赵澜之吧?非得粘着他。”
远安被人点中了心事,又从来不会掩饰,霎时神色不定,咬着嘴巴,各种鬼脸抽搐好久,又不肯服输:不可能啊,我烦死他了。这个人总是自以为聪明,自以为是大英雄,指挥别人做这做那,还做出一副我为你好的样子。姐姐你不要取笑我了,我不知道多烦他呢。”
武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姐姐?我女儿都比你大了,还叫我姐姐……人老精鬼老灵,你那样子我见得多了。你这是害了病。症状都在外面呢。”
远安想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根指头指着武后:“你嫉妒了?难不成你也喜欢他?”
武后闻言大怒,她哪里被这等冒犯过?伸手一把攥住远安的手指:“大胆!你小心我把你……”
远安警觉地:“干什么?你能把我怎样……”
武则天不能露出身份,遂改口道:“我把你踢出去……”
远安只当这女人态度傲慢,说话奇怪,低头看看她手上的戒指,忽然一愣,霎时乖觉了:“……别,别。是我不恭敬。我不开玩笑了。可我不喜欢赵澜之,你……您也不要开玩笑了。”
武后松开远安的手,冷冷地朝向外面看:“否认干什么?这个年纪爱上谁,难道不是再应该不过的事情吗?”
向前再行数里地,两骑一车终于赶到了城郊芭蕉
林。
赵澜之在车边恭候,抬手让武后扶着下车:“夫人,这里就是芭蕉林了。”
武后四处看看,幽幽感喟:“很像,很像那幅画上的蕉林……你们几个就留在这里吧,我要去里面看看,我自己一个人……”
赵澜之迟疑:“夫人……”
武后冷冷一眼,赵澜之噤声。
她缓步独入蕉林。
赵澜之再一转头,看看破衣烂衫却一脸兴趣盎然的远安与穆乐,无可奈何地,刹那间几乎要崩溃了:“怎么……怎么这世上哪里都能见到你们呀……!”
武后独入蕉林,四周景象与少年家乡并无二致,晚风习习,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散发出迷人的气味,她仿佛看到年轻时候华姑与薛菡,听到他们的欢声笑语,感觉的他们的身影在林间穿梭。
二十年后的华姑在这里轻声地呼唤着:“阿菡,是你吗?你在吗?你在这里吗?”
薛菡在一棵大树下现身,青衣白袍,身形瘦削,可他只有一枚眼睛。
武后愣住了,如临梦境:“薛菡……阿菡,真的是你?”
二十年后的薛菡点点头:“多少年了……天后还认得我?认得出来我?”
“认得的……可是,可是你的眼睛怎么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薛菡是温柔的,温柔得有些虚弱:“可笑不可笑,一个画画的人,如今只剩下一只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