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帝念在皇后久居深宫,对外面之事并不知晓,仍保留皇后尊号,只是宫中事务移交郑贵妃打理,令皇后带着玉成郡主闭宫自省。

郑贵妃虽接了宫务,但心中未尝不曾感慨:如今的机会极好,可惜二皇子已经就藩,此生大约与皇位无缘了。

皇后在宫中听到晋王兵败,几乎不能置信,颓然跌坐在了榻上,只觉多年期盼瞬间化为飞灰,前路茫然,黑漆漆看不到未来,天都塌了下来。

只是个中苦楚,她无处诉说。

既不能向丈夫求救,又不能为儿子求情,惟有抱着孙女儿默默流泪。

玉成郡主尚不知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化,对她此后的人生有着多深远的影响。只是连向来雍容端庄的祖母也露出这种惊惶的表情,且眼泪有着决堤之势,让她深感害怕。

直到齐帝的圣旨传到中宫,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传旨太监走了之后,她便哭着要回东宫,被皇后死死抱在怀里:“玉成乖,往后提都不要再提东宫,也别提你父王母妃。”

皇后在宫中几十年,最是了解深宫生存法则,往后她们祖孙俩只能相依为命。而废太子之女,就算是一般的朝廷小官恐怕也不愿意娶回家,免得坏了自家官运。

皇后虽免一死,但她娘家孙侯府上却未能免了此劫。晋王兵败当天,便有驻京守军冲进孙侯府上,将孙家一家老小押入天牢,就连孙侯也未能幸免。

到了这时候,孙意远不禁万般懊恼,暗恨晋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端端一件事竟然没办成。

孙家这棵大树轰然倒地,就连依附在孙家的官员都受到了牵连,多人抄家被捕,打入天牢。

皇后的娘家孙侯府上没能保住,太子妃的娘子亦受了牵连。蒋家还未当上正牌国舅,就从天堂被贬入地狱,全家老小一起下了大狱。

不等齐帝派人前去捉拿晋王世子,晋王世子便带着妻儿粗布麻衣跪在了宫门口请罪。

齐帝疼爱弟弟,也知道晋王向来偏颇南平郡主,对世子多有冷待。况且晋王妃端庄持重,教导有方,晋王世子多年谨慎,从来不肯行差踏错,事实上比他亲爹要靠谱许多。

他在宣政殿里召见了晋王世子,到底给了他一次申辩的机会。

晋王兵败,府里的守卫听到消息,立刻就跪在了晋王世子面前求饶,晋王世子听闻外面发生的事情,惨然道:“我也自身难保,你们求我有什么用?我还不知道求谁去呢!”

跪在宣政殿冰凉的地砖之上,晋王世子向齐帝求情:“…侄儿没能劝住父王行此逆悖之事,反被父王圈禁在府中,音讯不通,是侄儿无能。恳求皇伯父赦了侄儿妻儿,侄儿纵然下了九泉,也感念皇伯父大恩!”

齐帝浑浊的眸子里不禁露出悲凉之意:“朕行将就木,又何尝愿意对手足举起刀剑?只是你父王进入迷障,视多年兄弟情为无物,着实让朕失望透顶!”

他派出去的人很快就查明,晋王起兵之前,便将世子圈禁。而看守晋王世子的守卫也确实招认世子曾经力劝晋王,这才被暴怒的晋王给圈禁了起来。

这天傍晚,兴庆宫传出一道旨意,晋王世子萧奕被贬为庶人,妻儿亦除去诰封爵位,迁出晋王府,着宗人府在皇家玉牒之上除去晋王一枝。

从此之后世间再无晋王世子萧奕其人,只是多了个庶人萧奕。

与萧奕一同被除爵的,还有镇北侯府。

宁景世在阵前求救不成,反被夏景行手底下打断了腿。等到承天门前兵变平息,夏景行便下令让人将他送回家去,并且派人向南平郡主传话:此次打断了宁景世的腿,就是让他长点记性,以后记得爪子别伸那么长,连他的儿子都敢动!

下次如果再起歪心思,敢将主意打到夏家任何一个人手上,可就不是打断腿这么简单,而是剁手砍脚了。

京中大乱,镇北侯府也闭门不出,只是派了人去打听发生了何事。

南平郡主听得亲爹竟然带兵入京,顿时吓的魂不守舍。

她到底是妇人,心眼只有针尖大,所计较的也只是眼面前的小事儿,对谁坐皇位并不热衷。不论是谁做皇位,她都是未来皇帝的大堂姐,并不能改变自己的地位。

但是晋王此举却让她直觉嗅到了危险。

还不等她回过神来,宁景世就被人抬了回来,还收到了夏景行的威胁,并且不是口头表示,有宁景世的一身重伤为证。

南平郡主肺都要气炸了,又心疼的直掉泪。宁景世被夏景行手下那帮兵痞揍的连南平郡主这亲妈都快认不出来了,脑袋肿的跟猪头似的直哼哼,痛晕也就那么一会儿,再清醒就是无尽的痛楚。

这帮人天天在军营里操练,下手只重不轻,跟同伴对打尚且不留余地,更何况揍宁景世,那更是毫无顾忌了。

偏偏宁景世是个公子哥儿,身娇肉贵,不比军营里的糙汉子耐摔打,这帮人打完了还颇为遗憾的向南平郡主表示:“宁世子真是太没用了,小的们没怎么动手呢,就腿也折了,肋骨也断了,真是太不禁揍了!”

这帮人跟着夏景行久了,对这位大将军也心悦诚服。不说别的,光是军中格斗,夏景行就能力压群雄。更何况他还战功彪炳,经历如同传奇,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南平郡主恨不得召了府内家丁来教训一番这帮军痞,但考虑到就连晋王府里的亲兵都打不过夏景行的手下,更何况是镇北侯府里一盘散沙的家丁长随们,只能恨恨将这口气咽下。

不等她再图后续,就听到晋王被夺爵打入天牢,就连晋王世子也被贬为庶人的消息。

紧接着,镇北侯府就迎来了夺爵的旨意,不止宁谦与宁景世的爵位被夺,就连南平郡主的封号也没了,如今她就是个寻常妇人。

晋王这枝既然被皇家除了族,除了萧奕成为了庶人,就连南平郡主也与皇室再我关系。

事到如今,她只能叫宁萧氏,萧南平。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个人,从出生之时就拥有普通人无可比拟的高贵身份,成年以后,又颐指气使多年,让她忽然之间回归普通人的生活,那真是痛苦已极,完全不能接受。

对于萧南平来说,前半辈子过的顺风顺水,后面不顺也只限于夫妻形同陌路,儿子好赌,女儿姻缘不顺,她曾经以为这已经是最糟糕的局面了。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还有更糟糕的生活在等着她去体验。

真正的痛苦,是从云端跌到了泥泞。你以为世界只有云端,可是等跌下来之后,你才能明白,泥泞才是大多数。

镇北侯府被夺爵抄家之后,这宅子却是不能让他们再住下去了,齐帝特意下旨,令三日之后夏景行前往镇北侯府回收宅子。

有人说,宁家并未参与夺嫡之争,理应不被拖累。也有人对此嗤之以鼻,认为既然萧奕都被贬为庶人了,没道理他这个正妻长子丢了身份,而萧南平一介庶女就比萧奕高贵了,还能保有原来的身份。

再说,世人谁不知宁谦之子是出了名的败家子,就算成山成海的银子填了进去,也未必能让他学好。父子两代都很难担此重任,而宁景世的妻子闫幼梅并无生育,就连个继承爵位的希望都没有。

爵位不收回来,难道等着看笑话吗?让宁景世某一天带着御赐之物进当铺抵押赌银?

总之,各抒已见互不相让。

还有人对夏大将军要踏进镇北侯府去回收宅子表示好奇,很想采访下他对此事件的看法,或者心中感想,可惜不少人都亲眼见过他与晋军在承天门一战有多凶残,当时那个浑身浴血的年轻将军砍人如切菜剖瓜,十分骇人,哪里还敢寻根究底的追问。

宁谦接了夺爵的圣旨之后,便将自己跪到了祠堂里,对着祖宗牌位一遍遍的磕头。

萧南平派人去祠堂找宁谦商量如何搬家,但下面人敲死了也没能让宁谦打开祠堂的门。

这些仆人过得三日便会由官府统一带走发卖,此后萧南平身边更是连个服侍的丫环都没有。

福嬷嬷倒是想跟着她去服侍,只是她年纪渐老,这一年间又新添了病症,但凡眼前之事转头就忘掉了,年老昏愦还时时记不起来,实在已经不适合服侍人了。萧南屏留她在身边就是为着解闷宽心的,也不单为着侍候谁。

“老奴跟了郡主一辈子,郡主去哪里老奴就要去哪里服侍,省得旁人不知道水暖水热,床铺如何铺,房间如何收拾。”福嬷嬷絮絮叨叨,只觉得有千万个不放心。

她亲眼看着萧南平长大,再成亲生子,陪伴着她在镇北侯府的后院里生活了二十多年,想想便令人生心感慨。

萧南平忍不住叹气:“嬷嬷说哪里话,我富贵嬷嬷跟着我享福,我如今连安身之处都不知道,怎么能让嬷嬷跟着我餐风露宿的受苦呢?”

她举目四下张望,但见这府里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皆是寻常见惯了的,平日不觉得有什么,这时候却觉得留恋难舍。

家中发生了这般大事,三日之后整个晋王府就如同京中任何没有主子的空府邸一样,库房总归要被前来执行的官员一再清点,恐怕到那时候就真的半点余财都没有了。

宁景兰还未再嫁,她的嫁妆单子也在,萧南平不得已之下,催促了她清点自己的嫁妆,先寄存在痷堂里也好,总好过全被收归国有。

“皇伯父…他还底还是没有将咱们逼的太急。”她惆怅的盯着外面院里的花盆,里面种着些易养活的花草,由得园丁随便打理。

自侯府经济陷入困窘,萧南平都在尽力尝试侯府节衣缩食的生活 ,就连院子里的花草都是寻常品种,费个三五文就能搬回来。

萧南平心里明白,今上没有逼着他们即刻就搬出侯府,而是给了三天时间,已算是格外开恩了。

不曾想到才料理完了宁景兰的嫁妆,派人送到了庵堂里,闫幼梅却闯到了正院里,要求跟宁景世和离。

“你说什么?”

萧南平凛冽的目光在儿媳妇面上扫过,“你这是落井下石?”她原来还想着,侯府的财物被登记入库,到时候好歹还有儿媳妇的嫁妆,怎么也能支撑一阵子了。

万万没想到他们还没离开侯府,闫幼梅就已经忍不住了。

“我说我要跟世子爷和离,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大家谁也别耽误谁。”

萧南平气的发抖:“夫妻之间理应同甘共苦,你怎么能在这时候提和离。更何况阿宁还受了重伤,你做人妻子的不在病床边上侍候,还有脸提和离?”

闫幼梅既然提出和离,就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思。更何况如今宁家可是庶人,最大的靠山晋王爷此刻还在天牢里啃着馊馒头,哪里顾得上他们。

闫家却是数人为官,此次并未牵连到兵祸之中来,往后仍在官场走动,不说体面的夫婿了,无论如何再找也比宁景世强。

“婆婆怎么不说说世子是为何受了重伤的?绑人孩子讹人钱财,这要是平日里送到官府打完了板子恐怕都够得上流放了。我一介妇道人家,不懂律法,却也知道这事儿做的很缺德!也就是赶上了这当口抄家夺爵才将这事儿平了。为了往后不被连累,还是和离的好。”

宁景世被抬回来之后,萧南平就给他请了大夫,骨折处上了架板,躺在床上直哼哼,听说最少要休息三个月。

萧南平心疼儿子,又逢家中巨变,结果儿媳妇却不肯风雨同担,立刻就火了:“这是哪家子的教养,婆家败落了就立刻嚷嚷着要和离?”

闫幼梅也不肯示弱,事到如今她是再不愿意与宁景世多呆一刻钟了。

“不管是哪家子的女儿,婆家跟逆贼都有了牵连,除了和离难道还有别的路子可走?别哪天等着被连累抄家砍头!”

萧南平做人婆婆多年,自觉甚有余威,对儿媳妇管教极严,又加之闫幼梅一直不曾生出孩子来,在婆家便渐渐有些心虚,被萧南平磋磨也只有咬牙忍下去了。

可生活总不是一味忍让就能过下去的,此次的事情倒让她后怕不已,万一今上雷霆震怒,连带着镇北侯府也被拖到天牢里,她就不得不去天牢体验生活了。

“你说谁是逆贼?!谁?”

萧南平的眼里都要喷出火来,恨不得将闫幼梅给烧成灰。

“谁举兵造反谁就是逆贼!就算是陛下面前,举兵造反的也是逆贼,决无更改!”

萧南平腔子里烧着一团火,只觉得五腑六脏都扭到了一起,连带着表情都狰狞了起来,直恨不得亲自上手来挠花了闫幼梅那张脸。

但闫幼梅说的也是事实,晋王带兵入京,与逆贼无异。只是身为人女,自然不希望从别人口里听到不敬自己父母的话,况且还是晚辈。

宁景世回来之后,等到喝了止疼药不那么疼的时候,还跟她讲过自己在承天门前如何向晋王求救,他却袖手旁边,半点相救的意思都没有。

他正在病中,听得家中要从侯府搬出去,不知道将晋王破口骂了多少回,却是打心里要跟晋王决裂的。

萧南平去的时候,正赶上宁景世躺在床上骂晋王,从“老乌龟”到“老乌龟王八蛋”,再到“老混蛋”…花样多不胜数。

“你怎么也这么说你外祖父?他好歹也疼过你的啊!”

“平时疼有什么用,左不过费些金银,晋王府又不缺那玩意儿。真到了要命的时候,连个屁也不放一个,哪里疼了你倒是说说看?”他挪了下半连屁股,只感觉肋骨剧疼,根本不好移动。

“他明明是反贼,连逼宫都敢干,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萧南平急了:“你媳妇说这话就算了,你一个亲外孙子竟然也说这话!”

“她难道说错了?”

萧南平气的在儿子手上敲了一记,却听得他鬼哭狼耗的模样,“先别管你外祖父如何了,你媳妇儿我却是管不了了,她跑到我院里去跟我说了,说你们要和离?!”

宁景世猛然要起身,扯动了肋下伤处,立刻叫出声来,“她她…她敢?!”

“她有什么不敢的?手指头都快指着为娘的鼻子了。这媳妇你到底要还是不要?!”

宁景世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赌博,早些年还贪色,这两年一门心思耍赌,女色上头反倒淡了。

“她既然要走就让她走吧,反正往后咱们家也留不住她。没得惹的她的父亲哥哥们来了,找咱家的晦气。说实话等咱们搬出侯府之后,往后这些当官的可是一律都惹不起了。”

他句话倒比较识时务。

闫幼梅既有和离的心思,没同萧南平谈的时候就已经派了陪嫁的媳妇子去娘家搬救兵去了。也亏得宁景世想的开,夫妻俩签了和离书派人送到衙门去归档,就算是和离了。

闫家来人将闫幼梅的嫁妆都清点了拉走,闫家与宁家从此再无瓜葛。

第一百五十五章

闫幼梅下堂求去之后,姚红绫便向宁景世垂泪进言。

“奴婢听得外面丫头婆子议论,过两日便有人上门来收宅子,还要将府里奴仆另行发卖。奴婢没什么别的想头,只是舍不得爷…往后再想见爷一面儿,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可不得想煞奴婢…”珠泪儿一串串往下落,显然是伤心到了极处,特别是发妻求去,娇妾难舍,令宁景世大为震憾。

她这些年来在宁景世房里,宠爱可算是头一份。虽然平日在闫幼梅面前谦恭温顺,可这一院子的莺莺燕燕,但凡宁景世回来,还是最爱往她房里去歇着,最爱让她服侍。

行院里出来的女子,将温柔解意知情识趣练到了骨子里,最是会笼络男人。

宁景世想想往后身边少了姚红绫,也觉颇不对味。况且当年萧奕将人赎了出来送了给他,那身契被他从洛阳拿回来,彼时尚未娶妻,便被他随手搁到了书房柜子里,当下便有了主意。

“我娘在城北有一处小宅子,过两日便要搬过去,你且先收拾了东西,拿了身契过去侯着。”

姚红绫果去书房里拿了身契,又特意去寻了坠儿,以自己需要人侍候为由,要带着坠儿一起过去。

坠儿前几年已经嫁了府里的小厮,还生了一双儿女,平日总领着姚红绫房中之事,算是她面前第一等的贴心人。

姚红绫当初带着她从行院里出来,二人情同姐妹,便想带了她去:“侯府咱们是呆不住了,世子爷允了我去别院里候着,坠儿可愿意跟我走?”

坠儿虽知侯府变故,到底丈夫儿女皆在府里,姐妹虽亲,亦亲不过夫婿骨肉,当下便犹豫了:“我当初跟着姐姐出来,原就是想挣一条生路,往后能够好好嫁人生子。如今就算是在侯府为奴,可到底夫君待我一心一意,又有儿女牵绊,竟是不能跟姐姐过去了。”

大难临头,她也只想跟丈夫儿女守在一处。

姚红绫便收拾了金银细软,多年积攒的财物,统挽做个包袱,悄悄儿从侯府后门走了,拿了卖身契先往衙门去销了奴籍。

萧南平正在头疼之际,哪里还管得了宁景世房中事,因此竟无人管顾姚红绫的离开。

镇北侯府被夺爵,主子财产收归国有,府中众奴仆姬妾但凡在册的却都是要被官府发卖的。

主子们倒也罢了,至多是从侯府腾挪出去,但下面仆从姬妾却前途未卜,尽皆忐忑。

侯府此次沾上的是谋逆案,就算宁谦未曾参与,但这姻亲关系着实太近,齐帝震怒之下只想用雷霆手段震慑平息此事。被擒的晋军将领被齐帝下旨,由夏景行当场斩杀了,鲜血将承天门前的青砖地染成了红色,宫中内侍花了一日功夫还没清洗干净,至今还留着暗褐色的印迹。

当日城楼之上随同齐帝一起亲眼目睹了那场屠杀的官员都对那血淋淋的场面心有余悸。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大家私下里议论纷纷,但谁也不敢驳了齐帝的旨意,都巴不得尽快用鲜血将齐帝的怒火浇熄。

值此关头,再无人肯为镇北侯府在齐帝面前说几句公道话,这夺爵的旨意就算是再无挽回的余地了。

萧南平盼了两日,也没盼来皇族宗室为她求情的消息,心已成灰,又逢福嬷嬷的儿子亲自套了车来接她回家,主仆无奈话别。

福嬷嬷是南平郡主的贴心人,前两年南平郡主考虑到她年轻渐大,就将她的丈夫儿孙都放了出去,又有在侯府这些年的积蓄,丈夫儿子还在外面赁了个铺面做着小本买卖糊口,日子过的很是宽裕。

听到侯府出事,福嬷嬷的儿子便上门来接她,萧南平虽不舍,福嬷嬷也哭天抹泪不肯离开:“这时候离开,老奴成什么人了?不管夫人怎么样,老奴也一定要守在夫人身边侍候,为夫人打理衣食住行,省得小丫头子们偷懒…”

萧南平苦笑:“嬷嬷的好意我心领了,你陪着我这么多年,总不能临了还落到官府手里,再被发卖一次吧?还是跟着儿子回家去,你我主仆总有相见之期。”

还是福嬷嬷的儿子在旁劝导:“等夫人安顿好了,儿子再带了娘去探望夫人!”这才将她哄转,跟着儿子回家去了。

福嬷嬷往日就常劝着萧南平往宽处想,但凡府里有人犯错,不敢报到萧南平处,都来求她,她也能抬抬头过了。因此她走之时,竟有不少仆人来送,皆感念她往日功德,又对她的自由身羡慕不已。

侯府大难,闫幼梅下堂求去,姚姨娘拿了身契离开,福嬷嬷也被儿子接走了,接二连三的离开倒好似沸水落到了滚油里,给侯府这些姬妾通房以及体面的奴仆们指了另一条生路。

一时之间,侯府不少平日得脸的奴仆,以及宁景世的姬妾通房皆往萧南平处去求,又拿出平日积蓄只求脱身。

萧南平往日管理侯府很是铁腕,加之这两年侯府境况江河日下,宁景世几乎将偌大的侯府败光,萧南平宁可克扣下人也不会克扣自己的儿子,因此让侯府上下人等暗怀积怨,满肚子牢骚,只不好表露出来罢了。

此刻众人纷纷求去,且大多数都是平日得脸的奴才,向来被萧南平视为得力臂助,万没料到大难临头,会是这般境地。她一时只觉世态炎凉,怒从心起,更不愿意如了这些人的愿。

“你们平日嘴上都抹了蜜的表态,要忠心为主,如今怎么全想着将王八脑袋缩起来一走了之?若真是有心,单等了收宅子的来,就站在大门口,让他从你们身上踏过去,看谁敢枉顾人命来收宅子?!”

众人听得她这话,悚然而惊,实不知她还有这样的算盘,顿时乱纷纷四下转头议论。

那等在前院里当差,略有些见识的便道:“谁不知道收宅子的旨意是皇帝下的,抗旨的罪名你们谁能担得起?”不必萧南平怂恿,他先自缩了。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心下一凛,有婆子小声嘀咕了一句:“夫人的心肠忒也狠毒了些…这是想让咱们去送死啊?!”不说世家奴仆,便是高门权贵,抗旨不遵也只能落得个身首异处,再无旁的路数可走。

便有侯府的老人儿顿时气愤不已,也顾不得什么主仆尊卑,上下有别,立刻大声道:“老奴在侯府大半辈子,眼见得老侯爷一生仁善忠勇,自宁家娶了你这等破家妇,才引来了这等泼天大祸,不知反省不说,反而还要让大家伙去送死,为着你自己的旧怨置我等性命于不顾。我等虽是家奴,可也没有到这等愚昧的地步!今日当真是见识了夫人歹毒的心肠,不怪昔年能够逼得侯爷元配自尽!真正视人命如草芥!”

萧南平一时气的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反了反了!这是要造反啊?!”她平生大恨便是王氏自尽,害她背了一世恶名。她死便死了,偏还膈应了她大半辈子。

那老家人既撕破了脸,索性劝慰众人:“反正到时候收宅子的是大公子,他是从侯府里出去的,到时候想来也会想法子将咱们安置,就算是发卖也定然不会随意打发了,大家伙儿怕什么?!”

宾主一场,若无侯府这场大祸,借这些人几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跟萧南平对着干。身家性命儿女前皆攥在她手中,稍有不从则打杀贩卖,没有一条好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