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就不懂了,男人嘛,宠妾灭妻那一套有什么好说的,原来的当家主母还在时,现在的蒋夫人可只是一个妾呢。”
人群中议论纷纷攘攘,说什么的都有,大多是夸赞蒋信之兄妹而贬低夏研一家的,蒋阮靠着马车淡淡一笑,踩低捧高,向来是人心所趋。如今蒋信之年少有为,仕途上大有前途,自然有无数的赞誉之声,而他越是优秀,蒋超就显得越是无能。
妍华苑中,夏研正倚着软榻慢慢喝茶,今日一切只管布置好了,夏家和李家鼎力相助,不信那蒋信之还能逃过一劫。她抿了口茶,这么一来,蒋信之死了,蒋阮不足为俱,有的是时间好好收拾。可不知怎么的,今日一大早起来她就心中隐隐有不安的感觉,神色也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焦躁。
翡翠见状,安慰道:“夫人不必担忧,此事万无一失,只管等好消息就是。”
夏研没说话,就见屋中帘子被人打起,琳琅匆匆忙忙走进来,神色有些惊慌不定道:“不好了,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你说什么?”夏研一下子站起身来,美丽的脸上满是狰狞,一把抓住琳琅的肩膀:“蒋信之回来了?怎么可能,你是不是看错了?”
“夫人,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琳琅道:“关将军和大少爷带着军队在京城街上游街,所有人都看到了,百姓们议论纷纷。确实是大少爷没错。”
夏研身子一晃,跌进软榻中,喃喃道:“怎么可能,他蒋信之莫非有神仙保佑不成,根本不肯能的事情!”
正说着,外头又匆匆忙忙进来一名小厮,张口就道:“夫人,大少爷到府门口了,军队和关将军也在,夫人还是赶紧去迎一迎,没得被人口舌。”
“我迎他?”夏研控制不住的尖叫出声,天知道,她现在恨不得咬死蒋信之,可偏偏还要赔着一副笑脸装作慈母的模样去迎接他!若是不迎接,她现在本就在风口浪尖,真落在百姓眼里,不知道又要编排什么歹毒继母的鬼话!
“好,我迎!”夏研咬牙道:“我这就去迎接我的好儿子!”
琳琅和翡翠站在一边,俱是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夏研带着丫鬟婆子刚到门口,便听得关良翰哈哈大笑的声音:“信之,你既然回府,我也不便久留,这就走了。回头到了皇上面前,本将军一定为你多多美言几句,让陛下封你个大官,走啦。”
夏研走到门口,关良翰已经翻身上马,只是冷冷盯了夏研一眼,夏研被他那双眼睛一盯,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还没开口,关良翰便一抽马鞭,“驾”的一声,率先离开,身后的军队也赶忙跟上。
蒋府门口俱是围了看热闹的百姓,夏研快步走到蒋信之面前,昔日羸弱还不及她高的少年如今已经生的高大英武,看向她时,眸光里的血光令人胆寒。夏研强自压抑住心底的不安,打量了一番蒋信之,温柔笑道:“信之,可把你等回来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连封信也不肯捎给家里,你父亲十分想你,父子间有什么过不去的,何必离家出走,还一走就是五年,他是你的父亲啊。”
她话语说的温柔亲切,眸光也十分慈爱,可句句都是说蒋信之不孝,与父亲赌气便离家,冷心冷肺的样子。大锦朝孝字大过天,纵使天大的事情,也不能做出不孝的事情。
蒋信之却是连正眼都不看夏研,径自走到停在一边的马车,轻轻地掀开帘子,笑道:“阿阮。”
马车中人被扶着下来时,众人才看清楚正是蒋阮。
夏研一愣,笑道:“阮娘,你怎么在这里,不是与文小姐一道挑首饰去了么?”
蒋阮歉意的一笑:“本应当如此,却在半途中见了大哥带兵,一时心情激动,便与大哥一道回来了。”她走到夏研面前,笑道:“母亲问的话,方才我也已经问过大哥了。父亲一直知道大哥不是做文章的料子,便悉心教导二哥,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娘亲还在的时候,父亲从小就教导二哥读书写字,大哥文不成,却也不想武不就,当初娘亲去世,他心思莽撞,想着干脆就出去奔一奔前程,没料到却捞着个副将回来。母亲就别责怪他了,因祸得福,再说了,边疆之地苦寒,大哥也是不想让家里人担忧,才不肯写信回来的。父亲不也是这般想的,所以也从不写信来询问大哥的境况,这是要磨练大哥的心性啊!”
夏研的话里话外心思歹毒,蒋阮这番话对的也不错。看啊,当初原配夫人尚且还在的时候,蒋权就悉心教导蒋超,而冷落自己的嫡长子。府里的嫡长子再不济都会继承家业,是什么要一个嫡长子不惜投奔军营也要争一个前程,蒋阮话里的意思实在是引人深思。想来蒋权也不是真心想念自己这个嫡长子,否则漫长的五年,怎么都能打听得到蒋信之的去处,又怎么会连一封家书也不寄。众人看看蒋信之,又议论起来,得到蒋权的悉心教导又如何?到底还是落第了,反倒不如这个事事都靠自己打拼的大少爷,如今可是实打实的蓕钼军功。
夏研自然留意到众人目光的转变,几乎要把肺都给气炸了。却就在此时,听得一个陌低沉的声音:“信之。”
蒋阮抬眸一看,竟是蒋权,身后跟着蒋超兄妹,蒋俪蒋丹和几位姨娘,除了身子不好的蒋老夫人,竟是蒋家人全部都到齐了。
蒋信之对上蒋权,只是极其有礼而生疏的点了点头:“父亲。”
见他如此,蒋权心中便升起了一股郁气。这个儿子如今出落得如此优秀,却也更加无法掌控。他看着蒋阮站在蒋信之身边,这一双儿女均是容貌气质十分出众,可,偏偏是从赵眉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蒋素素神色瞧不出什么,倒是蒋超,一张脸绷得紧紧地,死死盯着蒋信之,目光好似毒蛇一般。蒋阮注意到他的眼神,便径自看过去,对着蒋超微微一笑。
这笑容落在蒋超眼里,就是**裸的挑衅,他慢慢捏紧了双拳,断了的小指蜷缩起来,只觉得周围众人看他的眼光都是一个笑话。
蒋阮笑容不变,比较,当一个府里出现两个同样身份的人,人们最喜爱做的事情就是比较。上一世,人们比较的是她与蒋素素,蒋素素越是出色,她就显得越是不堪,这样的比较能够彻底摧毁一个人。而对象换做是向来被蒋权捧在手里的蒋超,心高气傲的蒋超,让他尝尝这种被比较成为劣等品的滋味,会不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
他好好的锁在房间无法下手,若是主动出击呢?
蒋俪和二姨娘恨恨的盯着蒋信之,心中是又妒又恨,蒋信之回来,至少府里暂时没人敢明着欺负蒋阮了。蒋阮怎么就那般命好,偏到了这种地步,还有这样一个捞得功名的哥哥来为她依仗。
红缨暗地里松了口气,心中庆幸没有与蒋阮为敌,蒋信之一回来,还是带着副将这个身份回来,至少夏研在府里的日子就会没那么宽松了。不知道蒋阮会不会兑现诺言,真的令她坐上当家主母这个位子?红缨心中暗自激动起来。
站在府门口与蒋家这一大家子虚与委蛇几句,蒋信之便显出一丝疲倦之态:“我很累了,想先回去跟阿阮说几句话,有什么事到了晚上再说。”
这两兄妹方重逢,当是有很多话要说,他们也不好阻拦。正当蒋信之要进门的时候,夏研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信之,你回来的路上…。有没有遇上什么?”
“母亲认为我该遇上什么?”蒋信之反问道。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和还夹杂着淡淡的杀意。夏研身子一僵,笑道:“我就是随便问问。”
蒋阮笑道:“母亲还真是说中了,大哥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批造反的人。”
“造反?”夏研失声叫了起来:“怎么会是造反?”那些人只不过是伏击蒋信之的,怎么会变成造反,造反的罪名可非同小可,一不小心就是株连九族的下场。
蒋阮轻轻道:“可不是么,埋伏了不少弓箭兵呢,不过恰好关将军和萧王爷赶到了,将那些人全部抓了起来,估计还要细细审问,想来可以揪出背后之人。”她朝着神思不定的夏研微微一笑:“那背后之人被抓住,一定会被陛下五马分尸。”说罢,也不再理会夏研,挽着蒋信之朝门里走去。
蒋信之回来的匆忙,院子暂时还未腾出来,便先去了蒋阮的院子。露珠和周嬷嬷正等的心焦,见几人安然无恙的回来,喜出望外,忙起来给他们泡茶。
蒋信之与蒋阮坐在窗边,蒋信之看着蒋阮,道:“阿阮,你怀疑是夏研干的?”他不是十三四岁无知莽撞的少年,蒋阮方才对夏研的态度令人深思,可蒋阮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而且…“夏研不可能调动那么多的弓箭手,那些人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夏研做不到,不代表蒋家做不到,况且还有一个李家,或许还有八皇子有关。”蒋阮看着他道:“大哥,你是上战场杀敌的人。这些后宅妇人阴私的算计,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你才几岁就处理这些事情?”蒋信之皱眉看着她,心中既是心疼又是生气:“阿阮,我不想让你参与这些事情,把这些交给我,你若是不喜欢蒋府,我们搬出去便是。”
“你是蒋府的儿子,搬出去别人会怎么想?京中御史那么多,一旦你有了能让人诟病的地方,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参上你一本。你日后的官途还怎么办?”蒋阮道:“我不会搬出蒋府的。”
“我不在乎做官,”蒋信之道:“阿阮,只要你平安快乐,大哥就心满意足了。”
平安快乐?说起来不过是四个字,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她这一辈子就是为了复仇而活的,平安快乐,已经是可望不可即的海市蜃楼了。
“你要做官,大哥,”蒋阮道:“唯有这样,才能将他们全部踩在脚下,让他们敬你,怕你,不敢欺负你,这样也不会欺负我。大哥,不要担心我,这么多年我都过来了,我可以保护我自己,我也可以保护你。”
蒋信之看着她:“阿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为什么一定要住在蒋府?”他的妹妹为什么会性情大变,又为什么和朝中事情有牵扯,蒋信之如今刚回京,脑中一塌糊涂,只知道其中必定是出了什么变故。
蒋阮淡淡道:“没什么。”赵眉被害的事情,还不能告诉蒋信之,蒋信之一时冲动,难免会坏了什么事情。况且这一世,心肠腐烂的恶人有一个就行了,蒋信之要干干净净的活着,这些肮脏的交易和阴谋,没得坏了他的心肠。
“我不勉强你。”蒋信之道,左右蒋阮不说,他也查得到。他拍了拍蒋阮的头:“只是你既然不肯搬出蒋府,我也不会搬出去,留在府里,谁也不敢欺负你。”
蒋阮微微颔首。
白芷,连翘和露珠见兄妹二人重逢的温馨场面,俱是忍不住落了泪,蒋阮这么多年,到底熬出头了。
而这边皆大欢喜,有的地方的却是快翻了天。
“你说什么?蒋信之回府了?”夏诚背着手,不可置信的看着来人:“胡说八道,他就是有九条命也逃不过去!此事万无一失,除非有神鬼相助!”
“不仅如此,”来人小心翼翼道:“派去的人全都被抓住了,正在牢里被审问。”
“不是派的死士吗,怎么都还活着?不过,”夏诚不屑的冷哼一声:“那些死士可都是被训练过的,怎么都不会开口,查一查人被关在哪里,今夜你去找几个人处理了,做什么不用我多说。”
“可…。审问的人是萧王爷。”
..
第八十五章相争
审问的人是萧韶。
萧韶掌管的锦衣卫,平日里出特别任务,偶尔也会抓到死不开口的人。这些人在他的审问下,从来没有坚持到最后的。越是没人看见,越是传的凶,大锦朝便有这么一个说法,没有萧韶撬不开的嘴巴。偏生他性子冷清,就算是认识的,也不敢亲自去问他,只猜测那刑法定是冷酷无比。
夏诚听闻此话,便觉得心中一沉,握紧双拳道:“怎么会落到萧韶手上?萧韶怎么和蒋信之有关系!”
“是埋伏的时候,关将军和萧王爷突然赶到了,关将军要把那些人带回去,萧王爷说事关重大,交由他来亲自审问。”
“坏了。”夏诚脸色一白:“牵扯出夏府,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他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两圈:“不行,我要去找八殿下一趟。快备马。”
与此同时,京城中宰相府里也是一片人仰马翻,李栋怒气冲冲的指着李安骂道:“你是昏了头不成,现在可好,人都落在了萧韶手里,皇上再怎么宽容,也不会容忍私自养兵的事情。你给李家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接下来怎么办?”
李安向来都是李栋的骄傲,从小到大都对他赞誉有加,可是前段时间李杨出了事本就心烦意乱,李安又惹出这么大的纰漏,李栋看李安也不怎么顺眼起来。
李安面目沉冷的站在原地,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神情却是十分阴郁,本想着接着蒋家的事情打击蒋信之,既能拉拢蒋家,也能看蒋阮痛苦。没想到中途杀出个关良翰和萧韶,坏了他的好事!不过,李安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听说当时赵元风和赵毅也在场,怎么会那么巧,不知怎么回事,李安的面前就浮现起一张冷淡微笑的脸来。
他就不信,此事会和蒋阮毫无关系。
李栋见李安一言不发的模样更是心中恼怒,道:“你快想办法,你大哥如今因为蒋家变成废人,你还要为了蒋家害了整个宰相府吗?”
“急什么?”李安不屑道:“这点事情,我去找八殿下说。”宣离需要他的才智,而他,需要宣离来帮助李家解决眼前的麻烦。
地牢外,关良翰正等的心焦时,萧韶才慢慢从里面走出来。一见到他,关良翰便急切道:“怎么样了?都招了?”
“是夏诚和李栋的人。”萧韶淡淡道。这些人竟然分了两拨,夏诚便算了,听那些人说,只是为了防止蒋信之回蒋府后对蒋超的地位不利,可李栋安排的人就奇怪了,派来的人也不知道原因,只知道下了这个命令。
关良翰沉吟道:“真奇怪了,怎么还有两拨?”他拍了拍萧韶的胸膛:“真有你的。不过,”关良翰往里面望了一望:“你用的什么方法,该不会是跟蒋家那个丫头说的一样,热油烫脑子?”
“不是。”萧韶道。他自然有自己的方法。
他不说,关良翰也懒得问,只是一边与他说话一边道:“哎,你说蒋信之这么一个性子还算好的人怎么就有那么一个妹妹,完全不像兄妹嘛。老三,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那丫头?我看不好,才那么小,心思就歹毒的很。”
萧韶无奈道:“她才十一岁。”对十一岁的小女孩,他还不至于生出什么别的心思。只是蒋阮行事太过奇怪,似乎有不少的秘密,从她所做的事情来看,又和宣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帮助柳敏,若是她的目的是整个朝廷,就更加需要留意了。
关良翰哈哈大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走走走,我还有事要问老七,你跟我一块去。”
萧韶点头:“夜枫。”
夜枫出现在他身后,只听萧韶命令道:“派人守着牢里的几个人,防止今晚有人杀人灭口。”
夜枫拱了拱手:“是。主子。”
八皇子府上,宣离看着面前的夏诚与李安,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
夏诚抹了把汗:“还请殿下出手相助。”
“我与侯爷向来亲厚,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只是此事事关重大,纵是我有心,也实在无力啊。”宣离缓缓道。
夏诚看了一眼一边神态自若的李安,心一横,咬牙道:“求殿下救夏府一命,此事若是殿下能帮上忙,殿下就是整个夏府的救命恩人,若是日后有什么用得着夏府的地方,我夏某在此发誓,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直以来,夏家与八皇子府上都是相互扶持的关系,八皇子虽然极有能力,可都是暗中进行,夏家如今根基稳固,钱财权都是宣离需要的。可正因为如此,夏家也并不好控制,宣离和夏家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夏诚这一刻的表态,就是表明他的立场,完完全全的归顺。
宣离轻轻叹了口气:“侯爷如此说,我十分欣慰,可是,难保侯爷日后与我生了嫌隙,有了别的心思,那可怎么办?”
夏诚见宣离有所松动,便道:“老夫一定会用实际行动证明夏家的诚意,只请殿下能想办法救夏府一命。”
宣离温和道:“侯爷多虑了,夏府与我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我怎么会袖手旁观,此事交给我吧,我定会给侯爷一个满意的答复,只是侯爷也别令我失望才是。”
夏诚心中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是,是。”
宣离满意的笑了:“如此,没什么事侯爷就先回去吧,我和李二公子还有话要说。”
夏诚心不甘情不愿的看了李安一眼,这才应着告辞了。
待夏诚走后,李安才对宣离拱了拱手,道:“殿下。”
“不用你说,夏家都帮了,李家我也不会坐视不理。”宣离温和道:“再说你我二人交情匪浅,我更不会袖手旁观。”
李安点头,心中却不屑的嗤笑一声,什么交情,不过是利用价值罢了。李家的利用价值比夏家更大,所以宣离的姿态摆得更低而已。每一个人都有价钱,端看价钱出的是否合理罢了。夏家的价钱就是那么多,可宰相府却不止这个价。
宣离将李安眼中的不屑尽收眼底,笑容不变,眸中却闪过一丝深意。宰相府里钱权才固然不少,可那些别人也可以给他,若说最值得收买的,无疑是面前这个人罢了。李安和李杨不同,李杨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废物,可是李安这么多年给他出了不少主意,他将李安视作左膀右臂,需要他的才智,所以连李安对他的不敬也可以忍受。
“但李家为何要伏杀蒋信之?”宣离问。夏诚是因为夏研和蒋超的关系,这还可以理解,可李家和蒋家如今势同水火。蒋素素伤了李杨的子孙根这事他知道,照理说,李安插手杀掉蒋信之,得益的是蒋素素母女,这根本说不过去。
李安也并不隐瞒,道:“蒋阮伤了我大哥,和宰相府有不用戴天之仇,我本打算杀了蒋信之,再慢慢折磨蒋阮,没料到中途出了变故。”折磨一个人,**是最下等的折磨,精神上的折磨才能令人感到无尽的痛苦。若是蒋阮知道蒋信之是因为她而死,她必然痛苦难当。
“蒋阮?”宣离一愣:“怎么会是蒋阮?”
“蒋二小姐不过是替罪羊罢了,蒋阮伤了我大哥,嫁祸给蒋素素,这是事实。”
宣离对李安的话倒是从不怀疑,只是心中诧异,但一想到在夏府祠堂之事蒋阮的应对从容,心中也不由得生了疑问。一个闺阁女子,如何会有这么深的心机,若是想要陷害蒋素素,搭上李家,会不会太冒险了些?
“不过,我也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李安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来:“赵家搀和进来,令我想到,蒋阮可能与赵家搭上线了,蒋信之一回来,赵家这边的局势也会有变动。恕我多嘴一句,到那时候,殿下可能也会有麻烦。”
“你说蒋阮和赵家?”宣离皱了皱眉:“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不过蒋家这个大小姐,可没有那么简单。”李安道。不过这样最好,这样玩起来才有趣,她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惊喜,将他的袭击挡了回去,可是下一次,不知还有没有这个运气。
宣离紧紧蹙起眉头,不知为何,心中竟然生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蒋信之一大早就出了府去见关良翰,昨日之事多有蹊跷,还有许多细节需要商量。
京兆尹府上,董盈儿捻了一粒金丝蜜枣放进嘴里,笑道:“阮妹妹,如今你可威风了,京城中谁都知道你有了个年轻风光的哥哥,又高大又英俊,哎,和那些粗鲁的士兵可不一样,真是白面儒将一名,听说战场上的风姿更是英武呢。”
“瞧你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哥哥一般。”文霏霏打趣道。
“就是就是,莫不是我们这位董大小姐开始思春了?”赵瑾笑道。
董盈儿一听这话脸就红了,作势要打她:“你这死蹄子尽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赵瑾忙一边躲一边笑:“饶了我吧,我说错了,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嘛。”
林自香欣慰的看着蒋阮:“恩,虽然你这人没什么本事,好在有个厉害的哥哥,你那继母和妹妹想必以后也不敢随便欺负你了。”
“对对对,”赵瑾一拍巴掌:“赶紧把以前他们欺负你的份全部都欺负回来,看不顺眼,就叫你大哥打断他们的腿。”
“哪有你这样的,”董盈儿不满的撅嘴道:“我看蒋大哥不是会随随便便打人的哪,你当谁都跟你一般粗鲁么。”
赵瑾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蒋阮微笑道:“左右是回府了,日后有机会也让你们见见他。不过今日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董盈儿邀请他们去府上做客,年轻的小姐们聊天吃茶,转眼便过了大半天,眼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下雨路上又滑,董盈儿也不便久留,便道:“好吧,那咱们改日再聚,雨儿,你去把我做好的点心给各位带上一份。”她笑道:“路上注意安全啊。”
大家道过别后便各自回府,在经过城中时,蒋阮令车夫将马车驶入一道狭窄的巷子,马车在门口停住,蒋阮让白芷和露珠跟着,走到巷中的一户人家前。
连翘上前敲门,很快有个小童过来开门,看见是蒋阮便愣了一愣,随机恭敬的将她们三人迎进去。刚走到正厅,便听到慧觉的声音:“蒋姑娘。”
蒋阮看着坐在厅中的慧觉,自从上次在蒋府帮蒋阮洗脱八字不祥的罪名后,慧觉的名声更响了,想来这些日子定有许多人来找他,慧觉如今面上气色不错,应当是过的十分滋润。
慧觉见了蒋阮,心中却没有多高兴,对于蒋阮,他有一种畏惧和恐慌。他道:“蒋姑娘,上次的事情老衲已经帮过了,为何还来找老衲?”
“大师误会了,我今日是来还大师一个人情的。”蒋阮淡淡道:“我生平不爱欠人人情,大师帮了我一次,我自然也要偿还。”看着慧觉不解的目光,她微微一笑:“我不是说过,即使要做骗子,大师也要做这世界上最尊贵的骗子。如今大师不过是得了蝇头小利,令郎的病治标不治本,大师真能满足?”
儿子是慧觉的心病,偏偏每次蒋阮都拿他儿子说话。这些日子他是赚了不少银子,买了许多名贵的药材,可孩子的病情只能稳定却不能好转。慧觉低头道:“这是他的命,老衲也无能为力。”
“大师是不相信我?”蒋阮道:“无妨,总有一日你会相信我的话。我只来说我今日要说的话。”她道:“京城中最近水患颇为严重,八皇子和李二少爷奉旨治水,那水库水势如今看来是得到控制,可是三天之后雨水势必开始猛将,水库会坍塌,无数水库边上的百姓会为之丧命。”
她道:“这就是你的机会,我将这个预言的机会让给你,你只需在众人面前说,龙气大乱,水库要塌,一定要八皇子转移治水的地方。当然,你必须得想法子让八皇子坚持他自己的意见,他势必会降罪于你,他惩治你惩治的越狠,过几日预言成真后,你的地位才越是牢固。”
慧觉先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疑惑的看着蒋阮,蒋阮也不急,只是耐着性子等他,待慧觉意识到蒋阮话里的意思时,向来平静的面上也忍不住有了一丝惊讶:“你…。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为什么水库会坍塌?水势会变猛?荒谬!无稽之谈!”
“大师在慌什么,”蒋阮笑道:“是不相信我所说的话吗?大师,我不是告诉过你,世上有一种本领,就知过去,通未来。”她一字一句道:“大师认为我没有这个能力,那能否换个方面想一想呢,譬如说,怎样令一座水库一定会坍塌?”
慧觉一下子站起来,顾不得维持那张悲天悯人的面具,慌忙道:“你疯了?被人发现是要掉脑袋的!”
蒋阮微微笑着看着他不语。
她就是在故意引导慧觉,要相信一个人有预言的能力而心甘情愿替她办事,实在是太过冒险。但如果让慧觉以为,她只是一个幌子,背后还有高人指点呢?预言可能犯错,可是人为地安排却不会失手。慧觉以为有人要将水库弄得坍塌掉,一旦确定了这一点,他就会动摇。
“这太胆大了。”慧觉喃喃道。水库是关系到国家民生的大事,可蒋阮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被人知道了,九条命都不够死的。可是同时,他的心中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叫嚷,答应她,答应她!
蒋阮微笑着看着慧觉神情的变化,知道他是心动了。便毫不犹豫的再加上一把火:“大师可要想清楚,万无一失的事情,只要动动嘴皮子,待真到了那一日,世上之人将会把你奉若神明,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是就此被陛下瞧中进了宫,便也能博一个好的前程,宫中太医无数,令公子的病也就有救了。”
慧觉眼睛一亮,只听蒋阮又道:“不过这事也不是全无好处,此事过后,八皇子势必会恨上你。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只要的了陛下的青眼,你就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谁都不敢动你。八皇子虽然炙手可热,可天下的主子现在毕竟不是他。大师如今也是快花甲之年,说句不中听的,十几二十年后的事情谁还知道,总之活着的时候,性命无忧罢了。若是大师一定要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也不是不行,只是大师等得起,令公子却不知道等不等得起。”
慧觉神色不定,心中十分挣扎,蒋阮笑道:“话已至此,我也不再多说,大师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三日后水库坍塌,你只有三天的时间,令公子日后究竟到底是何模样,就看大师明日怎么做了。”
第八十六章添堵
回府的路上,连翘和白芷一句话也没说,纵使心中有许多疑惑,还是没有问出口。
蒋阮头轻轻倚在马车车窗边,阖上眼睛,眼下是淡淡的乌青,到底掩饰不住疲惫之色。
今日这般刻意的引导慧觉,明日慧觉行事,端看他的胆量了,胆量越大,就能从这场博弈中获利越大。
上一世,蒋阮记得就是三天后,本已渐渐减小的雨势突然加大,波昌水库本来是京中最大的水库,这些日子在宣离的治理下已经基本无恙,可天有不测风云,波昌水库就在三日后的清晨,轰然倒塌,满涨的大水瞬间便成洪流,水库一带居住的百姓无一生还,整个水库周围都成了一片汪洋。
当时虽是在宣离手下出的事,可考虑到他之前治水也有功,况且这是天灾,非人力原因,当时皇上并没有重惩于他。只是后来在宫中宣离与她说起此事时,语气中还有一丝遗憾,蒋阮当时以为他是遗憾那些百姓的性命,后来才明白,宣离遗憾的想来是这一场大水到底是将他之前治水的功劳全部淹没了。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命运的巨轮轰然游转,眨眼便到了这一日,宣离上一世不过是抹去了功勋,因为是无心之失。这一世,如慧觉所说,水库即将倒塌,多疑如宣离,势必会想到是朝中宿敌的一个阴谋,为的就是抢夺他的功勋。宣离自负,慧觉说的越是诚恳,他就越是恼怒,一定会不听慧觉所言,甚至以妖言惑众之名处理慧觉。
而到了水库真正倒塌的那一日,宣离的所作所为,就是故意的,罔顾水库下游上千百姓性命,这个罪名,却不知这个在外头一向注重完美名声的八殿下是否受得起。
想来,是比上一世更令人遗憾的事情。
蒋阮双眼未曾睁开,嘴角却微微一翘,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马车径自朝蒋府咕噜噜驶去。
巷中慧觉居住的地方,敲门声再次响起,开门的小童见了来人有些微微不解,待领了来人进了厅中。慧觉抬头,正对上一双寒星般的双眸。
那眸光太冷,若山巅上冷冷未化的白雪,没有温度,只有清冷一片。
“她跟你说了什么?”青年长身玉立,黑色绣金的长袍如暗夜流光,氤氲出一片华丽的萧索。
“老衲是出家人,自然是论佛。”慧觉轻声道,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慈悲。
“唰”的一声,只觉一道银光流至眼前,美而凛,速度快到不可思议,慧觉只觉得喉间冰冰凉凉,青年手里的匕首抵在他的下颔,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看的见秀美绝伦的侧脸。
“说。”短促的一个字。
慧觉的额上渗出大滴大滴的汗水。
宰相府里,在床上昏迷了许久的李杨终于苏醒过来。
这些日子,他脑中昏昏沉沉,苏醒也不过片刻便又陷入昏迷,今日倒是醒的早,看病的大夫探了探他的脉象,松了口气,才走到外间去给他开方子。不想刚出了房门,就听见屋里“啪”的一声,传来什么被打碎的清脆响声。
外头守着的婢子神色一变,慌忙跑了进去,屋中,只见李杨双眼猩红,低声咆哮道:“怎么回事?我为什么没有…。”
后面的话被他咽进嘴里。
裤裆那处空荡荡的,还透着一股凉飕飕的风,伸手去探,腿根处还有隐隐的剧痛,他是个男人,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心中惊惶、愤怒、绝望、仇恨,各种情绪一道涌上来,李杨只觉得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看见面前如临大敌的几个婢子了然的目光,心中大怒,登时抓起面前最近的一个花瓶朝那婢子砸过去。
“砰”的一声,婢子被砸的头破血流,却仍是一动也不敢动,咬牙直挺挺的站在原地。李杨见状,还要再扔,只听得外头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大哥怎么了?”
门帘被人掀开,李安大踏步的走进来,看到李安,李杨脸上顿时浮现起一丝复杂的神色。李安目光阴郁的看着他:“怎么不继续砸下去了?”
李杨没有说话。
对这个从小比自己优秀,性子却又十分古怪的弟弟,一方面李杨十分妒忌,因为李安的优秀越发衬托出他的无能。另一方面,他对李安又有一种依赖感,因为李安绝顶聪明,只要有他,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李杨怒气冲冲道:“看见我这样你是不是心里很快活?宰相府里再也没人跟你争了!这下你满意了!”话到最后,语气越发激烈起来。
李安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仿佛看跳梁小丑一般的看着他。在那样嘲弄的目光下,李杨渐方才的激动渐渐平复下来。
“伤你的人在蒋府,想报仇,就一字不落的给我说清楚当时的情况。”李安道。
李杨心中虽愤怒李安这样凉薄的态度,却也不敢与李安明着作对,而且眼下还需要与李安帮他报仇雪恨。他仔细回忆起当时发生的事情,慢慢的与李安道来。、
待他说完后,李安道:“你可看清楚了那人长什么样?”
李杨又想了想,摇头道:“当时喝得太醉,没有看清,不过,那人好像穿了一件红衣裳。”
红衣裳?李安眯了眯眼睛,蒋府里最爱穿红衣裳的,可不就是蒋阮。虽然心中已经有七分肯定嫁祸之人就是蒋阮,可真的当李杨说出来的时候,李安也忍不住心中惊讶。
她竟然敢,光天化日,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阉了李杨,然后大喇喇的嫁祸蒋素素。
表面看着是冲动之举,行事毫无章法,可是细细一想,这么一来,轻易挑起李家与蒋家的嫌隙,甚至不动声色的让八皇子实力受损,果然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不,应当是一箭三雕,还能顺便让蒋素素倒霉。
李安一笑,当真,有趣。
“你知道她是谁?”李杨见李安的表情如此,急切问道,这些天他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方醒来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一心想要抓住那个把他害成现在这副模样的贱人好好折磨,定要她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