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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贺氏心里无奈,只得亲热地率先开口道:“纭姐儿,绯姐儿,你们祖母让针线房给你们做了几身新衣裳,赶紧试试合不合身。皇上圣明,想着那些驻守北境的将士,过两天要召见北境将士的家眷和遗孤进宫,你们俩刚刚除了服,都是青春少艾的小姑娘,也该穿得鲜亮一些了。”

小贺氏滔滔不绝地说着,可是端木绯却看也没看那些衣裳首饰一眼,她的目光冰冷地停驻在端木绮身上,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幕幕:小姑娘痛苦地在冰冷的池塘里扑腾着,可是端木绮却冷眼旁观,嘲笑她是个扫把星,一直到小姑娘渐渐沉了下去,端木绮才知道怕了,让粗使婆子下水救人……然而一切已经晚了!

冷水灌进肺中的那种撕裂感和灼烧感,还有窒息带来的头晕目眩以及绝望都深刻地铭刻在了“端木绯”的记忆中……

端木绯一眨不眨地盯着端木绮,那双乌黑的眼眸仿佛要把人给吸进去似的。

小贺氏表情僵了一瞬,然后笑吟吟地说道:“绯姐儿,那日是你二姐姐不对……”说着,她拉了拉端木绮的袖子,用眼神劝女儿:端木纭姊妹俩马上就要进宫,万一她们胡言乱语,影响了大皇子,怕是连一向疼爱她的贵妃娘娘都会怪罪,这对女儿可不好!

这一次,端木绮总算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前,福了福身道:“四妹妹,那天是我的不是,我只是与你玩闹,也没想到你会落水。”说着,端木绮心中越发不甘,她推端木绯是“无意”,然而端木纭推自己却是有心,照她说来,已经是互不亏欠!

端木绯如何看不出端木绮的不甘,也不看她,直接对着小贺氏,一脸无辜地说道:“二婶母,您不是说二姐姐被祖母罚了跪小佛堂吗?”

小贺氏笑容一僵,端木绮是小贺氏的亲女,也是贺氏的嫡亲孙女,怎么可能因为这区区小事被罚呢?!小贺氏也就是去杨合庄接端木纭和端木绯时随口那么一说,给大家一个台阶下而已,但是端木绯此刻问了,小贺氏也只能说咬牙说道:“是啊!绯姐儿你回来了,婶母特意把你二姐姐带来给你赔个不是。”心中却是很不耐烦。

端木绯睁着一双如点漆般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小贺氏,点头道:“二婶母自然不会骗我的。”

说着,端木绯看向了端木绮,义正言辞地训诫道:“二姐姐犯了错,祖母才罚了二姐姐跪小佛堂,二姐姐可莫要因此对祖母心生怨艾……”

这个小呆子居然教训起她来了!本来就心中不甘的端木绮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脑门,忍不住打断了端木绯:“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对祖母心生怨艾?!”

小贺氏被女儿尖锐的声音叫得头也疼了,来之前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女儿在这两姊妹进宫前先忍一时之气,把这件事先揭过去……等皇后娘娘召见北境将士家眷的事过了,以后自有与这两个丫头片子清算的时候!哎,女儿终究是被自己宠坏了!

小贺氏果断地出言打断了端木绮,训道:“绮姐儿,你是姐姐,怎么能这么跟你四妹妹说话!还不回小佛堂继续跪着去!”

端木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地拔高嗓门:“娘,你真要为了这个傻子罚我?”

自小她就是端木府最受宠的掌上明珠,从来就没受过一点委屈,这一次,母亲竟然为了这两个克父克母的扫把星罚她!

端木纭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就听端木绯认真地说道:“二姐姐,我不是傻子!”

端木绮嘴角撇了撇,面露嘲讽之色,道:“疯子不知道自己疯,傻子也不会承认自己傻!”

端木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说道:“二姐姐说得是。”

这话听起来似乎哪里不太对……端木绮愣了一下,反应了过来,怒道:“你敢骂我?!”

端木绯依然点头,说道:“二姐姐说得是。”

端木纭不禁“噗哧”地轻笑出声,妹妹实在太可爱了,若不是这里还有碍眼的人在,真想揉揉妹妹的脑袋。

端木纭的笑声让绯木绮更加恼羞成怒,脸颊气得通红。想起之前端木纭推自己下水,而现在端木绯得了便宜还卖乖,如此羞辱自己。

一时间,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绯木绮越发怒不可遏,心里浮现一个主意。

“四妹妹,”绯木绮仰起下巴,挑衅地看着端木绯道,“到底谁傻,我们比一比不就知道了?!”她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端木绯,让她以后看到自己就要绕道走!

端木绯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端木绮,问道:“二姐姐想跟我比什么?”

“算学!四妹妹敢不敢跟我比?”绯木绮毫不迟疑地说道,眸中透着一丝恶意,“谁要是输了,就大喊自己是傻子一百遍!”

007应战

京城各府的世家姑娘自小都要学琴棋书画,此外,也会稍稍涉猎四书五经,但是偌大的京城中,也就端木府的姑娘们小小年纪就要学习算学,因为老太爷端木宪尤其精通算学,还由此得了先帝仁宗皇帝的赏识,一路扶摇直上做到了户部尚书。

端木府中无论是公子还是姑娘,都有专门的先生教授算学,因此端木家的人个个擅长算学,哪怕和户部巡官相比,都毫不逊色,但是并不包括端木绯,端木绯的算学就连五岁的端木璃都比不上,又如何和端木绮相提并论。

“好啊。”端木绯点头应下了,“二姐姐可不能不认账啊!”

这个傻子还真敢跟她比算学!端木绮眸中闪过一抹轻蔑,又道:“那就明早请安时,我们让祖父、祖母作证!”

届时,她要让这个傻子在全府人的面前颜面尽失!

“你明天最好别‘病’了!我的四妹妹!”端木绮丢下这一句后,就志得意满地走了。

“哎,”小贺氏叹了口气,对端木绯道,“绯姐儿,你何必与你二姐姐赌气!万一输了的话……”

端木纭微微蹙眉,道:“二婶母,还没比试呢,您又怎么知道蓁蓁会输?”

“是婶母失言。”小贺氏笑了笑,在她心目中,她的女儿怎么可能会输给端木绯这个小丫头。

小贺氏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道:“纭姐儿,绯姐儿,你们赶紧试试这新衣裳大小合不合适,若是有哪里不妥帖的,婶母这就让针线房去改。”

捧着衣裳的丫鬟赶忙上前了几步,福身把衣裳送到两位姑娘跟前。

端木纭面沉如水,没有动,端木绯却笑着接过了衣裳,挽起端木纭的胳膊道:“姐姐,我们试衣裳去!”

端木纭拒绝不了妹妹,跟着她去了内室。

小贺氏给端木绯准备的是一身玫瑰红百蝶穿花刻丝褙子,配上一条粉紫色的月华百褶裙,裙角绣着几只飞舞的彩蝶,看来明丽鲜亮。

衣裳的大小还算合适,只不过,端木绯一看上面的针脚就知道这衣裳是临时改的,想必是因为宫里的传召来得突然,小贺氏就把原本给端木绮准备的衣裳改了改,给了她们。

这件衣裳的料子颇佳,当她还是楚青辞时,也得了两匹,是江南霓裳坊今年最新的花样,不但价格昂贵,还供不应求,恐怕小贺氏手上也不会有太多,如今给了她们,也不知道小贺氏会不会心疼。

端木绯心情甚佳的想着。

由着贴身丫鬟绿萝侍候她穿好衣裳,端木绯从屏风后走出,这时,端木纭也已经换好了新衣,一件鹅黄色折枝花织金褙子,下头是烟柳色绣墨绿色忍冬纹湘裙,亭亭玉立。

姊妹俩容貌有四五分相似,但是气质却迥然不同,姊姊温婉,妹妹娇憨,都是美人胚子。

小贺氏随意地打量了一眼,夸奖了一句,就吩咐一个干瘦的嬷嬷道:“黄嬷嬷,你快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的,这两日赶紧改一改。”

“是,二夫人。”黄嬷嬷急忙领命,绕着两姊妹细细地打量起来,不时对身旁的媳妇子交代着。

端木纭的神色始终淡淡的。

等小贺氏带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后,端木纭拉着妹妹的手,正色道:“蓁蓁,不用理会你二姐姐说的比试。”端木绮一看就不怀好意。

端木绯睁着大眼睛,强调道:“姐姐,我不傻!”

端木纭抿了抿嘴,没有作声。

罢了,自己到时候多看着些,总不能让人欺负了妹妹!

端木绯斗致高昂,撒娇地说道:“姐姐,你给我准备宵夜吧。我要去小书房温书!”

端木纭一看妹妹娇俏的样子,心都化了,什么都依她了。

这一夜,小书房内灯火通明,一直到次日鸡鸣声响彻阖府。

等到端木绯终于从小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小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疲态,仿佛不是在小书房里看了一整晚算学,而是好好地睡了一晚上似的。

端木纭心疼妹妹,让丫鬟端来了一碗甜汤,等到端木绯用过后,姊妹俩才一起去了永禧堂。

此时,永禧堂的东次间里已经坐得满满当当。

太夫人贺氏生了两子两女,大女儿是当朝贵妃,两子分别是二老爷和三老爷,四老爷和五老爷是庶出,他们的姨娘是贺氏的陪嫁丫鬟,也是贺氏做主开脸给了端木宪的。

除了长房外,每房都是有儿有女,原本的端木绯不太聪慧,加上来了京城后就一直和端木纭在湛清院里守孝,到现在都没能把府中人认全,以至于此刻的端木绯对府中的其他人也不太熟悉。

今日老太爷端木宪恰逢休沐,他看来五十出头,穿了一件太师青绣仙鹤锦袍,身形挺拔,眉目舒朗,举手投足之间,既透出一种儒雅斯文地气质,又有着久居上位者的端凝。

虽然如今的端木宪年纪大了,但还是能从他的眉目隐约看出几分年轻时的风采。

“见过祖父、祖母。”

端木纭和端木绯上前一步,向坐在罗汉床上的端木宪和贺氏屈膝行礼。

其他人也知道这对姊妹刚被小贺氏从庄子里回来,昨日府里还为此大开了正门迎她们归府,说到底贺氏一退再退都是为了后日姊妹俩要进宫的事,众人暗暗地彼此交换着眼神,心思各异。

端木府中人口众多,自然也注定着各有心思,不可能人人都向着小贺氏和端木绮。

请过安后,贺氏扫了姊妹俩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纭姐儿,绯姐儿,你们俩准备一下,后天跟你们二婶母进宫。”

“是,祖母。”端木纭和端木绯再次福了福身。

贺氏看着她们就心生厌烦,正准备打发她们走,坐在一旁的端木绮忽然站起身来,福了福后,娇俏地出声道:“祖父,祖母,昨日我与四妹妹说好比试算学,谁要是输了,就大喊自己是傻子一百遍,”说着,她嘲讽地朝端木绯看了一眼,“还请祖父、祖母为我和四妹妹作个凭证!”

闻言,其他人均是面面相觑,看着端木绯的眼神与表情很是怪异。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端木绮虽然称不上聪明绝顶,但是算学在端木家的姑娘里也是数一数二的,相比下,端木绯说得好听些是不开窍,说得难听点,那就是蠢,她还想与端木绮比试算学?!

这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题外话------

不知天高地厚的是谁呢!

008比试

坐在罗汉床上的端木宪放下了手中的掐丝珐琅三君子茶盅,扬了扬眉,看向端木绮和端木绯道:“有点意思,你们俩想怎么比?”

“祖父,”端木绮笑吟吟地说道,“为了公平,我想请大哥来帮我们出题,我和四妹妹谁先答出题,谁就胜出。”

说着,端木绮的目光就看向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穿着一件青色直裰,头发以一支青玉簪固定住,容貌俊逸,眉宇间与祖父端木宪有五六分相似,可是性格却迥然不同,只见他挺直腰板坐在一把紫檀木圈椅上,嘴唇微抿,看着有些少年老成,不苟言笑。

这青衣少年乃是小贺氏的长子,也是端木府这一代的嫡长孙,名叫端木珩。

“绮姐儿,”小贺氏嗔怪地出声道,“你这孩子,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小打小闹哪里需要劳烦你大哥!”

端木珩微蹙眉头,照他来看,算学可不是用来让两个小姑娘家置气的,他正要拒绝,就听端木宪出声道:“珩哥儿,你就替你两位妹妹出一题吧。”

端木宪语气中透着一丝考教的味道,至于到底是考教谁,也唯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既然端木宪这么说了,端木珩就恭敬地站起身,一本正经地作揖应下了。

这还真要比啊?!其他人都是心里暗暗叹息,不少人目光都朝端木纭看去,心道:端木绯是个傻的,但是端木纭不傻啊,她总不会以为端木绯能赢吗?

这还不就是徒惹人笑话罢了!

大部分人唏嘘感慨怜悯的同时,也就是坐等看好戏,反正丢脸的人也不是他们!

之后,屋子里服侍的丫鬟就行动了起来,搬来了两张红木书案,又分别为两位姑娘铺纸磨墨,空气中除了原本的茶香,又添了淡淡的墨香,弥漫开来。

端木绯和端木绮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了书案前,端木绮昂着小下巴,笑吟吟地看着端木绯问道:“四妹妹可以开始了吗?”

端木绯抿嘴笑了,乖巧地对着端木珩福了福,道:“还请大哥哥出题。”

端木绮收回了视线,眸中透着一抹不屑,暗道:这个傻子输定了!

端木珩沉吟一下,就不紧不慢地说道:“两位妹妹且听仔细了。有一家铺子用大小珠子来串扇坠,第一种扇坠是大珠下缀2个小珠,第二种扇坠是大珠下缀4个小珠,一共用了大珠共360个,小珠共1200个,请问这两种扇坠各做了多少个。”

一旁的其他人闻言也下意识地开始计算这题,有的人若有所思,有的人却微微蹙眉,被大珠小珠绕得脑子都晕了。

端木绮一边听,一边飞快地在纸上记下重点,面露凝重之色。大哥出的这题听着有些绕,但也并非不可解,假设所有的扇坠全部都是第一种扇坠,那么一共有小珠720个……

端木绮飞快地在纸上先写下“小珠720”,然而,就在这时,却听端木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答好了。”

这怎么可能?!端木绮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了端木绯,这才几息功夫,端木绯怎么可能答得出来!

其他人的目光也落在了端木绯身上,交头接耳,皆是惊疑不定。

“绯姐儿,你就算答不出题,也没必要胡乱蒙啊。”小贺氏在一旁柔声劝道,眼底闪过一丝轻蔑。端木绯这个傻子能这么快就把题给算出来,打死她,她也不信!

坐在小贺氏身旁一个八九岁身穿桃红色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的小姑娘接口道:“就是啊,四姐姐,答案哪有这么容易蒙对的,你该不会以为算学就是谁答得快谁赢吧?哎,这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一百遍自己是傻子,以后四姐姐你还如何在府里立足!”

小姑娘巧笑倩兮,看着俏皮可爱,但话里却透着淡淡的嘲讽,甚至是刻薄。

端木珩皱眉看了小贺氏和那小姑娘一样,板着脸斥道:“五妹妹,为人说话要三思而后行,怎可没看结果就信口雌黄?!”

五姑娘端木纤脸色一僵,又不敢与长兄顶嘴,只能看向小贺氏,小贺氏的脸色同样不太好看:长子刚才那番话看着实在训妹妹,分明就连她这个老娘也一起训上了。她这个儿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板一眼的,也不知道向着自家人!

端木绯丝毫没有为耳边的这些奚落所影响,她脆生生地说道:“五妹妹,我到底是不是蒙的,等大哥看了自有论断。”

端木珩大步流星地走到了端木绯身旁,拿起端木绯的答题纸直接把她写的答案念了出来:“一大二小的扇坠是120个,一大四小的扇坠是240个。”

“对了!”

下一瞬,端木宪和端木珩祖孙俩的声音正好重叠在了一起。

紧跟着,端木纭也反映了过来,心念飞转地把妹妹的答案代入了题目中,喜笑颜开地附和道:“没错,蓁蓁的答案是对的。”

一时间,整个厅堂静了一瞬,更多的目光看向了站在红木书案后的端木绯。

年方九岁的小姑娘乍一看与以前一般模样,可是再看,又似乎有些不同了。

唯有端木绮的脸色煞白,花容失色,想也不想地怒道:“不可能!端木绯,你是蒙的对不对!或者就是作弊!”

端木绮根本无法相信这个事实:这不可能是真的!端木绯这个傻乎乎的小白痴怎么可能解得出这样的难题!怎么可能解的比自己还快?!

她气得满脸通红,脑中一片混乱,没注意到端木珩眼中闪过一抹不赞同。

“二妹妹,”端木珩微微蹙眉,斥道,“你是在说我帮着四妹妹作弊吗?”

端木绮面色一僵,这次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端木绮僵声对着端木珩解释道。

端木绮自小就顺风顺水,还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过这么大的脸。

她怎么可能输给端木绯呢?!

端木绮咬了咬下唇,心里既委屈又愤懑,跺了跺脚道:“我不服!端木绯她一定是耍了什么花样!”

009高看

不止是端木绮不服,其他人也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他们也大多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想着端木绯往日里的表现,她怎么也不可能赢了端木绮啊!

况且,刚才那一题虽然难度不算大,但确实有些绕。

他们都有自信给他们一盏茶,不,半盏茶功夫,他们一定可以算出来,但是端木绯算得实在是太快了,才不到五息的时间,她竟然就已经得出了答案!

“绯姐儿,”端木宪忽然出声问道,“祖父问你,这一题你是如何算的?”

其他人也都看向了端木绯,眼神疑惑而又透着些许好奇。

端木绯乖巧地对着端木宪福了福身,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回祖父,只要把每个络子都扯掉两个小珠,就可以算出来了啊!”

端木珩眼睛一亮,若有所思地抚掌赞道:“四妹妹,你这个算法有趣!不错,只要把每个络子都扯掉两个小珠,剩下的小珠就都属于第二种络子了,再除以二,就可以立刻算出第二种络子的数量。妙,确实妙!”

他这一题其实是把《孙子算经》下卷中的那题“鸡兔同笼”稍加变化而来,然而,他也没有想到端木绯的算法居然撇开了往日既有的思路,另辟蹊径。

有趣!算学之道果然是博大精深啊!

端木宪也发出爽朗的笑声,显然对端木绯的解答颇为满意,又道:“绯姐儿,那祖父再考你一题可好?”他完全没注意到他身旁的贺氏脸色一沉,捏紧了手中的佛珠。

“请祖父出题。”端木绯点头应下。

端木宪捋着胡须,沉吟着问道:“绯姐儿,你可知道九宫洛书?”

九宫洛书就是在一个九宫格中,填上一至九的数字,使得九宫格中任意一横行、一纵行及对角线的几个数之和都相等,也称为三阶幻方。

端木绮心下暗喜,眼中闪过一道锐芒,抢在端木绯之前答道:“祖父,我知道。九子斜排,上下对易,左右相更,四维挺出,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即是一个三阶幻方。”

4、9、2

3、5、7

8、1、6

这一次祖父出题,是她胜出了!端木绮得意洋洋地看着端木绯一眼,可是紧接着,就听端木宪继续道:“绮姐儿解释得不错。不过,今日我们来玩点不一样的。仍然是把数字一至九填入九宫格中,但需要使得九宫格中任意一横行、一纵行及对角线的几个数之和全都不相等。”

闻言,端木珩眸中绽放异彩,忍不住试着心算起来,食指在右手边的案头划着数字。

四周的其他人饶有兴致地或挑眉或对视或沉吟,端木宪这一题反其道而行,新鲜有趣,只是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解出来的。

端木绮深吸一口气,努力冷静下来,尝试在她刚才念的那个三阶幻方上调整数字顺序,不行……不对……

一片静默中,端木绯再次执起了案上的狼毫笔,毫不迟疑地挥笔而下,写下一串数字后,就收笔道:“祖父,我答好了!”

厅堂里,再次响起一片骚动,众人皆是难以置信地看向了端木绯。

端木绯直接把答题纸拿了起来,将之面向了端木宪,问道:“祖父,我答得可对?”

纸上写的答案还不止一个。

1、2、3

8、9、4

7、6、5

还有第二个是——

8、2、4

1、9、3

7、6、5

众人飞快地心算之后,就发现这两个答案都对了,啧啧地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声,而端木绮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端木宪有些意外地打量着端木绯,精明的眼眸中透着几分审视。

他这个四孙女平日里看着不太灵光,倒是懂得举一反三,在算学上似乎颇有些天分,这点像他。

想他年幼刚进学时也曾被先生说他愚钝,可是他不认命,囊萤映雪,十年寒窗,方得以年纪轻轻命中探花,此后仕途一帆风顺……

端木宪发出了爽朗的笑声,赞道:“很好,绯姐儿,算学就要活学活用!”

怎么会?!竟然又被这个傻子蒙对了!端木绮心中暗恨,气得浑身微微发抖,然而在祖父面前却也不敢多说。

“多谢祖父夸奖。”端木绯笑吟吟地福了福身后,看向了端木绮,朝她走近了一步,道:“二姐姐,我赢了。”

她的话似乎是宣告,又似乎是在提醒端木绮什么,端木绮一瞬间想到了那个赌约,脸色煞白,下意识地看向小贺氏。

小贺氏急忙打圆场道:“姊妹之间切磋算学而已,哪里有什么输赢。”她意图搅和稀泥,把这件事含糊过去。

端木绯不动声色,飞快地瞥了正在饮茶的端木宪一眼。

在她还是楚青辞时,曾听祖父楚老太爷评价过内阁的几位阁臣,其中对于端木宪只有十二个字:

“正其谊谋其利,明其道计其功。”

她虽是第一次见到端木宪,但她相信祖父的判断。

今日,她既然已经在算学上表现出了“些许”天份,那端木宪定会高看自己几分。

想到这里,端木绯故意一脸天真地说道:“输就是输,赢就是赢。二姐姐如果不想输,以后还是不要与人比试的好。”然后,好像想让端木宪做主一般,看向了他,双目清澈,“祖父,您说对不对?”

端木宪若有所思。

无论端木绮,还是端木绯,都是他的孙女,如今既然端木绯更胜一筹,他也不介意扶上一把。

说到底,端木绮是让人给宠坏了,也该受受教训。

“绮姐儿,这次是你输了!”端木宪眉头微蹙,训道,“刚才是你自己主动提出要与你四妹妹比试算学,你作为姐姐,还想说话不算话不成?!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既然敢发下豪言与你四妹妹打赌,自当说话算话,言而有信!”

010羞愤

端木宪这明确的态度让整个厅堂都为之一静,探究的目光一一落在了端木绯的身上。

在他们看来,端木绯就是个傻的,性子不讨喜,念书也迟钝,在这端木府里只是一个可有可无之人,没想到突然在算学上开了窍……

不过,这人有所长,寸有所短,就算是傻子也总有个擅长的,据说工部周侍郎就有个傻侄子,别的什么也不会,如同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般,却擅长画画,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看上几眼就能一模一样地画出来,但说到底,傻子总归是傻子,就算擅作画又如何,终究是难等大雅之堂!

然而,这一次端木绯这小傻子却是在众目睽睽下胜了端木绮!

端木绮的俏脸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求助地看向了祖母和母亲。

要是自己真得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大喊一百遍自己是傻子,那以后还如何在姊妹之间立足,如何在下人的面前立威?!

贺氏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有开口求情。

几十年夫妻,她自然知道,端木宪一旦有所决定,是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的。

贺氏不敢求情,小贺氏就更不敢了。

见状,端木绮绝望了,她的娇躯微微颤抖着,心里既惧,又慌,更恨!

端木宪的声音微沉了几分,“绮姐儿。”

端木绮几乎咬碎一口银牙,闭上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我是傻子!”

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