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珑被气得不轻,郁闷地转向海面,看着身侧吉祥嘀嘀咕咕:“看看,为了你,我眼看着就要被人气死了,你也不管。去,去咬他!”
吉祥只顾着玩水晶珠,神态活泼,对她的话毫无回应。
萧珑没好气地揉吉祥的小脑瓜,“小叛徒!哪日把我惹急了,真就炖了你!”
龙九忍俊不禁,勾唇一笑。
沉了多时,萧珑回首,一本正经地道:“你得给我找个女子做伴,没人管我的衣食起居可不成。”
龙九蹙眉,不耐烦,“啰嗦!船上岛上自来不留女子,你已属特例。”
萧珑坚持已见,视线毫不退让,“你让我照管吉祥没错,可我也是要人照管的!”
看年纪,她也有十六七岁了,且是以盗为生的人,怎么就不能照顾自己?她定是想烦死他。因而冷声道:“要男子多少都有,女子却是一个也无。”
“我要男子做什么?女子难道能把你吃了不成?!”萧珑抓起水晶珠,对他比划着,“就该把你那张脸打得开花!”
“闭嘴!去歇息!”
“偏不!”萧珑竟显得分外生气,唇色都有些发白。
龙九匪夷所思地看着她,“说说原由。”
萧珑气鼓鼓起身,抱着吉祥便走,“懒得理你。”之后便将自己关在舱房里,到晚间都不曾出来。
龙九竟有些庆幸,终于能得一时清静了。
晚间歇息之前,寒烨走进来,迟疑地道:“九爷,属下看出些端倪,知道阿浔为何执意找找一名女子作伴了。”
“讲。”
“这个…”寒烨吞吞吐吐,“九爷不妨亲自去她房内看看。”
龙九拧眉,语气加重:“讲!”
正文第11章甘拜下风(下)
“阿浔肩背处渗出血迹。”寒烨说完重点,忙澄清自己实属无意中发现,“方才听人说阿浔还未用饭,便去看了看。”
龙九目光微凝,步出房门,去看究竟。
她受了伤,是什么时候的事?
萧珑的住处,就在龙九隔壁。最初是龙九歇息处,后来给了吉祥,如今她与吉祥共享。房内不过一床一桌一椅,陈设已被清除的所剩无几,吉祥若淘气,能毁掉的东西少之又少。
此时,白色床幔下,女子背对他侧卧,吉祥打着呼睡在她身侧。
她肩背处果然渗出一点血迹,白衣为衬,已够刺目。
龙九负手趋近,萧珑立时坐起来,没好气地咕哝:“怎么这么烦?不吃饭也不行?”
见是龙九,白他一眼,“我给你省了粮食,是来道谢的么?”
“你——”龙九沉吟一下,“身上有伤,是何时的事?”
萧珑一怔,随后道:“你既然已知晓,还不快给我找个人来?我自己没法子换药。”
龙九仿若未闻:“何时的事?谁伤的你?”
萧珑不自在地咳一声,“熟人所伤,有几日了。”想来就汗颜不已——本意是试一下易容术能否以假乱真,伪装成了姑姑最厌恶的人,却不想姑姑丝毫也不能看出,与东方澈联手出击。她不曾防备,生平第一次受了重伤,还要被众人奚落缺心少肺自讨苦吃。
“你轻功果然无人能及。”
听到龙九得出这样的结论,萧珑讶然失笑,“有伤是真,却无妨碍。被你追杀时,已是倾尽全力。”
“不需自谦。”龙九语声温和许多,说的话却还是让萧珑心里冒火,“船离开码头,便没有改航线的道理,眼下你将就些,找个合心意的人为你换药。”
萧珑冷笑,“怎么就不能改航线?再者,我是怎么到的船上你忘了么?你随意选一个女子,留几日便能走,你为什么这么死板?!”
“女子留在我眼前,你是第一个,亦是最后一个,再无破例的可能。”
萧珑啼笑皆非,语带嘲讽:“听听这话,不知情的怕是会以为九爷在对我说情话。”
“都是江湖儿女,你哪来那么多忌讳!”
这世间没耐性的人,龙九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我去找人来帮你敷药,要死要活你自己选!”说着已经步出房门。
回应他的是杯盏碎在他脚下,“休想让你那帮手下走进来!”
龙九最先的念头是将吉祥暴打一顿。若非它古怪得要死,他又何须忍受这女子种种恶行。
回房后,吩咐过寒烨,就听那边热闹了起来。
女子喝斥人滚出去、轻巧之物落地声不绝于耳,后来,连吉祥都跟着捣乱,趾高气昂地叫声慢慢转为凶狠。
龙九被烦得杀人的心都有了,冷着脸去看究竟。
众人一脸苦笑,站在门外,看到龙九,如获大赦,忙不迭告退离去。
门上、地下散落着飞蝗石、飞镖等暗器,吉祥威风凛凛地蹲坐在萧珑身旁,看到龙九,恼火的叫了一声,抬爪挠了挠头。美梦被打扰。不论人或猫,都会有些脾气的。
“滚滚滚!滚出去!”萧珑再看到他,火气更大。
“不敷药,是要等死么?”龙九不怕她等死,只怕她情急恼怒之下又出花招逃跑。这追逐的过程,一次已嫌多。
“要你管!”萧珑现在的火气比吉祥更大。什么江湖儿女,她可从来不以此自居,江湖人不拘小节,跟她可是一点关系也无。
龙九步态悠然,到床前,“那你要怎样?”
“你心里明白得很…”
语声未落,龙九出手,将她按倒在床上。
她能从险境中逃脱,却躲不过他突然袭击。轻功再好,比不过他出手之快。
“混账!去死!你要做什么?!”萧珑右手反转,要以暗器袭击他。
龙九没好气地拍打她素手,强夺了她手里的东西,“敷药。别动!”
“谁要你管!”萧珑快被气死了。
“取药来!”龙九扬声吩咐。
寒烨入内,将敷药所需之物放在床边,又敛目快速离去。
“你今日装什么好人?说出去谁又会信?”萧珑百般挣扎,他一双手却似铁钳,怎样也不能挣脱。
“等伤愈再来窃宝又何妨?徒惹得此时这般麻烦。”龙九不予理会,长腿膝处压住她身躯,双手捏住后方衣领,施力扯开,现出她肩背伤处。
萧珑心急的还是他的举动,“你不是不近女色么?如今看来,倒是世人看错了你!”
吉祥一双纯真的眼睛盛满好奇,左看右看,搞不懂两人在闹什么。
“你不是对我情有独钟么?此时又何须害怕。”龙九语声中有笑意,身形错转,盘腿而坐,将她拎到膝上。
伤口不长,却被刺得很深,换做寻常人,不要说还有闲心窃宝,怕是会卧床休养多日。龙九继续揶揄她:“着实的舍命不舍财,这般情形之下,还上船来惹是非。”
萧珑脸朝下,想翻身太难,探手向他长腿一处,死力掐住,从牙缝里磨出一句话:“掐死你算了!”
龙九大掌落在她腰际,“再乱动就扒光,丢到赌船做赌注!”
萧珑连心急带被吓,几乎要哭了。都说她最不讲理,遇到他才知人外有人。
正文第12章面目可憎
龙九拿过药物,问道:“还不打算松手?”
“反正你也不疼,松不松手又有什么差别?”萧珑说着便已颓然,慢慢放手,“总归你也是不疼,我又费这力气做什么?”
“此事不会外传,你又何须介怀。”龙九说话同时,将药粉洒在她伤处。
萧珑呼吸一滞,蹙眉恨声问:“什么药?疼死了!”
“比起被伤之时更疼?”龙九语声中尽是笑意。
“换了你试试?这药不好,你换我随身携带的…”
语声未落,身躯被龙九捞起,背对他而坐,随即又被点了穴道。
他与她搭话,不过是分散她的注意力。
衣衫再次被强力扯开。
肩颈、脊背呈现在龙九面前。
“你…”萧珑心里呼啸着阵阵冷风,虽已猜出他要做什么,还是紧张得要命。
吉祥却在此时跳到她怀里,仰头相看,眼中仍是写满疑惑好奇。
龙九取出包扎伤口所需棉纱,敷住她伤处,一圈一圈绕过她肩颈。
“此药敷用时灼人,却有奇效,七日后换药一次,再无后患。”
语毕,龙九将棉纱打结,视线扫过她背部,动作便是一滞。
她背部伤痕谓之不少,或是暗器所伤,或是擦伤碰伤,虽不严重,已足够令人惊讶。
皆是旧伤,年月久远。
是她师父手段严苛,还是她自幼便淘气四处惹事生非?
想这些又是所为何来?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龙九敛起心绪,试图将她衣衫拉起,指尖碰到白皙肌肤时便放弃,扯过锦被包裹住她,又解开她穴道。
吉祥喵呜一声,动了动。
萧珑用锦被紧紧裹住自己,看着龙九,敢怒不敢言。
龙九漫不经心地道:“得罪了。”
萧珑有心驳斥,却又发现他实在没有出格的举动,算得君子风范,抿了抿嘴,只追究一点:“谁要你帮忙了?多余!”
吉祥钻出锦被,看着龙九,似也在等他的答对。
龙九俯身,大掌拂过吉祥的小脑瓜,“吉祥甚是顽劣古怪,除了你无人能照管。不为它,又何须管你。”
男子气息充斥鼻端,灼热,而又凛冽。仿若他换药时,手掌温热,手势却不近人情地果决迅速。萧珑向后瑟缩,耳根发热。
吉祥经过上次被搭救的事情之后,对龙九的敌意已慢慢消散,此时侧了头,蹭了蹭他衣袖。
龙九在想的却是另外一点疑惑:“吉祥初见便与你投缘,为何?你用了什么招数?”
“哪有用过什么招数?吉祥是真喜欢我!”萧珑睁大眼睛,对他这般猜测极是不屑,“你我相较,自然是你面目可憎…”见他微眯了眸子,容颜趋近,慌忙打住话题。嘴上不饶人已成习惯,却忘了此时情形。
“我面目可憎?”龙九唇角微微上扬,没有掩饰心底笑意。
“此时就好多了。你平日冷着脸,吉祥自然不喜欢…”萧珑说着,向后挪了挪身形,又故作讶然,似是才发现他对吉祥改了称谓,“看看,今日你唤吉祥的名字,它也不和你淘气了。”
龙九笑意更浓,“哪日做腻了江洋大盗,不妨去唱戏。”几句话之间,她的神态、语气变换几次,甚是有趣,竟也不惹人烦。
“…”
就知道从他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
拍拍吉祥的头,龙九直起身形,向外走去,丢下一句:“用饭吧。”
萧珑拥被下地,关上房门,找出一个包裹。那是白日里有人给她送来的衣饰。
风逸堂对外人狠辣,对船上的人却很周到,也很大方。衣饰皆是上好质地,便是京城名门贵妇,穿戴也不过如此。
用过饭,给吉祥洗了洗澡,又给它弄了个舒适的小窝,这才睡下。梦里都是被那人气得晕头转向还无计可施的梦,第二日醒来,萧珑自是情绪不佳。
这日,龙九有客。
客人也是萧珑的熟人——容元。
离开时,容元那脸色,恨不得与他们此生再不相见,今日怎么就急急忙忙追到了海上?
萧珑想到了容元临别前的那句话——用兰琦的命换龙九想知道的事。
是什么事?
不会与她有关吧?
若被龙九知晓她的底细,那可不是灾难二字可形容得了的。
看向容元,萧珑生出戒备之心。
正文第13章三件奇事
青玉案上,一壶庐山云雾。龙九端起茶盏,垂眸抿唇。
客座案上,一壶绍兴花雕。容元自斟自饮,眉目含笑。
萧珑抱着吉祥,坐在一旁,不饮茶亦不饮酒,意在听他们说什么。
容元连喝了几杯酒,才出声道:“风逸堂主不喜饮酒么?”
“无事不饮酒。”
容元笑了笑,又问萧珑:“阿浔素来好酒量,今日怎的不喝?”
萧珑笑盈盈的,“看到你便不想喝了。”
“既是看到我不悦,便去歇息吧。”容元想要支开她。
“吉祥挂念九爷,不愿离开。”萧珑垂眸,将吉祥一双前爪握住,又拂过它一身透着悦目光泽的皮毛。
吉祥没奈何地打个呵欠。它倒是想跑,苦于跑不了。
“她轻功绝佳,想躲在何处聆听旁人密语,最是轻易。”龙九放下茶盏,对容元道,“庄主有话,尽管直言。”
容元被酒呛到,连咳数声。
龙九数名手下现出促狭笑意,寒烨则命人又送上一坛好酒。他是好意,酒能壮胆。
容元苦笑连连,思忖片刻,道:“我与风逸堂主倒也没什么背人耳目的话,不过是朝夕间听到几件奇事,在庄内又不得安宁,便赶到海上躲个清静。”
这种鬼话,谁会信?萧珑腹诽着,耐着性子听他一一说来。
“第一件,自然是江湖第一奇事——风逸堂主与雪衣盗联手盗御马、与天子为敌,之后又齐齐奔赴海上。”说到这里,容元别有深意地瞥过萧珑,“江湖传言,两位早就暗度陈仓,如今是双宿双飞。”
“什么江湖传言?”萧珑瞪着容元,“分明是你散布的谣言!卑鄙!小人!”
“阿浔又冤枉了好人!”容元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龙九却是不为所动,“往下说。”
容元避开萧珑要杀人的视线,看着手中酒盅,“这第二件,便是关乎天子。京都盛传,若非番邦作乱分不出兵力,天子定要发兵海上,将风逸堂一举歼灭。”
龙九报以淡漠一笑,满脸写着一句话:笑话。
这话连萧珑都不信,她只相信容元是在胡扯消磨时间。较之番邦作乱,风逸堂才是朝廷最大的隐患。想要一举消灭,定要从长计议。
见两人皆是无动于衷,容元颓然,硬着头皮继续道:“是因此事,民间盛传,若有江夏王在朝堂,定能将风逸堂铲除,天子又何须忧心。”
江夏王。听到这三个字,萧珑肃然起敬,随后,便是一缕酸涩难言的情绪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江夏王,当世传奇,苍生心中顶天立地的豪杰,英雄二字,当之无愧。”容元说到此处,亦是面带敬仰,语气慨然,“十六岁便救家国于危难之间,十七岁封侯,十八岁封公爵,十九岁拜江夏王,只是可惜…”
龙九听得不耐烦,轻拂衣袖,强行打断:“啰嗦!”
萧珑却正听得入神,问道:“可惜什么?”
容元对龙九一笑,回答萧珑:“可惜,江夏王无意扬名,‘无名’便是他名讳,更无意为人所识,自来罩铁面,从无人一睹真容。是以,江夏王又被称为无名王爷、铁面王爷。”
萧珑显得有些失望,“我当是什么,原来都是听过百千遍的旧闻。”
“所为何来,我总是想不明白。”容元喃喃叹息,“莫非天妒英才,真如多人猜测那般,江夏王生得奇丑无比,或是幼年间容颜被毁?”
“那又何妨?人不可貌相。”萧珑白了容元一眼,又将他与龙九审视一番,笑道,“九爷是世人公认的绝世美男,庄主也是端端的美男子,试问二位能担起英雄二字么?”
龙九啜一口茶,不作答。
容元却是振振有词:“英雄要心怀天下,不比江湖儿女自在潇洒。便是江夏王,不也离开了锦绣朝堂?”
萧珑张口欲言,随即现出沮丧。容元是强辩或是诉诸心声都无关紧要,江夏王离开朝堂已成事实。
已有四年了,英雄无下落。
随后,萧珑也嫌烦了,“你到底要说什么?我看九爷可以送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