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上位者最爱疑忌能干的手下,若是耶律德光不是耶律璟的同胞兄弟,一路跟着他统一大辽,耶律璟也早就疑心上了耶律德光。
萧玉音长年伴着耶律璟,夫妻二人感情深厚,深谙上位者的心思,此刻也只能一笑,“你照顾我这些日子,我怎好恩将仇报呢?”
夏芍药陪着她往外走,一路送到了城楼之下,“我也不过是奉了殿下之令来看着皇后娘娘,说起来皇后娘娘只是我家夫君掳来的一件战利品而已,保护战利品物尽其用,我适当的尽些责也是应该的!”
萧玉音还当她与夏芍药这些日子相处,小姑娘对她定然也有些好感了,基于家国立场不同,不至于这么冷酷无情,没想到小姑娘丝毫不曾因她的友善而对她生出好感来,话里话外并没什么情谊的样子。
只要小姑娘对她这位辽国皇后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一点点同情加友善,恐怕都会为她的夫君带来不利的影响,可惜她计较的太清楚,就像她自己说的,她是个合格的商人,打理货品尽心尽责,但只对利益感兴趣。
萧玉音被看守着的军士一步步押上了应州城楼,低头去瞧,夏芍药就站在城内,正仰头瞧着她。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被引着到达城楼正中处,齐国燕王就站在那里,正与属下谈笑风声,见到她来还客气一句:“皇后娘娘终于来了,你再拖延下去,辽帝恐怕没什么耐心了。”
“还不是夏夫人非要将自己的头面拿出来,要给本宫收拾收拾。”萧玉音到底还是忍不住吐露一句。
燕王想起夏芍药关于萧玉音是货物的理论,顿时嘴角直抽,暗道夏少东可真舍得下血本,这人不会想着要从这次谈判之中谋些什么利吧?她已经投入了万贯家产,按理说也是要对夏家在适当的范围之内有所回报的。
“皇后娘娘还是收拾收拾的好,免得辽帝以为我们克扣了皇后呢。”
燕王一句话,就让萧玉音试探的心思给熄灭了。
他这话分明是对夏芍药的所做所为并无异议。
城楼之下,耶律璟高坐在马上,仰头去瞧齐国燕王身边站着的中年女子,“阿音——”见得她好端端立在那里,打扮的雍容华贵,气色也很不错,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他身后两皇子朝着城楼上直挥手,连连大喊:“阿妈——”
萧玉音忽的湿了眼眶,“璟哥——”落到了齐人的手里,命悬一线的时候,她总以为此生此世再见不到丈夫与儿子了。
她一开口,城下的辽军就齐齐噤声,只余耶律璟与两名皇子的声音。一家四口以别样的形势聚集在了应州城,实是出人意料。
城楼之上,燕王萧恪道:“皇后娘娘不必激动,好歹你们一家四口总算团聚了,我们十六州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可再也盼不到亲人相聚的一天了。”
——这是安慰吗?
萧玉音听来,萧恪这番话总含着讽刺居多。
耶律璟既见到了萧玉音,夫妻二人又说了几句话,燕王便下令将萧玉音带下去,负责传话的齐兵朝着城下喊道:“我家燕王殿下道,大汗既然已经见过了皇后娘娘,也知道她凤体安康,咱们替大汗照顾了娘娘这么久,大汗是不是也应该表示表示?”
耶律璟原本一张凶神恶煞的脸都气出黑紫色了,他身后两子齐声咒骂:“无耻汉人!无耻的大齐人!打不过父汗便使奸计掳了母后去!”
可惜如今萧玉音在齐人手里,父子三人忌惮她的性命,却不敢毫无顾忌的攻城。
城上的谈判从上午持续到了深夜,火把将应州城楼照的亮如白昼,城下也燃起了巨大的篝火堆,喊话的士兵哑了嗓子,再换下一个,都已经换了十来个了。
燕王稳坐应州城头,守城的士兵用红泥小火炉烧了浓茶奉了上来,“这是小的们寻常喝的粗茶,殿下将就喝几口提提神。”
大齐提出的条件是让辽人从十六州退出去,不留一兵一卒,并且还要将两州掳去的青壮还回来,更要向大齐无辜死难的百姓赔付二十万金,否则便不肯放了萧玉音。
而耶律璟只是同意从十六州退兵,对掳去的青壮再不肯还,只道路途遥远,十万金更不肯付。
两方僵持不下,谈判便持续了三日三夜,城下待战的辽军渐渐情绪渐燥,而城上的燕王则庆幸早在数日之前便密令夏景行将日连部与羽陵部的人押至蔚州,省得万一与得到消息赶过来的耶律璟撞个正着,也防备万一打起来,城内留着一万多辽人妇女,还得分兵力去看守,也算是消除安全隐患。
到得第四日头上,耶律璟终于同意了大齐的谈判条件,赔付的二十万金减去一半,换做了十万金。
夏芍药得到消息,亲自向萧玉音道喜:“恭喜皇后娘娘能够回顾故国!辽帝对娘娘真是情深义重,不但答应退兵,还答应赔付大齐十万金!”
萧玉音听得这些条件,心下顿时一沉。
耶律璟统一大辽各部,花费了很大的力气,三年前起兵之时,辽国大部分官员同意南侵,却也有少部分官员不主张南侵,只道辽国如今发展良好,与周边各国都有贸易往来,何必非要贪图大齐江山,而置百姓与水火?
此后这些不主张南侵的官员便陆续在朝中消失了,只剩下激进派。
时隔三年,南侵计划一度得胜,最后却以皇后被掳,可汗被迫撤兵并赔付大齐十万金为条件而收尾,恐怕耶律璟在辽国的威信会大大降低,就算是她这位皇后恐怕也要面对各部的质疑。
更别提野心勃勃的王弟耶律德光,他平生之志便是马踏大齐江山。
大齐同光三十三年七月中,持续了三年的齐辽燕云之战落下了帷幕,以辽后萧玉音被掳,辽帝耶律璟同意与大齐和谈,最后以赔款撤兵并将两州掳去的青壮还回来这条件,换回了辽后萧玉音。
接到辽军要撤兵的消息,王光如释重负,拍着周同侄子周青的肩膀,心有余悸:“多亏了世侄,咱们才挡住了耶律德光!”
想当年王光与周同在大齐与西夏的边界上也算得两员战将,可惜岁月不饶人,年纪大了气力不济不说,锐气与雄心壮志也早已随着这些年在酒色官场中浸泡而消失怠尽。
耶律德光将周同砍于马下之后,多亏得周青就在左近,他倒是正值盛年,自小苦练枪法,此次跟着周同前来攒军功,不意伯父被辽将斩于马下,这才斜刺里一杆枪,救了王光,又与耶律德光大战一场,仍将他困于幽州城内。
城内的耶律德光听得兄长耶律璟同意撤兵,顿时恨的将幽州燕王府砸了个稀巴烂。
耶律德光花了三年的时间来攻破燕云十六州这道大齐的防线,没想到仅凭一个萧玉音,就让他不得不忍痛放弃苦苦攻打下来的城池,简直杀人的心思都有了,一瞬间对耶律璟的不理解不认同,以及对萧玉音的恨都充斥在了胸臆间。
他的近身幕僚劝他,“王爷,大汗对皇后痴心不改,这是咱们也没办法的事情,还是撤兵吧,大汗的命令不能不听啊!”也不怪耶律德光惊怒交加,他部落里青壮全拉出来南侵,手底下精兵强将折损了十之六七,实力大减,就凭耶律璟一句话,三年来所有的努力都付水东流。
耶律德光上前去一脚就踹在了这慕僚的胸口,“女人!女人!萧玉音到底哪点让皇兄稀罕成这样?!我就不明白了,不过是个女人,他怎么能拿一个女人来影响国家大事呢?这可是费了多少将士的性命,才将燕云十六州这条防线突破的,结果到了最后,就因为一个萧玉音!哈哈哈哈萧玉音真是齐人的神兵利器!”他的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燕王府议事大厅里,地上到处是碎瓷片以及东倒西歪的桌椅,柱子上还有刀剑砍削的痕迹,墙上的字画也被撕的稀巴烂,倒好似这间大殿遭了劫难一般。
耶律德光发泄归发泄,最后却不得不屈从于耶律璟的旨意,带着手下从幽州城里撤兵了。
等到辽人撤兵,王光正要带着人入主幽州城,没想到燕王却已经带兵赶了过来,传令他们在城外安营扎寨,不得进城,自己带着一万人马入主幽州城。
幽州城原本就是燕王就藩的首府,在此地燕王就是老大,没有他的同意,王光也不敢强行入主幽州。原本他还可以拿夺下了幽州城向圣人请功,以掩饰自己带兵的失误,十万人马折损了六万五,如今只有三万五的残兵,但他连幽州城都进不了,如何请功?
八月中,京中圣人接到捷报,燕云十六州全面收复,两州被掳青壮返回故土,并得辽国赔付十万金;灭辽国日连部与羽陵部一万余口青壮男子,掳一万多女子及畜产所归。
燕王为手下诸将请功,首功当属定远将军夏景行以及校尉赵六,初次舍命出关,掳了辽后,为逼辽帝和谈退兵,提供了条件;还亲临辽人草原,绘制了漠北漠南山川地貌图献于帝前;二次带兵出关,灭了辽人两部,大大削弱了辽人的实力!
第七十章
应州府八月初的天气,秋高气爽,街上百姓呼儿唤女,很是热闹。
自被辽军占领之后,本地百姓日子过的战战兢兢,家里有女儿年轻媳妇子的,都恨不得将女眷们藏到地窖里面再不出世。家里有青壮劳力的,更要防着辽人将青壮劳力拉了去做民伕…很可能就一去不回了。更有那家资富裕的,遭了辽人哄抢,多年积蓄化为乌有,恨的捶胸顿足,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苟延残喘下去。
自燕王收复了应州府,城内百姓总还是担心战事吃紧,应州府再次落到辽人手里,直等听到议和,辽人撤兵的消息,城内顿时张灯结彩,放起了鞭炮。
辽人撤兵收复失地的兴奋足足持续了好几日,城里的鞭炮声才渐渐消停了下来。
夏芍药住在应州客馆里,每日都要站在大门口朝着大街上张望几回,就盼着夏景行回来。
自她跟着去照顾萧玉音开始,就再没见过夫婿的身影。城下议和,夏景行没回来;辽人送了掳走的两州青壮男子以及妇人送过来,燕王带着人亲自交接,夏景行没回来;直到萧玉音跟着耶律璟离开应州府,夏景行还是没回来!
她整日站在门口张望,也知道战事虽胜,但后续安置应该也是一件极为繁琐的事情,况军中将士折损总要上报朝廷,千头万绪也得他为燕王分担,她便只能默默的计算着日子,想着夫婿大约还有多少日子才能回来,倒不曾去过府衙打探消息。
燕王忙的眼睑下一片乌青,好几日头昏脑涨没空睡觉,身边跟着的幕僚也好不到哪里去,还不能懈怠,要亲自带兵前往幽州,走到半道上才想起来夏芍药还在客馆候着,不由懊恼的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这个夏少东真是个怪人,夏景行不知生死的时候,她日日往府衙门口站班,追着撵着跟我要个说法。现在人回来了,只是忙了些,她倒一次都不往府衙门口跑。”他这里点算抚恤银子可不正缺个算帐的好手?
幽州地处边疆,男女大防比之洛阳更为松懈,街上到处是抛头露面谋生的妇人,生的丰腴的寡妇开着酒馆,碰上吃醉的汉子要占便宜,胸前臀上出其不意的摸一把,能换来妇人拎着锅铲追出半里地去,话语跟石头一样硬梆梆的砸过去,就怕攻击效果太差。引的酒馆里吃酒的汉子,街上走动的妇人轰然大笑,煽风点火,似乎生怕那占便宜的汉子被揍的轻了,大家没有乐子可看。
这等环境之下,燕王请了夏芍药去算帐,倒也没什么可顾忌的,只不知夏少东情愿不情愿。
派去接人的打头的是燕王亲卫队里的小队长禹兴国,带了七八个兄弟,奉的是燕王的死令,无论如何也要将夏少东带回幽州城去。
“殿下要咱们将夏夫人带回去,别是…见夏夫人生的美貌,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燕王并不曾明说要请了夏芍药去做什么,这些人久在军中,除了奉命行事,脑子里差不多都是一根筋,北地男子心思粗犷,立刻便往男女之情上想过去了。
也怨不得他们这么想,燕王妃早就带着世子回了上京城,而萧恪一直忙于战事,许久不近女色。况当初夏芍药站在儒州府衙门口追着燕王想要夏景行的下落,军中再无人不知定远将军的妻子千里送粮,竟然是个容色极为出色的美人儿。
禹兴国最初接到密令的兴奋劲儿过去了,这会儿冷静下来,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照理说,殿下可不是这般急色的男人啊!可男女之事,谁能说得清呢,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趁着定远将军前去安置辽人女奴牲畜,燕王殿下与夏夫人亲近亲近…也算得一桩密闻了。
沿着这条思路下去,禹兴国便彻底忽略了最初燕王殿下说的那个“请”字,本着为领异办贴心事的态度,特意派了个机警的小个子军士去客馆打探,听得夏芍药准备就在应州住不挪窝,几人一核计,索性将人给绑了,蒙了眼睛扔到马车里。保兴无意中瞧见,顿时吓的魂飞魂散,还当夏芍药也碰上了辽后的事情,追的鞋子都跑掉了,禹兴国见他喘着粗气跑的跟伏天的狗似的,舌头都快伸出来了,后面留了个人缓了马儿,提着他的后脖领子将人拎上了马,主仆二人迷迷糊糊就被带走了。
留着这小子,岂不给定远将军留了条寻人的线索?!
夏芍药经过数日颠簸被绑回了幽州城,直到进了燕王府人还是愣着的。路上这些人一问三摇头,咬死了不说绑她做甚。其实禹兴国也冤,军令如山,又是这种不能公之于众的密令。因此他一路之上还特别委婉的劝夏芍药:“女子就要将眼光放的长远一点,总要为家人自己的长远做打算。”简直是拿出了劝人改嫁的劲头来。
夏芍药被他说的糊里糊涂的,心里直打鼓。见他们服色乃是大齐将士,威逼利诱都用尽了,这些人皆不为所动,只咬死了一条:跟着他们去就对了!
燕云十六州地域辽阔,这般费尽周折绑她,夏芍药无论如何也觉得这不应该是夏景行的作派,自家夫婿可没有吓她的爱好。且晋王的手也伸不了这么长,她与燕王无冤无仇,还于他收复失地大有功劳,想来他也没必要这么做,夏芍药绞尽了脑汁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非要绑了她去。
等到进了燕王府正堂,见到萧恪,顿时肺都气炸了,“殿下这是好好的王爷不做,倒做起绑匪来了!”吓的她一路上觉都睡不踏实,生怕这些人半道上撕了票。
燕王见到被绑着的夏芍药,也是一愣,磨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禹兴国,这是怎么回事?本王不是让你好好的请了夏少东来吗?”
禹兴国进厅来复命,看到燕王的脸色就知道要糟——殿下这是多久没睡了?难道是怪他慢待了美人儿?
也是,任谁瞧见朝思暮想的美人儿被绑了回来,还一脸气咻咻要找燕王算帐的模样,那满腔的绮思可不得大打折扣?
禹兴国朝自己脸上扇了两巴掌,十分自责,“殿下说了是请,但是属下怕夏少东不同意,就只好…只好这般请了她来…”还朝着萧恪挤眉弄眼:殿下,属下为了您可是忍辱负重,做了回恶人啊!
夏芍药狠狠瞪了禹兴国一眼,才与燕王算帐:“殿下绑了我来,这是要做什么?”
燕王有苦难言,喊了人来替夏芍药解绳子,上前去朝着禹兴国就是一脚,“办事情的时候多长长脑子!还不去外面跪着去!”
他手底下都是些什么人,燕王心里还是大致有数的。
这也怪他没有说清楚,瞧瞧禹兴国那挤眉弄眼的模样,就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了。不怪说了让他们请夏少东来幽州,这些混帐玩意儿便将人悄摸绑了来,越想越可恨,又扬声朝着院里喊:“一人十军棍,为夏少东压惊解气!”
夏芍药活动活动手腕子,坐下来喝口水,听得院里棍子打在肉体之上沉闷的声音,等声音停止了,犹不解恨:“还请殿下给我个说法!”
燕王这会儿也觉得理亏,面上堆了笑,显得十分不好意思:“这不是…这不是军中需要算帐的地方多嘛,军吏不够使,本王记得夏少东有一门绝技,盘帐尤为厉害,所以…”
“所以就绑了我来?若是我不答应,殿下预备怎么办?”
“不是绑,是请!本王下令请了夏少东来,只这些蠢货自作主张,真跟本王无关啊!”
燕王觉得,他真是好生冤枉!
夏景行回幽州城复命的时候,见到一瘸一拐的禹兴国,还开玩笑:“禹头儿这是怎么了?”没听说最近有战事啊。
禹兴国幽怨的瞧他一眼,心里是说不出的痛悔。
他原还想着,夏将军家里的浑家生的娇美纤弱,大约除了针线女红,温柔解语,便没旁的技能了。顶好就是个花瓶,放在男人身边赏心悦目,抱在怀里满臂生香,只没想到她居然还有看家本领,坐在燕王府前院单辟出的院子里,殿下便派人将卷宗账簿子一叠一叠往进抱,摞的山高,她坐在厅里算帐,门外都能听得到算盘噼哩叭啦连珠般的响。
——感情殿下是请了个帐房先生啊?!
禹兴国的揣测落了空,反挨了十军棍,手底下一同参与此事的兄弟们都吃了哑巴亏,再见到夏景行能淡定才怪。
夏景行一直挂心着老婆,只是抽不开身前去见她,忙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好不容易回幽州来复命,想着总能抽出几日功夫往应州跑一趟的。当初说好了的,她在应州等自己。
进了燕王的书房行过了礼,还笑:“殿下可知禹兴国怎么了?末将方才进来,问侯了他一句,他倒拿斜眼瞪末将,末将…好像也没得罪他啊!”
燕王面上浮现一丝尴尬,很快便被极好的掩饰了,“哦,他那是去应州接你媳妇儿,粗手粗脚的惹了你媳妇不高兴,我那是替你媳妇儿出气,就让人打了他十军棍。”
“殿下是说我家娘子在幽州?”夏景行乐的笑开了花,“我媳妇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禹兴国既然惹的她不高兴,那肯定是禹兴国的不是!”
有这么护短的么?听都没听事情经过,便武断的下了结论。
不过燕王也很不好意思告诉夏景行事情的经过,只能在心里嘲笑他但凡涉及了自家媳妇,瞬间从一个精明的人降格为二傻子,总觉得夏少东无一处不好,无一处不完美。如果有问题,那也是别人的问题,而非自家媳妇的。
夏景行心里早飞到了老婆身边,心不在焉的向燕王禀报了安置辽人女奴与牲畜的事情,立刻便告辞出来,找府里的人问夏芍药住的院子,脚下如飞,身轻如燕,无论见到谁都露出个灿烂的笑容,与在门口值守的禹兴国再打照面,还抬脚在他屁股上踹了一下,“让你得罪我媳妇儿!”
禹兴国疼的眦牙裂嘴,悔的肠子都青了,只恨自己见识太短浅,没想到夏家后院居然还藏龙卧虎,值得殿下大动干戈的请了人来。
等到夫妻俩见了面,夏景行问及禹兴国如何得罪了老婆,听夏芍药狠狠在他面前告了一状,顿时觉得方才自己踢禹兴国的那一脚还是太轻了些,就应该狠狠在他屁股上踩个十来八脚!
——连他的媳妇儿都敢绑了,这哪里是得罪的问题,而是准备跟他结仇了!
夏芍药揉着手腕子偎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汗味,只觉心安,还悄悄在他腮边香了一记。夏景行低头去瞧,她双目晶亮,闪烁着快乐的光芒,声音轻快,“夫君,你知道我多高兴吗?辽人退兵了,这下咱们就能一起回去看儿子了。”提起儿子她眼圈都红了,“我走的时候他不知道,也不知道回去他会不会生气?”
他还太小,有些事情说了也未必明白,索性夏芍药走的时候便没告诉儿子。想到那香香软软的小肉团子,夏芍药整颗心都要融化了。
尤其,当初来幽州是抱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打算,就连衣服她也全挑的素色不打眼的,就怕万一听到噩耗。哪知道世事出人意料,夫婿不但活着回来了,还连连立功,想来上面定然会有所嘉奖。
如今心情,与当初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夏景行怀里揽着媳妇儿,禁不住心猿意马,揽着她的细腰就要亲,被夏芍药拿小手按在了他唇上,不安的四下去瞧,“这厅里是殿下分给我算帐的地方,哪里就能…”剩下的话便被夏景行吞到了肚里去,只余小猫般咕哝的抗议。
他觉得可爱,只觉揽在怀里的腰身瞬间就僵硬了起来,便知她这是紧张了,生怕有人撞进来。也难怪夏芍药担心,她在这厅里算帐的时候,就从来没停过人,时不时就有人抱着卷宗帐册进来,除了要核伤亡人员的抚恤银子,还有钱粮谷草,军械之类,都是外面军吏们分几处来做,最后全堆到她这里来核的。
夏景行嘬得她口内香津,只觉全身燥热,怀里的人儿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反应,挣扎着死活不肯再往他膝上坐着了,扭了身子要下去,他却衔了她的耳珠去嘬,喘息声渐粗了起来,大掌只往她胸前去抚弄,夏芍药被他这番孟浪行为惊的死死揪着自己的衣襟,生怕他更进一步。
“夫君你…”明明以前是个温润君子,军中历练三年,倒越来越似军痞了,行事简直再没了禁忌。
偏他嘬两下,还在她耳边轻语,“在草原上的时候,好几次半夜为夫都梦见了你!”又抱怨燕王,“手底下也不是没人,干嘛非要使唤我媳妇儿?”又不拿俸禄,也不请军功,这不是白使唤人嘛。
还白白浪费了他们夫妻相处的光阴。
二人在房里厮磨了好大一会子,夏芍药只觉得浑身火烫酥软,只觉得再被他搂在怀里搓弄,都要出事儿了,这才分开坐了,各喝了一杯凉茶消消火。
厅里桌上案上甚尔榻上都堆满了帐册卷宗,夏景行皱着眉头瞧过去,可是心疼坏了,“这么多帐册要算到几时去?”
夏芍药见了他,满心满眼都只有他,哪里还有心情算帐,以手撑着下巴撒娇,“我也不知道呀,什么时候算完什么时候再说吧。”恐怕一时半会算不完了。
又问及他今日可能歇息,夏景行面现为难之,他倒是也想与老婆好好过两日二人世界,只燕王那里一大摊子事儿恐怕不得空,只能安抚她,“等忙过这阵子就好了!”院里已经有人在喊,“将军,殿下请了你过去,说是有事儿要商议!”
夏芍药顿时将整个脑袋往面前的账簿子上埋下去,哀叹一声,“得!我还是算帐吧,至少还能打发时间,忙起来时间也过的快些!”
夏景行凑过去捧起她的脸,往她脸蛋上狠狠亲香了几口,这才意犹不舍的要走,夏芍药起身去送他,掀起帘子一瞧院里,顿时满脸羞红。
——院子里依次站着整一列捧着帐册的军士们,前锋营的四人正站在厅门口拦着不让这些人进来,杀鸡抹脖子的吓唬,免得这些人没有眼色打搅了他们家头儿与夫人的甜蜜时光。
捧着帐册的军士们直恨不得自己生个鹅脖子,好伸长了往厅堂内瞧一眼,一个个兴奋的直朝身边的人打眼色,就是没人说话,院子里安静的吓人,恐怕屋里的响动都教这帮家伙听了去。
夏芍药的脸儿瞬间就红了,脑子里轰的一声,胳膊伸到夏景行背后,朝着他腰侧的软肉使劲掐了一把:都怨他!教她丢这么大的人!
成亲的时候都没人听壁角,偏今儿被人堵在厅堂里听了会壁角。
她扭身就往厅里去了,夏景行却不以为意,还朝着捧帐册的士兵训话:“一个个的打起精神,别东张西望的!”压低了声音威胁:“要是多瞧一眼,小心本将军挖了你们的眼睛!”
他如今战功赫赫,在燕王手下可算是一员战将,普通士兵见得他俱要称一声“夏将军”,平日也算得有些威严,但这话说出来捧着帐册的军士们齐齐低头应是,抽着肩膀笑的东倒西歪,全无正形!
——没想到定远将军吃起醋来,现平日判若两人。
第七十一章
耶律璟是带着大队人马回到上京城之后,才知道日连部与羽陵部被灭的消息的。
耶律德光本来就不情愿为着女人撤兵,当即就恼了:“我就知道汉人狡诈,绑了皇嫂不说,还悄悄灭了两部!”当即请命要重返燕云十六州,再辟疆土,还是被耶律璟给强行拦住了。
“汉人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咱们才撤兵回来,将士出征三年未曾还家,忽听军令再征齐国,士气定然不会高的。再者汉人已经尝到了甜头,如今要做的不是带兵前去攻打燕云十六州,而是传召各部商议齐人战术上的改变,如何应对齐人再行突袭。”
萧玉音被送出应州城,与耶律璟会合,当即说出心中担忧。她跟随夏景行以及赵六辗转漠北漠南的大片土地,见识过了这些人在草原上行事,当时便提醒耶律璟要防备汉人出关去攻击各部。耶律璟当时还不放在心上,只当萧玉音这是被汉人所掳,吓破了胆子。
哪知道才回来就听到了两部被灭的消息,才知萧玉音所言非虚,汉人果然已经考虑从被动保守防备到主动出击,战略战术的改变势必要让此后辽齐战争格局重新改变。
身为一国可汗,耶律璟的出发点与耶律德光全然不同。
耶律德光可以只关注一城一池的胜利,以夺下齐人多少城池为目标,但耶律璟要关注的却是整个大辽与齐国战争的全盘格局,而非一隅得失。
兄弟俩在延昌宫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耶律德光心头郁恨难消,明明战局一片大好,却必须撤兵回国,这对于他是重大的打击,一路之上都不曾与耶律璟争论过什么,但是听得两部被灭,终于忍无可忍:“皇兄枉为一国可汗,两部被灭,竟然无所作为!难道就不怕我大辽子民对皇兄心生寒意?”
耶律璟人到中年,到底不似年轻时候热血激情,经历了一次皇后被掳事件,再强硬的心脏也被吓的差点出了问题,两名皇子原来有各自的属地,一两年回来一次,如今也被他留在了上京城,陪伴惊魂未定的萧玉音。
“阿弟,此事须得从长计议,决不是义气用事的时候。粮草辎重,朝中声音总还是要听一听的!”
耶律德光哪里听得进去,脾气上来了就差指着耶律璟的鼻子骂他女色误国了,“皇兄连草原上男人的血性都没了,连了皇嫂将众将士流血舍命夺来的城池拱手相让不说,就算是知道两部被灭,也生不出一点点替部族百姓报仇的想法,你让为弟的怎么想?让朝中众臣怎么想?”
萧珙原本是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对于耶律德光咄咄逼人的态度,以及萧玉音被赎回来的不满都瞧在眼里,见大汗一再忍让,到底还是插了句嘴:“王爷此话有误,大汗也没说不为两部百姓报仇,只要再起征战,不但要重新调兵遣将,还须粮草辎重点算清楚,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耶律德光年轻气盛,打仗从来都只是负责往前冲,后勤都由耶律璟督促其余官员在保障。萧珙自己就分管过这些事情。作为一名保守派的官员,尤其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权势地位稳固,只要不出岔子,下任汗王就是自己女儿所出,他并不赞成南侵。
汉人的江山是繁华锦绣,但那不适合辽人放歌牧马。
大齐百姓与辽人牧民过的是截然不同的生活,听说前者被限定在乡土之上一生躬耕,但辽人却是自由的民族,在马背上辗转,追逐着太阳高歌,与心爱的姑娘生一窝小崽子,看着他们在草原上撒欢,渐渐长成勇士,敢斗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