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雪看了一眼,道:“可有精通箭术之人?”

东方溯指了位于东侧的一人,简单地道:“十七最擅射箭,可以百步穿杨。”

慕千雪点点头,刚要说话,一阵春风拂面而来,下一刻她捂着唇剧烈的咳嗽起来,夏月替她抚背许久,方才勉强止住,面色异常潮红。

“何以咳得这么利害?”若是往仔细了听,会发现东方溯看似淡漠的声音中,隐藏着一丝关心。

“没什么,只是刚才受了风,所以喉咙有些痒罢了,不碍事。”慕千雪随意寻了个借口答着。

夏月却是按捺不住,一语道破实情,“才不是受风呢,分明是陛下暗中所下的药在作怪。”

东方溯脸色一变,追问道:“下什么药?”

“自从娘娘来了西楚之后,一年里,总有大半的时间卧病在床,看了无数名医与太医总不见好转,每一个都说是水土不服引起的病症,这一病就是四年多,总不见好;直至今日陛下亲口说破,方才知道,娘娘这病,皆是他一手所为,是他在娘娘的饮食中下药,那些所谓的名医太医,皆一早得了他的吩咐,在娘娘面前睁眼说瞎话;还为此杀了娘娘从南昭带来的贴身宫人。”说着这话,夏月已是红了眼圈,若非亲耳所闻,亲眼所见,她怎么也不相信,萧若傲竟可以铁石心肠到这等地步!

“都已是过去之事,还提来做什么。”慕千雪淡淡说着,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望进眼底深处,方才能够瞧见在那里如潮水一般翻涌,一刻也不曾平静的恨意!

第一卷 第十一章 箭在弦

第十一章 箭在弦

东方溯眼底掠过一丝凛冽的杀机,“今日之痛,来日我必替你还于萧若傲!”

慕千雪清楚他言出必行的性子,应了一声后,继续安排后面的事情,刚安排好,永德宫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队训练有素,全副武装的羽林军奔了进来,粗略看去,足足有上百人,一个个神情肃冷,手握在左侧刀柄之上,一旦慕千雪他们有所异动,钢刀立刻就会出鞘。

在将慕千雪等人团团围住后,羽林军迅速让开一条道路,一道人影自道路尽头缓步走来,正是萧若傲。

“唔唔!”被绑在合欢树上的曹氏见到萧若傲,眼睛一亮,努力发出声音,提醒他救自己还有小心埋在树下的火药,可惜她被堵了嘴,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

萧若傲不知火药这回事,冷冷盯了慕千雪道:“死到临头,还敢闹出事情来,还不立刻放人!”

宫女来万象殿奏禀之时,羽林军也刚刚发现有人击晕宫门守卫,擅闯入宫,稍加印证之下,便猜到这些人便是助慕千雪挟持了曹氏之人。

只是,他想不明白,这四年来,他一直派人严密监视慕千雪,对她的一举一动可谓是了如指掌,从未听闻她背着自己暗中培植什么势力,南昭又灭了,剩下一个慕临风如同丧家之犬躲在北周不敢露面,这几个人从何而来?

虽当年曾一同前往南昭求亲,但因入城时间不同,被分成了好几批,分开安排,故而萧若傲并未见过东方溯。

慕千雪精致无瑕的眉眼微微一弯,绽出一丝冰冷如刀锋的妩媚,“她是我的救命符,岂能轻易放之。”

“不论你怎么做,都不过是垂死挣扎,逃不出朕的手心,死心吧!”他城府极深,虽关心曹氏,却未表露在外。

“如此说来,你是不打算要那批宝藏与曹氏的性命了?”慕千雪微微一笑,直至这个时候萧若傲方才发现她手里握着一把小巧的匕首,未等他言语,慕千雪已是莲步轻移,来到被牢牢缚在树干上的曹氏身边,冰凉的匕首在她颈间游移,令后者心惊胆战,偏又无处可躲。

“既是没得谈,那我也没必要留着她性命!”随着这句话,慕千雪眸光一厉,手中微一使劲,锋利的匕首当即划破曹氏娇嫩的肌肤,殷红温热的鲜血顺着刀刃流下,触目惊心。

萧若傲没想到慕千雪说动手就动手,他虽心肠冷硬,但对青梅竹马的曹氏确有感情,不忍见她丧命于眼前,急忙喝道:“且慢!”

慕千雪停下手里的动作,扬眸道:“如何?”

萧若傲脸上肌肉微微一紧,冷声道:“南昭当真有宝藏留下?”

“百年前,南昭立国,先祖为保后世昌隆,故而埋下一大笔宝藏,此事除了父皇母后之外,便只有我与三哥知晓;只要你放我离开,我就将藏宝地告诉你,有了南昭与这笔宝藏,西楚很快就可以成为与北周一样的存在。”

“萧若傲,你已经屠灭南昭,我在世间再无亲人,就算活着,也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

萧若傲眸光黑沉,盯了她道:“若宝藏一事是真,放过你未为不可,只是…朕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慕千雪冷笑道:“我可不是你,言而无信!”

她的话令萧若傲脸色一沉,思忖片刻,沉声道:“好,朕答应你,若胆敢有半句欺骗,你纵然逃到天涯海角,朕也必取你性命!”

“一言为定,喏,还给你!”慕千雪倒也守信用,说完这句话后便收起了匕首。瞧见这一幕,萧若傲暗自舒了一口气,快步来到合欢树下,在替冷汗涔涔的曹氏解开绳子后,面色阴沉地厉喝道:“把慕千雪等人拿下,一个都不许跑了!”

听得这话,慕千雪眸光陡然一冷,寒声道:“萧若傲,你果然又出尔反尔?”在说这句话时,她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悄然离开合欢树的范围。

萧若傲没有留意到她这个举动,将解下来的绳子掷在地上,不带半分感情地道:“莫说根本没有什么宝藏,就算真有,也不足以换取你的性命,慕千雪,朕说过,你逃不出朕的掌心!”

他太清楚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体内所蕴含的能量,虽说南昭已灭,但北周、齐国、东凌等国尚在,一旦让它们任何一方得到慕千雪,都会对自己造成极大的威胁;刚才的话,不过是虚与委蛇,好救出曹氏;由始至终,他都没打算放走慕千雪,此女——必须要死!

“是吗?”随着这两个字,慕千雪唇际的笑意逐渐扩大,萧若傲察觉到不对时,已是来不及,冰冷如新雪的声音直贯入耳,“他若敢动一下,立刻放箭!”

直至这个时候,众人方才发现,在永德宫主殿的琉璃瓦顶,伏着一个灰色的人影,此时那人手中的长弓已是拉满,而弓弦上所搭的,是一枝浇了火油,正在熊熊燃烧的箭。

萧若傲没想到慕千雪还有这样的安排,一时脸色阴沉的可怕,不过他并未有所担心,“你以为区区一枝火箭就可以唬住朕了吗?笑话!”

此时,曹氏已是扯下了嘴里的布,紧紧抓着萧若傲手臂,满面惊慌地道:“陛下,不止是火箭,她在此处埋了火药,一旦火箭射来,点燃引线,我们…我们会被活活炸死的!”

一听这话,萧若傲立刻道:“不可能,永德宫哪里来的火药!”

慕千雪伸手接住一朵薄如冰绡的杏花,递到鼻下轻闻,漫然道:“陛下这么快就忘了除夕时说过的话吗?得胜归来之时,便燃放那两箱烟花庆贺;虽说最后灭的不是燕国,但这烟花…我还是替陛下备着呢!”

“陛下,臣妾之前踏进永德宫的时候,确实闻到极其浓重的火药味,还有,您看…”曹氏战战兢兢地指着地上那根混在春泥中半点也不起眼,却足以要了她们性命的引线。

萧若傲脸色难看无比,他明白了,慕千雪早就料到自己不会相信宝藏之说,所以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就是引自己到曹氏身边,从而利用埋在地下的火药胁迫自己。

这个贱人,留不得!

第一卷 第十二章 天机卫

第十二章 天机卫

萧若傲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恨意,逼视着慕千雪道:“你想怎么样?”说话之时,他右手悄悄背到身后,朝随他同来的内监李昌做了一个摆手的动作。

“我的要求从来只有一个,你应该很清楚,若不答应,那就唯有玉石俱焚了!”说话间,慕千雪目光一转,盯着悄悄往外走去的内监,冷声道:“不想明年今日是萧若傲死忌的话,就给我站住!”

李昌身子倏然一僵,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那厢,慕千雪转眸道:“萧若傲,天机卫是我助你建立,他们有多少能耐我比你更清楚,在他们到来之前,我有足够的时间将你炸得粉身碎骨!”

四年前,慕千雪助萧若傲夺嫡,为了对付太子与朝中各大势力,她让萧若傲暗中招揽江湖奇人异士组建了一支天机卫,隶属萧若傲一人指挥,成为他手里不见光的暗势力;一旦遇到一些不能用智计解决,又不方便亲自动手的敌人,就由天机卫出手暗杀,并伪装成意外身亡的样子,四年来为萧若傲的帝王之路立下不少汗马功劳。

萧若傲尝到天机卫的好处,故而登基之后不仅没有解散天机卫,反而扩大规模,编入近军亲卫之中,成为他手里一股不可缺少的势力。

除了慕千雪与萧若傲之外,只有跟随萧若傲多年的内监李昌知晓天机卫的具体情况,连曹氏也不清楚,平日里就是李昌负责传递圣令,所以他一看到萧若傲的手势,便猜到是让自己去通知天机卫,确实,以那些江湖人士的身手,当可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屋顶那个人。

李昌本想趁乱离去,哪知没走几步,便被发现了,僵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见意图被识破,萧若傲脸色难看地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迫朕放了你吗,痴心妄想!”

面对他的嘲讽,慕千雪丝毫不动气,淡然道:“是否痴心妄想,试过就知道了,只是真到那时候,你被炸成了一堆碎骨与烂肉,这还未坐热的帝位可就要易主了,你说继位的会是代王还是成王?不论是谁,西楚没落是必然之事,‘逐鹿中原,一统诸国’更是从此沦为天大的笑话!”

萧若傲眼皮狠狠跳着,他谋筹多年,尚未一展雄心抱负就死在此处,是他绝不能接受的,可是放走慕千雪…怕是后患无穷!

曹氏绞着绳印未褪的双手,勉强鼓起一丝勇气道:“一旦此处爆炸,你自己也难以活命。”

“左右都是死,能够拉你们二人陪我一道命赴黄泉,可是划算得紧!”慕千雪根本不将她的威胁放在眼中,仰头望着枝头一朵朵在明灿阳光下,盛放到极致的合欢花,凉声道:“萧若傲,昔年你曾以合欢花对我撒下种种谎言,今日死在此树之下,倒是一点都不冤。”说到此处,她眸色一厉,冷言道:“如何,想好了吗,我可没什么耐心了!”

随着这句话,她缓缓抬起手,云袖滑落,露出一段雪白的藕臂,看得曹氏心惊肉跳,十根指甲不由自主地掐紧萧若傲的手臂,近乎哀求地唤着,“陛下…”

萧若傲紧紧抿着薄唇,脸色异常灰白,他自知道曹氏想说什么,在慕千雪不带一丝感情与犹豫的目光中,涩声道:“好,朕放你们走!”

虽然那枝箭并不见得一定能够射中引线,又或者在射中之前,就会被他格飞落到远处,但他有太多心愿尚未达成,不敢拿性命与慕千雪赌这一局!

慕千雪冷冷收回手,对站在一旁的东方溯道:“我们走!”

东方溯点点头,护着慕千雪与夏月缓缓往永德宫外走去,至于半蹲在殿顶的十七依旧将燃烧的箭矢对准萧若傲,不敢有半分松懈。

在他们将要退出宫门时,萧若傲道:“朕已经答应放你,还不让那人放下箭?”

“放下箭?”慕千雪轻笑出声,下一刻眉目如刺,“陛下言而无信的本领,我可领教得多了,怕是十七一放下箭,我们立刻就会乱刀加身,死在这里!放心,等我们平安之后,自会唤回十七!”

同样的当,上一次,尚可说是天真;若上两次,那就是蠢笨如猪了!

萧若傲面色铁青,无奈性命被人攥在手里,就算再不甘,也只能咬牙强忍;他在心底发誓,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取慕千雪的性命,此女…太过危险,绝不可活!

在即将退出永德宫时,慕千雪停住脚步,纤指一点李昌,“你随我们出去,告诉外面的羽林军,让他们不要乱来,否则萧若傲死于非命,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

李昌往萧若傲看去,待后者点头后,他战战兢兢地随慕千雪离去,果不其然,宫苑之内,到处都是铠精盾坚的羽林军,宫门更有重兵把守,若无李昌一路喝止他们停手,任他们几人确实难以全身而退。

在退出宫门后,跟在东方溯后面的一个灰衣人闪身离去,再出现时,手里拉着数匹高头大马,应是之前藏起来的。

见他们准备上马,李昌大着胆子道:“娘娘,您现在已经出宫了,是否该遵照约定放了陛下?”

慕千雪望着他,目光凛冽而锐利,“你倒是忠心,难怪萧若傲事事倚重于你,想必这四年来,他欺骗我一事,你一直都是知晓的,对吗?”

李昌被她盯得心惊肉跳,低了头不敢说话,不过他的神情已是给了慕千雪答案,讽刺的笑意在她眼角蔓延,“很好!”

下一刻,她已是与东方溯一起上了马背,待其他人也各自上马后,一挟马腹往城门的方向疾奔而去,留下焦灼而不知所措的高凡。

所幸他们奔出不久,便有一道清冽的哨音响起,想必是用来唤回那名弓箭手的信号。

宫禁深处,传来萧若傲愤怒到极致的咆哮声,“传令下去,立刻封锁城门,天机卫全城缉拿慕千雪这个贱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很快,一道道人影出现在宫城上,飞快地往各处城门掠过,誓要拦下慕千雪等人。

第一卷 第十三章 十七

第十三章 十七

与此同时,乘在马背上的慕千雪轻轻叹了口气,自语道:“可惜,竟未能取他性命。”

她虽说得很轻,却还是被呼啸而过的风带到与她同乘一马的东方溯耳中,“让他看着西楚覆灭你手,岂不更加痛快!”

听得他的话,慕千雪淡淡一笑,不再说话,眼下最要紧的是在赶在城门关闭之前离开应天!

她虽放弃了同归于尽的念头,却从来没有打算放过萧若傲,刚才那个哨声,确实是传递给十七的信息,但信息的内容,并不是撤退,而是——动手!

可惜,哨声过后,宫城并未传来爆炸声,想必那枝箭在落地之前,就被挡了下来,以致未能点燃引线,令萧若傲逃过一劫!

背信弃义?呵,他萧若傲根本不配谈“信义”二字!

这是一场时间的角逐,看究竟是东方溯一行先奔出城,还是天机卫先封锁城门!

东方溯此次带来的马皆是千里挑一的良驹,全力奔跑之下,犹如风驰电掣,迅速无比;不过随之而来的颠簸也让身子本就极其虚弱的慕千雪难以承受,全身犹如要散架了一般。

东方溯一直有留意慕千雪的情况,见她脸色青得吓人,急忙放缓了速度,“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慕千雪强忍着蔓延于四肢百骸的痛楚,催促道:“时间不多了,一定要赶在酉时之前赶到城门,否则就晚了,快!”

萧若傲既然未死,就一定会令天机卫倾巢而出,全城缉捕,一柱香,这是她几经计算,得出可以平安离开应天的时间,一旦晚于这个时间,就会被困在应天城中,无路可逃!

而且…就算逃出应天,也不见就安全,只要留下一点痕迹,天机卫的那些人就会穷追不舍;而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抹除这些痕迹了。

东方溯虽担心慕千雪的身体,却也明白事情紧急,只得咬牙扬鞭挥着胯下的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向城门!

狂奔半晌,城门终于出现在视线中,东方溯心中一喜,低声道:“你再忍一会儿,就快出城了!”

慕千雪这会儿已是虚弱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示意;与此同时,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正是一路追来的天机卫,眼见城门将至,领头的一名中年人取出一块令牌,大声喝道:“天机卫奉陛下之命,捉拿犯人,立刻关闭…”

“嗖!”话说到一半,脑后响起尖锐的破空声,中年人心生警觉急忙侧首避让,与此同时,一枝箭矢擦着他的颧骨掠过,箭锋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极深的血痕,真是险之又险。

射箭之人,正是之前埋伏在永德宫殿顶的十七,他竟是在羽林军与天机卫的围攻之下逃了出来,且一直策马悄悄跟在天机卫的后面。

他这一动手,就暴露了行踪,天机卫当即分出三人,围住十七,闫重山顾不得脸上的伤口,再次喝道:“立刻关闭城门!不要让他们跑了!”

城门吏听得这话,急忙便要关起厚重的城门,可惜厚重的城门不是说关就关的,刚关到一半,东方溯等人已经奔到近前,那些城门吏见来不及关起城门,急急搬来护栏挡在城门前!

东方溯眸光一冷,不仅没有慢下来,反而一挟马腹,用更快的速度奔了过去,厉喝道:“冲!”

得了他的话,另外那几人也控制着马匹飞速奔去,生生撞飞了护栏,在城门吏吓得四散躲避之时,东方溯一行已是从才关了一半的城门间飞奔而过!

“追!”中年人面色阴沉地喝斥着,萧若傲已是下了死令,抓不住慕千雪,他们就得提头去见!

尚未奔出城门,胯下黑马突然人立而起,嘴里发出“嗷”的哀鸣声,紧接着往前栽去,中年人反应极快,马刚有所异动,他已是用力一拍马背,借势跃起。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时之间,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闫重山已是立身一旁,至于他那匹马,跪倒在地上,右后腿上插着一枝箭矢,不断流下暗红的鲜血。

中箭的并不止他这一匹马,左右两骑也几乎同时倒地,那两人反应不及闫重山,被马带着摔倒在地,所幸没有大碍,只是皮肉之伤!

射箭的,自是十七,面对三人的截杀,他竟然还有时间连射三箭,且箭箭中的,这份箭术,实在惊人,不过十七也不好受,斜阳之下,胸口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染红了那身灰布长衣!

东方溯在疾驰中回头,看到的就是这绚红刺目的一幕,眼底掠过一抹悲色,他清楚,十七的命…怕是保不住了!

东方溯强迫自己收回目光,马不停蹄地往前奔去,事到如今,唯有逃出应天,方才不负十七所流的鲜血!

十七亦知自己命不久矣,他没有逃,而是从身后箭筒中取出最后三枝箭,一齐搭在长弓上,对准重新跨上马的闫重山等人。

而此时,天机卫的众人也终于知道,适才十七并非连射三箭,而是在同一时间射出三箭,无一落空。

这一次,十七对准的依旧是那几匹撒腿追去的马,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天机卫的人也看出他的意图,手里的攻势又加紧了几分,刚才已是疏忽了一回,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再射出那三枝箭。

每一次躲闪,十七身上都会洒下大蓬鲜血,令他身体越来越冷,眼前的东西也开始出现重影,不过他一直强撑着不肯倒下,双手更是死死攥着弓箭,盯着越奔越远的闫重山等人。

没时间了,再耗下去,那些人就该离开弓箭的射程范围了;想到此处,十七强忍着阵阵晕眩,将弓箭对准了闫重山等人座下马匹。

就在这个时候,一柄寒光四射的利剑往他胸口刺来,十七眸中掠过一抹狠意,竟是不闪不避,生受了这透胸而过这一箭!

那人也是愣住了,他这一剑只是想逼十七放弃射箭,岂料竟然真的刺中了,在他愣神之时,十七已是翻转长弓,将之搭在其肩上,随即暗自一咬舌尖,在借着剧痛恢复了片刻清晰的瞬间,三枝箭脱弦而去,直取闫重山三人的座骑。

第一卷 第十四章 一入神机,回头无岸

第十四章 一入神机,回头无岸

那人没想到自己竟被一个将死之人利用,一时心中大恼,拔出精钢打造的长剑,猛力削向十七的手,竟然将他握弓的那只手臂生生削了下来。

可惜,箭已脱弦,不论他怎么做,都无法阻止那三枝箭势如破竹地往闫重山三人的座骑射去,与刚才一样,无一例外!

看到这一幕,十七那张灰败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一头栽倒在血泊之中。

“一入神机,回头无岸;既入得营中,便当摒弃以往一切,李三保这个名不可再用;你排行十七,就以十七为名;从今往后,生死与你无关,只为护主而活,你可明白?”

“三保…十七明白!”

“好,你在射箭一道之上,颇有天赋,就随我习箭术吧,一年之内,若不能百步穿杨,十七将会成为别人的名字。”

“那我呢?”

“你?呵呵,一个不懂得好好磨练天赋的人,活着也没什么用。”

“你会杀了我?”

“呵呵,神机营中,没用的人只有死路一条,想拥有活下去的资格,就拼死强大起来吧。”

苍老与稚嫩的声音交替在十七耳边响起,这是他初入神机营时的一段对话,从那以后,“十七”这个名,足足跟了他十年,如今…终于到头了!

今日之后,他将化成为一堆枯骨,十七之名,也将会有另外的人替上,不知…可会有人记得他,记得一个曾经叫李三保的人。

一入神机,回头无岸…

十七的两次射箭,成功阻碍了天机卫的追击,虽然闫重山当即再次换马追去,片刻也不敢耽搁,但在追出城门时,还是失去东方溯等人的踪迹,令他恼怒不已。

底下人追上来,望着那条一望无人的官道,紧张地道:“大人,怎么办?抓不到慕千雪,陛下不会放过我们!”

闫重山面色阴沉地打量着四周,最终落在官道左侧的一座孤山上,冷声道:“他们只比我们快了一步而已,绝不可能逃得这么快,必是躲入了此山之中!”

在短暂的停顿后,他迅速道:“传本座命令,立刻派人严守各处下山要道,一旦发现慕千雪一行踪迹,立刻以烟花示警;另外,你进宫一趟,将此事禀告陛下,请陛下派羽林军来此一同搜山!”

“是!”天机卫的动作很快,不出一柱香时间,便已经将这座不大的山团团包围,莫说是人,就连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去;只等羽林军一到,便可以进山搜查,就算翻遍这座山,也定要将他们搜出来。

在等待羽林军过来之时,半闭的城门处传来激烈的争执声,过了一会儿,一名城门吏奔到闫重山面前,战战兢兢地低头道:“大人,有人来到城门处,嚷着非要出城。” 

闫重山眉心一皱,不悦地道:“没听到刚才的话吗,陛下有旨,关闭城门,除奉旨办案,任何人不得出城,让他立刻回去,否则格杀勿论!”

城门吏缩了缩脖子,愁眉苦脸地道:“这些话小人都说了,可他还是坚持要出城,小人…实在没办法。”

“什么人?”在这等节骨眼上,竟然有人胆敢无视萧若傲禁令,还真是令他好奇。

“是北周来的使者大人。”听得这话,闫重山眯了眯眼睛,在示意底下人仔细守着山路后,带着两名天机卫策马往城门行去,城门吏赶紧跟在后面。

到了城门处,果见一名三旬左右的男子正在与城门吏争执,身边除了一辆半新马车之外,还站了几名护卫打扮之人,一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犀利,一看便知是高手。

看到闫重山过来,一众城门吏连忙低头行礼,眸中带着深切的惧意;对于不入流的城门小吏而言,隶属于皇帝一人,且在某一程度上执掌生杀之权的天机卫从来都是他们不敢仰视的存在。

闫重山看也不看他们,径直下马走到江越面前,“这位想必就是北周来的使者了。”

江越盯了他道:“不错,你又是何人?”

闫重山神色倨傲地道:“天机卫首座闫重山!”

这几年西楚渐渐强大,再加上天机卫在萧若傲登基之后,逐渐由暗转明,故而江越虽是北周人,也略有耳闻,拱手道:“原来是闫首座,失敬。”

“客气。”闫重山也不回礼,淡淡道:“江使者这是要去哪里?”

他的无礼令江越眸光微沉,“江某奉陛下之命出使西楚,如今楚帝已经见过,江某自当回去覆命,偏偏这几人诸多阻拦,既然闫首座在这里,那正好,还请立刻让他们让路。”

“若换了平日,江使者要走,本座自不会阻拦,但今日不行。”

“为何?”

“今日有刺客作乱,强闯宫禁,带走逆犯慕千雪;陛下有令,在抓到刺客之前,任何人不许出城!”

“任何人?”江越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闫首座刚才不就出城了吗?”

闫重山朝宫城的方向拱一拱手道:“本座奉陛下之命,出城缉捕刺客,岂可一概而论。”说着,他不容置疑地道:“来人,送江使者回驿站!”

面对闫重山的强势,江越拉下脸道:“闫首座这是在命令江某吗?”

“本座是为江使者好,刺客凶悍异常,万一交战之时,误伤江使者就不好了。”闫重山语冷似冰。

“如此说来,江某倒还要谢谢闫首座了。”正当闫重山以为他听了自己的话时,江越指着身后几人道:“虽然我这几名护卫武艺稀松平常,比不上天机卫;但护我一人安全还不是什么难事,不劳闫首座费心了,让路吧!”

闫重山面颊肌肉微跳,当年他凭着一身内外兼修的功夫,在江湖上闯下赫赫威名,无人敢惹;后来被萧若傲招揽成为天机卫首座,更是无人敢对其不敬,可以说,江越是十几年来,第一个敢如此与他说话之人。

在强行绷住怒意后,闫重山对随他同来的天机卫道:“还愣着做什么,立刻送使者回驿站!”

第一卷 第十五章 中计

第十五章 中计

“谨遵首座谕令!”天机卫答应一声,来到江越身前,“江使者请!”

等了一会儿,不见江越有所动作,他也不多说,伸手往其肩膀攥来,显然是打算强行将他带离此处。

就在天机卫手指将要触及江越之时,人影一闪,一只手已是握住了天机卫的手腕,令其动弹不得。

江越安然微笑,“江某说过,他们虽不成器,但护我一人足矣!”

能够进入天机卫,成为皇帝身边的人,身手必定不凡,可现在这名天机卫的手却如同被铁钳箍住了一般,无法动弹;虽然另一只手无碍,却不敢轻举妄动,对面那人的目光太过恐怖,他毫不怀疑,只要稍有异动,那人就会生生拗断自己的手腕。

闫重山眸中寒锋闪动,“如此说来,江使者是执意要违抗君令了?”

江越挑眉道:“闫首座此言差矣,我乃北周人氏,楚帝从来都不是我的君主,又何来违抗君令一说?

闫重山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是啊,江越乃是北周使者,并非西楚人氏,楚帝之令,对他可没什么约束力。

那厢,江越的声音尚在继续,“出使西楚之前,陛下曾晓谕江某,见过楚帝之后,立刻回北周覆命,不得耽搁,君命如山,江某实在不敢有违,还请闫首座不要让江某为难。”

闫重山盯了他片刻,冷冷道:“江使者既入我西楚,就当遵守规则,只是晚归一两日罢了,素闻周帝英明,当不会为此事怪罪于你。”

“一两日?”江越带着一缕讽刺道:“守卫森严的宫城都困不住刺客,闫首座又何来的信心,可以在一两日之内擒住刺客?若你们一年抓不到刺客,我岂非要在此处待上一年?”

他的话落在素来心高气傲的闫重山耳中,极其刺耳,当即道:“不可能,日落之前,本座必生擒一干刺客!”

“既然闫首座已有十足的把握,又何必非要困江某于城中?让路吧,除非…”江越微微仰起下巴,以一种倨傲的态度盯了闫重山一字一句道:“你想边疆不宁!”

闫重山嗤笑一声,不以为然地道:“你认为周帝会为你一人,而与西楚大动干戈?”

“你若不信,尽可试试,不过江某提醒闫首座一句,这世间可没后悔药。”春末的阳光照在江越身上,令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闫重山面皮涨紫,自他成名之后,尚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威胁,偏又无可奈何,身为中原第一强国的北周…确有狂傲的资格,就这随随便便派出的几名护卫,便压得天机卫抬不起头来。

见闫重山始终没有动作,江越眸色幽幽道:“看来闫首座当真是想要两国不宁了,江某倒是无所谓,就是不知道楚帝怪罪下来之时,闫首座担不担得起这个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