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眸中闪过一道冷芒,道:“你们自己下去领罚。”
闻言,萧影和萧暗都是松了一口气,这已经是罚得最轻了。两人急忙抱拳应下,心中明白怕是世子妃给他们说了情,否则……
萧影和萧暗退下了,萧奕吩咐了竹子一句,然后往外院书房去了,不一会儿,竹子就带着朱兴来了。
“世子爷,”朱兴恭敬地抱拳禀道,“属下刚才检查过了,两匹马的臀部皆有伤,是刀伤……”
两匹马在撞了马车后第一时间就被控制住了,并带回了碧霄堂。
它们的身上既然有伤,很显然是有人蓄意而为。
“继续查。”萧奕只给了三个字。
三个字足矣,朱兴声音洪亮地应了一声,领命退下了,一双锐眸之中燃烧着火焰。谁敢对世子妃和未来的世孙下手,就是跟整个碧霄堂过不去!
处理完这些琐事,萧奕便又回了他和南宫玥的院子,两位老人家见他回来,都识趣地告辞,说是明日再来探望。百卉和鹊儿赶紧相送。
内室中的南宫玥刚好在喝莺儿熬好的汤药,见萧奕归来,她近乎是迫不及待地喝完了最后两口汤药,心里就怕萧奕突发奇想地来服侍自己。
莺儿把空碗收走了,南宫玥迎上萧奕似笑非笑的眼神,努力掩住那一点心虚。
幸好,这时,画眉又送来了热腾腾的吃食,鱼片粥和几笼蒸饺,诱人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南宫玥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招呼萧奕道:“阿奕,你也还没用晚膳吧,陪我一起吃一点吧。”
画眉立刻识趣地退了出去,有世子爷在,自然就轮不到她们了。
萧奕在床榻边坐下,端起了其中一碗鱼片粥,然后他拿一个勺子舀着粥送到她嘴边,笑吟吟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喂你喝粥也是一样的。
南宫玥只能无奈地张嘴,然后眼睛一亮,鲜香的粥在口中香糯可口,毫无鱼片的腥味,她本来就饿了,顿时食欲更好了。
接着,萧奕又舀了一勺给自己吃,接着再舀一勺粥送入南宫玥口中,你一勺,我一勺……两人很快就分完了一碗粥。
虽然粥很好喝,可是被萧奕这么服侍着,南宫玥实在是不自在,可惜萧奕显然不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她,紧接着又用筷子夹起了一个蒸饺,送到她嘴边,一个又一个,一不小心,南宫玥就被喂得九分饱了。
她想说自己已经吃饱了,可是萧奕根本充耳不闻,又一个蒸饺送到她嘴边,劝诱道:“再吃一个吧。”
他真是把自己当猪喂了!南宫玥无力地瞪了他一眼。
怎么会呢?!萧奕眨了眨妖艳的桃花眼,无辜极了,无声地用眼神说,他和他们的小囡囡心有灵犀,他只是觉得囡囡肯定还没吃饱而已。
每一次对上萧奕的歪理,南宫玥都只能投降,无奈地再次张开了嘴……
这时,一阵窸窣的挑帘声响起,画眉捧着一个红漆木托盘进来,托盘上摆着热气腾腾的茶水,正好看到了世子爷在喂世子妃吃蒸饺……
世子妃平日里都是一副温和持重的样子,现在瞪圆了眼睛由世子爷喂食的样子委实有些孩子气。画眉不由怔了怔,跟着嘴角微弯,眼睛里溢满了笑意。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上前,奉上热茶后,又若无其事地退下了。
内室中静了下来,只剩下了门帘晃荡的声响,一串串水晶珠链互相碰撞着……
南宫玥的小脸染上了一片桃花般的红晕,又瞪了萧奕一眼,仿佛在说,都怪你!
被看到又如何?萧奕心里不以为意,他和阿玥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为什么要为了那些区区外人,束手束脚的,嘴上却识趣地话题一转:“阿玥,你该歇息了……”
南宫玥刚才喝了汤药又吃了东西,现在药效也上来了。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就在萧奕的服侍下,躺了下去,不过须臾,她就沉沉的睡去了。
萧奕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一眨不眨,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这一夜飞快地过去了,次日,天空才露出鱼肚白,萧奕就已经起身了,他没有如往日般去演武场,而是一直坐在内室陪着还在熟睡的南宫玥。忽然,他眉梢微挑,下一瞬,就听一阵轻柔细微的挑帘声响起,百卉步履轻盈地走了过去,压低声音禀道:“世子爷,朱管家那里有结果了……”
到底是什么事有了结果,他们都心知肚明。
萧奕微微颌首,低声吩咐道:“你在这里守着。”
百卉恭声应了一声,萧奕随手整了整衣袍就大步出去了,略显凌乱的乌发透着不羁。
黎明的光辉柔和地洒在了萧奕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朱兴正在外书房的门口等着萧奕,远远地,就看到萧奕朝这边走来,步履闲适,却透着坚定。
“世子爷。”朱兴恭敬地抱拳行礼。
他是练武之人,虽然一夜未眠,但还是精神奕奕,急忙把他这一夜的成果一一禀明。
他们手中唯一的线索就是马,所以朱兴自然是从马入手的,很快就查到那两匹马是城外的马市前天一早刚卖出的。马商一听自己卖出去的马闯了滔天大祸,吓得差点没撅过去,自然是知无不答,答无不详。朱兴他们便循着线索把那个买马之人揪了出来,最后由此顺藤摸瓜查到了主使者。
此人竟是——
“孟庭坚。”朱兴咬牙切齿地说着。
孟庭坚这个名字对萧奕而言,并不陌生。此人是孟仪良的长子,曾在军中领过一个六品营千总的军衔。萧奕微微眯眼,眸中闪烁着冰冷的寒芒,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这一刻,朱兴心里都有些“同情”这个孟庭坚了。本来世子爷并不打算对孟家赶尽杀绝,可是此人偏偏要来找死。
朱兴继续禀道:“孟仪良在南凉被处斩后,孟家满门上下被撤了一切军职,属下猜那孟庭坚怕是心有不甘,但是又找不到对世子爷下手的机会,所以才会寻世子妃出气。”
孟庭坚办事也算小心了,故意兜了几个圈子,还把替他办事的人送出了城,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只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再说,骆越城可是世子爷的地盘,若是让这等卑鄙小人蒙混过关,他们这些人也可以自刎谢罪了。
萧奕冷笑,下令道:“立刻给本世子拿下此人,审!”他非要弄清楚到底是孟庭坚一人所为,还是与人合谋。
孟家在南疆军中地位特殊,朱兴本不敢贸然行事,现在得了萧奕的命令,他忙抱拳应道:“是,世子爷。”
他正打算退下,就听书房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竹子带着一个留着小胡子、护卫模样男子急匆匆地进来了。
这时,旭日已经在东边的天空冉冉升起,天已经完全亮了。
“世子爷!”那小胡子护卫气喘吁吁地抱拳禀道,“孟老将……孟仪良的儿子孟庭坚刚才忽然跑到了王府大门前,还拦住了王爷的马……”
闻言,朱兴亦是掩不住的震惊,眉宇深锁,心道:这个孟庭坚想玩什么花样呢?!
可是萧奕反倒是勾唇笑了,那双桃花眸中闪现了兴味、期待的光芒。
“你去外面看看,有什么事进来禀报。”萧奕淡淡道,听得那小胡子护卫一惊,他本以为世子爷一定会立刻赶去府外查看情况,没想到世子爷竟然如此沉得住气。
也是,这可是世子爷啊!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小胡子护卫目露崇敬地看着萧奕,立刻抱拳领命,又疾步匆匆地走了。
此刻,王府的正门口真是比菜市场还要热闹,聚集着一众路过看热闹的百姓,一眼望去,人头攒动。
人群的中心,正跪着一个三十余岁的青衣男子,只见他国字脸上胡子拉碴,眼下一片浓重的阴影,看来憔悴颓丧。
男子抬眼看着两三丈外骑在马上的镇南王,义愤填膺地喊道:“王爷,世子爷为了争夺军权,逼死军中老将,我父尸骨不全。我孟庭坚堂堂七尺男儿,若不能为父伸冤,就算苟活于世,也是猪狗不如!”
镇南王眉宇紧锁,拉着马绳的手不自觉地用力,脸色不太好看,他觉得自己堂堂镇南王简直就成了一个戏子,任人围观。
他清了清嗓子,正想让孟庭坚先起身再议,却见孟庭坚膝行了几步,嘶吼着又道:“还请王爷为我死去的老父做主啊!”
见状,守在镇南王身旁的几个王府护卫立刻挡在了马前,不让孟庭坚再靠近。
下一瞬,就见孟庭坚俯首从短靴中猛地拔出了一把匕首。
镇南王的面色顿时阴沉下来,而那几个王府护卫更是拔出了长刀,打算将孟庭坚就地正法。
可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孟庭坚的匕首竟然对准了他自己的脖子,仰天长啸道:“父亲,孩儿人轻言微,恐怕是不能为您报仇……”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匕首已经划上自己的脖颈,炙热的鲜血自伤口喷射而出,飞溅在地面上,王府的门槛上,墙上……甚至是镇南王的衣袍上!
王府的正门口,一片刺目的血池,孟庭坚横尸当场。
这一幕把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那些原本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百姓们在倒抽了一口冷气后,鸦雀无声,附近都是死一般的沉寂。
就连在一旁窥探的小胡子护卫都觉得有些触目惊心,瞳孔微缩。
看着那具近乎尽在咫尺的尸体,镇南王额头青筋乱跳,直接翻身下马,大步朝王府的大门走去,同时吩咐道:“还不赶紧去叫那个逆子来见本王!”
一个王府护卫战战兢兢地抱拳应声,很快,王府的大门就关上了,将一众窥探的目光挡在了门外。
小胡子护卫比镇南王的人快一步抵达了萧奕的外书房,此刻书房里除了萧奕和朱兴外,又多了两个年轻人,都是身长玉立。
在朱兴的示意下,小胡子护卫也不避讳这两人,三言两语就把刚才孟庭坚自尽的事给说了,整个人还有些惊魂未定,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萧奕的神色。
谁想,坐在书案后的萧奕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是笑得比之前还要更开心了,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他沉吟一下,漫不经心地说道:“常怀熙,阎习峻听令!”
两个年轻人都是嘴角一勾,齐齐抱拳应声,面露期待之色。
这一次,萧奕和南宫玥离开南凉的时候,因为不像去时那般只有两人微服,未免路上有人不长眼惊扰到南宫玥,他点了一千新锐营随行护卫,而今日常怀熙和阎习峻是特意来向萧奕复命要回南凉的。
有道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们的运气不错,还顺便又捡了一个差事。
常怀熙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心道:于修凡若是知道了,怕是要羡慕坏了。
萧奕立刻吩咐道:“你们俩带新锐营的人去把孟家给本世子爷抄了!”
“是,世子爷。”两个年轻人答得铿锵有力。
等常怀熙和阎习峻走出书房后,守在外面的竹子这才放镇南王派来的护卫进去传话。
如今这王府上下谁人不知世子爷的威风。有道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们父子俩斗法,弄不好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下人。那护卫心中有些忐忑,措辞小心地把镇南王要见萧奕的事给说了。
接下来,就是屏息以待。
萧奕站起身来,掸了掸袍子,道:“在前面领路吧。”
闻言,那护卫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急忙躬身在前面带路,领着萧奕去了镇南王的外书房。
镇南王早就迫不及待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面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等了又等,才见萧奕姗姗来迟,原本就窜动的心火仿佛被人倒了一桶油似的,熊熊燃烧起来,他直接怒声质问道:“逆子,孟仪良的事,你有何话可说?!”
萧奕充耳不闻,先若无其事地给镇南王行了个礼,眉头一挑,道:“什么孟仪良?”
这逆子还要装模作样?!镇南王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嗓门拔得更高:“你还要装傻?!孟仪良可是你祖父时就在军中征战的老将,他到底是犯了什么大罪,你非要将其当场斩杀?”
镇南王眯眼盯着萧奕,当初萧奕下令斩了孟仪良,又夺了孟家一切军职的时候,根本没有知会过自己这个父亲,他当时就有些不太痛快了,只是不想与这逆子一般计较。
可如今,孟庭坚临死前的声声控诉却让镇南王心有戚戚焉。是啊,孟仪良好歹是父王当初用过的人,怎么能说斩就斩呢?又或者,通敌只是这逆子的托辞,他真的是为了夺权?
“哦。原来是那个孟仪良啊。”萧奕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孟仪良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父王不必理会。”
事情都闹成这样了,这逆子还想轻描淡写地蒙混过去?镇南王心中更怒,又道:“逆子,你知不知道,刚才孟仪良的儿子孟庭坚当场在王府的门口自刎!现在恐怕整个骆越城都知道你这个镇南王世子狠心逼死老将,以后王府的颜面何在?”
王府的颜面?恐怕是他这个镇南王的颜面吧?萧奕的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漫不经心地说道:“知道就知道呗。我们镇南王府难不成还要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说着,萧奕笑了,故意好声相劝道:“父王,您婚期将至,好好准备大婚去吧。这些琐事就不劳父王插手了,交给儿子便是。”
话落之后,他也不等镇南王反应过来,直接转身离去。
“逆……你……”
镇南王气得直哆嗦,好一会儿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狠狠地砸了一个杯子。
一旁服侍的桔梗半垂首,噤若寒蝉。
镇南王在书房里来回走了一圈,越想越气,就去了卫侧妃的院子。
卫氏一向善于察言观色,一眼就看出镇南王面色不佳,她先款款地给镇南王行了礼,又亲自给他上了茶,然后才柔声问道:“王爷,可是谁惹您生气了?”
“还不是那个逆子……”镇南王气极,口沫横飞地把萧奕的种种罪状数落了一遍,心火越烧越旺。
卫氏低眉顺眼地倾听着,心中感慨不已:这对父子啊,仿佛是前世的仇人一般,无论什么事都有可能引燃父子之间的战火……这几年若非是有世子妃从中缓和,王府里恐怕早就爆发好几场父子大战了。
卫氏耐心地听镇南王说完,这才柔声安抚道:“王爷息怒,昨儿世子妃出了那样的事,也难怪世子爷心情不好。”
镇南王惊讶地挑眉,“世子妃?世子妃出了什么事?”
卫氏就把昨天傍晚南宫玥去明清寺接了萧霏回来,马车在距离王府不远的地方被惊马撞上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其中也包括萧霏以身护住南宫玥,脸颊不小心被木刺划伤……其中种种惊险听得镇南王亦是心中一沉:世子妃的肚子里现在还怀着自己的嫡长孙呢!
“世子妃现在如何?”镇南王担忧地急忙问道,“如此大事怎么没人来禀告本王?”
卫氏急忙又道:“世子妃受了些许惊讶,动了胎气,不过幸好世子妃的外祖父林老神医正巧在碧霄堂,给世子妃开了安胎药,也给大姑娘治疗了脸伤,世子妃和大姑娘暂时都没事了,只是还需小心休养。”
镇南王这才安心下心来,世子妃和他的孙儿没事就好。
见镇南王的火气缓和了不少,卫氏继续道:“妾身瞧世子爷行事像王爷,一向是有章法的,世子爷既然斩杀了孟老将军,想必是有凭有据,才会如此行事。”而且,昨天世子妃刚出事,今儿这孟庭坚就跑来王府门口闹事,这委实也太巧了……
卫氏虽然心中有所怀疑,却不会轻易把这些没有凭证的猜测说来与镇南王听。
镇南王还有些余怒未消,嘀咕道:“这逆子,什么事都瞒着本王!难道本王还会害他不成?”
这话却是有些诛心了。卫氏垂眸,当做没听到。
她定了定神,含笑又劝道:“王爷,其实这样也好,孟老将军的事就先由世子爷出面。若是世子爷真的弄错了,那王爷还能出面周旋一二,也不至于寒了那些老将们的心。可若是世子爷没有查错,那就更不应该为此事伤了父子之情……”
卫氏所言句句在理,让镇南王觉得十分熨帖,面色稍缓,嘴上却还是叹道:“这逆子做事就是莽撞,总要本王来替他收拾烂摊子。哎,这年轻人,还是年轻气盛,也不知道三思而后行!”
卫氏掩嘴一笑,得体地接口道:“王爷,世子爷未及弱冠,自然有很多事想不周全,全靠王爷您兜着……等将来世孙出生了,世子爷自然就会知道为人父母的不易了。”
想到来年就要出生的长孙,镇南王捋了捋胡须,总算是展颜了。
镇南王在卫氏这儿抱怨的同时,常怀熙和阎习峻已经率三百精兵到了孟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孟府围了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
在一片哭天喊地的喧嚣声中,常怀熙和阎习峻带着一半人手进入孟府,拿人,查抄……凌厉之中透出训练有素,一下子就控制了局面……
一个时辰后,阎习峻率先离开孟府,匆匆地赶回碧霄堂找萧奕复命。
“世子爷,孟府满门男女老少共七十八人,已全部拿下,无一逃脱。”阎习峻站在书案前方抱拳禀道,掷地有声,“常百将正带人在孟府查抄……”
他正禀告着,竹子挑帘进来了,道:“世子爷,田老将军来了。”
萧奕使了个手势,示意竹子让田禾进来了,而阎习峻立刻识趣地告退了。
一身盔甲的田禾很快就健步如飞地进了书房,眉宇紧锁,形容中看来忧心忡忡。
田禾给萧奕行礼后,萧奕就让他坐下了,又吩咐竹子奉茶。
田禾拿起茶盅又放下,实在是没心情喝茶。
孟仪良被斩杀,孟庭坚饮剑自刎,孟家又被抄家,孟家这一连串的事现在在南疆军中和骆越城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田禾越想越是觉得不妥,所以特意过来想劝劝萧奕。
萧奕一向不喜欢兜圈子,直接点出田禾的来意:“你想为孟家‘求情’?”
“世子爷,”田禾抱拳正色道,“孟仪良已经伏法,孟庭坚也是咎由自取……末将以为对于孟府其他人的处置,还需仔细斟酌为好。”
当田禾得知孟庭坚竟敢对世子妃出手时,也是怒不可遏,可是孟庭坚已经自刎,而萧奕身为一军主帅,应当顾全大局。
见萧奕垂眸不语,田禾仔细地分析道:“世子爷,孟仪良在军中几十年,也颇有威信。世子爷当日以通敌之名斩杀了他,又夺了孟家所有人的军职,军中虽然无人敢当面质疑世子爷您的决定,可是私下议论者不在少数。再者,这几年间,世子爷又提拔了不少年轻将领,那些老将难免就会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危机感……孟仪良之事已经让他们人心惶惶了,甚至有人怀疑世子爷您是要杀一儆百。如此下去,末将怕会军心不稳……”
萧奕抬了抬手,示意田禾不必说下去。
他随性地靠在椅背上,闲适中带着些许慵懒,道:“此事,我自有分寸。”
田禾却知道萧奕心中不快,沉吟一下后,又道:“世子爷,不如您等些时日,等到风声过了,再寻个由头发落孟家,不要在现在这样的关头……”
孟仪良尸骨未寒,其子又喊冤自尽,在这个时候抄了孟家,难免会让外人揣测世子爷是不是在伺机清算。田禾就怕会坏了萧奕的名声。
迎上田禾忧虑的眼眸,萧奕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他的父王不知道来龙去脉,就口口声声地骂什么逆子,反而比不过外人是真的为自己感到忧心……
想着,萧奕又多了一分耐心,打断了田禾道:“田老将军,你可知孟庭坚为何要安排惊马撞世子妃的马车?”
田禾怔了怔,忽然想到世子爷和世子妃一向鹣鲽情深,且现在世子妃又怀着未来的小世孙,也难怪世子爷对于孟家所为无法释怀。
田禾略一思量,答道:“也许是孟庭坚因为其父之死愤愤不平,想泄愤,所以才起了歹念对世子妃下手,所幸世子妃吉人有天相……”说来,田禾也有几分后怕,世子爷和世子妃大婚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好消息,世子爷的怒火,他能理解,只是现在时机不对啊!
田禾叹了一口气,还想再劝,却被萧奕抢在了前面,只见他嗤笑了一声,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泄愤不成,他就跑来王府门前找父王喊冤,还饮剑自刎?!真是好魄力!”他慢悠悠地鼓了两下掌。
萧奕言语中的讽刺溢于言表,田禾如何听不出,却不懂萧奕是为何意。
萧奕自顾自地又道:“我记得这孟庭坚之前是个营千总吧?”
田禾更为疑惑,但还是颔首道:“正是。”
“营千总不过是六品,比起孟仪良,他这儿子看来是不太出息啊。”萧奕意味深长地说道。
像孟家田家姚家这样,自老镇南王时,就在军中任要职的将领,在南疆军中,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有父辈的萌荫,这些家族的晚辈在军中的发展自然就比别人顺利多了,可是孟庭坚三十多岁的人,却不过一个六品的营千总,可见此人碌碌无为。
田禾以前也曾暗暗对老妻感慨过,孟家怕是要后继无人了……等等!田禾想到了什么,孟庭坚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以他懦弱怕事的性情能有如此视死如归的魄力吗?
见田禾若有所思,萧奕直接道:“本世子以为孟庭坚背后必定是有人指使。”
果然!田禾心口一紧,锐目中闪过一抹纠结,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世子爷,就算是有人主使,孟庭坚也已经死了。”
现在等于就是死无对证。
萧奕的嘴角泛起一个近乎冷酷的浅笑,不以为意地说道:“死了一个孟庭坚,还有孟家这么多号人。别以为舍了孟庭坚一条命就能一了百了。他们胆敢算计世子妃,想必是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心里准备。”
这一次,萧奕等于已经把话给说绝了。
“……”田禾的嘴巴动了动,再也说不出话来。
世子爷性子乖张,一旦拿定主意,就不是轻易能被说服的。
以世子爷对世子妃的重视,这一次他恐怕真要大开杀戒了。
田禾暗暗叹气,既然他劝不了世子爷,万一军中有人真的闹事,那也只能自己先帮衬着些……
田禾心里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多言,起身告退了。
等他走出书房时,发现外头不知何时变了天,原本还是烈日当头,现在已经乌云密闭,层层叠叠地堆在天际,轰隆隆,一阵阵闷雷声响起,闪电在乌云中闪烁不已,一场夏日的雷雨似乎就要来临了……
这骆越城接下来怕是要不太平了。
田禾脚下的步子停滞了一瞬,大步离去了……
田禾前脚刚走,萧奕就颁下军令:
孟仪良通敌判国,其罪当诛,孟家满门收押,查抄。
军令一下,就有一队南疆军的士兵步履隆隆地赶到了孟府,给孟府上下都贴上了封条,封条上彷如血色的朱砂印触目惊心……
不但如此,萧奕还命人调查所有与孟家交好的府邸。
能与孟家交好的那自然大都是南疆军中的武将,一时间,军中那些老将人人自危,骆越城中风声鹤唳,弥漫着一种风雨欲来的严峻气息。
但是,这几年来萧奕连战连胜,在军中的声势甚至隐隐有超过镇南王的势头,说是积威甚重也不为过,且他一向治军森严,军令如山,军法如“刀”,不留情面。
在一个率部来请命的老将被军法处置,杖责了一通后,其他老将也不敢轻举妄动,军中最忌哗变,以世子爷的脾性,恐怕他们敢哗变,世子爷就能要他们的命!
几位老将暗地里商议了一番后,最后相携去田府见田禾。他们这些人也都是几十年的同袍了,说话也不迂回,其中一个发须花白的老将开门见山地道出了来意:“老田啊,你一向深受世子爷重用,在世子爷那里也说得上话,这一次你怎么也要好好劝劝世子爷啊……”
“老李,老魏,老区……”田禾只能婉言相劝,“世子爷的为人处世,这几年来你们想必也有领会,世子爷不会轻易冤枉无辜,你们若是问心无愧,由着世子爷查便是。”
田禾心里无奈:这能劝的他早就劝了,偏偏世子爷自有主张,根本就不是他能动摇的。
也许就如同老妻所说,这个世上能劝得住世子的只有世子妃了。可惜近日世子妃为了养胎,不见客。
田禾在心里唏嘘地叹了口气。
萧奕对于这些老将暗地里的小动作也心知肚明,却视若无睹,他根本不在意他们是怎么想的。
当初他一无所有之时,都能在南疆打下自己的一片天下,现在要兵权有兵权,要军威有军威,还怕这些无病呻吟的老将们闹事不成!
萧奕坐在书房的窗边,抬眼看向北方的天空,瞳孔中闪过一抹坚毅之色,那是一种坚定的意志,一种坚定不可动摇的意志。
他萧奕可不是王都那个被臣子们逼到连太子都不敢立的皇帝陛下!
忽然,他眸光一闪,朝门帘的方向看去,下一瞬,就见朱兴挑帘进来了,眼中掩不住的兴奋之色。
“世子爷,”朱兴急切地抱拳禀道,“孟庭坚醒了,世子爷可要去看?”
萧奕只淡淡地给了一个字:“审!”
萧奕闲适地倚在窗边,唇角一勾,微眯的桃花眼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气。
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起死人而肉白骨……
也要看外祖父这位天下第一神医同不同意他去见阎王!
------题外话------
今天一万字,不分章了。能再求个月票吗?
☆、712孕事
南宫玥在床榻上躺了好几日后,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林净尘的一句“已经安好”。
萧奕这才总算同意让她下床了。
南宫玥如释重负,好似终于可以被放出笼子的小鸟般雀跃不已,看得几个丫鬟都是忍俊不禁。
时间已到了八月十四。
中秋就要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桂花香,仿佛在宣告着赏月赏桂的节日即将来临。
中秋佳节,团圆佳节,在大裕绝对是一个重要的节日,除了一家人在一起享用中秋家宴外,各府之间还要往来送些节礼,有些讲究的人家还要设案祭月。
所幸,在南宫玥回骆越城以前,卫氏就已经在安排中秋琐事,后来因为南宫玥要安胎休养,萧奕便干脆让百卉把那些个烦人的对牌、账册什么的全都扔还给卫氏,不许她再管。
到今日,卫氏大致安排好了中秋事宜,今年王府并不打算设宴宴请,也就循例送一些月饼和桂花酒给各府,又给王府中的众位姑娘和公子各添了四身衣裳,下人则各添一身,另外,还有中秋节的一些赏赐……
镇南王府的当家主母是南宫玥,卫氏一向懂分寸,让她来操持自然无二话,可最后总得让南宫玥过目,于是,她就带着账册到了碧霄堂,把中秋的安排大致禀告了一番。
南宫玥坐在东次间的罗汉床上,对着卫氏微微一笑,道:“卫侧妃,这些都有旧例可循,你就按旧例便是。”南宫玥生怕被萧奕发现,一点也不敢多操心。
她们俩说话的同时,鹊儿进来了,禀说,萧霏来了。
一听萧霏来了,卫氏心里琢磨着打算和萧霏见了礼后,就告退,可谁想被萧霏一进屋就摆出来的架势给惊住了——萧霏不只是自己来了,还带了一众丫鬟婆子,每个丫鬟婆子手里都抱着几卷料子,那浩浩荡荡的声势一下子就把东次间挤得满满当当。
萧霏的下巴上还包着一圈圈的白色布条,显然伤口还未愈合,但是这毫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她先给南宫玥和卫氏都见了礼,然后兴冲冲地说道:“大嫂,我特意给我们囡囡挑了些料子,我瞧着都不错,就拿来给你看看,好早点给囡囡准备起来……”
自从大嫂把给小侄女做春装的差事交给自己以后,萧霏就一直琢磨这件事,前两日先画了几个小衣裳的样子,今儿就打算挑料子,可是在自己的私库里看了一圈后,她看着哪个料子都觉得好,就干脆搬来碧霄堂想和南宫玥一起挑……
卫氏入王府这么多年,自然也是有点眼力的,随便扫了一眼,就知道大姑娘拿出的这些料子不简单,比如这一卷碧色的是江南玉织坊的云锦,那一卷紫铃兰色妆花缎子是应该是出自南疆最大的布庄南锦庄……这些出名的布庄出的高档料子不只是名贵,而且量还极少,很多时候,不是有银子就一定能买到的。
萧霏把这些料子都拿出来,一片心意自然就不必说了,只不过……
卫氏暗暗地又把那些料子扫了一遍,然后朝正凑在一起说话的南宫玥和萧霏看去,眼神有些微妙,难道没人觉得这有些不对劲吗?
“大嫂,”萧霏指着一卷粉色的蜀锦,说道,“我看这个颜色娇嫩如桃花,春日里给囡囡做襁褓一定好看极了,还有这卷……”她又指向那卷碧色的云锦道,“这个颜色清爽,如一池……”
“一池碧水藏春意。”
南宫玥含笑着接口道,姑嫂俩的声音正好重叠在一起,不由相视一笑,萧霏的眸子亮晶晶的,仿佛在说,果然还是大嫂懂我。
两人三言两语就定下了襁褓的料子,跟着萧霏又道:“大嫂,我听罗嬷嬷说,尿布的料子一定要软绵吸水,正好我那里有一卷霞影纱,你看,”她拉着南宫玥来到一卷银红色的纱罗前,“这霞影纱又细又软,做尿布一定舒服极了。”
萧霏说着,双目熠熠生辉,看来兴致勃勃,而一旁的卫氏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眉头抽动了一下。
这霞影纱其实是软烟罗,软烟罗只有四种颜色,雨过天青、秋香色、松绿和银红色,其中银红色的软烟罗也被称为霞影纱,这霞影纱一年只出十匹,而且只有江南的两家布庄能产软烟罗,说是寸纱寸金也不为过,用这种样名贵的料子来做尿布,约莫也只有大姑娘如此清高的人才能想出来了……
不够既然大姑娘舍得,卫氏也不会多管闲事,只是默默地喝着茶水。
南宫玥摸着柔软细滑的霞影纱,她当然知道霞影纱有多珍贵,尤其这颜色拿来给萧霏做身春装,待出孝后穿才是正好,做尿布却是糟蹋了。
不过,萧霏正在兴头上,南宫玥也不想打击她,便放下霞影纱,转移话题道:“霏姐儿,尿布不急,可以慢慢做,我们还是先做衣裳吧。”
“大嫂说得是,是该先做衣裳。”萧霏认真地颔首道。她的女红差,做一件衣裳肯定要很久,还是先做衣裳好,这样的话,万一尿布来不及,还可以使唤丫鬟和针线房做。
萧霏一边说,一边已经开始挑起料子来,却是越挑越不满意,这些料子无论花纹还是颜色都不是时新,看着实在寻常得紧,怎么配得上她的小侄女!于是便道:“大嫂,我瞧这些料子做衣裳都不好,不如我派人去把布庄的人叫来,我们再仔细挑挑吧。”
见萧霏一副说是风就是雨的样子,南宫玥眼中的笑意更浓,若无其事地说:“霏姐儿,我这里也有些料子,我们再挑挑……卫侧妃,我记得你上次与我说过小婴儿的衣裳最好选用棉布?”
“是啊。”卫氏急忙放下茶盅,笑着应道,“婴儿皮肤娇嫩似花瓣,还是穿细棉布的好,贴身柔细,透气,又吸汗,等到了夏天的时候,身上也不容易起痱子。”
南宫玥便吩咐丫鬟道:“鹊儿,画眉,你们去开库房,挑些精细的棉布出来。”
“是,世子妃。”说起选料子,丫鬟们也都是精神奕奕,利索地办事去了……没一会儿,这东次间中就堆满了各式上好的棉布料子。
萧霏想着卫氏刚才说得头头是道,干脆就把卫氏也叫上,帮着一起挑。
她一边看卫氏挑料子,一边细细地问着卫氏该注意的细节,那慎重的样子简直就跟做学问似的,看得卫氏心里又不由有些失笑,屋子里的气氛很是轻快,不时响起轻快的笑声……
萧霏和南宫玥挑来选去,终于选定了一粉一翠一紫三卷料子。
看着两人满意的表情,忍了又忍的卫氏终于忍不住了,提点道:“世子妃,妾身看着这几个料子更适合女娃娃,要不要也挑些‘别的颜色’吧?”这若是生下的是个男孩儿,总不能穿这些粉嫩的颜色吧?
闻言,南宫玥瞬间僵住了,呆若木鸡。
她还真是忘了这个问题。
自从萧奕成天在她耳边一口一个“囡囡”的,不知不觉中,她竟然潜移默化地被他给带歪了,认定腹中一定是一个女儿。这段时日做的小衣裳,想的名字,准备的小玩具什么的,全都是给女儿的,甚至在萧奕的影响下,她都琢磨着开始为囡囡备嫁妆了……
这万一要是生了儿子,小家伙恐怕连衣裳都没有了。
南宫玥心里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心里默默对腹中的孩子说了声抱歉,至于一旁的画眉和鹊儿不由都面面相觑,她们其实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只是看世子爷和世子妃兴致勃勃的样子,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们。
画眉和鹊儿甚至都开始考虑偷偷给小世孙备几身衣服。
这一回,还真是多亏了卫侧妃了。两个丫鬟心中暗道。
气氛正微妙着,萧奕回来了。
他大步进来,见这一屋子鲜艳的料子,立刻猜到她们是在做什么,不由展颜。
卫氏急忙起身,给萧奕见了礼后,识趣地告辞了。
萧奕难得没给萧霏脸色看,笑眯眯地说道:“这些是给囡囡挑的吗?”他把放在南宫玥身旁的几卷料子扫视了一遍,又想象了一下女儿穿起各色衣裳的模样,心情大好,又道,“阿玥,这些料子够不够?”
南宫玥心知萧奕才是一个不知道柴米油盐的,这若是让他出手,这碧霄堂怕是要被布料给堆满了,她正想着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话题,就听萧霏抢在她前面道:“确实有些不够。”
萧霏微蹙眉头,站起身来,走到那卷霞影纱前道:“尤其是这软烟罗,好看又轻软,我看着拿来做尿布正好,可是就这一卷,还是少了点……”说着,她有些为难,她试过库房里所有的料子,都没有软烟罗柔软细滑,总不能委屈小侄女用次一等的料子吧?
萧奕一听这料子好,完全不管价,立刻颔首道:“我家囡囡自然要用最好的,反正还有时间,我这就让人去江南买个十几匹回来。”
看他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南宫玥不由有些头疼,而萧霏却是面露赞同之色,又道:“不过这银红色的软烟罗太艳丽了,大哥,你记得让人也挑些其他的颜色。”万一是个小侄子的话,银红色就不太合适了。
“那是自然。”萧奕很是赞同,他家的囡囡可不能只用一种颜色的尿布。
还有小衣裳也要赶紧做了!萧奕也懒得去算库房里的料子够不够,直接跟百卉吩咐道:“你去告诉朱兴一声,让他派人去一趟江南,把各种料子都买个几百匹回来。”
萧霏赞同道:“确是应该早点准备起来。”
南宫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两兄妹啊,平日里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可是偶尔在很微妙的话题上,两人居然能“和谐”地达成一致。
但几百匹料子……
南宫玥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他们以为这是要开布庄吗?
南宫玥赶紧冲着百卉使眼色,示意她就当没听到。
稍一不注意,就听到两兄妹又争了起来,先是萧奕嫌弃萧霏挑得颜色太素净,配不上自己的宝贝闺女。再是萧霏觉得萧霏没眼光,看中的不是大红,就是大紫,俗气的紧。
眼看着两人谁也不服谁,南宫玥几乎是有些头痛了,这两兄妹怎么每次都好不过一盏茶时间呢!
萧奕懒得跟萧霏废话,嫌弃地说道:“萧霏,你该回去了吧。”
他的宝贝闺女,他爱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萧霏如何看不出兄长眼中的嫌弃,丝毫不以为意,反正她给小侄子和小侄女做的衣裳一定会是漂漂亮亮!想到这里,她赶不及要回去动工,于是转头向南宫玥道:“大嫂,我先回去了。你可要好好休息,千万别累着了。”
她心里琢磨着,本来以为只要给小侄女做衣裳,现在再加上小侄子,可要好好加把劲才行。
萧霏走了,丫鬟们各自忙碌了起来,有的忙着把料子一一收进库房,有的忙着给两位主子上茶水点心,然后就悄悄退了下去。
萧奕坐到了南宫玥的身边,由着她慵懒地靠在自己的怀中,拿梅子喂到她口中。
见她吃得眯起了眼睛,萧奕不由在她的鬓角亲了一记,说道:“阿玥,我刚才收到了从王都来的飞鸽传书。”
南宫玥眼睛一亮,身子动了动,一手扒拉在萧奕的前襟上,抬眼看向他道:“是不是哥哥已经到王都了?”语气中透着殷切。
萧奕点了点头,说道:“五皇子过几日要代君祭天,阿昕会一同前往泰山,我派了两个暗卫悄悄跟随,你不用担心。另外,大伯父递上去的辞呈,皇上也已经许了,岳父他们九月左右应该就会离开王都回江南了。对了,还有,恭郡王和你那位白家表妹……”
萧奕说着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那眼神仿佛在催促着,你快问我啊。
南宫玥笑了,配合地问道:“他们怎么了?”
“如今啊,王都正在盛传恭郡王宠妾灭妻……”
萧奕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那眉飞色舞的样子仿佛他是亲眼目睹似的,说那恭郡王为了侧妃白慕筱不惜杀害发妻,御史为此在早朝上弹劾了韩凌赋,就连皇帝都惊动了。皇帝令锦衣卫暗中调查了一番,发现这流言是从王府以前的一个良医家里传出来的,可是那良医已经死了,无凭无据……崔威又口口声声地称女儿崔燕燕是急病而亡,说什么造谣之人真是可恨,是意图挑拨他崔家和恭郡王府的情谊。
以上这些都是在王都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
至于后面就有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皇室阴私了,比如皇帝为了压下皇室的这桩丑闻,就想让宠妾灭妻里的“妾”暴亡,没想到,白慕筱竟然在这个时候查出有了身孕,而且还足足有三个月了。
区区白慕筱不算什么了,可是她腹中的孩子却是皇家血脉,更别说,韩凌赋膝下至今还没有一儿半女。
听闻白慕筱又有了身孕,南宫玥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
怀了三个月才发现,这个时机还真是巧了。
心念一闪而过,就听萧奕漫不经心地说道:“奎琅怕是马上就要来南疆了。”
南宫玥也难免露出惊愕之色,再次抬眼看向了萧奕,却对上了萧奕充满笑意的眸子,他向她眨了眨眼,眸中透着一丝狐狸般的狡黠。
南宫玥顿时明白了,挑眉问道:“阿奕,是你安排的?”
萧奕抬了抬下巴,俊美的脸庞上写满了得意。
他既然吩咐田得韬传了那么一封捷报给皇帝,自然是有后手的,他就是要把奎琅引来南疆!
萧奕的眼中闪过一抹期待,一抹狠绝,笑眯眯地说道:“古语说得真是不错,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奎琅“自投罗网”了,可怜奎琅只想着唾手可得的百越王位,却忘了南疆是他萧奕的地盘!
奎琅欠南疆的账也该好好清算一下了。
“不对。”南宫玥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然后在萧奕疑惑的眼神中,凑趣地接口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可不就是吗?人在做,天在看,人终究要为自己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无论平民百姓,还是天之骄子。
萧奕哈哈大笑,搂着南宫玥在她唇角亲了一记,然后又道:“阿玥,我给你新挑了两个暗卫,一个充作车夫,另一个就当个丫鬟,你留着使唤。明日,朱兴会带来给你瞧瞧,你若是瞧不中,就叫他去换了。”
其实有萧暗和萧影两人也够了,反正她也不是经常出门。可是,南宫玥心知这次的事吓到萧奕了,于是便乖乖应下了。
“阿奕,可不可以安排一个女暗卫给霏姐儿?”反正要挑暗卫不如就再多挑一个吧。
又是萧霏?!萧奕的嘴角毫不掩饰地抽搐了一下,嫌弃地努了努嘴,但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我一会儿就让朱兴去办。”
“阿奕,你真好!”南宫玥仰起小脸给了一个灿烂的笑靥,可是萧奕的脸却更黑了,他可不要阿玥为了萧霏的事夸他呢!
不过,臭丫头高兴就好!
萧奕轻轻摸了摸南宫玥的小腹,不耐其烦地问候自家的囡囡:“今日囡囡还听话吗?”
萧奕不提还好,这一问,南宫玥不由得想起自己被他带歪的事,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可惜,这一眼瞪得委实没什么气势,在最后还化成了一个懒洋洋的哈欠,看得萧奕顿时有些紧张,蹙眉问:“阿玥,你今天不会是没好好休息,又在忙那些琐事了吧?”
“怎么会呢?”南宫玥急忙笑吟吟地赔笑道,“我今日就是和霏姐儿一起给囡……给宝宝挑了些料子,别的啥也没干。”
她话音刚落,就听一阵挑帘声响起,百卉捧着一叠大红帖子走了进来。
南宫玥的表情僵了一瞬,急忙一边向百卉使眼色,一边道:“百卉,我饿了,把燕窝端上来吧。”
她试图把百卉打发出去,可惜已经晚了,萧奕又不是瞎的,当然看到了百卉手中的帖子,懒洋洋地说道:“拿来本世子看看!”
百卉给了南宫玥一个无奈的眼神,把手中的那叠帖子交给了萧奕。
萧奕随意地翻了翻那些帖子,基本上都是各府送来的拜帖。
萧奕嘴角一勾,心中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些人表面上借着探望的名义,但是大部分人都是别有用心,要么是想来跟阿玥打听消息的,要么就是想来求情的……
照他看啊,管他们来意为何,一个别理就对了!
☆、713相冲
萧奕看了几张帖子后,就不耐烦看下去。
与人寒暄往来,是一件费神的事,现在他的臭丫头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休息,养好身子。
他把那些帖子又叠在了一起,打算再扔还给百卉,这一回,南宫玥快了一步,她挥了挥手,示意百卉退下。
“阿奕,”她对着萧奕甜甜一笑,柔声道,“我真的没事了!”
萧奕不为所动。
南宫玥握住他的一只手,继续撒娇道:“再说了,我回来骆越城也好些天了,总不能一直避而不见吧?”很多消息都可以从内宅女眷的往来间才能探出些端倪来,她若是一直关在府里,岂不是耳目闭塞?
萧奕耸耸肩,当然知道南宫玥的意图,可是对他来说,阿玥是他最重要的人,又不是下属?!
南宫玥还是不气馁,晃了晃萧奕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再说了,父王的婚期将近,有些事也该准备起来了……”她放出了最后的绝招。
说到镇南王的婚期,萧奕的脸上总算有了细微的变化,嘴角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意有所指地说道:“到时候,就把该了的全都了了。”
这些事拖得也够久了!
想到刚从孟庭坚的口中审出来的那些事,萧奕的眸中掠过一道冷芒。
萧奕一手揽着她的腰身,一手将她的螓首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温柔地在她发顶上亲了一下,长翘的眼睫半垂,不让她看到他眸中那抹冰冷的杀气。
杀意不过是一闪而逝。
萧奕从不沉浸其中。
很快,他就将之抛诸脑后。
他和阿玥在一起,可不想为了那些无谓的人和无谓的事,浪费了两人相处的时光。
“阿玥,”萧奕一边甜腻腻地唤道,一边继续垂首去亲她的额角,“中秋节你想要什么礼物?我给你做月饼好不好?”中秋祭月赏月吃月饼,萧奕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南宫玥却是眼角一跳,以他的厨艺,那不是给厨房添乱吗?
她急忙仰起头道:“阿奕,你刚回骆越城不……唔……”她未尽之言淹没在他的唇齿之间,守株待兔的猎人早就在等着兔子自己送上门来,亲昵地以唇描绘着她的唇形,内室中静了下来,只剩下彼此灼热的呼吸声和急促的心跳声……
须臾之后,他才略略移开他的唇,以额抵着她的额,鼻尖几乎碰到鼻尖,又道:“你刚才说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笑得如弯月一般,带着餍足的欢快,看在南宫玥里却好似威胁一般,好像在说,如果她的答案不能让他满意的话,他就……
他的嘴唇又往她的贴近了一点,近得仿佛她只要微微启唇,嘴唇就会贴上他的。
南宫玥近乎屏息地说道:“明天我们一起做月饼吧。”她从善如流地认怂了。
萧奕的喉底发出一阵轻笑声,似乎是欢愉,又似乎有几分惋惜,嘴唇又贴上了她的……朦胧间,南宫玥似乎隐约听到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等南宫玥把萧奕哄好了以后,她的嘴唇已经殷红得好似鲜嫩的草莓一般。
在萧奕的“监督”下,她又把百卉唤了进来,仔细挑选了五六张帖子,然后萧奕又嫌弃地剔掉了其中几张,南宫玥也不敢讨价还价,就此选定了三张帖子。
百卉目不斜视地退下了,沉稳利落,目光甚至没有在南宫玥的嘴唇上停留一瞬……
在小夫妻俩的腻歪中,中秋节来临了。
一早,王府里按照旧例给下人们发了赏赐,穿了新衣、得了赏赐的下人们自是喜气洋洋,走路带风,王府上下都弥漫着一种浓浓的节日气息。
唯有碧霄堂的厨房里气氛有些诡异。
小厨房的厨娘、丫鬟、婆子大都被赶了出去,只留下南宫玥、萧奕在里头做月饼,南宫玥绞尽脑汁还是给萧奕找了揉面的力气活,两人做了好几笼月饼,给林净尘、傅云雁以及方老太爷他们都送了些过去。
这一晚,王府祭了月,又在小花厅里摆了两桌家宴,一起赏月、宴饮、听戏,小小地热闹了一番。
中秋之夜眨眼而过,之前闭门谢客的碧霄堂终于有了动静,世子妃又开始见客了。
一连三天,都有女眷前来拜访。
第一天登门的是田老夫人,她是来探望南宫玥的,也顺便想让南宫玥帮着劝劝萧奕。
第二天来的是胡老将军的夫人和儿媳,胡家和孟家是姻亲,孟家出事后,胡家就有些胆战心惊,唯恐被迁怒,这一次,胡老夫人婆媳就是特意来给自家求情并投诚的。
第三天,安大夫人带着安三姑娘安知画来访。
安知画今日穿了一件茜红色洒金芙蓉妆花褙子,三千青丝挽成一个堕马髻,那似堕非堕的发髻给她在娇俏之余增添了一分妩媚,爱笑的嘴角微微翘起。
三个月不见,安知画看来比之前又俏丽了一分,就像一朵半待半放的牡丹花,很快就要完全绽放开来。
“见过世子妃。”
安大夫人和安知画一起给坐在上首的南宫玥福身行礼。
“免礼。”南宫玥受了全礼,这才微微抬了抬手,请安家母女俩坐下。
“多谢世子妃。”安大夫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地谢过,心中却有些不太痛快:自家的画姐儿可是未来的镇南王妃,再过半个月就是世子妃的婆母了,世子妃若是懂规矩,若是真的贤惠识大体,对着自己和女儿怎么说也该还以半礼才是。
想着,安大夫人眼中闪过一抹不悦,和安知画一起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了,笑道:“我和画姐儿听闻世子妃有喜,是特意来恭贺世子妃的。世子他母亲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了,一定也会欣慰的。”
安大夫人做出一副表舅母的长辈姿态,然后暗示地看了安知画一眼,安知画便开口道:“世子妃,我这几日亲手给小世孙做了一件小肚兜,还望世子妃莫要嫌弃。”
她使了一个手势后,她的贴身丫鬟立刻捧着一个红木长盒上前了一步,并打开了长盒,盒中赫然放着一件绣着五毒的大红色小肚兜。
“多谢画表妹了。”南宫玥含笑谢过。
一旁的一个圆脸丫鬟上前接过了那红木长盒,把盒子盖上,低眉顺目地退到了一边。
见状,安知画眸中闪过一抹不悦,却也没说什么。
厅中安静了一瞬,气氛有些僵硬。
这时,丫鬟上来了热茶,安大夫人呷了一口茶,客套地赞了一句:“真是好茶,如此上好的普洱茶恐怕也只有江南的龙井新茶可以媲美了。”她热情地说着,“世子妃,我府中正好有些今年的龙井新茶,还是我让人去江南请许大家过来南疆论琴时,特意捎来的,不如等我回府后,给世子妃也捎上一罐如何?”
安大夫人含笑地看着南宫玥,表面上是在说茶,其实是故意提起这位许大家。
许大家名为许落锦,她和石清雅是如今大裕最有名的两位琴艺大家,女儿快要出嫁,为了给女儿长脸,安大夫人费了好大一番心力才把人给请了过来。
南宫玥好琴,自然听闻过许大家之名,她微挑眉头,随口问道:“可是那位许落锦大家?”
安大夫人忙道:“正是。我家画姐儿平日里最喜弹琴,所以我才千里迢迢地请了许大家到府中论琴,也好和各府的闺秀一起亲近热闹一下,可惜最近外头人心惶惶的,我下了几张帖子出去,好几个府邸都托辞婉拒了……”说着,她微蹙眉头,露出惋惜之色。
最近为了孟府的事,南疆军接连搜查和盘问了不少府邸,以致城中风声鹤唳,连着今年的中秋佳节都没往年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