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喊,一边落泪,晶莹的泪水淌过如玉的脸颊,看起来楚楚可怜。
然而,端木绯对她没有一丝同情与怜悯,在原身的记忆中,端木绮曾经无数次当着他人的面喊她是傻子:
“傻子,去给我摘几枝梅花!”
“一个傻子还读什么算学?!”
“端木绯,你这傻子还真是克父克母的丧门星!”
“……”
半盏茶后,泪流满面的端木绮终于念完了,可怜兮兮地扑进小贺氏的怀里抽噎起来,“娘……”她羞愤地把小脸埋在小贺氏的颈窝,肩膀轻颤不已,觉得她以后都没脸见人了。
小贺氏心疼地搂紧了端木绮,心中暗恨,把这笔账记下了。
贺氏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联想昨日端木纭和端木绯非要开正门的事,只觉得这对姊妹分明就是仗着她们马上要进宫,就上蹿下跳地,真正是目无尊长!
贺氏目光幽深,右手紧紧地掐着手中的佛珠,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地说道:“纭姐儿,绯姐儿,明天你们要随你们二婶母进宫,今天我就不留你们了,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大家也都回去吧。”
众人皆是起身,向着端木宪和贺氏行礼后,就纷纷退了出去,心知肚明贺氏这是为了端木绮的面子,这才匆匆地把他们都打发了。
从永禧堂出来后,端木纭和端木绯姊妹俩直接回了湛清院,端木纭一路都是笑吟吟地,不时转头看着妹妹,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蓁蓁的算学真厉害!有祖父之风!”端木纭的语气中充满了自豪,揉了揉妹妹的发顶,眸子熠熠生辉。
她就知道她的妹妹只是寡言内向,并不是傻的,虽然以前算学学得不好,但那也只是因为年纪小所以没开窍,现在妹妹下定决心去学,这不,只看了一晚上的书,就摸到了算学的门道,她的蓁蓁果然是最聪明的!
端木绯直愣愣地看着端木纭,本来她已经想好了说辞来解释自己在算学上的进步,却没想到端木纭心里对妹妹竟然是这样毫无条件的信任。
回想着自她重生以后,端木纭对她的种种维护、疼爱,端木绯的眼眶有些酸涩,心里暖洋洋的。
能有这样的一个亲人真好!
姊妹俩说笑着进了屋子,丫鬟们已经备好了早膳,立刻服侍主子用膳。
用过早膳后,端木绯就在端木纭的催促下回房去补眠。
端木绯带着绿萝一起回了她的闺房,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黄花梨六柱架子床、百宝格、双门衣柜……窗边的案几上摆着一盘兰草,因为端木绯才刚刚除服,房间里的摆设素净简洁。
“姑娘,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吧。”绿萝上前请示道。昨日端木绯从杨合庄回到府中后,一整夜都在小书房里读书,也没时间好好打理一番。
端木绯随口应了一声,不一会儿,绿萝和另一个丫鬟蔓菁就在净室内备好了热水,一起服侍端木绯沐浴更衣。
绿萝和蔓菁是端木绯的贴身丫鬟,按照端木府的规矩,每个姑娘都有两个二等丫鬟和四个三等丫鬟,三等丫鬟一般不在屋子里伺候。端木绯的几个丫鬟中,唯有绿萝是她从抚青城带回来的,其他的丫鬟则是她们来了京城后,小贺氏给的。
小贺氏给的那些丫鬟婆子刚来时,颇是倨傲,但是被端木纭收拾过一通后,至少表面上算是恭顺了……
沐浴后,端木绯就坐到了梳妆台前,由着两个丫鬟替她绞干头发,眸中没有一点睡意。
昨晚,与其说她在小书房里温书,不如说是在小书房里美美地睡了一觉。
在她还是楚青辞的时候,因为自小身子不好,大半的时光都待在房里不能外出,闲来无事,她什么书都看,什么都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五行八卦,星相算经,诸子百家……这些她都略有涉猎,这次端木宪和端木珩考教的算学对于初学者也许不易,但是对她而言,那不过是算学的基础而已。
至于端木绮,她的算学就连入门都称不上,又怎么可能赢得了自己?!
哎,今日也是自己以大欺小了一回!
端木绯嘴角微翘,眸放异彩,随手拿起梳妆台上的一个琉璃珠花,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不过,今天这一出后,她们姊妹俩和二房恐怕是很难有回旋的可能了,还有太夫人贺氏……从杨和庄的落水事件开始,她就能感受到贺氏对她和端木纭很是不喜,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总不能因为端木朗的早逝而迁怒她们姊妹吧?
而其他几房的态度也有些耐人寻味……如今,若是想改善她和端木纭在端木府的处境,也唯有从祖父端木宪身上着手了。
既然回了府,自然要让她们姊妹俩过得更好一些,不是吗?
011仇人
三月初五,天方亮,两辆马车就从端木府出发,一路往皇宫而去。
端木老太爷是天子近臣,端木府的位置离皇宫并不远,也就三条街的距离。
不到一炷香,端木府的马车就抵达了宫门处。三人下了马车后,立刻有早就候在那里的內侍迎了上来,“端木二夫人,两位端木姑娘有礼了。”他言语之间很是客气,不敢怠慢。
交验了小贺氏的腰牌后,那內侍就笑眯眯地领着她们进入宫门,向皇后的凤鸾宫中行去。
皇宫之中,自是一种威仪的皇家气派,雕梁画栋,飞檐翘角,玉砌朱栏。
端木绯不疾不徐地跟在小贺氏身旁,正好比她落后一步,眼观鼻,鼻观心,气定神闲。
楚家是大盛的世家大族,有着国公的爵位,在她还是楚青辞的时候,就时常随祖母楚太夫人进宫。
想到楚太夫人,端木绯下意识地捏了捏拳头,心中不由浮现一个念头:这次入宫能不能见到祖母呢?
这个念头才刚闪过,端木绯就觉得右手一暖,却是端木纭握住了她的手。
端木纭第一次进宫心里本是有些紧张的,但怕端木绯害怕,一直暗暗注意着她的情绪,一见她神色有异,赶忙拉住了她的手。
端木绯转头朝着端木纭露出乖巧的笑容。
到了凤鸾宫后,又有一个身穿青莲色宫装的宫女出来迎三人进殿,东偏殿的方向传来一片语笑喧阗声,已经有几家的夫人和姑娘在里头了。
皇后那边已经得了通禀,众人齐刷刷地朝小贺氏、端木纭和端木绯望了过来。
三人走至殿中,恭敬地向皇后行跪拜之礼:“臣妇(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皇后不过二十七八许,正端坐在一张填漆戗金凤纹罗汉床上,穿着一件明黄色对襟立领缕金百蝶穿花褙子,牡丹髻上插着朝阳五凤挂珠钗,看来雍容华贵。
皇后微微一笑,抬了抬手,和气地说道:“都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三人又齐声谢过皇后之后,方才起身。
皇后就看向了小贺氏身后的端木纭和端木绯,不冷不热地赞道:“这两个小姑娘看来玉雪可爱,都说端木家出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小贺氏恭敬地在一旁道:“皇后娘娘,她们是臣妇的侄女,正是先去的大伯留下的一对掌上明珠。”
皇后叹道:“原来是端木城守尉的遗孤……上前让本宫看看。”
端木纭和端木绯应声了一声,上前了一步,福身行礼。
皇后又赞了一句,然后赏了端木纭和端木绯一人一串红玉手链作为见面礼,之后,就赐了座。
端木纭和端木绯再次谢过恩,便往后退去,端木绯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坐在皇后下首的一个少女身上扫过。
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身着一件紫色的百蝶穿花刻丝褙子,一头青丝挽着一个弯月髻,发髻间的紫色水玉珠花衬得她的面颊粉润如花瓣,然而少女的樱唇紧抿,眸色幽暗,看来心情不佳。
她是皇后膝下的独女,大公主。
端木绯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目光没在大公主身上久留,心里幽幽叹息。
当她还是楚青辞时,和大公主是闺中密友,而现在她由楚氏女成了端木氏女,以后她们还有机会再像从前那样吗?
端木纭和端木绯随着小贺氏坐了下来,看着皇后与众位夫人寒暄说笑,端木绯的心思不由飘远,就在这时,一个宫女进来禀道:“皇后娘娘,楚二夫人和楚家三姑娘来了。”
端木绯不由身子一僵,抬眼朝门帘的方向看去。
很快,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带着一个穿了一件烟霞红刻丝褙子的小姑娘款款地进入殿中。
端木绯瞳孔微缩,双目死死地盯着那个鹅蛋脸的小姑娘,对方那清丽的小脸上一双细长的,瞳孔中波光流转,娇俏可人。
这张熟悉的脸庞已经深深地铭刻在了端木绯的心中,在午夜梦回时,一次次地出现在她的梦境中。
楚、青、语。
端木绯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里……
楚二夫人带着楚青语给皇后行礼后,皇后便关切地问道:“楚二夫人,本宫听闻太夫人近来身子抱恙,不知可好些了没?”
很显然,皇后对楚家和端木家的态度是迥然不同的。
祖母病了?!一句话顿时唤醒了端木绯,她再也顾不上楚青语,目光灼灼地盯着楚二夫人,心中焦急不已。
作为楚青辞的一生,她唯一愧对的就是祖父祖母了,他们把她捧在掌心里长大,对她唯一的期许就是希望能够看到她的笄礼,但就连这,她都做不到,甚至还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她让祖父祖母伤心了。
楚二夫人福了福身,恭声回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已经请太医看过了,母亲已无大碍。”
端木绯总算放下心来,心中有些酸楚,祖母在这个时候抱恙,怕是因为自己的“离世”吧……
想着,端木绯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楚青语,这一次,她的情绪平静了些许。
不过短短几日,楚青语看起来比云门寺的那日憔悴了许多,想必这段时日她过得并不好。
楚青语过得不好,自己就开心了!
端木绯的眸子闪烁着一种幽光,眸中晦暗如深渊。
“这就好。最近早晚寒凉,楚太夫人身子初愈,还需仔细调养才是。”皇后叹息着道,吩咐一旁的宫女,“本宫前些日子正好得了一支五百年的人参,如霜,你去取来给二夫人。”
皇后言行之间对楚家的重视可见一斑,不少夫人暗暗交换着眼神,心道:楚家毕竟是这大盛朝的顶级世家啊!
宫女如霜立刻领命下去了,楚二夫人受宠若惊地说道:
“臣妇替母亲谢皇后娘娘恩典。”
“臣女替祖母谢皇后娘娘恩典。”
楚青语的声音正好和楚二夫人重叠在了一起,皇后的视线便落在了楚青语身上,又道:“这可是语姐儿?”
在皇后与众人的目光中,楚青语腰板挺得笔直,不卑不亢地福了福身,透着世家嫡女的气度与风范,“回皇后娘娘,臣女正是。”
皇后含笑打量了她一番,道:“这才一年多不见,语姐儿也长大了。不过看着气色不佳,可是身子不适?”
楚青语优雅得体地回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女只是前几日偶感风寒,如今已经大好。”
她话音刚落,殿内忽然响起起一声不屑的冷哼声,在这寂静空旷的屋子里显得尤为刺耳,气氛陡然间变冷,连气温似乎都骤降了许多。
一时间,众位夫人姑娘不由都循声看了过去,只见下首的大公主目光冰冷如箭地射向了楚青语,冷声质问道:
“楚青语,本宫问你,辞姐姐是怎么会掉进湖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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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质问
大公主话落之后,殿内顿时寂静无声,众位夫人、姑娘皆是噤声。
楚家是享誉天下的簪缨世家,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两百年前,在朝代更迭中几经风雨,屹立不倒。
作为楚家这一辈的嫡长女,楚青辞可谓是大盛朝的一颗绝世明珠。
她天姿聪慧,过目不忘,不但满腹经纶,见识卓绝,而且琴棋书画、诗书礼仪,无一不晓,无一不精,就连今上也属意聘其为皇子妃,甚至有传言,今上曾在酒后与人戏言,楚青辞许给谁,谁就是下一任的太子!
可惜啊,楚青辞几日前在云门寺落水身亡,红颜薄命!
众位夫人、姑娘都是心中唏嘘,跟着又面面相觑。
大公主如此质问楚青语,难道说楚青辞的落水并非是意外?!
无论如何,在今日这样的场合中,大公主的言行并不合适,但是皇后疼爱大公主,掀掀眼皮看了楚青语一眼后,并没多说什么。
楚青语身子微僵,她当然也知道大公主和楚青辞交好的事,却没想到大公主竟然行事会如此唐突。
楚青语捏着一方帕子擦了擦眼角,故作伤感地说道:“回大公主,臣女也不知道,许是在湖边赏景时不慎失足落水……”说着,她的剪水双眸中已然浮现一层朦胧的水汽,泫然欲泣。
大公主却是冷笑一声,不依不饶地又道:“我听说,当日辞姐姐的手里抓着你的荷包,你又想如何解释?!”
楚青语咬了咬下唇,脸色微变。
她被楚青辞害惨了!
那一日,落水而亡的楚青辞被婆子从湖里捞起来后,婆子就发现楚青辞的右手里紧捏着一个荷包,这个荷包到底是谁的,根本就瞒不过人,就因为如此,无论自己怎么解释,祖母都不相信自己与楚青辞的死无关。
明明是楚青辞她自己跳下湖,却还要来害她!
害她被罚跪了祠堂,害她被祖母冷落……要不是这次进宫皇后点名要见她,她怕是至今还在祠堂里跪着……
想着,楚青语就觉得膝头又冷又疼,如针扎一般,眼睛自然而然地红了,显得越发楚楚可怜。
楚青语又拭了拭泪花,把应付楚太夫人的那番说辞又拿了出来:“大公主,那日臣女与大姐姐坐了一辆马车,大概是臣女不慎把荷包落下了,才被大姐姐捡到了。”
“是吗?”大公主将信将疑地打量着楚青语,继续咄咄逼人地问道,“就算是辞姐姐捡了你的荷包,她何须一直握在手里,交给贵府的奴婢不就成了?!”
“……”楚青语眼中波涛翻涌,被她问得有些恼,暗暗地在袖中攥着拳头,心道:自己且忍这一时,反正大公主也猖狂不了多久了!
“舞阳!”
皇后忽然出声唤了大公主的封号,语气中透着一丝提醒,让她适可而止。今天毕竟是皇帝为了嘉奖北境将士,才招了这些女眷入宫,大公主若是太过咄咄逼人地纠缠楚青语,未免有喧宾夺主之嫌,若是传到皇帝耳中,也只会让皇帝不喜。
大公主舞阳看了皇后一眼,虽然不甘心,却也只能先偃旗息鼓。
楚青语暗暗松了一口气,端木绯目光灼灼地盯着舞阳,眼眶有些酸涩,艰难压抑着剧烈起伏的心绪,却什么也不能做。
皇后环视着殿内的众人,话锋一转道:“几位姑娘难得来宫中,现在是春天,御花园里的花开得正好,舞阳,你带姑娘们去御花园走走,赏赏花。”
舞阳根本就没心情赏花,但是皇后既然提了,她也只能起身,福了福身应道:“是,母后。”
殿内的姑娘们纷纷起身谢过了皇后,四周的空气变得轻快了起来。
今日入宫的除了楚府等名门贵女,其他多是那些北境武将的家眷,这些姑娘家往日里也没进过宫,心里都是既忐忑又好奇,一听可以去御花园里逛逛,一个个的脸庞上都是压抑不住的期待,一双双黑眸如黑曜石般熠熠生辉,欢喜雀跃溢于言表。
舞阳带着姑娘们浩浩荡荡地出去了,皇后则留了那些夫人们在殿内品茶。
看着舞阳透着倔强的背影,皇后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心中叹息:舞阳只有辞姐儿这一个闺中好友,辞姐儿死后,舞阳就一直闷闷不乐。
皇后是希望借着这个机会,让舞阳结交新的朋友,早日从辞姐儿死亡的阴霾中走出……
逝者已矣,人总要往前看!
出了凤鸾宫后,穿过几条游廊,再沿着一条鹅卵石小径往前走,就到了御花园,一路上的风景让那些姑娘如同喜鹊般不时发出清脆的语笑喧阗声。
春日的御花园,微风徐徐拂过,旭日灿烂却不灼热,正是最舒适、最适宜赏花的时节。
四周的空气中弥漫着阵阵花香,一眼望去,御花园中,一朵朵春花开得正艳,花团锦簇,姹紫嫣红,闻香而来的彩蝶在花丛间翩翩起舞,就像是一幅美得惊心动魄的彩蝶戏百花图。
舞阳在前面领路,随意地带着姑娘们在御花园里闲逛,也不怎么理会别人,作陪的一个小宫女不时为这些姑娘介绍御花园中的种种。
当众人经过一片波光粼粼的小湖时,舞阳就提议去湖边的水榭小坐,其他姑娘忙不迭附和,在阳光下走了片刻,不少姑娘额间已经沁出了薄汗,心里也觉得正好去水榭中避避日头,又可以顺便赏景。
湖边有两间水榭,一为“汀兰”,一为“清芷”,彼此间以短廊相接,相互陪衬。水榭的位置挑得正好,可以将沿湖一带的景致收入眼内,边上正好是一大片山茶,娇艳的花朵俏然绽放,一阵春风吹来,幽幽清香正好吹入水榭中,吹得那三面的轻纱飞舞,串在轻纱上的铃铛清脆作响,雅致得很。
年轻的姑娘们就近走入汀兰水榭,欣赏着园中美景,不时交头接耳地发出赞叹声。
舞阳随意地凭栏而坐,让姑娘们都自己玩去,显然是不耐烦招呼她们。
大部分姑娘们也乐得如此,三三两两地四散而去,或赏花或喂鱼。
端木绯和端木纭没有走远,直接在一边凭栏坐下,姊妹俩接过宫女递来的鱼食,饶有兴致地一起喂着鱼。
几十尾金色的鲤鱼在水中欢乐地嬉戏,时而你争我抢地吃着鱼食,时而彼此追赶,时而从水中飞跃而起……
忽然,一道纤细的人影自几丈外的一条花廊走来,不疾不徐地走向了水榭中的舞阳。
“大公主殿下,”拎着一个小花篮的楚青语对着舞阳屈膝行礼,含笑道,“臣女刚刚摘了些花,这花娇艳,公主不如簪上一朵?”
楚青语从花篮中随意地取出淡黄色的小花,微微举高,笑容温柔。
舞阳瞬间面色微变,她身旁的两个贴身宫女亦然,身子下意识地绷紧。
这时,又是一阵微风吹来,缕缕花香随着铃声飘来……
013交锋
香甜浓郁的芳香钻入端木绯的鼻腔,她娇小的鼻头微动,循香望去,蹙起了眉头。
这是栀子花的香味!
端木绯瞳孔微缩,谨慎地又看向了楚青语,看着她嘴角那淡淡的笑意,看着她幽深的眼神……端木绯心里有种直觉——
楚青语她知道那件事,知道舞阳对栀子花的花粉过敏的事!
这件事,除了帝后和舞阳近身服侍的人以外,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
唯独自己……
五年前,她有一次缠绵病榻数月,舞阳来了宣国公府探望,许是为了宽慰她,便悄悄与她说了这个小秘密,说起舞阳她自己在四岁的时候曾经因为吸入过量的栀子花的花粉而窒息,命垂一线……
楚青语又是如何知道这件隐秘的呢?!
端木绯一眨不眨地盯着楚青语。
楚青语此刻的挑衅显而易见,她甚至根本不在意让舞阳察觉到这一点。
这是阳谋!
楚青语仗着皇后现在需要拉拢宣国公府,仗着她自己是楚家女的身份,公然对舞阳刚才在凤鸾宫时当众给她难堪做出反击——毕竟舞阳对栀子花花粉过敏的事不为人知,就算此刻舞阳言明这一点,任谁也不能说楚青语是故意为之。
舞阳深深地看着楚青语,嘴唇紧抿,她不是蠢人,当然也看出来了楚青语的用心,心头思绪翻涌。
两个姑娘目光交集之处,火花四射,水榭中静了一瞬,其他四五位留在水榭中的姑娘也感觉她俩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不由得面面相觑。
楚青语嘴角微翘,巧笑倩兮,上前一步道:“请由臣女来为殿下簪花。”
舞阳不客气地拒绝道:“本宫不喜欢簪花。”
楚青语却是笑容更盛,似乎全不在意。
她把那朵栀子花放回了花篮中,笑道:“既然殿下不喜欢簪花,那臣女就把这篮子鲜花赠与殿下,用它们做成香囊,一定清香怡人。”说着,楚青语把那花篮递向了舞阳身旁的宫女。
这不过是一篮子花而已,舞阳若再推拒,就显得有些盛气凌人,难以亲近;而若是道出其中真正的原委,就好似她对楚青语示弱。
无论是哪一步,楚青语似乎都赢了。
楚青语一双点漆般的眸子沉静幽暗如那无底深渊,看着舞阳气定神闲地笑了。无论是大公主,还是皇后、四皇子,他们的弱点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大公主又拿什么和她斗?!
就在这时,一个俏皮可爱的女音忽然在寂静的水榭中响起:“这篮子花可真漂亮!”
众女循声看去,只见端木绯霍地站起身来,笑眯眯地朝舞阳走去,然后福了福身,娇憨地说道:“公主姐姐,可否将这花赏赐给臣女?”
端木绯笑得小嘴弯弯,看来天真可爱。
舞阳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颔首道:“既然端木四姑娘喜欢,那本宫就赏你了。”
端木绯主动从楚青语手上把那篮子鲜花接了过来,笑着福身谢恩,从头到尾都是笑吟吟的,好似完全没看到楚青语那微僵的面色。
楚青语眸中闪过一抹愤懑,有些不甘心。
端木家的这位四姑娘不过是个短命鬼,竟然敢跳出来坏了自己的好事!
她眯了眯眼后,脸上笑容未变,又道:“殿下,难得今日春光灿烂,百花绽放,不如臣女再去为殿下采些花过来!”
舞阳面色一沉,目光幽暗,这楚青语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自己,是真当自己不敢对她怎么样吗?!
“噗嗤——”
一阵戏谑的轻笑声夹杂着轻快的铃声自后方随风传来。
众人循声看去,这才发现清芷水榭的方向走来了两个少年,二人沿着一条水上的短廊往这边的汀兰水榭走来,闲庭信步。
“殿下,您这火爆脾气怎么就转了性了?!”其中一个蓝袍少年笑吟吟地说道。
水榭四周的轻纱随风飞舞,两个少年步入汀兰水榭中,皆是相貌堂堂,不过气质却是迥然不同。
那说话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面如冠玉,身形颀长,着一件湖蓝色竹节纹的杭绸袍子,腰束一条月白色嵌玉腰带,手中拿着一把折扇,看来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气质。
他的声音,他的容貌,对端木绯而言,甚为熟悉,正是她在遥平镇曾经遇上过的简王世子。
只是……
当简王世子走到了几步外时,端木绯才发现他的眼角有些淤青,就像……就像是被人在脸上揍了一拳般。可是,谁又敢揍堂堂的简王世子?!
简王世子身旁是一个身穿金黄色皇子蟒袍的少年,挺拔如青竹,是养在皇后膝下的四皇子。
“大皇姐。”四皇子笑容温润地对着舞阳微微颔首。
简王世子漫不经心地瞥了楚青语一眼,挑了挑眉,接着道:“也不过区区一个臣女,若胆敢以下犯上,拖出去打一顿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