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香儿机灵,一个箭步冲出去找夏瑞熙。
夏瑞熙猛然听见香儿的喊声,说夏老爷不行了,什么也顾不得,拖着鞋只着中衣,披头散发就冲了出去。纯儿忙取了件披风喊着追了出去。
待夏瑞熙赶到,夏老爷已经被闻声赶去的欧青谨放平在了床上,又由着他喂下了半杯热水,渐渐缓过气来了。夏金在一旁偷偷抹眼泪,夏老爷夜半起身,他就听见了。虽然夏老爷体恤下人,没有喊他伺候,他到底还是不放心,也跟着起了身,却刚好看见了前因后果。撞见了主人家的隐私,他不敢出声,直到听见兰儿叫起来,他才什么也顾不得冲了进去。
纯儿拿着披风追进来,责怪地给夏瑞熙披上,夏瑞熙这才发现自己没穿外衣,不由羞红了脸。欧青谨却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对着她点点头:“不要急,没什么大事,休息一下就好。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让人来喊我。”
夏瑞熙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好。”示意夏金送欧青谨出去,她忙着去看夏老爷:“爹爹,您这是怎么了?”
只见夏老爷脸色青白,闭着眼睛不说话,夏瑞蓓则躲在角落里,把一块手绢咬在嘴里低声哽咽。香儿和兰儿犹如两只受惊的兔子,眼睛只是乱转,看哪里都不是。
夏瑞熙心中有数,只怕是夏瑞蓓又做了什么事情伤了夏老爷的心,有心要问,又怕夏老爷再听一遍更伤心,便对纯儿使了个眼色。
纯儿引了两个丫头在外间逼问原因,夏瑞熙则拉起夏老爷的手低声说:“爹爹,您要是心里不舒服,就对女儿说出来,不要总憋在心里。要是憋出病来,可怎么好?现在家里只有娘和弟弟,弟弟那么小,也不知他们最近过得好不好?弟弟的书读得怎么样了?还有姐姐给您生了小外孙,您就不想早些赶回去去见见?如果是我们不听话,让您生气了,您说出来,我们也好改正,是吧?蓓蓓?”
“啊?”夏瑞蓓这才反应过来,走到夏老爷床前跪下,涕泪滂沱:“爹爹,都是女儿不孝,女儿绝不是有意要惹您生气的,您原谅女儿吧?”
夏老爷的眼皮动了动,把脸转开,低声说了句:“出去!”见夏瑞蓓不动,抬手挥落床头上的杯子:“滚出去!”
第37章 微云(一)
夏瑞蓓一声呜咽含在嘴里,咬紧了嘴唇,看着夏老爷,出去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夏瑞熙长叹了一声,只得拉起夏瑞蓓:“蓓蓓,你先去我房里歇着,我在这里照顾爹爹,有事我让人叫你,好不好?婉儿,把三小姐照顾好,有什么事情,我唯你是问!”
婉儿忙应了,半拉半扶地把夏瑞蓓带了出去。夏金沉着脸指着香儿和兰儿道:“你二人也跟去伺候三小姐,若是敢动其他歪心思,小心我剥了你们的皮!看是我的马快,还是你们的腿快!”香儿和兰儿此时已知自己想跑的心思给人知道了,白着脸诺诺地跟了婉儿去不提。
纯儿悄悄对夏瑞熙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夏瑞熙看着夏老爷那痛苦憔悴的模样,心疼万分。夏金又道:“四少真是个好人,那两个死丫头叫起来把好多人都惊醒了,是他出面说老爷旧疾复发,驱散了人群,要不,哪里会有如此清静?”
夏瑞熙长叹一口气,只怕夏家的什么丑事都被欧青谨知道了,也不知他会如何看待她们家,他那般高傲,如此只怕更瞧不起她家了吧?
夏老爷长吁了一口气,虚弱地说:“熙熙,你过来!”
夏瑞熙忙过去伏在床前:“爹,您要好些了吗?要不要吃点药?您说个方子,我这就写下来,让人取来,我马上就熬。”夏家的马车里总带有些常用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只要夏老爷说要用哪几种药,她可以马上就去弄来。
夏老爷道:“不必了,我没有大碍,你让人去我房间枕头下的那个盒子里取几粒丸药来服下就行。”
夏金不等夏瑞熙吩咐就忙着去取药。
夏瑞熙道:“爹爹,事情经过我都知道了,反正也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您不必太过忧虑。蓓蓓不懂事,不晓得世上的险恶,说话也不知轻重,您不要和她一般见识,自己的身子要紧。您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可不能倒下。”
夏老爷难过的摇头:“你不知道她说的那些话,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明明是她出卖陷害夏瑞熙,又害死了燕儿,最后反倒变成是夏瑞熙牵连了她,所有人都对不起她,她就从来没有反思过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对得起人。几个孩子都是一样的教养,为什么差别就那么大呢?难道真的是天性?
遇上这样的事情,夏瑞熙也找不到什么话可以安慰夏老爷的,只能寻些从书上看来的笑话讲给夏老爷听,又和他猜测夏瑞楠生的儿子是什么样子的,是像夏家人多一些呢?还是像武家人多一些?是胖还是瘦?慢慢地,夏老爷的心情要纾解了些,吃了纯儿拿来的药,沉沉睡去了。
此时已是五更天,夏瑞熙怕婉儿应付不了夏瑞蓓,命夏金好生伺候夏老爷,自己去劝解夏瑞蓓。
晨曦中,有人在院子里舞剑,姿势优美娴熟,动作犹如流水行云,正是欧青谨。他见夏瑞熙主仆二人停下来看他舞剑,不好意思地收了剑,走到离夏瑞熙十步远的地方抱了抱拳:“二妹妹,世叔好些了吗?”
夏瑞熙对着他福了福:“多谢四哥关心,我爹好多了。多亏了您,才没有让事情变得更糟,有劳您了。半夜惊扰了您,让您见笑了。”
欧青谨忙摇手:“这是我该做的,何必如此客气?其他事情你都不必担心,我都处理好了。”他说是他该做的,也就等于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话一说出来,两人都觉得脸有些发烫。
夏瑞熙想了想,又道:“不知可惊扰到世伯?等他老人家起身后,我去向他老人家赔礼。”她这话不无试探之意,想试探一下欧二老爷是否知道了她家的丑事,也好心中有数,只要欧家有一丝瞧不起鄙视夏家的意思,她马上就撤退,绝对不去讨好央求。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已经很难过了,更何论是人家还带了有色眼镜看她?夏瑞熙自问是没有那个勇气的。
欧青谨道:“二妹妹不必多礼,家父夜间少眠,需得喝药以后才能安稳入睡,睡着后不到天亮是绝对不会醒的,因此昨夜之事不会惊扰到他。”
夏瑞熙暗自道了声侥幸,这样的丑事要是被欧二老爷知道了,想必阿恪讨不了好,夏家也要被他鄙薄的吧?
“咳!咳!你二人一大清早就在说什么呢?”欧二老爷在管家欧墨的伺候下,踱着方步走出来,目光炯炯地看向二人。
夏瑞熙忙拉紧了披风掩盖自己的衣冠不整,对着欧二老爷福了福:“请世伯原谅我无状无礼。”
欧二老爷这才注意到夏瑞熙形容憔悴,一件披风从头笼到脚,头发也只是松松绾了一个髻,是没什么礼仪可言,不由不快地皱了皱眉头。
欧青谨对于欧二老爷的脾气性格是再知道不过,知道欧二老爷平生最注重仪表,特别见不得女子失了妇容。生怕他会斥责夏瑞熙,忙上前道:“爹,夏世叔昨夜起身解手时旧疾突发,倒在三妹妹门口,吓着了三妹妹。三妹妹的丫头不经事,跑到二妹妹门口大吼大叫,二妹妹心急如焚,顾不上梳洗,就直接过来照料世叔,安慰三妹妹,一直忙乱到现在,所以……”
欧二老爷听了,神色稍缓,对夏瑞熙道:“你孝顺是好事,但未免也太慌乱了,要是真的遇上大事,你这副模样如何见得人?以后要注意,莫要失了妇容。”
夏瑞熙呐呐地应了,感激地看了欧青谨一眼,把他刚才的话都记在心上,打算回去以后和夏瑞蓓、香儿、兰儿统一口径,把这件丑事彻底压下来。
欧二老爷见她惶恐不安地站着不敢走,对她的温顺还较为满意,捋着胡子道:“你忙乱了一夜,快快回去休息一下。你爹那里不要担心,青谨会替你照看的。”
夏瑞熙如奉纶音,自告退回房不提。
而夏瑞蓓昨夜去了夏瑞熙的房里之后,便一直坐在床上,任由婉儿怎样劝说,都不肯睡觉,只是一言不发,默默流泪。
婉儿劝了几回,也累了,想着只要夏瑞蓓不寻死觅活,不偷跑,她就算完成了夏瑞熙交给她的任务。当下也不再劝,自端了个凳子坐在门口守着,指使兰儿和香儿两个丫头做事,一会儿让她们打热水给夏瑞蓓洗脸,一会儿又让她们给夏瑞蓓倒茶。
兰儿和香儿其实也累惨了,心中不忿婉儿指使二人,却又因刚刚做了错事,生恐主子重罚,不敢再得罪二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只能把那口气生生咽下去,乖顺无比,小嘴甜甜地吹捧着婉儿,兰儿递过一杯热茶,低声道:“婉儿姐,您喝茶呀?忙了这半日,想必口渴了。”
婉儿不接茶,低声骂道:“正经主子还在那坐着哭呢,我不敢喝这茶。都是你们这些小蹄子指使的,害得一家子半夜三更不得安宁。你们等着瞧,要是老爷好好的,也就不说了,要是老爷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二人就等着陪葬吧!”她这段时间一直很老实,夏瑞熙对她也就要好许多,其他下人看在眼里,都要高看她一眼,她体面了许多,不由又以一等丫鬟的身份自居,斥责起这两个她早就看不顺眼的丫头来。
听说要她二人陪葬,兰儿一惊,手晃了晃,滚烫的热茶浇了一手,又不敢扔掉杯子,只能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举着被烫红的手呼呼吹气。
香儿要冷静些,赔笑道:“婉儿姐,您和咱们都是一样的命,还不知道这伺候人的难处?主子要做什么,咱们哪里有那个本事拦着?哪怕就是多说一句,也要看胆子够不够。您是个有福气的,妹妹们还指望着沾沾您的福气救命呢。若是帮了小妹们的忙,以后孝敬是少不了的。”说着拿出一根银簪塞给婉儿:“这是小姐高兴时赏的,我舍不得戴,从没戴过,您人才比我好,就送给姐姐戴了。”
兰儿也边吹手边说:“是呀,是呀,如今老爷病着,就是二小姐做主,您是二小姐身边的红人,帮我们说句话吧?我们一定把您当奶奶一样供着,您喊往东,咱们绝不敢往西。我那里有绝好的胭脂,改时候就给姐姐送过来。”
婉儿眯了眯眼:“我只是一个奴婢罢了,当不起你们这样的尊敬,怕折了寿。你二人都是京城里长大的?”婉儿对当初送她胭脂的唐婆子印象特别深,以为京城里的人做事都是如此,爱拿钱来买人的。她想着,这两丫头的做派与唐婆子差不多,想来不是京城人也定然在京城呆过不少时间。
“那当然啦。我五岁上就在京里了。”兰儿有些骄傲,她和香儿属于那种从小就被京城里的人牙子挑出来,专门针对大户人家调教的,容貌清秀,机灵乖巧,无论针线活,厨房活都是做得极好的,人情世故,更是特别调教过。像这样的丫鬟,价钱是普通丫头的两三倍甚至四五倍,所以她们也觉着自己要比一般丫头要体面些,要有见识些,说话行事间难免带了几分骄傲。
婉儿见兰儿那得意的模样,心里很不舒服,京城里买的丫头了不起呀,顶齐天还不是和她一样的丫头命。看她怎么收拾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第38章 微云(二)
婉儿轻哼了一声,推开香儿的银簪子:“你们既然从京城里长大,就该知道有些事情不是用钱就可以解决的。就比如说,冒犯了贵人,犯了王法,那是能用区区几个钱就能解决的么?要真是这样,那王法做什么的?”
她扶了扶自己头上两根更粗、成色更纯的银簪子,示意自己的银簪子比香儿的好得多,她才不稀罕香儿的银簪子:“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你们这事儿,帮不了你们。还是等二小姐来了,你们去求她的好。你们有这功夫,还不如去伺候好了三小姐,兴许二小姐能看在你们对主子忠心的份上轻饶了你们也不一定。”
香儿无奈,只得收回簪子,和兰儿立在一旁:“二小姐怎么还不回来?我们去瞧瞧?看看可有什么帮忙的?”
婉儿哪里容得她到夏瑞熙跟前献殷勤?冷冷地把凳子一拉,堵住门:“我们小姐那里自有纯儿伺候,再不济,还有老爷身边的长随帮忙,你们是三小姐的丫头,身上还带着罪,跑去凑什么热闹?”指着香儿:“你去看着三小姐,她要是睡着了,给她盖好被子,若是不舒服,就捏捏手锤锤腿什么的,要是伺候不周,小心罪加一等!”哼,居然敢往她的小姐身边凑,也不看看她婉儿可是吃素的?
香儿和兰儿恨死了婉儿,又拿她没有法子,只得赔着笑进去看顾夏瑞蓓。床与外间不过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风,夏瑞蓓早把几人的话听在耳里,见自己的丫头拼命讨好夏瑞熙的丫头,总想往夏瑞熙身边凑,心里又苦又涩,越发伤心愤怒。
“开门!小姐回来了。”门外响起纯儿的声音,婉儿忙起身拉开门,笑道:“小姐,您回来了?老爷可好些了?没什么大碍吧?”
夏瑞熙应了一声,把披风解下来递给婉儿,“伺候我梳洗穿衣,马上准备早饭。三小姐呢?”
婉儿往屏风扬扬下巴,低声道:“一直在里面哭呢,怎么劝都劝不住,这会儿才停住。您半宿未睡,不休息会儿?”
夏瑞熙接过婉儿递来的热毛巾,边擦脸边往里走:“不睡了,老爷那里离不得人,我就是回来看她和换衣服的,等会还要去伺候老爷吃饭。”
“二小姐,您大慈大悲,饶了奴婢吧?”一声娇呼,香儿和兰儿抛下夏瑞蓓冲出来齐齐跪倒在夏瑞熙面前磕头。
夏瑞熙皱了皱眉头,这两个丫鬟,她一点都不喜欢,总觉得她们太机巧,心思太多,靠不住,某些方面甚至还不如婉儿,也不知当初夏老爷为何会买这两个人的?
婉儿在旁见夏瑞熙脸色不悦,上前道:“没看见二小姐忙着呢吗?耽搁了主子的事,你们承担得起么?”
夏瑞熙冷声道:“你们先起来,好生伺候三小姐。至于你二人犯下的事,稍后再审。你二人听好了,昨夜的事情是老爷旧疾复发,倒在三小姐门口,惊吓了三小姐,其他的,你们一概不知,可明白吗?如果不明白,我就让人封了你二人的嘴!”
香儿和兰儿听说夏瑞熙要让人封了她二人的嘴,以为是要她二人的命,抖成一团,结结巴巴地说:“小姐饶命,奴婢明白。”没想到平时话不多,总是笑眯眯的二小姐居然是个狠角色啊,一来就想要她二人的命。
夏瑞熙见恐吓成功,又吩咐婉儿:“婉儿,你去找两个婆子来帮忙看着。没我的允许,不许兰儿和香儿与其他人说话,更不许乱走。”
“哎。”婉儿兴高采烈地应了,马上跑出去找人来帮她看人。夏瑞熙这才进里屋去看夏瑞蓓:“你怎样了?”
夏瑞蓓听见她的声音,总算是有了点表情,沙哑着嗓子问:“爹怎样了?”
夏瑞蓓眼睛红肿得像两颗桃子,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皱成一团,萎靡不振。见她那可怜可恨样儿,夏瑞熙又忍不住有些心软,长叹了一口气:“爹吃了药,才睡了。你为何这样糊涂?你就是跑了,又能跑到哪里去呢?再说了,你对阿恪的了解有多少?就不怕他半路上拿了钱,扔下你跑了?外人再怎样也是亲不过自己父母的。”
夏瑞蓓不答她的话,默了半晌,才道:“你不必假惺惺地劝我,也不必可怜我。我只是没想到会把爹爹气成这样,其他的,我并不认为我错了,只是命没你好罢了。阿恪虽然是个胆小鬼,但最起码他不像你们这样冷血,还会同情我。你们只会往死里逼我。”
夏瑞熙气得要死,“你做了错事,还有理了?我们怎么逼你了?爹爹为了你的事情,操了多少心?昨日我还听见他和欧二老爷说,请他帮忙再去和孙家说说呢。你是爹娘的亲生骨肉,他们怎么会舍得你去吃苦?爹和娘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没有数吗?”
“亲生骨肉?他们眼里的亲生骨肉从来都只有你们三个,我什么都不是。你们是不是非要等到把我骗上花轿,做了寡妇,成全了夏家的名声,你们才高兴?你们怎么都这样不待见我呢?”夏瑞蓓现在就是一个被迫害幻想狂。
夏瑞熙简直无语了:“你怎么这样难说话?他们若是不疼你,又怎会让你来京城散心?做人要有良心。你最好不要再去气爹爹,否则他要是有什么,我决不会轻饶你。这个家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要活,还有娘和弟弟要依靠爹爹。”
“是,我没良心,就你最有良心。当然啦,欧家的四少奶奶,还是亲王保的媒,多风光啊!自然要装出一副善良大度贤淑的虚伪样儿,否则怎么对得起你夏二小姐的鼎鼎大名呢?”夏瑞蓓讽刺地翘起唇角。
夏瑞蓓一直想不通,夏瑞熙到底是什么地方比她好。夏瑞熙成天就想着玩,写字没她写得好,作诗没她做得好,绣花没她绣得好,弹琴也不如她,画画也不如她,粗野闻名,十五岁了,还没人上门提亲。父母却只是轻描淡写地骂骂而已,骂归骂,夏夫人还经常带着她出去做客亮相。就是打她坏主意的,也是个亲王之子,还因祸得福,得到这么好的一门亲事。
凭什么她夏瑞蓓就是吃苦守寡的命?明明当时最惨的人是她,最需要烧头炷香的人也是她,夏瑞熙什么事都没有,偏偏全家人都要让夏瑞熙去烧那头炷香,而不是让她烧。那头炷香要是她烧了,想必现在走好运的人就是她,而不是夏瑞熙了。夏瑞蓓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夏老爷夫妇偏心,看向夏瑞熙的眼神也就越加不善。
第39章 微云(三)
夏瑞熙见夏瑞蓓情绪越来越激动,显然不适合再做思想工作,忙举双手投降:“好好,你歇着,我不惹你。”三下五除二把衣服换好,梳好头,往外走:“你如果不想睡,就洗洗脸,换换衣服,吃点东西,说不定等会儿爹好些了,还要上路。”
夏瑞熙不提上路还好,一提上路,夏瑞蓓只觉得心里的邪火直往上拱,眼睛四下里瞟瞟,探手抓到一个花瓶,咬牙切齿的向着夏瑞熙的后脑勺扔去。
夏瑞熙话音未落,只听得脑后风响,还没反应过来,纯儿已经一把将她推开,一个花瓶擦着她的鬓角飞过去,落到地上摔得粉碎。夏瑞蓓立在床边,手捏成拳,怒目而视,竟然是一副恨不得夏瑞熙立时就死的模样。
夏瑞蓓见夏瑞熙看过来,大吼了一声:“我最恨你这副假惺惺的样子!合着你最大度,最懂事?装给谁看?你心里一定很得意吧?让我上路去送死,你们就这样心急啊!”
纯儿忍不住道:“三小姐,您太过分……”
夏瑞熙心有余悸地抹了一把冷汗,原来夏瑞蓓恨自己竟然已到了这个地步?她制止住纯儿,冷冷地瞪着夏瑞蓓:“你最好明白一点,你这样胡闹是不起任何作用的。如果把爹气病了,只会更没人管你,如果你真的这么想早些嫁出去,你只管尽情地闹。再闹出点丢人现眼的事来,爹和娘没法子了,就会不得不考虑早些把你嫁出去了。”也不管夏瑞蓓的歇斯底里,回头命令刚进门的婉儿:“婉儿,你传我的令,不许三小姐跨出这道房门半步!谁要看不好人,等着吃家法!”
婉儿忙回头招呼身后两个婆子:“都听见了吧?出门去守着。”那两个婆子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知道这种时候少掺和进来的好,忙不迭的应了,退出门去守着。
“你站住!夏瑞熙!你凭什么关我?你算什么?”夏瑞蓓从里屋冲出来举着两只指甲尖尖的手朝夏瑞熙扑去,其状若狂。她憋得太久,总认为是夏瑞熙夺走了她的好运,害得她倒霉,此时找到发泄的机会,又怎么会放过?
夏瑞熙躲不开,推让中被她抓了一下手背,钻心地疼,好在丫头们反应快,一拥而上拖住夏瑞蓓,纷纷劝说。与此同时,两个婆子见机关死了门,两个小姐打架,这种事情还是不要给外人看见的好,特别是二小姐的未婚夫一家还在,要是知道,丢脸丢大发了。
夏瑞蓓被丫头们拉住,打不到夏瑞熙,高声哭骂道:“好啊,贱蹄子们,墙倒众人推,我还没死,你们就全都帮着她来治我了?”
“捂着她的嘴,不要让她丢人现眼。”夏瑞熙被她这一声骤然发出的尖叫惊得冒了一身冷汗,纯儿不假思索,伸手就捂住了夏瑞蓓的嘴。
“啊呀!”纯儿低呼一声,皱紧了眉头,竟然是被夏瑞蓓狠狠咬了一口,纯儿忍着泪,坚持不放手。夏瑞蓓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瞪着夏瑞熙,拼命挣扎,发出一连串低沉的“呜啊”声。
“二小姐?我家老爷让小的来问问三小姐怎么了?可是被吓着了,需不需要请个大夫来压压惊?”门外传来欧墨的问询声,想必是被夏瑞蓓竭斯底里的喊叫声吸引过来的。
夏瑞熙脸烧得火辣辣的,她此刻总算是体会到夏老爷那种既愤怒得想爆发,又得憋着,提心吊胆只怕别人知道的复杂心情了。人在门外等着回答,屋里还有一个已忘了礼仪风度,不顾一切,疯狂的夏瑞蓓,再由着她胡闹,只怕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事情必将暴露无遗。
夏瑞熙把心一横,对纯儿比了一个手势。纯儿看清了手势,惊讶地看着夏瑞熙,见她满脸严肃,不像开玩笑的模样,便取了块汗巾团成一团塞进夏瑞蓓嘴里,又拿了腰带,在婉儿的帮助下把夏瑞蓓的手绑起来,威逼着香儿、兰儿帮忙,几人齐心合力将夏瑞蓓抬上床,盖好被子,把床上理整齐。
夏瑞熙这才几脚踢开地上的碎瓷片,整整衣服,头发,打开门,忧愁地对欧墨说:“请墨管家替我谢世伯的关心,舍妹自小娇怯,又特别敬爱父亲,是被惊吓着了。昨夜里就吓得只会流泪,不会说话,刚才是才缓过来,难免失态,我已让她服了药,睡下了,没什么大碍。让大家担心,真是过意不去。”
欧墨觑眼往房里瞟了一瞟,房里井井有条,没见着夏瑞蓓,也没再听见什么哭叫声,便笑道:“小姐们娇弱,难免受惊,既是服了药就好。我家老爷和四少都吩咐过了,只要夏老爷和二小姐开口,让小的们当成自家事儿去做。二小姐若有需要小的们去做的,只管开口。”
夏瑞熙笑得真诚:“有劳墨管家替我谢过世伯和四少,若是有什么事情,定然是要请诸位帮忙的。”
欧墨忙道:“二小姐客气了,没什么事,小的就告辞了。”
“您慢走,墨管家。”婉儿笑嘻嘻地送走欧墨,回来关了门愁兮兮地道:“小姐,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把三小姐绑着吧?”
夏瑞熙边给纯儿手上的咬伤上药,边道:“我自有分寸,纯儿看着这里,注意不要让三小姐憋着气,婉儿和我去老爷房里。”她的目光冷森森地扫过兰儿和香儿:“同样的话,我不想和你们说第二遍,想活,就按我说的做,若是活腻了,我可以趁早送你二人两床破席,省的给我添麻烦。”在大秦,这种卖了终身的奴仆,向来是没有任何发言权的,主子让生就生,让死就死,没有人会多说一句,多管一分。
香儿和兰儿见夏瑞熙连夏瑞蓓都敢绑,敢堵嘴,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对着欧墨说瞎话,掩盖得天衣无缝,心中实是有些怕她,自然乖顺无比,低头伏小,表了一回忠心。
夏瑞熙心想,一味的只是吓唬恐怕也不好,尤其这还是在路途之中,该安抚的还得安抚。见二人表忠心,也就顺水推舟地说:“好,只要你二人听话,老爷和我不会亏待了你们。”她看了一眼在床上恶狠狠地瞪着众人的夏瑞蓓,大声道:“你们伺候好三小姐,就是最大的忠心了。嗯?”
“奴婢明白,奴婢一定听纯儿姐的话,好好伺候三小姐,让二小姐无后顾之忧,安心照顾老爷。”香儿精得什么似的,好话都给她说尽了,兰儿找不着什么说的,也学着说了一遍。
夏瑞熙这才带了婉儿出门,她第一次独立做这样的事情,到底不踏实,总觉得责任重大,害怕夏瑞蓓和香兰两个丫头会再出什么意外,有心再弄几个人来守着,又怕人多了反而容易引起怀疑。只得再三交代门口守着的两个婆子一定要看好门,听见什么响动要及时进去瞧:“你二人是老人,想必不用我多说。好好当差,回去我禀明了娘,给你二人涨月钱。”
两个婆子应了,再三保证不会出岔子,夏瑞熙这才亲取了饭食去夏老爷房里,服侍夏老爷用早饭。
夏瑞熙老远就看见夏老爷的门开着,走近便听见夏老爷在和人说话,声音虽然还有些疲累,但听得出元气恢复得不错,便放下心来,笑道:“爹,您起来啦?觉得怎么样?我让厨房熬了粥,小菜还爽口,您多吃点?”
令她惊讶的是,陪夏老爷说话的人竟然是欧青谨和阿恪。
夏老爷衣冠整齐地坐在椅子上,见她进来,便对欧青谨和阿恪道:“你二人也在这里一并用餐吧?”
因为夏瑞蓓的缘故,夏瑞熙看阿恪不是很顺眼,虽然她知道夏瑞蓓不是好人,但苍蝇不叮没缝的蛋,如果阿恪不去引夏瑞蓓,又怎会让夏瑞蓓生出这样的心思来?因此瞧向阿恪的眼神就有些不善。
阿恪敏感地感觉到了夏瑞熙的眼神,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谢过夏世叔,我们吃过了,您慢用,我有点事先走了。”说着站到门外去等欧青谨。
欧青谨又对夏老爷说了几句宽心的话,说让他静养两日再走。夏老爷坚持自己没什么大碍,一定要午饭后就走,最多他不骑马,躺在马车里歇着就是,还说已经让夏金吩咐下去,让众人收拾东西了。
欧青谨无奈,只好告辞,让欧家人也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夏瑞熙不想把绑了夏瑞蓓并堵了她嘴的事情告诉夏老爷,只怕说出来给夏老爷心里添堵,让他吃不下饭去。便装作不经意地说:“爹,蓓蓓情绪还有些不稳定,这就上路,我怕不方便。”总不能绑着上路吧?
夏老爷眼尖,看见她手背上的血痕,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除了夏瑞蓓,还有谁敢伤她?叹了口气:“你受委屈了。”
夏瑞熙笑笑:“没什么,我在想,要是有什么方法能让蓓蓓安静下来就好了。”
二人沉默着用早饭,夏老爷心中难受,只喝了半碗粥就再也吃不下,沉吟很久,用手指敲着桌面低声说了几味药。
“嗯?”夏瑞熙停下手里的筷子,探询地看着夏老爷。
第40章 微云(四)
夏瑞熙蹲在廊下对着小泥炉搧着扇子,看着药罐里袅袅上升的白雾有些恍然。夏老爷开的这药,相当于安眠药,夏瑞蓓只要吃了就会终日昏昏沉沉,再也没有精力胡闹。虽是无奈之举,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到底怕外人知道,所以夏老爷才会交代让她亲自熬药,不许别人搭手。
“二妹妹,你给世叔熬药?”欧青谨走过来,好奇地看着夏瑞熙把每次熬得的药汁混入一个大碗中,“这是做什么?为何要混在一起?”
见他问药的事情,夏瑞熙有些心慌,不答是给谁熬的药,干笑了一声:“这样混合以后,药的浓度就是一样的,药效才稳定。要不第一次熬的浓,越往后面越淡,药效不稳定。”
欧青谨好奇地蹲下去:“到底是你家学渊源,连熬药也有这么多的学问。我总算是又学着一件了,是世叔开的方子?”
“嗯。”
“我也认得几味药,让我看看是些什么?说不定就学着一个方子了。”他接过夏瑞熙手里的筷子,往药罐里拨拉。
夏瑞熙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忙道:“不一样的,这药炮制方法不同,药效也不一样。你就是认出药来,不知道炮制方法也是白的。你要真想知道,去问我爹,他肯定会告诉你的。”
欧青谨看了她一眼,见她脸颊微红,笑容僵硬,一副紧张的模样,笑了笑,把筷子还给她,起身道:“是啊,同样的药,炮制方法不一样,药效也不一样。你忙着,我先走了。”
夏瑞熙忍不住道:“欧四哥,今天的事情,真的谢谢你。”
欧青谨淡淡一笑:“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也是为了阿恪。”
他这意思就是说,他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阿恪?是她自作多情啦?夏瑞熙明知道他也许不是这么个意思,就是忍不住要生气,便干笑道:“话虽如此,但我总不能去谢阿恪吧?”
欧青谨愣了愣,没吭气,转身走了。
药熬好了,夏瑞熙留足了给夏瑞蓓服一顿的量,把剩下的其他药汁都用一个小瓷坛装起来,交给婉儿保管。剩下的就是如何让夏瑞蓓乖乖服药了。
夏瑞熙已走到夏瑞蓓房间门口,又犹豫不决地退回去,夏瑞蓓服了这药,要是真的一直昏睡不醒,其他人会不会说是她害夏瑞蓓呢?要是不喂吧,事情又不能解决,夏瑞蓓就这样绑着对她的身体伤害更大。
她正在犹豫不决,“熙熙。”夏老爷竟然带着夏金来了。
夏瑞熙为难地看着那碗药,夏老爷微微叹口气:“给我吧。”接过药,“夏金在外面候着,熙熙跟我进来。”
纯儿见夏老爷和夏瑞熙一起进去,有些惊慌地看着夏瑞熙,夏瑞蓓还绑着呢,要是被夏老爷看见了,可怎么办?
夏瑞熙强作镇定,心里已是做好了准备,夏老爷真要骂她,她就受着,反正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把夏瑞蓓绑起来。但她想错了,看见夏瑞蓓的模样,夏老爷的表情冷静得很,一点都不奇怪,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想想也是,夏瑞蓓闹得那样凶,他在门口却没听见夏瑞蓓的哭喊声,那不是被塞住了嘴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