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也在,不过他的心情与李渊恰恰相反,若真让她证明杀人者非李世民,那么不仅之前苦心安排的一切白费,自己也会有危险,只是他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安排的天衣无缝,韫仪又是如何找到的证据?

“公主当真找到证据了,是什么?”李渊的声音将李建成自沉思中惊醒,顺势道:“不错,公主找到什么证据了?”

“奴婢也不清楚,公主说要见了唐王才能说。”吉祥话音刚落,李渊便对候在一旁的小厮道:“赶紧备马,本王要进宫。”

未等小厮答应,李建成亦开口道:“多备一匹,我也要进宫。”

小厮应了一声,快步离去,不多时便已经备好了马,在命其另外备一辆马车送吉祥回宫后,李渊便与李建成二人翻身上马,迅速赶往大兴宫。

待得来到明瑟殿后,韫仪正在与李御医说话,李渊匆忙行了一礼,迫不及待地道:“臣听闻公主找到证据,证明陛下非世民所杀,不知证据在何处?”

韫仪起身,徐徐道:“当日凶手陛下引来此处,然后用匕首将之刺杀;凶手很谨慎,取我的衣裳覆在身上,一来避免鲜血溅身,二来可嫁祸于我,想必这一切,唐王都还记得。”

李渊颔首道:“不错,但这又如何?”

“虽然衣裳可以挡下大部分的血,但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多少还是会溅到一些,只要以此追查,便可查出谁才是真正的执刀之人。”

听得她的话,李建成心中暗自一松,口中道:“若是陛下刚刚遇刺之时,这个法子或许还能用,但现在已经过去十余日了,就算手上有血,也早就已经洗净了,如何能够查到?”

李渊满怀希翼而来,结果听到的却是这样一番根本不靠谱的话,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令他大失所望,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声道:“公主所谓的法子,根本就行不通。”

韫仪笑一笑道:“手上的血固然可以洗掉,但沾在袖口或者饰物上的呢?想必很多人都会大意忽略。”

她的话令李渊眉心一动,“公主是说,凶手很可能身上沾血而不知?”

“不错。”随着这话,韫仪举起袖子,指着一处袖边道:“这件衣裳就是当日陛下被害之时,我所穿的,因为曾碰触过陛下,所以袖口沾了一些血,但如意她们拿到尚服局去清洗之时,那边却忽略了这些血滴,以致未曾洗去;我就是瞧见残余在袖口的血迹,方才想到这个法子。”

如意在一旁暗自蹙眉,这件衣裳明明是吉祥离去后,公主方才让她取来换上的,根本不可能如她所言的那般,至于袖上的血,也根本不是陛下的,而是公主自己弄上去的,究竟…公主为什么要欺骗唐王?

第四百七十六章 滴血

在李渊低头思忖之时,李建成道:“就算真发现有血迹,也无法证明是陛下所有。”

“有办法。”韫仪的回答令李建成诧异不已,未等其言语,韫仪又道:“不知唐王与世子,可曾听说过滴骨验亲之法?”

李渊点头道:“传三国之时,有记载将活人之血滴在骸骨上,若是血沁入骨内,则为亲生,反之不入。”

韫仪点头道:“正是如此,在唐王来之前,我特意将李御医请来,询问此法是否为真。”

见李渊目光望过来,李御医飞快地看了韫仪一眼,拱手道:“启禀唐王,下官以前在医书上看到过记载,确是为真。”

李建成开口道:“就算此法为真,又与陛下一事有何关系,如今要查的是杀害陛下的凶手,而非寻找陛下的亲人。”

韫仪微笑道:“既然至亲之血可以融入骨中,那么…本身就是一体的血呢?”

听到此处,李渊已是猜到了她隐藏在言语下的意思,试探道:“公主是说,若是查到袖上沾血之人,可以与您袖上的血对比,若是彼此相融,就证明那是陛下的血?”

韫仪垂首道:“正如唐王所言。”

李建成看了她一眼,道:“还是行不通,不论是公主袖上的血还是凶手可能残留在身上的血,都已经干涸,如何能够相融?”

“世子放心,我问过李御医,他说只要有血,就可以试验,干涸与否并不重要。”

李建成眼皮一跳,转头道:“真如公主所言?”

李御医点头道:“不错,就算是干涸的血,下官也有法子试验其是否相融。”

“好!”李渊闻言,当即将侍卫唤进来,道:“传本王命令,将三月二十七日,所有曾出现在明瑟殿的人,不论是何身份全部带回来,一个都不许漏,另外,让他们将当日所穿的衣裳都带来,若为女子,将一应饰物也带来。”

“卑职遵命!”杨侑被刺杀,乃是宫中头一桩大事,出事之后,侍卫记录了当日所有出入明瑟殿的人,这会儿只需依着册中记载将人带来就是了。

很快,侍卫便带了二十余人进来,新安亦在其中,她被侍卫强请来此,颇有不满,一来便道:“唐王这么急着将我叫来,所谓何事?”

李渊略一拱手道:“冒昧将公主请来,乃是为了调查杀害陛下的凶手。”

听得此话,新安心头剧颤,强自镇定地道:“此事不是早就查清楚了吗,唐王也下令处斩李世民,何此又出此言语?”

李建成上前道:“大长公主言称凶手刺杀陛下之时,很可能身上沾到血而未洗去,父亲为慎重起见,方才再次将公主请来,还请公主恕罪。”

听得此话,新安微微崩紧的身子松了下来,“原来如此,看来唐王至今仍是不认为杀害陛下的是二公子?”

李建成正色道:“二弟一向谦仁和善,莫说是父亲,我也不相信他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迎着他的目光,新安凉凉一笑,转头望着李渊道:“既然唐王执意要查,尽管查就是了,我只恐…结果会令唐王失望。”那一夜杀了杨侑归来后,她就将所有与之有关的东西都洗了,李渊根本不可能查到什么。

李渊未说什么,只对候在一旁的侍卫道:“将每一个人的东西都仔细查清楚,不得有所遗漏!”

侍卫领命,仔细检查着包括新安在内的这二十几余人衣物,足足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方才查遍,朝李渊拱手道:“启禀唐王,并未发现任何血迹。”

一听这话,李渊顿时再一次拧紧了双眉,这是眼下唯一可以证明李世民清白的法子,竟然又是一无所获。

新安盯着韫仪暗自冷笑,若非当着李渊的面不好说什么,她非得刺上几句不可,不过也无所谓了,很快她就会将以前的仇,连本带利地向这个七妹讨要回来,真是想想都高兴。

韫仪查觉到她的目光,横了一眼后,走到侍卫面前,“当真查清楚了?”

侍卫躬身道:“回公主的话,都已经查过了,确无发现。”话音未落,韫仪已是脚步一转,来到新安面前,指着她右手腕的绞丝金镯道:“这个也查了吗?”

“这个…”未等侍卫言语,新安已是沉眸道:“晋阳,你什么意思?”

韫仪淡淡一笑,“我若没记错,陛下被杀的时候,四姐也带着这个绞丝金镯,按着之前的要求,这个也要查!”

新安微眯了眼,寒声道:“你这么说,就是怀疑陛下是我杀的了?”

“在调查清楚之前,任何人都有可疑。”说着,她伸出白玉般的手掌,新安明白她的意思,冷笑道:“你要查是吗?好,我就让你查个清楚明白!”随着这句话,她自腕间褪下绞丝金镯重重放在韫仪掌中,杨侑死后,她在洗手的同时,为安全起见,也曾清洗过这个镯子,所以根本不可能被查出什么。

韫仪接过后并未自行检查,而是将之递给了一旁的侍卫,后者举着镯子仔细察看,在看到某一处时,脸色一变,快步来到李渊身边,“王爷您看!”

李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绞丝金镯的内侧,竟有一抹暗红的痕迹,很像是血,难道…杨侑竟是她所杀?

他抬头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新安,转而道:“李御医,你看这可是血迹?”

李御医尚未言语,新安已是难以置信地道:“不可能,我的镯子怎么可能会有血迹。”

李渊没有理会她的话,只将镯子递给李御医,后者细细看过后,肯定地道:“不错,这确是血迹,至于是否为陛下的,尚需验证!”

“胡说,我的镯子不可能会有血迹。”说着,她便要伸手夺回镯子,却被李渊拦住,“请公主稍安勿燥,一切等李御医验证过后再说。”

新安咬一咬牙,道:“唐王这么说,就是怀疑陛下是我杀的了?”不等李渊言语,她又道:“陛下乃我亲侄,血脉相连,我怎么可能杀害陛下?”

第四百七十七章 相融

这会儿吉祥已经在了,听得这句话,讥声道:“之前新安公主不是一口咬定说是我家公主杀了陛下吗,难道我家公主与陛下就不是血脉相连?”

新安被她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再加上李渊也在,她不敢太过放肆,只得暗自气恼,并暗暗朝李建成使了个眼色。

与此同时,李御医已是取过剪子,小心翼翼地将韫仪沾到血迹的那一小块布料剪了下来,浸在让如意取来的水中,随后又用小刀将金镯上干涸的血痂刮下,同样放入那碗水中。做完这一切后,他自药箱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用小指挑了一些细细的粉末散落在水里。

“这是可以令干涸的血融化的药粉,只要血一融,我们便可知道金镯上的血是否为陛下所有。”随着他的话,原本各自干涸的鲜血开始渐渐融化,原本融在衣裳中的血滴亦浮了出来,重新变成两滴小小的血珠,犹如两粒殷红的相思豆。瞧见这两滴血珠,众人皆是屏住了呼吸,新安究竟是不是凶手,就看这两滴血是否相融。

趁着众人不注意,李建成暗自看了新安一眼,眸中隐约有责怪之意,新安知道他是责自己大意,但她记得很清楚,那一日自己确实连镯子一并洗过,就算有血迹,也应该与杨侑无关,这两滴血,绝对不可能相融。

然,就在新安以为不会有事时,原本“各自为营”的两滴血竟然慢慢融在了一起,变成了一滴血珠!

看到这一幕,众人一片哗然,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新安身上,后者死死盯着悬浮在水中的那滴血,面色比白日见鬼还要难看,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韫仪眼中浮现出鲜明的恨意,“新安,果然是你杀了陛下,嫁祸我与二公子!”

新安身子一哆嗦,紧接着用力拂袖,厉声道:“没有,我没有杀陛下!”

韫仪肃然道:“事实俱在,由不得你抵赖,来人,将她抓起来!”

“我乃当朝公主,我看谁敢放肆!”新安狠狠瞪着听了韫仪之话,想要上前抓她的侍卫,被她这么一喝,侍卫还真不敢上前。

“公主?”吉祥尖声讽刺道:“从你杀害陛下的那一天起,你就不再是公主,而是该千刀万剐的犯人!”

“我说了没有杀陛下!”在这句歇斯底里的嘶叫后,新安走到李御医面前,指了他道:“是你,一定是你串通杨韫仪,与她一道加害我!”说着,她又道:“那药粉…对了,一定是那药粉搞得鬼!

李御医面色不愉地道:“臣没有与晋阳公主串通,更不曾加害任何人,至于那药粉,臣说过,其作用只是令干涸的鲜血重新融化,若这鲜血非一人所有,断然不可能相融,这血确有陛下所…”

“你撒谎!”新安厉声打断他的话,“总之我没有杀害陛下,你们一个个休想将莫须有的罪名加诸在我身上!”

李建成虽暗恼新安大意,但在这个时候,他一定要保住新安,否则后者出事,他亦难以脱身。

这般想着,他对李渊道:“父亲,虽然书中有记载滴骨验亲之法,但如此合血尚是头一次,未必可信,而且…”他看了韫仪与李御医一眼,未继续说下去。

韫仪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道:“世子若是不信,可以滴血入碗,看你的血,会否与之相融。”

李御医接过话道:“不错,非一人或者至亲之血,不可相融,世子若对下官验血的法子有所怀疑,尽可一试。”

“父亲?”李建成询问李渊的意见,待得后者点头后,命人取来一根长针,在中指指尖用力一刺,挤出一滴殷红的鲜血滴入水中。

这滴鲜血入水之后,任凭李御医如何摇晃,都未与之前那滴相融,彼此之间仿佛隔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这个结果,令新安脸色煞白,没有血色的双唇一张一阖,不知在说些什么,至于李建成的脸色亦是不太好看。

韫仪眸光冷凛地道:“新安,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好说?!”

新安没有理会她,只是死死盯着碗中互不相融的两滴血,下一刻,她忽地一把抓起摆在案上的绞丝金镯,无意识地道:“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明明有清洗过,不可能再沾有血的。”

听得这句话,李渊双手一紧,盯住一脸茫然的新安,森然道:“如此说来,你是承认陛下为你所杀了?”

新安身子一颤,回过神来,急急摆手道:“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我也…没有杀陛下,不关我的事情!”

李渊淡漠道:“既然没有杀陛下,你为何要无端清洗这只绞丝金镯?陛下的血又为何会沾染在你的镯子上?我记得,当日你虽碰触过陛下遗体,衣上也沾了血,双手却不曾。”

“我…我…”新安慌乱地绞着十指,不知该如何回答,眼见着李世民就要被斩首,却突然闹出这么一桩事来,她要怎么办啊?!

李渊目光自她身上扫过,落在旁边的绿篱身上,漠然道:“说,陛下是否为你主子所杀?”

绿篱慌忙跪了下来,“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唐王饶命啊!”

李渊面无表情地道:“本王再问你一遍,是否为你主子所杀?”

“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绿篱急得快哭出来,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公主她什么都没与奴婢说过,不过有件事确实…有些奇怪。”

新安怕她说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来,厉声喝道:“贱婢,你要是敢帮着晋阳害我,我必不饶你!”

绿篱被她说得缩了脖子不敢言语,李渊冷冷盯了新安一眼,对绿篱道:“你只管实话实说,有本王在这里,谁都动不了你。”

他的话令绿篱稍稍放下心来,颤声道:“平日里,公主总是要睡到卯时才起身,可是陛下出事那日,才寅时就已经起身了,且还自己更衣梳洗,之后说是有事情寻陛下,让奴婢扶着她去大兴殿,后面的事情,王爷您也在,都知道了。”

李渊微一点头,道:“敢问公主,您当日去见陛下,所谓何事?”

第四百七十八章 承认

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新安的脸色苍白而不自在,“我…我不记得了。”

李渊黑黝的眼眸中,似有幽暗的火苗在跳动,“是不记得,还是根本无事?”

新安不敢与他对视,别过脸道:“当然有事,过了这么多日,不记得…也是正常,难道唐王还真怀疑是我杀了陛下不成?我…我有什么理由要杀陛下?”

“你当然有!”说话的是如意,她道:“陛下与我家公主感情深厚,在知道公主将嫁予二公子之后,就命尚宫六局全力筹备公主的婚事,不止耗费尽半国库,更减了双月殿的用度,为了这件事,你没少在陛下面前言语,可惜陛下心意坚决,并未因你几番吵闹而有所改变,你因此怀恨在心,想出这么一个一箭双雕的法子。”

“不止如此!”韫仪沉声道:“陛下登基之日,我从侍卫口中得知,曾有一女子在宫门口大吵大闹,自称是当朝公主,被侍卫送去牢中关了起来,我去牢中看望时,发现这个女子就是新安;陛下年少,我不愿其受新安影响,故而私下让人将新安送出长安,去太原安置;后来不知为何,她又回了长安,并且一直想要向我报复!”至于怕杨侑受新安什么影响,韫仪没有明说,但李渊等人对于新安传扬在外的名声皆有所耳闻,又岂会猜不到。

韫仪盯着新安那张比纸还要白上几分的脸庞,痛声道:“新安,你恨我也就怕了,为何要杀害陛下,你说不喜欢梅树,他依你的话起了;你说要在双月殿中搭建琉璃暖房,他也依你的话照办了;他一直都很敬重你这位姑姑,你怎么狠得下这个心?!”

新安强撑着道:“这一切都是你们的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

韫仪含了一缕冷漠的笑意,指了盛有鲜血的碗道:“若这还不叫真凭实据,我真不知什么才是了?”

吉祥指了新安,恨恨道:“你这个杀人凶手,今日休想再逃!”

李建成怕继续下去,事实会无可回转,逐道:“父亲,此事关系重大,虽有滴血为证,但儿子以为,仍该仔细查证,以免冤杀无辜!”

韫仪眸光一转,若有所思地落在李建成那张看似沉静的脸上,当初李世民去江都救她之时,李建成曾指使柳文等人暗中加害,会否…这次的事情也与他有关?

说起来,这个局如此缜密,倒真有几分像是出自李建成的手笔,难道,他真是那个幕后之人?

思忖之时,那厢的李渊已是抬手道:“此事为父自有决定,你不必多管。”

在李建成应声退下之时,韫仪忽地道:“新安,我知道以你一个人,不可能布下这个局,若你肯供出同谋,念在你我二十年的姐妹情份上,我或许可以帮你向唐王求情,饶你不死。”

听得这话,新安下意识地往李建成的方向看去,不过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恨恨地盯着韫仪道:“我没有杀人,你不要含血喷人!”

韫仪冷笑一声,“难道你真要等到用刑,才肯招供吗?”

听到“用刑”二字,新安眸中掠过一抹恐惧之色,“你竟敢想对我动刑?”

韫仪没有理会她,而是对李渊道:“唐王意下如何?”

李渊看了她片刻,徐徐道:“证据确凿而不肯认罪者,当责!”这句话无疑是赞同用刑,李建成虽着急,却也不便过于帮着新安说话,刚才韫仪看他的眼神,他并没有忽略,恐怕…韫仪已是怀疑到了他身上。

新安骇然后退,颤声道:“你们…你们疯了不成,我乃是先帝之女,陛下的姑姑,你们仅可凭几许猜测就对我用刑?”

李渊一边逼进一边寒声道:“臣也不想用刑,所以,还请公主实言相告,陛下究竟是死在何人手上,又是谁与你同谋?”

面对李渊的步步紧逼,新安不住往后退,直至退到冰冷的墙上,方才底气不足地道:“我都说了没有,你别胡来!”

事关自己儿子的性命,李渊可没兴趣与她绕弯子,冷冷道:“既然公主怒意不肯说,渊唯有得罪了!”说罢,他不由分说地道:“立刻去取刑具来!”

这句话将新安勉强剩下的一丝仪态与镇定撕得粉碎,慌张地道:“你不可以对我用刑,不可以!”

李渊怒及反笑,“公主说错了,在这长安城中,并没有臣不可以之事!”

新安听出他话语间的狠厉,身子颤抖如秋风中的一片落叶,是啊,她怎么忘了,李渊虽然名为臣子,但谁都清楚,他才是长安城真正的帝王,只要他愿意,莫说是对自己用刑,就算是杀了自己也未为不可。

还有那个李建成,明明是他指使自己杀害杨侑,嫁祸李世民他们,这会儿却装聋作哑,什么也不说,分明是想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亏得自己还对他一往情深,为了他连杀人这种事情也肯做,如此薄情寡义,实在可恨!

哼,若今日当真要死在这里,她也绝不会让李建成好过。

盯着侍卫离去的身影,新安脸上掠过种种复杂之色,在侍卫即将步出视线时,她终于开口道:“好,我告诉你!”

她的话令李建成心中一慌,这个女人该不会是打算把他供出来吧,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有心想要朝其使眼色,无奈韫仪一直盯着他,只要他稍露异色,就会被其发现,只能暗自着急。

那厢,李渊在命人将侍卫唤回来,冷冷道:“那就请公主如实相告。”

新安深吸一口气,无奈地道:“三月二十七日,我趁绿篱睡下后,悄悄去了明瑟殿,等陛下被引来明瑟殿后,用韫仪的匕首杀了他,然后又悄悄回到双月殿,就像从来没离开过一样,就连绿篱也没发现。”

听得新安亲口承认杀了杨侑,韫仪长出了一口气,世民蒙受的不白之冤,终于可以洗清了。

李渊目光在新安面上冷冷梭巡,“你为何要这么做?”

第四百七十九章 真相

“因为有人想要他死!”听到这句话,李建成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里,暗自祈求新安千万不要将他供出来。

李渊凉声道:“那个人…想必就是你的同谋者,他是谁?”

新安带着几许恨意的目光落在李建成面上,就在这个时候,一名侍卫自夜色中匆匆奔进来,喘息道:“王爷,大事不好!”

被人突然打断部,李渊心有不悦,凝声道:“什么事?”

“有军队此刻正自春明门攻入我城,城门…已开!”侍卫的话令所有人大惊失色,李渊惊声道:“春明门厚达十丈,怎会如此容易被攻破?”

“城门不是被攻破的,而是有人在城内杀害城门吏,强行夺钥打开城门,放敌军入城;武将军、裴大人、刘先生还有杜参军他们这会儿都已经赶去春明门御敌!”

事态紧急,李渊顾不得再问新安话,即刻决定出宫调兵,抵御敌军!

“父亲,那新安公主…”不等李建成说完,李渊已是急切地道:“将她押回双月殿看管起来,改日再问。”

匆匆说了一句后,李渊大步离去,待他走远后,李建成走到新安面前,做了一个手势,“公主请!”

新安盯了他片刻,往外走去,在她一只脚刚刚跨出殿门时,韫仪忽地道:“是否很奇怪,为何明明清洗过镯子,上面还会留有血迹?”

新安豁然收回脚步,狐疑地盯着韫仪,“你知道什么?”

韫仪微微一笑,“还记得之前你在明瑟殿,欲掴打如意,被我握住手腕的事?”

新安自然记得此事,“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握住的那只手,恰好就是你带着绞丝金镯的手,这当中的联系你就没有仔细去想一想吗?”随着这句话,韫仪缓缓举起右手,在其食指的指腹处,赫然有一道被利器划过的伤痕,看其愈合程度,应该是不久之前刚刚划伤的。

新安疑惑地看着那道连半寸也没有的伤痕,不解韫仪为何要给自己看这道伤痕,突然之间,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脱口道:“镯上的血…是你的?”

韫仪笑着收回手,“四姐终于想到了,不错,那血是我趁着抓住你手腕之时,染上去的,袖上的那滴血,也是我的。”

她尚未说完,新安那张脸已是扭曲如恶鬼,“这一切都是你设的计?”

“若不如此,怎能骗你说出真相,还世民一个清白!”话音未落,新安已是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你这个贱人,居然敢骗我,卑鄙无耻,我要杀了你!”

未等她近前,侍卫已是一左一右将她拉住,任她如何挣扎,也无法再有所寸进,只能不停地谩骂着。

韫仪走到她身前,冷冷道:“论卑鄙,论无耻,我怎么及得上四姐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做得太决,今日这一切,皆是你咎由自取!”

新安咬牙切齿地道:“杨韫仪,我不会放过你的,一定会杀了你!”

韫仪抚着指尖的伤口,凉声道:“四姐有功夫骂人,倒不如好好想想,唐王会怎么处死你。”

新安露出绝望之色,旋即又恨恨地道:“你不必在这里得意,我做了鬼,一定会来找你索命,将你一道拉去交阎罗殿!”

韫仪恻首望着窗外升至柳梢的明月,淡然道:“今日我能让你失去一切,来日…”她转过脸,森然道:“我就能将你打得魂飞魄散,让你连鬼都做不成!”

她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所经历的事情,更非新安这个整日只知道享乐的公主可比。

新安从未见过韫仪如此可怕的模样,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正自这时,韫仪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不过,我知道你不是主谋,只要唐王归来后,你在他面前说出主谋是何人,我答应你,会在唐王面前求情,尽量保你性命。”说罢,她踏着双色缎镶孔雀蓝珍珠的软底绣鞋来到李建成面前,似笑非笑地道:“在唐王归来之前,四姐就麻烦世子看管了,相信世子一定会好好看着四姐,不会让她有事的对吗?”

李建成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当然,臣保证,四公主一定会毫发无伤。”

韫仪微笑着点头,“那我就放心了,请。”

李建成朝她拱一拱手,旋即命侍卫押着新安离去。

一路无言地回到双月殿,在跨进门槛之时,新安忽地脚下一绊,猝不及防之下摔倒在地,走在她旁边的李建成立刻上前扶住,旋即对跟在后面的绿篱道:“公主怕是摔伤了脚,快去请御医过来。”

虽然绿篱觉得摔了一跤就去请御医,有点小题大做,但李建成开了口,她亦不便多说什么,依言去了御医院。

“我扶你起来!”面对李建成的搀扶,新安用力将之挥开,冷冰冰地道:“不必在这里假好心,绿篱没看清楚,我可知道,刚才就是你将我绊倒。”

李建成轻叹一声道:“是,但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支开绿篱。”说着,他再次伸手道:“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新安没有伸手,自己忍着脚上的痛楚站了起来,待得她坐下后,李建成将殿门关了起来,走在新安身前,不顾她的反对,替她揉着摔疼的地方,低声道:“对不起。”

“不必!”新安冷冷盯着他,“我受不起!”

李建成神色难过地道:“我知道你怪我刚才在父亲面前没帮着你说话,由着你被父亲还有晋阳公主他们逼问,甚至威胁用刑;其实我心里比谁都要难过,不是我不帮,而我不能帮。”

“是不方便说,还是你根本不想说!”新安唇边绽开一丝冰冷的笑,“李建成,既然你无情,就休怪我无义了。”

“我无情?”李建成眉眼间染上一丝怒气,“我若当真无情,这会儿就不会站在这里与你说话!”

新安冷笑道:“说得可真好听,看来世子平日里没少拿这张嘴哄人。”说着,她起身道:“你站在这里,是怕我将你的事情说出去;怕唐王会知道你就是幕后主使;怕你会失去现在的一切!”

第四百八十章 以退为进

李建成眸中似怒又似恼,凝声道:“原来我在你心里竟是一个这样的人,好!好!好!”在连着说了三个“好”字后,他一指紧闭的殿门,厉声道:“你现在就去见父亲,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他,我绝不阻拦!”

新安冷哼一声,“放心,等唐王回来后,我一定会去见他!”

李建成盯了她片刻,忽地笑了起来,笑得新安莫名其妙,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李建成徐徐止了笑声,怆然道:“想我李建成,这二十几年来,难得在意一个人,却被人一通喝骂,还被人说我是无情之人,真真是可笑至极!”

听到是这么一回事,新安顿时讥声道:“在意?你若真在意我,怎么会眼睁睁看我被他们置问逼迫而不出声,连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

“我若替你求情,就是在告诉所有人,杀害陛下的事情,我也有份,到时候会怎么样?你我两个都死!”

“难道不应该吗?”不等李建成言语,新安已是指了他,冷声道:“我告诉你李建成,除非你这会儿杀了我,否则休想我一个人扛下所有罪名。”

“呯!”李建成一掌重重拍在案上,令新安为之一惊,带着一丝慌意道:“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