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和大周那边有太子在,不会有事的,只有母后…”予恒哽咽道:“儿臣知道自己不孝,可儿臣真的很想亲手报仇,还望母后成全。”

阿紫也觉得不放心,在旁边劝道:“朝中有的是能征善战的武将,何需殿下亲自出手,战场凶险,殿下还是待在金陵为好。”

阿兰在一旁连连点头,“正是这个理,殿下听奴婢们一句劝,不要去了。”

予恒低头不语,旁人看不出他的心思,沈惜君养了他十多年,又怎么会看不出,这心里头还是一门心思想着去战场。

这个儿子的性子她很清楚,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秋水如是,战场亦如是,要不是顾着自己,怕是早就向东方溯主动请缨了。

“唉。”沈惜君已经不记得这是她第几次叹气了,“非去不可?”

予恒没有回答,只是道:“请母后成全。”

“你啊!”沈惜君既心疼又有些嗔怪,“每次都让母后担惊受怕,再这样下去,寿命都要被你弄得减几年。”

这句话令予恒大为内疚,“母后…”

“好了。”沈惜君摆手打断他话,“母后也不是顽固不化的人,既然这是你的意愿,又如此坚决,母后不阻止就是了。”不等予恒欢喜,她又道:“不过你父皇答应与否,母后可就不保证了。”

予恒用力点头,高兴地道:“儿臣知道,多谢母后。”

沈惜君招手示意他近前,抚着他宽阔的肩膀,感慨道:“你长大了,希望独自振翅飞翔,不肯再躲在母后羽翼下,母后真不知该欢喜还是难过。”

予恒知道她心中的不舍与难过,动容地道:“无论儿臣飞得多高多远,都永远是母后的儿子。远行…是为了更好的回到母后身边。”

他的话令沈惜君眼眸微红,徐徐抚过予恒棱角分明的脸庞,“记住你自己的话,无论去到哪里,都一定要回来。”

东方溯知道予恒想要领兵出征时,与沈惜君一样意外,几经思量,他最终还是拒绝了予恒的要求,他知道会让予恒失望,但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另一个儿子。

东方溯合上最后一本奏折,轻舒一口气来到窗前,夜空中繁星点点,拱卫着中间一轮将圆未圆的皎洁明月。

外面刚下过雨,风吹在身上有些凉意,几缕桂花香夹杂在风中,令人精神一振,东方溯挑一挑眉,“桂花开了?”

“是,今年桂花开得特别早,刚到八月就全开了,尤其是御书房后面这两株,开得最好不过。”张进恭敬地回答着。

东方溯若有所思地道:“朕记得今日是十二?”

张进笑道:“陛下好记性,今日正是八月十二。”

“八月十二…”东方溯伸手接住一片被夜风吹进来的树叶,凉声道:“差不多该是时候了…”

张进知道他是在说出征西楚一事,不过他很清楚自己身份,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说,正因为如此,才可以长伴君侧。

第一卷 第八百八十七章 夜谈

不知是否吹多了冷风,东方溯弯腰咳嗽起来,咳到剧烈处面色涨红如朱砂,瞧着甚是吓人。

张进赶紧上关了窗子,将他扶到椅中抚背顺气,良久,东方溯终是止住了咳嗽,靠在椅中不住喘气,额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张进沏了盏热茶给他,不放心地道:“陛下,要不要传纪太医来看看?”

“不用了,朕没事。”虽说歇了一会儿,可东方溯气息还是有些不匀。

“可是…”

“好了,朕都说没事,哪来那么多可是。”东方溯不耐烦地打断张进,他接过茶盏喝着,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颤抖,令茶水洒了一些在手上。

张进虽然担心,但东方溯态度坚决,他也不敢再多说,他心里明白,陛下是怕贵妃担心,每次承德殿一传太医,最紧张的人就是贵妃,每次都是彻夜陪在陛下身边。

东方溯喝过茶后,道:“予恒最近怎么样了?”

“大殿下每日忙着自己的差事,除此之外就是去长信殿和漪兰殿请安。”说着,张进想起一事,“对了,初十那日还去了静芳斋?”

“静芳斋?”东方溯有些惊讶。

“是。八月初十是太后寿辰,大殿下和太子都去了,太后留他们用午膳,不过太子有事,没用膳就回来了。”

东方溯抚一抚额,“朕这阵子忙着攻伐西楚的事情,都忘了母后生辰,明日一早,你去内库房挑几样合适的寿礼,代朕送去。”

张进笑道:“陛下放心,贵妃娘娘已经代您送去了,一对白玉如意,一架紫檀屏风还有一套和田籽玉首饰,都是太后喜欢的。”

“她倒是有心。”说起慕千雪时,东方溯神情异常温柔。

张进笑道:“贵妃娘娘一向有心,尤其是对陛下,陛下和贵妃真当是一对神仙眷侣,宫里宫外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东方溯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这嘴皮子倒是耍得越来越利落了。”

张进连忙道:“奴才说得都是实话,没半点虚假,前几日奴才肃王爷进宫的时候,奴才还听他说起呢。”

“行了,把你那嘴皮子功夫收一收,别在朕面前耍宝了。”话虽如此,东方溯还掷了一个玉扳指给他,显然张进刚才那番话,很合他心意。

张进捧着扳指正要谢恩,外面传来宫人尖细的声音,“启禀陛下,太后娘娘来了。”

东方溯甚是意外,刚才还说起,这一转眼就来了真是巧得很,他朝张进努一努嘴,后者会意,快步上前开了殿门,将陈太后请入殿中。

“见过母后。”东方溯起身行了一礼,待得重新落座后,他疑惑地道:“母后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外面天寒,万一受凉可怎么是好。”

陈太后拢一拢袖子,微笑道:“哀家原本傍晚就想过来的,怕扰了皇帝处理国事,便没打扰,刚才见雨停,就让冯川扶着哀家出来走走,经过承德殿时,见里面灯火还亮着,猜着皇帝没睡,便进来看看。”她看了一眼桌案上摞得整整齐齐的奏折道:“都批阅过了?”

“是。”东方溯简单应了一声,道:“母后刚才说傍晚就想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是有一些事情。”陈太后接过张进递来的茶,揭开盏盖拨一拨浮在上面的茶沫子,“前日是哀家生辰,予恒和予怀有心,来给哀家祝寿。”

东方溯拱手道:“儿子这阵子朝事繁忙,忘了母后生辰,还请母后恕罪。”

陈太后微笑道:“哀家明白,所以也没让人知会你,就怕扰了你。”顿一顿,她又道:“予恒留下来用膳时,与哀家说起攻伐西楚的事,皇帝打算什么时候出征?”

“九月下旬。”东方溯话音刚落,陈太后又问道:“人都选好了?”

“已经选得七七八八了,老九领兵,张相为军师,随同出征。”

陈太后颔首道:“有他们两个领兵,再加上火枪火炮,攻下应天应该不是难事。”说着,她眸光一抬,落在东方溯身上,“皇帝一向睿智,可有猜到哀家接下来要说的话?”

东方溯不动声色地道:“和予恒有关?”

“不错,予恒很想出征,希望哀家帮着讲讲情,请皇帝给他一次机会。”

“不行。”东方溯不假思索地拒绝了陈太后的话,后者对此并不意外,“你担心予恒有事?”

东方溯反问道:“难怪母后不担心吗?”

“他是哀家的亲孙子,岂有不担心之理,更何况刚刚出过予瑾那事…”提到予瑾,陈太后连连叹气,伤心之意不言而表。

半晌,陈太后抹一抹眼角的泪,道:“哀家原先也与皇帝一样,坚决反对,但细细听了予恒的话后,哀家觉得应该成全。”

东方溯淡然道:“所以母后今夜是来做说客的?”

陈太后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回忆起了往事,“哀家记得,你第一次出征的时候,哀家也是提心吊胆,整日吃不下睡不着,等你回来的时候,整整瘦了一大圈;那会儿哀家最害怕的就是先帝让你出征,可后来哀家渐渐想明白了,你不可能一辈子活在哀家的庇护之下,早晚有一天,需要自己去走出一条路来,既然这样,何不早一点走,至少哀家还能看顾些许,皇帝你说对不对?”

东方溯垂目道:“母后所言极是,但予恒与儿子当年不同。”

“有何不同?”

“当年卫氏母子把持朝政,专横独行,咱们母子无依无靠,只能以身犯险,现在内政安宁,至于外政,朕有生之年,一定会替予恒和予怀平定天下,四海归一,无需他们去犯险。”

“皇帝可以保证今后十年、几十年,一直内外安宁吗?”陈太后的容颜在氤氲升起的茶雾中有些模糊,“不能,与其到时候让他们手忙脚乱地去应对,不如早一些历练起来,有老九和张相护着,当不会有事。”

东方溯漠然不语,他知道陈太后的话有理,但还是不打算让予恒出征。

陈太后看出他的心思,长长叹了口气,“哀家知道,皇帝是为了予恒好,但皇帝想过没有,这真是予恒想要的好吗?”

第一卷 第八百八十八章 出征在即

东方溯示意张进将已经冷掉的茶拿下去换一盏,“母后这是何意?”

陈太后望着烛光着蜷曲焦黑的烛芯,叹息道:“回想当年,哀家何尝不是为了皇帝好,结果却弄得众叛亲离,差一点母子永不相见。儿孙有儿孙的路,就让他们自己去走吧;若予恒真能在战场中历练出来,对皇帝和大周都是一件好事。”

东方溯沉眸不语,他明白陈太后的意思,也知道她说得没错,但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一回事,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就这样送去充斥着战火与死亡的战场,实在放心不下。

“再多说一句,如果当年哀家阻止皇帝去西楚,今日你我又岂能安然坐在这里;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完这话,陈太后起身道:“好了,该说的哀家都说了,皇帝自己斟酌吧。”

见她要走,东方溯还没说什么,冯川倒先急了起来,暗自朝陈太后使了个眼色,后者却仿佛没见到,径直道:“扶哀家回去吧。”

当着东方溯的面,冯川不敢多言,低头抚着陈太后离开承德殿,在走到无人之处时,冯川不悦地质问道:“陛下明明已经动摇,为什么不趁机说下去,好坐实这件事?”

冯川的无礼令陈太后怒火丛生,不过身在宫闱几十年,早已经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淡然道:“说话也好,做事也罢,都要讲究一个度,一味穷追猛打,反而容易坏事。”见冯川一脸狐疑,她又道:“皇帝是从哀家肚子里爬出来的,没人比哀家更清楚他的性子,放心吧,这件事八九不离十。”

冯川眼眸微眯,寒光在眼中若隐若现,“最好是这样,否则太后这日子可就过不安生了。”

陈太后微微一笑,徐徐往静芳斋走去,裙幅在身后逶迤,如一片巨大的蛾翼…

无论是陈太后还是冯川,都没有发现站在一株桂树后面的容氏,直至他们走得不见踪影后,容氏才从树后走出来,面上满是疑色。

她今夜睡不着,就独自出来走走,没想到竟意外看到这令人吃惊的一幕。

她知道冯川,原先只是静芳斋的一个粗使太监,前阵子才被调到内殿侍候,她昨日去静芳斋请安时才刚见过,一副小心谨慎,很懂规矩的模样,与刚才判若两人,要不是声音实在太过熟悉,她几乎要以为不是冯川了。

刚才见到的那一幕,实在太过诡异了,冯川咄咄逼人的那副样子,简直好像他是主子,陈太后…是奴才!

容氏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里面一定隐藏了天大的秘密,如果自己能查清楚,说不定能得陛下欢心。

想到这里,容氏兴奋不已,她虽然得以回宫,但也仅此而已,这几年来无论她怎样献殷勤,都未得东方溯正眼相看,更不要说召幸,日复一日地独守空房,如今骤然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她怎么能不欢喜。

夜,永远是最能掩盖罪恶的…

一切终如陈太后所料,东方溯同意了予恒的请求,许他随军出征,出征日子定在九月初十,重阳节后。

予怀知道后,也很想跟予恒一起出征,兄弟二人并肩作战,共同踏平应天,为予瑾报仇,无奈他是太子,必须留在金陵,只能暗自羡慕。

入秋之后,天暗得越来越早,申时刚过,就已经黑沉沉一片,需得点灯才能看到;予怀刚踏进漪兰殿,便看到慕千雪在灯下缝衣,笑道:“母妃,您又在给大哥做衣裳了?”

慕千雪咬断穿在针尾的丝线,微笑道:“是啊,再过几日他们就要出征了,得抓紧时间多做几件。”

“母妃偏心,尽顾着给大哥做,儿臣一件也没有,不公平。”话虽如此,予怀脸上却没有半分嫉妒生气之意,反而有着克制不住的笑意。

慕千雪知道他是在与自己玩笑,故意顺着那话道:“既然你不愿意,那母妃不做就是了,夏月,把做好的衣裳都拿来,按着太子的尺寸全改了。”

夏月忍着笑道:“是,奴婢这就去拿。”

“姑姑留步!”予怀赶紧拦住夏月,随即笑嘻嘻地凑到慕千雪面前,“母妃知道儿臣是与您开玩笑的,怎么还当起真来。”

慕千雪捏一捏他的脸颊,笑斥道:“都这么大人了,还总喜欢开玩笑,没个正形,要让太傅看到,非得训你半天不可。”

提起太傅,予怀心有余悸地道:“母妃可千万别告诉太傅,上次和倾心一起逗了逗鹦鹉,便被太傅足足念了两个时辰。”

负责教训予怀一众皇室子弟的,是一位博学多才的太傅,是当世有名的大儒,除了无人能及的学问之外,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极其重视礼教,可谓是规行矩步。这可苦了他的学生,在他面前规规矩矩,不敢有点失礼。这位太傅大人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一旦被他抓到就是好一顿训斥,予怀也没少挨,弄得他一提起太傅就怕。

看到他这副害怕的模样,慕千雪好笑地道:“也就太傅治得了你。”

“母妃辛苦了,歇一会儿吧。”予怀讨好的说着,在接过慕千雪手里的棉衣时,发现异常的沉,疑惑地道:“母妃怎么做这么厚的衣裳,儿臣听说西楚比咱们这边可要暖和许多,就算是冬天也用不上这么厚的棉衣。”

慕千雪微笑道:“知道为什么我们与西楚相邻,却气候相差许多?”

予怀不假思索地道:“因为祁连山。”

“不错,祁连山在将咱们和西楚划分开来的同时,也挡住了这边的冬季寒风,令西楚气候温暖,不同于咱们这边。”

“既然母妃明白,为什么还要给大哥缝制如此厚的棉衣?”

慕千雪将冰冷的双手放到烧得通红的炭盆上烘着,热气一点一点渗入指骨中,驱散里面的寒意,“不止你大哥,此次所有出征的士兵,都需带上这么厚的棉衣,户部那边已经在加紧赶制了。”

予怀听得越发疑惑,“儿臣不明白,这棉衣在西楚根本就用不上。”

第一卷 第八百八十九章 重阳之后

慕千雪夹了一块银炭放到有些发黯的炭盆中,看着火光一点点把银炭吞噬,“这几年祁连山雨水极多,偏偏又赶上楚帝下令砍伐树木建造宫殿,使得祁连山的树木一年比一年少,到现在,一大半都变得光秃秃了。没有了树木的根,这山石泥土自然就没那么牢固,一下雨,泥土都大量从山上流下来,轻则淹没良田,重则大面积崩塌,酿成灾祸。”

“儿臣记得,去年祁连山就发生过一起山石崩塌,幸好山下居住的人不多,又赶上是白天,所以情况还好,但也死了好几个人。”

慕千雪笑一笑,问道:“今年呢?”

予怀一边思索一边道:“今年雨水比去年还要多,很有可能再次崩塌,不过去年那件事后,儿臣就将山下的村民迁到别处,相信不会再有伤亡。”

“就只想到这些?”她的反问令予怀一怔,“还有什么?”

“连年的土石流失,令祁连山高度明显下降,抵御寒流的作用在逐年下降,只是因为前两年寒流微弱,所以对西楚影响不大;但今年不一样,才不过八月末就冷得犹如冬天一般,这几日本宫一直在夜观星相,也曾传问过钦天监,结果都一样,今年冬天会很冷。”

予怀恍然之余,又钦佩地道:“原来如此,若不是母妃说起,儿臣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母妃真是思虑周全。”

“出征在外,地利与人和必然有缺,唯一能够借助的就是天时,自然得紧紧握住。”说着,慕千雪叮嘱道:“这件事不要传扬出去,以免落到楚帝耳中,令他有了准备。”

“儿臣知道。”予怀应了一句,摇头道:“西楚连年战乱,民不聊生,楚帝竟然还有心思扩建皇宫,实在昏庸无道,就算咱们不出征,这西楚只怕也撑不了几年了。”

“千万不要小看了萧若傲 。”慕千雪神色凝重地道:“他与燕君不同,绝不会为了贪图一时享乐而耗损国力,那些木材…只怕别有用处。”

“儿臣明白,儿臣待会儿就去告诉大哥,让他小心行事。”予怀清楚自己母亲的本事,这么多年来,她的话从没有错过。

慕千雪点点头,转而道:“听你父皇说,这次由你负责粮草运送;天气寒冷,路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结冰,所以一定要将运送时间算得宽裕一些,以免延误了粮草。”

予怀肃然道:“儿臣记下了,多谢母妃提醒。”

九月初十,东方泽率领二十万大军由祁连山脉向西楚进发,张启凌、予恒随军同行,共征西楚。

随着周军越过祁连山脉,关于他们的战报一封接一封送入应天,这几年燕国的穷追猛打,令西楚国力渐下,这会儿得知北周出兵征伐,朝中上下皆是人心惶惶。

这日早朝,又是一封战报送到萧若傲手里,据战报显示,北周大军离应天已经不足百里,不日之内就会抵达应天城外。

“来得可真快!”萧若傲冷冷说了一句,抬眸落在一名武将身上,“王将军,朕让你召集的大军都齐了吗?”

王将军身子一颤,神情忐忑地道:“启禀陛下,已经召集到五…五万士兵。”

“五万?”萧若傲脸庞一下子沉了下来,“朕不是让你召集十万将士吗,为何只有一半?”

“陛下息怒。”王将军急忙道:“我们与燕国连年应战,再加上前阵子蕃地叛乱,费了许多兵力去镇压,一时之间实在召集不到十万士兵,就这五万也已经很勉强了,其中还有不少…”他瞅了萧若傲一眼,迟迟没有说下去。

萧若傲忍着怒火,冷声道:“讲!”

王将军咬一咬牙,如实道:“还不少老弱士兵!”

“啪!”萧若傲重重一掌拍在扶手上,怒容满面地道:“王仲,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朕的话当耳旁风!”

见龙颜震怒,文武百官尽皆跪下,王忡更是惶恐不安,额间密密全是冷汗,却不敢伸手去拭,他咽了一口唾沫,颤声道:“陛下…恕罪,臣…真的已经尽力了,您再…再给臣一点时间。”

萧若傲怒极反笑,“朕可以给你时间,但北周呢,他们会给朕时间吗?会吗?”

王忡汗如雨下,伏在地上不住磕头请罪,萧若傲冷哼一声,看向低头跪地的文武百官,冷声道:“众位爱卿,现在是我西楚生死存亡之际,你们可有什么计策?”

沉寂片刻,有一名大臣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臣有一计,不知当说不当说。”

萧若傲精神一振 ,连忙道:“讲!”

在萧若傲满怀期许的目光中,那位大臣缓缓吐出十个字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听到这话,萧若傲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变得冰冷渗人,“你要朕逃走?”

“不,只是暂时换一个地方韬光养晦,臣相信,以陛下的本事,一定能够夺回应天!”

“那依你之见,朕去哪里为好?”萧若傲面色平静地问着,看不出喜怒。

见萧若傲大有接受自己提议之意,大臣连忙道:“南昭归属我国已有将近二十年,虽然还有愚民负隅顽抗,但只是少数,不足为虑,故臣以为南迁最好。”

萧若傲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目光在众位大臣身上一一扫过,“你们呢,也是一样的意思吗?”

百官相视一眼,齐声道:“请陛下以大局为重,暂时南迁。”

“好!好!好!”萧若傲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充斥着讽刺地笑意,“瞧瞧,都瞧瞧,朕可真是有一群好臣子,这北周还没有打过来,就一个个琢磨着怎么逃走了,要不要朕派兵护送你们?”

见他语气不善,一个个低着头不敢接话,但萧若傲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寒声道:“说啊,怎么不说了,刚才不是还说得头头是道吗?”

王忡狠狠一咬牙,开口道:“臣等这么提议,都是为了陛下好,请陛下南…”最后那个“迁”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个水晶镇纸已是狠狠砸在他头上,同时耳边传来阴寒如地底厉鬼的声音,“谁再敢说’南迁’,朕现在就杀了他,让他去阎罗王那里咬舌根子!”

第一卷 第八百九十章 兵临城下

这句话令百官噤若寒蝉,连气也不敢喘,唯恐触了霉头,招来杀身之祸。

萧若傲一边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住怒火,冷声道:“王忡!”

王忡赶紧爬前一步,恭敬地道:“臣在。”

“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三天之内,征集两万士兵,如果北周军队抵达应天之时,你拿不出七万士兵,朕唯你是问。”顿一顿,他又道:“还有,不许拿老弱病残来唬弄朕!”

“是。”王忡脸皱得像吃了黄莲一样,别说两万,想再凑两千都难,可萧若傲金口已开,他如果拒绝,那就是跟自己小命过不去,这可怎么办啊?

“退朝。”萧若傲不耐烦地喝了一句,拂袖离去,留下一屋子冷汗涔涔的大臣。

回到御书房,内监才刚刚生炭盆,还没来得及暖和,李大富小心翼翼递过茶,赔笑道:“陛下喝口茶暖暖身子吧。”

萧若傲接在手里却迟迟未喝,过了一会儿更是重重搁在紫檀边几上,震得李大富和一众宫人心惊肉跳,谁也不敢出声。

“让步充来见朕。”

“诺。”李大富赶紧下去传话,步充原是乔初的副手,乔初死后,就由他接管天机卫。

不一会儿,步充出现在御书房中,是一个二十左右的俊美少年,看着像是弱不禁风的书生,很难想像会是天机卫的首座。

“见过陛下。”步充话音未落,萧若傲已是不耐烦地摆摆手,“朕让你查的事情查到了吗?”

虽说两国是死敌,但北周这次出征的太过突然,先前一点征兆也没有,令他有些疑惑,故而派了步充调查这件事。

“查到了一些。”步充恭声道:“北周这次突然出兵,似乎与皇三子的死有关。”

萧若傲意外地道:”皇三子?”

“是,就在不久之前,皇三子予瑾突然溺死在河中,据查是齐王府一名叫秋水的女子所杀,周帝极为震怒,死后还曝尸数日掷入乱葬岗中。“

“女子?”萧若傲喃喃低语了一句,追问道:“她为什么要杀一名皇子?”

“这个卑职还没有查到,据坊间传闻,这名女子是齐王几年前在山林中捡到的,一直在齐王府当差,齐王很喜欢她,一度还想娶她为正妃,但被帝后阻止。”见萧若傲面有不悦,他赶紧道:“卑职会尽快查清此事!”

李大富在旁边欲言又止,萧若傲瞥见他这副神情,道:“有话要说?”

李大富赶紧躬身道:“回陛下的话,奴才是在想,如果这北周进攻真与皇三子的死有关,难不成…他们误以为秋水是咱们的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

萧若傲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当即命步充照着这个猜测查下去,一定要调查清楚。

三日后,萧若傲没有等来步充,却等来了周军兵临城下的消息,整整二十万大军,站在城头看下去,只见黑压压的人头,根本看不边。

与此同时,王忡也终于再次征集到两万士兵,但用的是强行征兵之法,应天附近,但凡年满十八岁的男丁,必须应召入军队;但即使是这样,人还是不够,无奈之下,他将年龄降到了十六岁,终于勉强凑够了人手。

他固然完成了任务,保住了脑袋,却弄得百姓怨声哉道,民怨沸腾;这件事,萧若傲并非不知道,但他没有默许了王忡的做法。

在他看来,保住应天是当务之急,与之相比,所谓民心…根本不足一提

从某个角度来说,是萧若傲自己将西楚一步步推向了灭亡。

周军的到来,令应天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起来,什么时候…应天就破了…

曾经繁华的街巷如今变得萧索冷清,除了不时巡逻经过的士兵,几乎看不到其他人,满地都是落叶,百姓都藏在自己家中,除非必要,否则绝不外出。

“还没有查清楚?”面对萧若傲的责问,步充跪地道:“卑职无能,请陛下恕罪。”

“哼!”萧若傲面色不善地盯着他,阴恻恻地道:“是不是连你也想着南迁啊?”

上次南迁的提议被他强行压了下来,可随着周军到来,那些大臣又开始不安份起来,明里暗里透露着南迁的意思,令他很是恼火。

步充大惊,急忙跪下道:“卑职绝无此意,万望陛下明查!”

步充的态度令萧若傲颇为满意,摆手道:“行了,起来吧。”

步充暗自松了一口气,待站起来后,他道:“卑职虽然还没有查到陛下交待的事,但有一个好消息禀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