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并不畏惧，径自起身披衣，讥诮地开口：“皇弟好身手，比十年前更见长了，连守卫森严的皇宫也能进出自如。” “臣弟本打算从此不再踏入宫门一步，今晚方知，皇兄尚有心事未了，不得不前来为皇兄排忧解难。”
“皇弟委屈了十年，等的，便是这一天吧？”皇上冷笑，打量着他。
萧奇嗤笑，道：“一剑抹了你吗？如果我想这么做，你试问自己，十年前你还能活吗？”
皇帝挑眉，笑道：“哦？朕要感激皇弟你喽？”
“臣弟不敢。”萧奇略一委身：“臣弟此番来，是向皇兄认罪来了。”
皇帝睨着他，哑然失笑：“何罪，十年前的谋位之罪，还是今天的私闯皇宫之罪？”
“
181.午夜弑杀2
“所有一切的罪。”萧奇一甩手翩然跪地：“臣弟从没想过要当皇帝，十年前的谋反，实乃不奈之举。臣弟自知死罪，却无法弃母后于不顾，只能装疯，用整十年的萎废时间为自己赎罪。”
“好一个无奈之举！”皇上仰头逛笑，声如鬼魅。“停战？怕了么？”
“臣弟不是怕，是不想与皇兄为敌。十年前的事，臣弟赎罪十年，之期间的代价何其大？母亲被辱，妻子被夺，未面世的孩子遭遇毒手，这一切，尚不能让皇兄泄恨么？”遇上了宝儿，他突然就觉出了生命更深层的意义，那就是和心爱的人幸福地活着，他想要珍惜这一份情缘。
“这话，听着倒像在怪罪朕。”
萧奇垂眸：“臣弟和母后有错在先，理应受罚，不敢怪罪。”
“十年前的那一幕，在彼此的心中早已刻骨铭心，皇弟，你让朕相信一个罪臣？！一个十年后更添虎翼的罪臣？”皇帝仰头大笑，似乎他说了个天大的笑话般，甚至笑出了泪花，用泪眼睨着他。
“臣弟不想滥杀无辜，今日在此，我们两不相欠，既然不欠，臣弟便不会随意付出自已的生命。望皇兄深思，臣弟愿在皇兄面前起誓，决不干出丝毫伤害皇兄之事。”萧奇淡然道，表情无比认真：“请皇兄代臣弟照顾母后，大恩大德，臣弟谨记于心。” 一阵风起，烛影晃动。
待得一切安定时，早没了萧奇的影子，只留下一脸怔忡的皇上，这等身手，深宫中的他何曾见过？
看来这十年，他并不是白过。
也不知是否萧奇的话受了用，这么些天来，奇王府倒也平安无事。
后院，宝儿在听萧奇讲故事，讲关于他的故事。
十年的时间，他倒也忍得过来。宝儿心中不免疼惜，脸上却是一副怒不可揭的模样，瞪着他。
萧奇笑着牵了她的手，捋着她未盘起的发丝。
宝儿垂眸看了一眼他的大手，抬手将发丝抢了回来。
萧奇的笑声由嘴角溢出，长剑出鞘，剑身泛起的白光让宝儿尖叫连连。
“你虽任性，我却也不舍得杀你。”萧奇好笑地挪开她捂在脸上的小手。 “吓唬我，小心我半夜报仇！”宝儿怒冲冲道，睁眼瞪他，却瞧见他手中落着一缕乌发。
“就几根头发，宝儿可不能小气。”萧奇将乌发纳入怀中，道。
“你要我的发干嘛？”宝儿疑惑的话中依然带气。
萧奇作势闭眼想了想，睁眼时一脸认真道：“这样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说的动听。”宝儿啐道。
“宝儿不爱听好话，那我找别个说去。”
“你只管去找别个，反正我在你心里一定是个傻丫头，没事只会惹祸，只会干一些自认为高明的事。”宝儿越数越气，萧奇只能将她搂进怀里，用亲吻来抚平她的怒火。
在她的耳边柔声道：“你所做的一切我都记着，感动着，爱着。”
宝儿声音缓和下来，道：“如果真是这样，你何以连我都骗，我可是你的妻呀。”
“对不起。”
“这些天，你说对不起说太多了，比我以前对你说
的谢谢还多。”
“好，不说了，不说了。”萧奇呵呵笑道，将脸搁在她的颈间，闻着她的发香。满足地瞌上眼。 闻着似有脚步声靠近，宝儿一把将他推开，立起身子。进来的是小玉，正一脸笑嘻嘻道：“小姐，看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小玉一直以来习惯了勿略萧奇的存在，今天亦不例外，待她想起时，微一愣，不好意思地下跪行礼：“见过王爷。”
“我还是习惯不拘小节的你。”萧奇含笑道。
“奇王爷依然有着好脾性。”一直站在小玉身后的婉儿道，往前一步，凝视着萧奇。
“婉姐姐？”宝儿惊呼一声，倍感错谔。
萧奇定力比宝儿强，讶然之色一闪而过，大方地回视她。
婉儿见他心胸坦荡，心下不是滋味，强笑道：“许久未见二人，实在想念得慌，今天前来，没有打扰到才好。”
“怎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宝儿开怀道。
一旁的小玉道：“婉妃娘娘怕是在门外站了许久，不敢进来，幸得我撞见了，
引进来呢，小姐不让人家坐下说话么？”
婉妃忙抬手示意她禁声，环顾四周后压低声音道：“我此次可是偷跑出宫的，被人发觉去了可不好。” “偷跑？”宝儿又是一愣，打量着她的一身素装：“不怕被皇上发现么？”
“皇上从不会到我那去，不会发现的。”说这话时，婉妃瞟向正在饮茶的萧奇。目光如水，带着丝丝幽怨。
萧奇自是明白她的心思，只是不懂得该如何去应付。
宝儿拉着婉妃落座，小玉奉了茶，识趣地退了出去。
婉妃的目光忍不住再次往萧奇身上溜去，温和地开口：“王爷，在宫里便听闻你的病好了，我真替你高兴呢。”
“谢娘娘关心。”萧奇略微含首，淡然道。
婉妃心口一窒，这一声称呼着实将她拒得够远，够无情。
宝儿并不傻，自是能看穿两人之间微妙的情感，萧奇本就爱过婉妃。如今见上了，心中激动再所难免。
她若无其事地笑道：“婉姐姐只管在这里住下，我这就差人收拾屋子去
。”说完立起身子。
萧奇伸手，搂上她的腰身道：“离晚上还远着呢，宝儿不必急。” “是呀。”婉妃故意勿略他抱着宝儿的手，用平坦的语气道：“晚上随便收拾一下便好，宝儿还是坐着一起聊聊天吧。”
宝儿不好再说什么，悻悻地坐回原位。
“你们～～似乎过得很好。”婉妃打量着容光焕发的宝儿，道。
182.真情
“何以这么说？”宝儿好奇。
婉妃掩嘴而笑，转向萧奇道：“王爷，你认为皇宫里的宝儿漂亮还是如今的宝儿漂亮？”
萧奇不明，打量着宝儿。
“都漂亮。”
“可我却觉得宝儿现在漂亮多了，也许脸上的笑容所至。”
“是吗？那宝儿要常笑。”
宝儿啐他，道：“那也要看你依不依。”
“宝儿发话，我怎敢不依？”萧奇宠溺道。
宝儿心下暖洋洋一片，能与相爱的人生活着，真好。
屋内传来婴儿的啼哭，想来是刚睡醒，宝儿冲婉儿笑笑，往屋内行去。一会后，哭声惭止。
婉妃讶然地瞟向屋内，道：“怎会有孩子？”
“捡来的。”萧奇替她添了茶水，道。
“好好的，为什么捡个孩子回来？”婉妃更加疑惑，这可不像他会做的事。
萧奇无奈而笑：“宝儿做事，一向不按常理。”
“只有你能宠着她，放纵她，能和你相守，便是女人最大的幸福。”婉妃用杯盖撇着茶沫，
由忠道。
萧奇摇头：“我却认为能和她相守，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 婉妃抿抿嘴，轻吸口气，略带不服道：“你说一份爱，能在一个人的心中藏多久？”
“我从没想过。”
“我认为能藏一辈子。”婉妃凄楚而笑，握着瓷杯的手指发白，深情地注视着他。再次轻吸口气：“奇，你一定恨我吧？”
“不恨。”
“可我却恨你。”
闻言，萧奇的身子轻颤，不敢回视她怨恨的目光。
“你不该篡位，不该装疯，不该放任我父亲将我送进皇宫。那样我们就不用分开了，我们会过得很好。”婉妃数落着，两行清泪顺颊而下。
萧奇没有料到她会这样，无措地伸手，然后缩回。硬是不敢抚上她的纤纤玉手。
“你为了你的母后，为了孝道，可以不顾我的死活，也可以让宝儿吃尽苦头，你愚孝了，你知道吗？”
“婉儿，我接受你的恨。”
“有什么用呢？我还是要从思念中度日，还是要死守深宫。”
婉儿冷笑，摸去颊边的泪。 “对不起，婉儿，告诉我，我可以用什么填补我的过失。”萧奇终是不忍，起身踱至她的身边，抚着她颤动的肩头。他当然知道，唯一能补尝的，便是和她长相厮守，只是，他的身边有宝儿了。
十年前的爱，他早就在心底存封了，变质了。
婉儿泪不停，轻柔靠向日夜思念的人，伸手环上他的腰身，头靠在他的腹间。这感觉，让她十年来都未启过的幸福感窜遍全身。他身上独有的体香，一如十年前，淡淡的，很好闻。
孩子的‘伊呀’声打破这一刻的沉寂，萧奇一窒，一把将婉儿推开，无措地看着亭外的宝儿。
婉妃满脸娇羞，糊乱地拭擦着眼角的泪。
宝儿稳了稳抱着孩子的手，努力让自己平静，若无其事步了进来。半俯身子将孩子往婉妃面前递去，笑道：“宝宝可爱吗？快三个月了呢。”
“可爱～～可爱～。”婉妃心不在嫣道，她摸不清宝儿的性格，心里自然自在不起来。
“宝宝，叫姨姨，乖，叫一个。”宝儿哄着孩子，孩子只是睁着好奇的大眼，冲婉妃张望着。 萧奇亦是搞不清宝儿的心思，摸了摸鼻子道：“孩子还小，不能强迫。”
“人家急着想听嘛。”宝儿嗔道，唤来奶娘抱走了孩子。
入夜时，宝儿将婉妃安排在后院的客房里，仔细地查看了屋子，生怕出点什么小问题。
婉妃见她体贴，心底被愧疚压得快喘不过气来。
宝儿对她那么好，她却想着和萧奇回到从前。
“有事，只管使丫头帮你。”宝儿调低了灯火，叮咛道。然后捧出一叠她的衣裙：“这衣裙都是新订做的，我们体形差不多，你应该能穿。”
“宝儿，你还是那么善良。”
宝儿轻笑：“在宫里，我就婉姐姐这一个朋友，这缘份来之不易。”
“宝儿妹妹已是守得云开见明月，往后的日子定会好过。”婉妃掩饰不住心底的羡慕，道。
宝儿知她心系萧奇，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点头微笑。
“你说，如果我逃出皇宫，皇上会拿我怎么样？”婉妃收起落寞，玩笑道。 宝儿心中一惊，这玩笑，开得有点大。
不等她说话，婉妃起身笑道：“皇上贵为天子，自然不会容许这等丢脸的事发生，怕是要诛九族呢。”
“也许会有那么一天，皇上愿意放你出宫了。”宝儿安慰道，这话说得很无力。这么一天，会有吗？她一点把握都没有。
她盼着出宫，是想与萧奇白头携老吧？
萧奇还爱她吗？宝儿很想知道。
“我都不敢盼那么一天。”
“曾经，我也不敢。”
“也许，这就是命。”
宝儿看着她，想到深宫里冷清的牡丹阁，不禁对她升起一阵同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好拍拍她的手背道：“不要胡思乱想了，早些睡吧。”
“嗯，你也早些歇着吧。”婉妃起身，送她出门口。
从婉妃的房里出来，宝儿略一迟疑，往婴儿房行去。孩子已经睡着，睡的安静祥和，宝儿趴在摇蓝边，注视着他的睡颜发
呆。
脑中不断重现的是萧奇和婉妃相拥的画面。 这得之不易的幸福，能保持多久呵！
想着，宝儿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趴在摇蓝边睡着了。只到被一阵轻晃弄醒，睁眼时，正好对上萧奇关切的目光。
宝儿赌气，一下跃到地上。
“宝儿，你生气了吗？”萧奇扳过她的身子，注视着她。
宝儿将脸扭向另一边，道：“我生什么气？我才不生气！”
“明明就是生气了。”萧奇笑道，宝儿生气，倒让他有种心喜的感觉。比起之前她总将他往那三个女人身上推，宝儿算是长进了。
宝儿见他居然笑得出来，更为委屈，后退一步讥诮道：“看来你今天的心情不错哩。”
萧奇收了笑意，上前将她搂进怀里，吻着她的发丝：“宝儿，我跟婉妃是过去的事了，你也有过去，有袁枫不是吗？”
“我跟袁大哥是清白的。”宝儿忙道。
“我相信你，所以也请你相信我。”
“那你以后不准抱她。”宝儿抬脸，盯着他。
萧奇连连点头：“不抱了，除了宝儿，谁都不抱了。” 宝儿面带娇羞，往他怀里挤去，萧奇笑着将她搂紧，抚着她的肩。他只爱林宝儿，只爱她一个。
183.旧情
奇王府于十年前，除了破旧了，几乎没有变。婉妃踏足熟悉而又陌生的南院，往事如潮水般涌进她的脑海。
那时，萧奇画画，写字，她则在一旁捣乱，故意招惹他。萧奇多半不理她，更不受她的影响。
她无趣，缠着萧奇给她买琴。
第二天再来，萧奇的书房里多了一把古木古琴。从此，她高兴了，便喜欢给他唱曲。
书房依旧，甚至连桌椅都还是十年前的那些。婉妃回眸，一阵心喜，往窗边行去，窗台下，那是她的古琴。
只是古木色暗，琴丝锈迹，她轻柔地挑着琴弦，心底一阵怜惜。
这琴，就如她的人，一天天在衰老，一天天被人淡忘。
案角，她的半截画像，画上的人儿，好纯真，那眉宇间隐藏着的快乐，今天看来却是那么缥渺。
门外有轻咳声传来，婉妃回头，萧奇立在门边，进退两不是的样子。
“想不到，你还愿意留存属于我的一切。”婉妃强压心底的兴奋，注视着他。
萧奇行了进来，苦笑道：“十年来，我几乎没有踏足过这里。”要不是宝儿喜欢往这边跑，他后来也不可能到这个地方。 “不管如何，我真的很意外。”婉妃将画卷好，放回原位。
“婉儿，皇兄他总有一天会恩宠于你的。”
“你认为，我会在乎吗？”
“你已经是他的皇妃了。”
“宝儿也曾是他的皇妃。”婉儿赌气道，萧奇说话的语气让她生恨。虽然十年前是她自己愿意进宫的，那是他装疯在先。如果不是这样，她死也不会进宫了。
“宝儿是我的妻，皇兄就算不放她出来，我也会将她带走。”
“十年的时间，你就没有想过要带我走？”
“那不一样，婉儿，我已经做了对不起皇兄的事，我不可能再抢他的妃子，那是天理不容的。”萧奇无奈道。
婉妃睨着他，冷笑，是因为她的价值不够么？是因为他爱宝儿比爱她多？
“那么现在呢？是我自己逃出来的，你愿意履行你十年前的承诺吗？”
萧奇怔忡地注视着她，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取她？那么宝儿呢？这辈子，他是不可能放弃宝儿了。 十年前的承诺，不是早在她入宫那一天便瓦解了么？
“对不起，我的心里，只有宝儿一个。”萧奇淡然道，拒绝的毫不拖泥带水。不可能的事，就该快刀斩乱麻，早点理清。
婉儿后退一步，双手抵在案沿，泪眼模糊地盯着他。难道，他一点都不爱她了吗？怎么可能呢？琴还在，画还在，都曾见证过属于他俩美好时光的东西。
她拭着泪，弦然若泣道：“我不在乎你爱宝儿，我只要能守在你身边，好吗？我没有你那么洒脱，说不爱就能不爱了，我真的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