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想得到的结果,夏瑞蓓不可能想不到。夏瑞熙推测,她之所以这样要挟自己,肯定是为了报复那天自己绑她,纯儿捂她嘴的事。夏瑞熙发狠地想,坚决不让她达到目的,要不以后肯定越发嚣张了,便旁敲侧击地问:“爹,您不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两个丫头回去伺候她吗?”
夏老爷道:“不需要浪费这个力气。总之不可能满足她的要求就是了。”
夏老爷不顺着夏瑞熙伸出的线走,夏瑞熙也不好说纯儿的事,她此时真后悔,当初就不应该把纯儿派去看管夏瑞蓓。啊,涉及到另一个兄弟姐妹的时候,和父母说话也真费力呢,不能直来直去,必须曲线救国。
迂回婉转了许久,夏瑞熙终于找到突破口:“爹,昨晚蓓蓓还和我说了,如果我不帮她,她就要把纯儿留在她身边,还要带着纯儿一起去孙家,抬举纯儿做姨娘。”
见夏老爷沉着脸不说话,夏瑞熙知道他肯定在为她竟然舍不得一个丫头而生气。夏瑞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温和平缓:“其实,她要纯儿也没什么关系,纯儿要是不好,我当初也不会让纯儿去照看她,纯儿跟着她,我倒还放心些。关键是我觉得,她不是真的想要香儿和兰儿,也不是想要纯儿。”
夏老爷这才脸色稍斉:“那你觉得她到底是想要什么?”
夏瑞熙一本正经地说:“她在试探咱们对她的态度,比如说,是不是还怕她闹,会不会在一定范围内尽量满足她。一些小的要求,当然是无伤大雅,但我怕会助长她的脾气。真等到事情控制不住了再惩罚她,只怕会更伤感情。”说完以后,她心里咚咚直跳,悄悄观察夏老爷的表情。
夏老爷背着手在屋里来回游了几圈,终于停下来:“你说得对,她刚安生下来,不能再由着她胡来。她不是给你三天时间吗?你先不要回答她,她问你,你就说你会想办法,等回了西京再说。”上次给夏瑞蓓灌药的时候,夏瑞蓓看他的那种眼神,他到现在都不能忘记。午夜梦回之时,总觉得心痛难忍,他不想再有一次同样的经历。
哼,小样儿,看你和我斗!叫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夏瑞熙忍住心里的喜悦,竭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静:“是,爹爹。”
夏老爷叹了口气,踌躇良久才说:“你心里想必还是恨蓓蓓的吧?”
夏瑞熙愣了愣:“为什么这样说?”她还做得不够吗?夏瑞蓓这样对她,她也没有对夏瑞蓓怎样,还要她怎样?“您是在怪我绑了她的手脚?”
夏老爷没有直接回答,但也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了,“我知道你委屈,但我希望你对她再宽容一些,给她一个机会。比如当时,除了把她绑起来以外,还有没有其他更合适,能减少摩擦的办法呢?你们是姐妹,不是仇人。有些话,如果你能去和她好好说,效果比我和你娘去说好得多。如果你能主动多关心她一点,她也许不会犯这么多的糊涂。”
夏瑞熙低下头,夏老爷除了怨她当日的做法,还怨她对夏瑞蓓的关心太少。其实她当时也没多想,也不是存心想借机会报复夏瑞蓓,只是情急之下,只能想到那个方法。或许她的处理方式真的有问题,没有解决矛盾,反而激化了矛盾。她本来就是一个外来的灵魂,可以对夏瑞蓓没有感情,但她可以采用更合适的方法处理好和夏瑞蓓的关系。对待狗有对待狗的方法,对待猫有对待猫的方式。
第5章 劝诫(一)
对待狗,得又打又哄,只要在它心目中建立起威信了,它便既忠心又服从。对待猫却不然,这东西不通人性,野得很,想要它听你的,打不起作用,只会把它打得害怕了跑远,最后该干嘛它还得干嘛,不停地给你添麻烦。得顺着毛捋,捋顺了,它才会乖顺听话。夏瑞蓓就是那打不乖的猫(从夏老爷和夏夫人打她时,她反应出来的那种暴烈就能看出来),得一边顺着毛捋,一边保持距离和她斗智。
夏老爷见夏瑞熙沉默着不说话,又安抚道:“也许你觉得我太偏颇她一些,但做爹娘的,总是希望每个子女都好。你也不要觉得爹爹是怪你,你也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呢,能做到这个地步不错了。不过爹爹希望你能做得更好些,我们是一家人,是一个整体,有一部分变坏,有一部分扯后腿,你不能因此就把他切除掉,那样就不完整了。比如说,你的一只手,有一个手指坏掉了,你是马上就要把它切除呢,还是要想办法医治呢?不管怎样,打断骨头连着筋,明白吗?比如当初你大伯那样自私,我不也是没和他计较吗?”
在夏老爷看来,夏瑞蓓远远还没到坏死需要切除的那个地步,只要有可能,他就会尽自己的一切努力去挽救她。
但从夏瑞熙的角度来看,夏老爷对她的要求确实高了些,夏老爷能那么不计较地对待夏大伯,那是因为他心里对夏大伯还是有兄弟情分的,和她和夏瑞蓓这种情形不同。毕竟她只是一个外来的灵魂,融入这个家庭有一个漫长的过程,感情也需要慢慢积累,逐渐变深。在这个过程中,除了生存需求以外,只有别人对她好,她才可能对别人好。夏瑞蓓如此待她,她又怎么可能无私的去对夏瑞蓓好?
她最多改善一下自己与夏瑞蓓的相处方式,要她把夏瑞蓓真正当姐妹看,那是相互的,不是单靠谁一个人就可以做到的。她能不和夏瑞蓓计较,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为夏瑞蓓打算,掩盖丑事,就已经不错了。
夏瑞熙想着,脸上就情不自禁露出不以为然来。夏老爷见了,担忧地摇摇头,也不再劝,扯开话题:“对了,昨晚我和青谨说过了。他让我替他把阿恪的道歉带到。”
“我昨晚遇见他了,他已经和我说过了。”
“那就好。明早吃饭时,主动和他打个招呼。反正你迟早都是他家的人,听爹爹的话,和他把关系搞好没坏处。”
夏老爷说得没错,但夏瑞熙心里就是不情愿,闷闷地说:“知道了。”为什么是她主动?虽然他救了她的命,但她也救了他的命。他帮了她家不少忙,可他自己不是也说,是为了阿恪吗?
但她终究没能逃过去,第二日吃饭时,在夏老爷威逼的目光下,她只得硬着头皮对着欧青谨扯了扯嘴角,欧青谨友好地回了她一个微笑。夏瑞熙发现婉儿又看呆了,气得她使劲掐了婉儿一把,气哼哼的想:“这死丫头,坚决不让她跟了去欧家。”
夏瑞蓓一反常态地坐到夏瑞熙身边,趁着没人注意,低声问:“怎么样?你和父亲说过没有?”她现在不再亲热地称夏老爷为爹爹,只喊父亲。见夏瑞熙摇头,她冷冷一笑:“明天就要进西京城了,你自己掂量着办。对了,昨晚纯儿哭了一宿,你记得去安慰安慰她。”
夏瑞熙忍着没看纯儿,淡淡的说:“我会和爹说的。你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夏瑞蓓站起身:“我相信你肯定能说服父亲的。”
阿恪见夏瑞蓓过来,故意上前和她迎面相遇,二人交错走过,夏瑞蓓看都没看他一眼,步履轻盈地上了马车。阿恪立在原地茫然若失,鼻尖还萦绕着夏瑞蓓身上淡淡的幽香,心里像缺了一角,空荡荡的,他知道他已经错过了最重要的东西。
这是旅途中的最后一夜,因为气候炎热,夏瑞熙晚饭吃得很少,早早就退了席,命婉儿搬了凳子,拿了蒲扇坐到廊下纳凉。
“婉儿,你觉得我对三小姐是不是不好?不够宽容?”夏老爷既然都看出来了,那其他人会不会也是这样觉得的呢?
婉儿沉吟道:“不是不够宽容,而是……唉,怎么说呢?奴婢说不好。”
“我让你说你就说。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婉儿忐忑不安地说:“嗯,奴婢觉得您平时很不搭理三小姐。虽然说她脾气不太好,可是大小姐对她就比您对她耐心得多。比如说,三小姐做错了事情,不管是大错还是小错,大小姐只要知道了,都会骂她,管她,就算是三小姐不服,大小姐也还是会管。而您,除非是三小姐惹着您,您才会说她两句,其他时候,都不理她的。”
婉儿一直都觉得二小姐和家里其他主子都亲近,只有对三小姐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甚至是讨厌的,远远不如对身边的丫头亲近。尽管三小姐不讨人喜欢,但作为姐妹,还是有点那个。
原来她表现得这样明显?夏瑞熙苦笑了一下,怪不得夏老爷不满意她。她以为她说得够委婉,但夏老爷还是犀利的看出来,在她心目中,纯儿远远比夏瑞蓓更重要,再联系上她捆绑夏瑞蓓的事情,夏老爷自然会认为她恨夏瑞蓓。
“小姐,四少过来了。”婉儿带了几分欣喜,不等夏瑞熙吩咐,就主动给欧青谨倒了茶。
欧青谨自动在离夏瑞熙几步远的地方坐下来,开始和她东拉西扯。
夏瑞熙觉着他是有话要和自己说,便道:“欧四哥有话就直说好了,不必绕弯子。”
欧青谨轻轻一笑:“其实,就是想和你说对不起。”
“你昨晚不是说过了吗?我没那么小气,现在已经不生气了。虽然我想,你大概也和阿恪一样的看待我,但是没关系,说开就行了。”夏瑞熙嘴里说得好听,那话听上去却是愤愤不平的。
欧青谨垂下眼帘:“你误会了。我没那个意思。”
夏瑞熙没吭气,是不是那个意思大家心里明白。
婉儿见二人又僵了,大胆地插了一句:“小姐,奴婢就说您误会了嘛。四少那不是给您脸色看,是气恪少爷呢。”
夏瑞熙骂道:“多嘴!退下!”
欧青谨哑然,瞬间明白过来:“婉儿说得对,我不是给你脸色看。我也从来没像你想的那样看过你。三妹妹的事情,要是换了我,我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处理。我第二天就和你说话,是你不理我啊。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所以才……昨夜听世叔说了,才知道大家都误会了。”
原来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男人和女人的脑袋构造果然不一样,知道他没像阿恪那样看待自己,夏瑞熙心里要稍微舒服了些。欧青谨见她脸色舒缓了,便看了婉儿一眼:“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婉儿会意,立马退了老远,远远地看着二人,却又忍不住竖起耳朵想知道他们都说些什么。
“我有些后悔让木斐把三妹妹和赵明韬的那件事情告诉你。我觉得,那件事情可能影响了你们的姐妹感情。”欧青谨见夏瑞熙讶异地挑高眉毛望着他,他尴尬的笑笑:“当时我有些气愤她的所作所为,可是后来一想,到底是她救了你,她并没有坏透底。而且,她当初也许也不是真的想害你,而是上当受骗也不一定。”
夏瑞熙一听就明白了,扯扯嘴角:“是我爹让你来和我说这个的?”看来她和夏瑞蓓之间恶劣的关系,成了夏老爷的一块心病。夏瑞蓓是不会让步的,夏老爷只会逼她让步。早上他和她说了还不放心,晚上还要请欧青谨来和她说,夏瑞熙心里有些不舒服,为什么一定要她让步呢?因为在他的眼中,她更懂事,更听话,更能吃亏。做人和做子女是一样的,如果你比别人更好说话,更心软,那么注定吃亏多的人就是你。
欧青谨笑笑:“他也是一片慈父之心。”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其实,还有人让我跟你说,希望,希望你能处理好姐妹之间的关系。”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夏瑞熙的脸色。
“谁呀?还挺关心我的。”到底是谁这么多管闲事?夏瑞熙憋住心里的火气,尽量露出微笑。为什么所有人都来说她?都要她去将就夏瑞蓓?
“嗯,嗯,是我爹。”欧青谨有些不自在,别别扭扭地说:“他还说,如果你能做到这个,他对你就更满意了。”见夏瑞熙还能露出笑容,暗自松了口气。欧二老爷总和他说,夏瑞熙的性子不太温柔,得压压才行。但夏瑞熙的性子有点暴,他早就知道了,谁没脾气?只要她不阴险,还讲道理,他就能接受。
原来是那个吝啬,一路上吃夏家的,住夏家的,舍不得花自家一分钱的欧二老爷,她还没进他欧家门呢,他就开始管她了,对她不满意又怎样?又不是她一定要嫁进欧家的。想归想,做归做,未来的公公开了口,自然是要遵从的。
夏瑞熙刚想圆滑地笑着说好,对上欧青谨探究的目光,突然计上心来,便收起笑容,撅起嘴,垮下脸,闷闷地说:“可这件事情,明明就不是我的错,为什么所有人都来说我?”他在观察研究试探她,她也得试探试探他的底线在哪里。
第6章 劝诫(二)
夏瑞熙现在就等着欧青谨发脾气,看他是不是会不耐烦,会不会皱眉头,一定非得要她口服心服,不折不扣地执行他老子的命令,否则就要骂她不知礼。如果是这样,那说明他也是那二十四孝,断然不能忤逆父母,她以后就得多长一个心眼了。
欧青谨不知道夏瑞熙肚子里这些弯弯绕绕,见她久久不说话,一瞧,不高兴了,便道:“我就知道你会不高兴。但我爹也是关心你,他说我们家情况和你们家不一样,人口比你们家多得多,嫂子们的性格也多种多样,希望你能学会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以后才好……才好过日子。”他后面那句话,低得夏瑞熙几乎听不见。
“你怎么知道我会不高兴?我高兴得很。世伯关心我,我怎会不高兴呢?”夏瑞熙的嘴巴这次是真的撅起来的,这是在说她不会做人呢。不管夏瑞蓓做了什么,在夏老爷和其他人看来,她们俩都是姐妹,可以生气,可以闹别扭,但不应该永远这样下去。
而且这欧二老爷明显是在考验她啊,看她有没有处理好这件事情的能力是吧?难道她处理不好这件事,以后就不能过好日子了?不过她也能理解欧二老爷的担心,怕她连自己的妹妹都无法相处好,将来到了欧家,和那些叔伯姑嫂只怕更难相处。理解归理解,但实在是让人憋屈得慌。
欧青谨怎么看不出她口是心非,低咳了一声:“其实,他们不是责怪你,是希望你能做得更好一些。你想啊,她再不好,始终都是你妹妹,和你是一家人。这不比其他关系,如果是一件衣服或是一件什么东西破了,不喜欢了,就可以把它扔掉。既然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为什么不尝试着和她把关系相处得好一些呢?这样你的麻烦也会少一些。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吃点小亏却可以占大便宜。是不是这个道理?”
夏瑞熙皱眉道:“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但这是两回事。她做的那些事并不是小事,我吃的也不是小亏,可以闭着眼睛就装作不知道的。试想一下,如果换了你,你能接受吗?而且我认为,我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
欧青谨好像有些不耐烦了,踌躇片刻,突然道:“让你装装你都不会装啊!率性是真性情,但容易吃亏。想归想,做归做,你听我的就是了。”
夏瑞熙没想到他会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大概是因为她家的这些事情也让他烦了吧?便瞅着他:“你刚才和我说的那些话,也是装的?那大可不必如此委屈你。”
欧青谨叹了口气:“我如果是装的,用得着和你说后面这句话吗?以后我们毕竟是……”
他虽然没说后面的话,但夏瑞熙明白他的意思,他和她,再不愿意,今后都将是一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知道你委屈,可是人生在世,哪里能事事遂意?自己再不喜欢做的事情,别人喜欢,你不也得熬着吗?”欧青谨站起来要走,“关于这件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他们说他们的,你顺从一下,下来自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会知道?何必一切都做在表面上?”
暮色中,欧青谨高大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失意落寞。
看似春风得意,什么都有了的他,似乎很不满意现在的生活呢,这其中好像就包括了他们的婚事。虽然他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都是听天由命的态度,但夏瑞熙不想让自己的婚姻如此的窝囊,没有丈夫的爱和庇护,她不信能独自在那个复杂的大家庭过上幸福的生活。夏瑞熙索性道:“你先不要走,既然有这个机会,还不如大家把有些话说清楚的好。”
“你想和我说什么?”欧青谨又坐了下来。
“我记得上次你曾经向我要过你的庚帖。如果我没猜错呢话,你其实是很反对这门亲事的。”
欧青谨皱起眉头:“所以呢?”
“你为什么不反对?”夏瑞熙一鼓作气地说:“既然你也不乐意,我也不乐意,你为什么不反对?我是没有这个能力,我们家当时必须靠着睿王解决赵明韬的事情,根本没有立场。但是你不同,如果你坚决不肯,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的,你现在这么痛苦,痛苦给我看吗?我也很痛苦呢。”
大约是没见过把婚事说得如此明白轻巧的女子,欧青谨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随即打断她:“你瞎想什么呢?我当时没有向你要回庚帖的意思。”
夏瑞熙不明白了,“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当时是想跟你说,我已经背过你了,和你……呃……反正,我会负责的。”他背夏瑞熙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反正他是不可能扔下夏瑞熙不管的,如果真要娶她,他就娶了吧。后来他很委婉地和夏瑞熙提起庚帖,是想表明他的意图,谁知道夏瑞熙竟然会错了意,反复地说要还他,要撇清,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谁要你负责啊?”夏瑞熙被踩到了尾巴,原来是因为他不得不背过她了,所以他才不得不接受她的。怪不得当时木斐和他都不肯背她呢。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那次意外,她永远都不要想高攀上他吗?
夏瑞熙恼羞成怒,口不择言:“我还没到这个地步!你现在就去和你爹和我爹他们说,你不愿意娶我!我也不稀罕嫁给你!别人要是认为我为了那件事情,失了清白,没人愿意娶我,我就剪了头发做姑子去!可以了吧!走,走!”
夏瑞熙气冲冲地走出了几步远,才发现欧青谨还站着原地不动。
夏瑞熙凭着一口气,对着他嚷道:“你干嘛站着不动啊?你不去,我去!”
她转身要走,欧青谨深吸了一口气,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袖子:“不要胡闹!”
同样的情形何其相似,夏瑞熙恶狠狠地瞪着他:“放开!你不要以为你有才有名有貌,就所有人都稀罕你!上次你不是就拉着我的袖子说你是不肯娶我的吗?我如了你的愿,如今你又要干什么?我去解脱你的痛苦,又怎么会是胡闹呢?放开!”她忍受很久了,再不爆发她就要疯了!
欧青谨果然松开她的袖子,后退了两步,低着头说:“我早就知道你不稀罕我。既然你这样讨厌我,我不会委屈你。你也不必去,就由我去找他们吧!”
夏瑞熙冷笑道:“何必把话说得如此好听?什么不委屈我?咱们不过一个半斤,一个八两罢了,彼此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用装!咱们各说各的!我去找我爹,你去找你爹!”
第7章 劝诫(三)
夏瑞熙很委屈,觉得自己来了以后,一直都小心翼翼地活着,尽量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也尽量用一种感恩的心情去看待周围的一切人和事。但现在看来,似乎越能忍,别人对你的要求就越高,越是要受委屈。
不就是嫁得掉和嫁不掉吗?上一世她已经过了29年的单身生活,再来一个29年她也不怕!如果真除了欧家以外就没人敢娶她,她嫁不掉,她就赖着,她就不信夏老爷夫妇会把她赶出去。再不然,他们不愿意养她了(当然,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她饿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许还可以穿回家乡呢!谁一定要靠谁才能活下去啊?谁说嫁不掉就不能活了?
就算是嫁不掉,要做剩女,她也不做劣质剩女,她要做优质剩女!宁愿嫁不掉,也坚决不委屈自己!夏瑞蓓这样的古人都可以为了自己的前途冒私奔的风险,她就不能为自己的婚事搏上一搏?想到这里,夏瑞熙突然觉得通透了,高高地仰起头:“你不必委屈你自己,我也不想委屈我自己,既然如此,不如咱们一起去说?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的力量大吧?咱们真要是不肯,他们也拿咱们没法子,是不是?”
欧青谨见她突然没了怒色委屈,取而代之的是和颜悦色的协商,有些搞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疑问地望着她。
夏瑞熙笑笑:“我突然想通了,你不愿娶我,你没有错,也不是我的错。只是我们没缘分罢了。你去不去?如果没想好,我先去和我爹说。”
欧青谨没有阻拦她,只是夏瑞熙走了很远,都感觉得到他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
“什么?!”夏老爷听到夏瑞熙的话,险些没昏厥过去,“你,你也是个不省心的!你们都要气死我才甘心!”
夏瑞熙扶住他发抖的身子,温言细语:“爹,您不要着急,先听女儿把话说完。”
夏老爷推开她的手,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决:“你不必再说!你妹妹已经够我闹心的了,我不会再由着你胡闹!你说你嫁不掉,就剪了头发去做姑子?笑话!我们家的女儿能去做姑子?你是不是为了我说你那几句话,心里不满意了?”早知道会这样,他就不让欧青谨去劝夏瑞熙了。
“不是,爹爹说女儿两句,又会怎样?您说我不能做姑子就不做吧。”夏瑞熙早知道他会反对,也知道单凭她几句话是无法打动他的:“只是人家不愿意娶我,您却非得把女儿塞给人家,难道真的是要看着我没人疼惜,过苦日子吗?”
夏老爷眼睛瞪得有铃铛大:“是那小子说他不愿娶你的?我这就去找欧之君,如果不同意,当初干嘛开那个口!把我们家当什么了?”
夏老爷一脚踢开一张椅子,真的要去找欧二老爷,夏瑞熙本来想拦着他的,但又想着迟早都要爆发,不如一并发作出来,便由着他去。她自己回房去歇着等消息,让婉儿警醒点,听见什么动静极早和她说一声。
谁知道客栈里始终静悄悄的,根本没有她所期望的那种争执或是争吵声,一切安静如常。半个时辰后,有人敲门。
婉儿去开了门,门口站着的是欧青谨:“婉儿,你家二小姐睡了吗?”
婉儿正在遗憾这二人的婚事又不成了,见欧青谨这么快就找上来,以为他是迫不及待来谈他二人婚事的,很是郁闷,正想说睡了,夏瑞熙已走了出来:“欧四哥,你有事?”没了那种嫁不嫁他,他愿不愿娶她的纠结,她反倒能平静地对待他了。
“世叔和我爹让你我过去一趟。”欧青谨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既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
“那你等等。”夏瑞熙回房抿了抿头发,抱定了主意,不管他们如何打算,她坚持自己就是了。
走在路上,夏瑞熙从来没有过的觉得星星如此明亮,空气如此沁人心肺。一通百通,不管怎样,生活都要继续,只要坚持自己就够了,能活着就努力活好每一天,不能活了,就坦然受之,谁知道人死后又会去到另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所以,夏瑞蓓的烦心事也好,夏老爷的拆东墙补西墙也好,都且由得他去,她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欧青谨不时地偷眼瞧她,终于忍不住:“你真的和你爹说了?”
“那是当然,你以为我和你说笑呢。”
“你爹怎么说?”
“没怎么说。你不是才从那边过来吗?他们说得怎么样了?”
欧青谨道:“我也不知道。这样吧,你等会儿最好不要再开口,有什么我会说。”
“为什么?让他们知道咱们都不肯不是更好吗?”
“我爹不喜欢女子谈论自己的婚事,你不要开口,让我说更好些。”
夏瑞熙没有再反对。
进了欧二老爷的房间,夏瑞熙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屋子正中一张小几上摆着三四个小菜,一壶酒,两只酒杯,欧二老爷和夏老爷一左一右的坐着,推杯置盏,低声谈笑,哪里有什么不高兴的模样?
欧二老爷见二人来了,笑着指指下手的凳子:“来啦?坐下说话。”
夏瑞熙狐疑地瞅了欧青谨一眼,只见欧青谨垂着眼睛,放在膝上的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看得出来他也很紧张。
欧二老爷让欧墨给夏瑞熙二人上了两杯清茶后,就不再搭理二人,继续和夏老爷说话。两人从天南谈到地北,又从十年前说到十年后,就是没有一句是关于夏瑞熙二人婚事的。
一盏茶过去,夏瑞熙坐不住了,几次想开口,都被欧青谨轻咳一声打断,夏瑞熙想起他说的欧二老爷不喜欢女子谈论自己婚事的话,到底忍住了,拼命朝他使眼色。他却像没看见似的,夏瑞熙忍不住,低声说:“你干嘛还不说?”
他道:“机会不对。”
夏瑞熙皱眉道:“再等下去天就亮了。”她好不容易才冒着气晕夏老爷的风险和开了口,当然不想功亏一篑,特别是当前的情景实在是太诡异,怎么都不像婚事不成的样子,反而是儿女亲家把盏言欢的模样。
“你再等等,想必快了。”
欧二老爷终于低咳了一声:“你二人在说什么呢?”
夏瑞熙一瞧,这正是个好机会,她不能再指望欧青谨了,这人大概很害怕他亲爹的。便道:“回世伯的话,我们……”
“爹,我们在说,二妹妹家中有只很特别的猫,她听说咱们家很喜欢养猫,说想送给咱们家。”欧青谨一下就接了过去。
夏瑞熙睁大眼睛,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她哪里知道欧二老爷喜欢养猫?又什么时候说过这个话?夏家倒是养得有几只猫,可那不都是养来抓耗子的大黄猫吗?就算是有,她干嘛要送给他们家呀?她现在又用不着讨好他们家。
“真的?是什么样子的?”欧二老爷的眼睛骤然发亮。看来喜欢养猫的人不是他们家,而是他自己。
夏老爷呵呵一笑:“没什么稀罕的,就是只五彩猫,只是性子特别些罢了,有点小聪明,会捕鸟捉蛇的,其他时候又特别腻人缠人。不过呢,它娘生它的时候,只生了它一个。”
有人说她要送猫,有人就把猫都准备好了,还什么模样性情生平都描述了出来,夏瑞熙有种掉进了阴谋里的感觉。
欧二老爷摇头晃脑:“这猫产仔,一龙二虎三猫四鼠,还是一只的好啊。不怕树淮弟笑话,我也养过不少猫,但那些猫越养越懒,到后面就肥得不会动了。这会捕鸟捉蛇的猫,我听说过,也见过,可不是性子太野就是样子不好瞧。熙熙真是有心了。”
夏瑞熙没办法,只得虚辞两句:“一只小小的猫罢了。”
欧二老爷小酒也不喝了,继续兴致勃勃地和他们讲猫,夏瑞熙见话题越扯越远,顾不得别的,对夏老爷道:“爹,我先前和您说的那事儿……”
夏老爷威胁地瞪了她一眼,不吭气。
欧二老爷老狐狸一样的笑笑:“年轻人就是性子急,让你们来,是想告诉你们,我们商量好了,等回去,今年年底就给你二人把事办了。虽然急了些,不过考虑到你二人的年龄都不算小了,而且这事儿年前就提了的,算算到时候从提亲到成亲,也有一年的光景,也不算太短。就这样了。”
欧青谨居然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欢欢喜喜地对着两人行了一个礼。
夏瑞熙的脑子“嗡”的一声响,傻傻地看着欧青谨,他什么意思?刚刚不是才说好的吗?他怎么突然就变卦了?他到底想怎样?
欧二老爷看都不看二人,挥挥手:“没事了,退下吧。我们还要商量一下婚事的细节。”
夏瑞熙是怎么踏出房间的,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被人涮了,被那三人联手涮了。只因为她是女子,所以她没有发言权,所以她的婚事她不能做主,全由别人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