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元干咳一声,“先说猫儿下落。”他怜香惜玉是真,不能允许阿浔被连累也是真,两相比较,后者更重。心里又是后悔,不该将诸事讲给下人听。她们知道的太多,不论出于什么目的,都难免惹祸上身。
“我将畜生赶出了密室,又放恶犬相追。”兰琦看向萧珑,含带几分恶毒,“阿浔,你猜它是死是活?”
“我知晓你的下场已足够。”
萧珑眼底生寒,衣袖中飞出一道白练,紧紧缠上兰琦颈项。
兰琦窒息,眼看就要断气。
容元忙走上去劝阻:“阿浔,要杀她也不急在这一时。”又忍不住提醒一句,“你素来不愿沾染血腥,今日这是怎么了?”
“你还不命人去找?!”萧珑手势一缓,无视兰琦大口喘息,瞪视容元。
容元连忙唤人。
龙九瞥过兰琦,吩咐寒烨:“处死。”
随后,亲自去寻吉祥。
萧珑跟了上去。
各个机关暗道自有容元手下去查看,他们便去了附近人迹罕至之处。
萧珑不时唤一声吉祥,却惹得龙九心烦:“无用功,做来何用?”
萧珑回以冷眼,“吉祥识得我语声。”
“若已死了,又如何相认?”龙九直言另一种可能。
萧珑断然否定,“不会!吉祥和你一样,狡猾凶悍,要活上几百岁的!”
龙九险些就笑了。
萧珑嘀咕,“你若不追杀,吉祥怎么会遇险…”
“你倒有理了?”龙九眼中闪过笑意,“若非兰琦妒忌你与容元来往密切,怎会有此事发生。”
萧珑愕然,“我三五个月来山庄一次,她妒忌我做什么?失心疯了?”
“物以类聚,失心疯的人一向不少。”
“…”
夹枪带棒的一句,连她一并挖苦了。
容元对身边女子自来体贴呵护,女子亦是全情回报他厚待。只有萧珑,因为太了解容元,所以从不领情,甚而在旁人看来他是引狼入室自讨苦吃。所以,才有了今日这回事。
找了多时,萧珑心急起来,满目忧心,“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它比你花样都多,死不了!”
甩下硬梆梆的一句,龙九止步,随后身形飞掠至山庄外一片山林。
萧珑连忙跟上,途中听到犬吠声,心中一喜。
大树下,猎狗徘徊于左右,不时狂吠。
吉祥栖身在一根树枝上,对猎狗爱理不理。它没有被机关陷阱困住,此时境遇狼狈,却依然姿态优雅。
龙九落地之际,抬脚踢起一块碎石。
猎狗被击中,立刻扑通倒地,再无声息。
吉祥瞥过两人,竟没下来的意思。
“下来!”龙九命令它。
吉祥看一眼躺在地上的猎狗,带着几分不甘愿,跳到龙九怀中。
萧珑惊诧。
龙九对吉祥一脸嫌弃,对萧珑道:“除掉面具,否则它不认你。”
萧珑恍悟。她带着面具,又换过衣饰,吉祥闻不到熟悉的气息,于它而言,此刻她是陌生人。去掉面具,柔声唤道:“吉祥,过来。”
吉祥立时双眼发亮,要投入她怀抱。
龙九抬手拍它的头,斥道:“自讨苦吃!”
吉祥眯起眼瑟缩一下,似是自觉理屈,没生气。
龙九将吉祥丢给萧珑,转身,“即刻动身,回海上。”
又要赶路。
萧珑蹙眉,“住上几日又何妨?”
“没功夫陪你与故人叙旧。”龙九一脸不耐烦。
“谁要你陪了?”萧珑瞪他一眼,“我与吉祥留下,你先回去便是。”
龙九忍耐地看着她。
萧珑瞥过他腰间九龙玉璧,暗自叹息:就把他看成十万两酬金好了,暂且顺着他心思。
容元刚刚打发走了官兵,满心沮丧,听闻两人要走,恨不得敲锣打鼓庆贺一番,自然没有挽留,生怕两人反悔。
寒烨却告知龙九:兰琦被容元设法放走了。
容元立刻道:“她的命,换你想知晓的事。”
龙九不屑道:“你迟早死在女人手上。”却也没再追究,拂袖而去。
出了山庄,萧珑带着吉祥坐上马车。迟暮十分,趋近一座土城,马车停下。
萧珑去到龙九坐骑近前,一探原由。
寒烨正在诉说由来。
大内侍卫与官兵头领收下了两匹宝马、几名贪官,依然不知足,想将风逸堂主、雪衣盗绳之于法。土城荒废已久,无人居住,又是离开隔世山庄去往别处的必经之地,他们提前赶至这里,蓄势待发。
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发召集令,四面包围。若反抗——”
语声微顿,龙九星眸微眯,杀机尽显,“屠城而过!”
手段这般狠绝。
晚风来袭,竟似被语声中寒意浸染。
这一刻,萧珑多少有几分庆幸,庆幸她实在是幸运。
只是,真的要与天子为敌么?风逸堂真的能够击溃官兵么?
正文第9章要上贼船
夜风飒飒。
几十名大内侍卫站在城头观望许久,也没看出眉目,无法揣测那群江湖客打的是什么主意。遣了人去传话,人竟半晌未回。
侍卫俱是身怀绝技,却不曾带兵打仗。官兵蓄势待发,却不代表都曾上过沙场。
终是有人觉出异样,提议出兵。
为时已晚。
四方烟尘起,骏马蹄声仿若闷雷,伴着杀气滚滚而来。
没有烽火狼烟,没有旌旗招展,这里不是战场,只是风逸堂开杀戮之地。
投降者活,反抗者死。
有人在御敌之前看向龙九,险些被气死——
龙九手下摆好桌案座椅,奉上美酒佳肴。
雪衣美人下了马车,款步走到桌案前,与龙九相对落座,把盏谈笑。
萧珑正在啧啧称奇:“做风逸堂主果然是神仙过的日子,在这情形下,都能享受到美酒佳肴。”忽闪着明眸问道,“这是你的习惯?”
龙九淡然回道:“到了时辰自然要用饭。”
萧珑又看看白色新衣,“这是你提早吩咐下的?可给我备下服侍衣食起居的丫鬟了?”
龙九冷了脸,心底却想笑,“我是请你去做千金小姐?”
“我以为是。”萧珑故作失望,“原来不是啊。那又为何这般周到?”
不回答她的问题,她只怕是要没完没了问下去,龙九只好答道:“是手下多事。”
萧珑笑盈盈抿一口酒,“他们比你心地好。”
龙九教训她:“食不言寝不语。”
“没人教过我。”萧珑一本正经地叹息,又眨了眨眼,“是什么意思?”他不爱说话,不爱闲聊,她偏要逗着他讲话。
龙九沉默片刻,“这酒菜怕是不合你胃口,将吉祥炖了如何?”
“…”
萧珑一溜烟跑上马车,把正在酣睡的吉祥抱到酒席前,“谁敢动我的吉祥,我就把他炖了!”
龙九终是忍不住,弯了唇角。
刀锋般的目光瞬时柔和下来,闪现几分迷离。俊朗刚毅的线条也转为柔软,漾出别样风情。
都说美人泪断人肠,他这美男笑又何尝不断人肠——钟情他的女子,是否就是被这笑颜夺去芳心、痴心的?
萧珑在心里叹息,却没说出口。这种话他不爱听,听了就会不悦。在一段时日内,和他和平相处最好不过。
拿起筷子,又缓缓放下。
刀光,剑光,映照着银白月光,气氛森冷。
惨叫声,求饶声,兵刃刺穿躯体声,不绝于耳。
在这样的情形下,她就算饥肠辘辘,面对美味佳肴,也没了食欲。
龙九望着骁勇的手下、步步落败的官兵,神色冷漠如铁,偶尔,修长手指拈起酒盅,一饮而尽。
吉祥对这些浑不在意,看到近在咫尺的佳肴,睡意全消,抖了抖尾巴,看着萧珑,叫声洪亮。
萧珑胡乱夹了几筷子鱼肉,放到面前的餐具中,轻叩桌面。
吉祥毫不客气,跳到案上,津津有味地享用。
龙九蹙了蹙眉,忍着没理会。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几乎让人错觉置身屠场,萧珑无法忍受了,道:“他们也许有错,却不至死。”
龙九不以为然,“那该怎样,带你一起去负荆请罪?”
“给他们一点教训就是,又何必赶尽杀绝?”萧珑掩唇蹙眉,闷声道,“我快吐了。”
“欲与风逸堂为敌,只有死路一条。”龙九瞥她一眼,似笑非笑,“你再多话,今夜就留宿此处。”
萧珑撇撇嘴,开始自斟自饮,连连腹诽他冷血、不是人。
吉祥吃饱的时候,城内安静下来。
官兵半数投降,半数丧生。
几十名大内侍卫,只有两个被留了活口。两名侍卫与几十匹宝马被一起带到龙九面前。
两人伤重,出不得声,目光写满愤慨、痛恨。
萧珑认出一个是昨夜的青衫人,看到他脸上狰狞的猫爪伤痕,笑着抱起吉祥。另外一个穿着打扮华贵,不难看出,是侍卫首领。
“风逸堂会善待宝马,你回京尽可如实回禀。”语毕,龙九将一样东西丢在侍卫首领身上。
是一枚银色腰牌,大内侍卫专有物,凭此出入皇城。
“原物奉还。”之后,龙九上马,入城。
侍卫首领吃力地拿起腰牌,目光转为愕然、黯然,语声微弱:“果真是好身手。”
萧珑这才知道,龙九在夺马之际便取走了那人的腰牌,之后自是晓得了一行人的身份。也是因此,他对她没了杀心,改了主意。
不得不承认,她是幸运的。否则,只看今夜龙九处世的狠绝残酷,只看他召集手下的速度之快,不难想到自己被四处追杀的前景。
随后,寒烨将萧珑之前夺下的宝马牵到她面前。萧珑道谢,弃马车,带着吉祥打马绕过土城,提前等在前面路上。她一想到城内惨景胃里便阵阵翻腾,若真目睹,恐怕十天八天都吃不下饭。
少顷,龙九一马当先出城来。坐骑四蹄都染上了鲜血,触目惊心。
萧珑跟在一旁,嘀咕道:“何必一定要从城内走过呢?”
“谁挡风逸堂的路,风逸堂就从他尸体上踏过。”
他做到了。
别人欲求不满,他便将奉还之物以数倍之多强取回来;别人挣扎求生之时,他似置身春和景明之中,怡然饮酒。别人尸骨未寒的时候,他潇然策马,无视血流成河。
萧珑倒吸一口气,“若是天子认真动怒了,定要断你前程呢?”
“亦如此。”语调强硬,凉薄。
“事情总会有个例外的时候…”总不能一生这样硬碰硬吧?
“也有例外,例如我死,”龙九瞥过她坐下宝马,“例如你。”
萧珑愣了片刻,慌忙带住缰绳——一个不留神,她居然走到了他前面。
龙九却忽然猛抽一记她胯下马,马嘶鸣一声,向前撒蹄狂奔。
耳边风声烈烈,亦在同时响起龙九清朗语声:“天明之前赶到海上!”
明明是打算再次盗宝,可是为什么,她却觉得此去是要上贼船呢?
正文第10章甘拜下风(上)
临近海域,便如到了龙九家乡,自有船只前来迎接。
登船半日后,放眼四处,皆是烟波飘渺。
龙九自心底生出悠然惬意。他喜欢停留海上,海上没有尘世是非,没有朝堂江湖之别。一切都很好,除了被容元唤作阿浔的女子。
阿浔好奇心太重,后果便是问题奇多。可是猫儿离不开她,手下未必看得住她,为了避免她再出伎俩,也只好任由她在近前喋喋不休。
“你还没告诉我,为何不喜吉祥却又霸着它不放。”萧珑坐在甲板上,正取出黑水晶珠拿给吉祥玩耍。
“它有旧主,我只是受人之托,照看一年。”龙九已经强迫自己养成了有问必答的习惯,否则她的话只有更多。
“原来不是你的。”萧珑释然,却又有些失望,“旧主若是很好,我倒不能夺人心头好了。”
“若是我的,你便据为己有?”龙九饶有兴趣地看看她,再看看宝物,“宝物为何带回?”
“这是你给吉祥的玩物,我上次怕它闷,便一道拿走了。”
龙九嗤之以鼻,“讲实话!”
“实话便是我对风逸堂主情有独钟,蓄意招惹…”萧珑看着他黑了脸,满意地抿唇一笑,“你的宝物,谁又敢要?我无法转手,只好带回。”
“谁会信?”
“那你只当我蓄意招惹,对你情有独钟。九爷风采,委实胜过风流俊杰…”这种车轱辘话,萧珑一点都不嫌烦,看到他不悦,她就分外高兴。
总有将她查得一清二楚的时候,届时再和她算账,暂且由着她放肆几日。
那般清雅姣好的容颜,胜过她每次易容时的样貌,他不由问道:“真容被风逸堂众人看去,你竟不以为意。”
萧珑却反问:“初见你是如何识破了我的易容术?”
“想知道?”见她点头,龙九命令,“先回话。”
“真容也无人识得,自然不会在意。”萧珑乖乖回话后,道,“该你说实话了。”
“想知道?”龙九气她,“先回岛上。”
“你怎么一日三变呢?之前只说在海上的。”萧珑如今最不缺的就是问题,“什么岛?是你闲时居住的地方么?那里是不是很美?”
“想知道?”龙九不改话锋,“到了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