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害怕、不解,各种情绪一股脑儿涌了上来,憋到了现在,都有些忍不住了。

“夫人…”锦蕊扶了杜云萝坐下,“是谁…”

话一出口,锦蕊自己先醒悟过来,这两个月间,杜云萝对二房的态度是最疏远的,与穆连慧之间的不愉快和小心思又是早已有之。

“所以您才让奴婢早早嫁给云栖吗?”锦灵蹲在杜云萝身前,握住了她的手。

杜云萝挤出笑容来,低声道:“不是哪里都跟杜府、甄府一样的,不想叫他们得逞,就事事仔细谨慎。”

锦蕊问道:“您真的不告诉世子吗?”

“告诉他做什么?”杜云萝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没有证据,如何去揭穿别人?便是世子信我,短时间之内,一样对二房无可奈何,只会让他带着牵挂出征,我的将来如何,全看世子如何。”

这也是杜云萝不立刻让邢御医给穆堂诊断的原因。

要是穆堂真的知道些什么,他不开口必然有他的理由,无论他是真哑巴还是假哑巴,他都不会说的。

穆堂不怕死,威逼利诱都是无用的。

而定远侯府上下,为了名声,也不能要了他的命。

当年穆堂想自尽又被青连寺住持师父劝下时逼不得,如今成了空明师父越发逼不得。

若穆堂是顾忌二房,那唯有穆连潇建功立业,长房上下真正接管了定远侯府,二房不再像此刻一般一手遮天,他大概就肯说了。

如此一来,杜云萝能做的其实就很简单了。

让二房先乱起来。

要是二房不乱,一切按部就班,千里之外的边疆,杜云萝根本鞭长莫及。

锦蕊和锦灵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坚定。

唯有主子好,她们才能好好的,往后,一定要替杜云萝尽心尽力,早日摆脱困境。

第307章 开导(月票210+)

傍晚时,穆连潇从青连寺回来。

杜云萝替他解了披风,略整理了一番交给了锦蕊,问道:“空明师父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穆连潇颔首。

这几年来,皆是如此,他已经习惯了,倒也不觉得低落。

只是心中依旧抱有期望,也许哪一日,空明师父会把他记得的哪怕是一丁点细枝末节的东西说出来。

穆连潇端起茶盏一口饮尽,转眸问她:“邢大人来诊了平安脉了吗?他怎么说的?”

杜云萝轻轻应了一声:“给我开了方子,说是慢慢调养就好。”

穆连潇的视线在锦蕊和锦灵身上略过,那两人会意,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杜云萝犹自想着什么,直到叫穆连潇拉着坐在他的腿上时,才回过神来。

“云萝,”穆连潇搂着她,叹道,“是不是祖母和母亲给你压力了?”

杜云萝闻言一怔,她迎着穆连潇的目光,两人几乎是脸挨着脸。

四目相望,杜云萝在穆连潇的眼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样子,那双漆黑又温柔的眼中,满满都是她的身影。

把脑袋倚在穆连潇的肩膀上,杜云萝道:“没有,祖母和母亲没与我说提过。”

穆连潇的手掌一下又一下,沿着杜云萝的脊柱抚着。

即便吴老太君和周氏没有提过,可他想,杜云萝依然会感受到压力。

吴老太君进宫时,给慈宁宫里的说法是希望能让长房留下香火,这意思已经明明白白的了。

“云萝,子嗣不是说有就有的,也不全是你一个人的责任。”穆连潇的声音很低,透着几分不自在。

杜云萝听出来了,不由就埋在他的脖颈里弯儿眼儿。

分明这般不自在了,还想着开导她…

叫她暖心极了。

虽然穆连潇是误会了她的心思了。

杜云萝抬起头来,认真看着他:“世子,道理我都知道的,我想着呢,祖母和母亲要让我掌了中馈,我就接过来,也不用怕有了身孕会力不从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一步一步来便好。等内里调养好了,孩子自然就有了。”

杜云萝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几分小心几分娇涩。

穆连潇的心猛得一跳,眸色加深,他抬起杜云萝的小巧的下颚,低头寻她的樱唇。

杜云萝没有躲开,反倒是把身子愈发挨近他,红唇微启,由着他攻城略地。

其实也算不得攻城略地,穆连潇吻得温柔又小心,就像是怕伤着她似的,舌尖轻柔交缠,说不出的缱绻情深。

杜云萝的脑海变得一片空白,呼吸渐渐急促,她简直喘不过气来。

“呜…”杜云萝刚吸了一口气,又叫他堵得严严实实。

更要命的是,他温热的手掌沿着她的曲线轻抚,隔着衣料都叫她忍不住战栗。

在彻底点燃之前,穆连潇结束了这个吻。

杜云萝软倒在穆连潇怀中,急促喘着气。

穆连潇靠着椅背,眼角亦染了绯红,闭着眼调整呼吸。

到底是在甄家小住,此刻天又未黑,白日宣淫可比半夜去大厨房里要水更让杜云萝难堪,而且,他也舍不得叫人在背后说杜云萝半句不是。

只能轻尝浅酌一解相思了。

两人歇了会儿才算平静下来,杜云萝起身到了梳妆台前,镜中人的发髻稍稍松开了,不见之前的齐整。

杜云萝睨了穆连潇一眼,唤了锦蕊进来重新梳头。

待收拾妥当了,两人又一道往筵喜堂去,陪着侯老太太用了晚饭。

饭后,杜云萝去看甄老太爷。

“外祖父,我和世子明日就要回去了,”杜云萝握着老人的手,道,“您好好养身子,等边疆战事了了,我们再来看您。我说话算话的。”

甄老太爷咧嘴笑了。

穆连潇在杜云萝边上坐下,他没有伺候过病中的老人,祖父和外祖父都是突然过世的,他连在床前尽孝的机会都没有。

内心深处,自是遗憾万分的。

而现在,眼前的这个老人亦是他的外祖父。

穆连潇开口道:“外祖父,我听云萝说,您喜欢逗鸟?京中定国公的伯父也爱逗鸟,我之前去定国公府上…”

穆连潇细细说着逗鸟的趣事,说八哥,说画眉。

甄老太爷听得很认真,他躺了半年多了,儿孙们再细心,却也没跟他讲过鸟儿,叫他怪寂寞的。

他年老后就这么几个爱好,饮酒、听戏、逗鸟,现在是一样都捞不着了,这会儿听穆连潇说一说过过干瘾也是极好的。

杜云萝亦听着,穆连潇把她的亲人看作他自己的亲人,耐着心思给甄老太爷解闷,她不由鼻尖泛酸。

勾住了穆连潇的尾指,杜云萝转眸看他,道:“我听说边疆那里有一种大鸟,飞得又高又快。”

“那是鹰,牧民们养它看守牧羊、打猎。”穆连潇解释道。

“有多大?”杜云萝比划着伸展了手臂,“有这么大吗?”

“它要是也张开翅膀,可不会输给你。”穆连潇打趣。

夫妻两人絮絮,你一言我一语的,逗得甄老太爷欢欣不已。

夜色渐渐深了,两人起身告辞。

甄老太爷颤颤巍巍握着杜云萝的手,道:“你们好好的,我就高兴。”

杜云萝轻咬下唇,忍住眼中晶莹,重重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穆连潇和杜云萝别过了甄家众人,启程回京。

这一路又是日夜兼程,总算是依着计划回到了京中。

杜云萝不方便回杜家,便让锦灵回去报个信,再把甄老太爷的状况告诉甄氏。

锦灵心里透亮,低声道:“夫人只管放心,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奴婢有分寸的。”

回到定远侯府,韶熙园里备了热水,两人梳洗更衣。

洪金宝家的被请了进来,杜云萝简单问了两句,晓得这段日子府中一切如常,韶熙园里也没出什么状况,她放心不少。

“苍术的事儿呢?”杜云萝压着声儿问。

洪金宝家的摇了摇头:“没发现哪个心虚了的,倒是那几个小丫鬟都被吓着了,平日里做事走动都是二人三人一道,不敢独自一人了。”

到底是人命,又是一个院子里做事,抬头不见低头见,好端端的说没了就没了,丫鬟们年纪都小,害怕也是自然。

杜云萝又问:“二婶娘可有查到什么?”

洪金宝家的道:“似乎也没什么动静。”

第308章 答应

没有动静,这才像是练氏的性格。

谨慎小心,几十年如一日,不敢引起吴老太君半点侧目的练氏,最懂得韬光养晦了。

况且,苍术的死是一把双刃剑。

练氏心中恨不能凶手是韶熙园里的人,可杜云萝明确说过院子里的事体无需借练氏之手,练氏再插手进来,落在吴老太君眼中,未免显得手长且急功近利一般。

若是府里其他人所为,甚至背后还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练氏把这些都翻出来,丢人的就是她自己。

如此一来,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这事体慢慢揭过去。

虽然无法打击长房,但也避免了自损。

练氏的算盘打得是很精明的。

不过,杜云萝的立场与练氏是不同的。

韶熙园里她自个儿说了算,只要她能确定不是自己“后院起火”,那就可以以此做文章了。

当然,杜云萝会向练氏学习“稳扎稳打”。

吴老太君已经准备把中馈交到她手中了,除非苍术的死对练氏、对二房能有严重的打击,否则,杜云萝还是等把中馈的事体理顺了再把事情摊在台面上为好。

太过冒进,只会重蹈景国公府的新夫人的覆辙。

杜云萝轻声吩咐洪金宝家的:“继续盯着院子里的,尤其是和苍术走得近的,也许她们会知道些什么。”

洪金宝家的抿唇,恭谨问道:“夫人,您是指红芙和烟儿?”

“我对她们的事体,了解得还没有你们清楚。”杜云萝笑了。

洪金宝家的了然点头,解释道:“苍术和红芙都是二等,又住一屋里,平日里总瞧到她们一处说话,红芙是从前头的世子院子里调进来的,原本和烟儿一道负责世子那里的洒扫,两人很是熟悉,因着这层关系,苍术与烟儿的关系也不差。”

“既如此,还请妈妈多费些心。”杜云萝道。

洪金宝家的连称不敢,而后退了出去。

穆连潇收拾好了之后,两人一道往柏节堂去。

芭蕉正在摆桌,笑盈盈行了礼。

吴老太君睨了两人一眼:“赶着吃饭的时候过来。”

原是想绷着脸打趣的,可话一出口,吴老太君自己就忍不住了,哈哈笑了。

待用了饭,吴老太君问起了桐城之行,晓得甄老太爷的身子骨好了许多,她念了声佛号:“邢大人妙手回春,也是你祖父命中有此机缘,熬过了此次大难,后福可期。”

穆连潇出府做事去了,杜云萝和周氏伺候了吴老太君歇午觉,这才从柏节堂里退了出来。

周氏回了敬水堂,而杜云萝在园子里遇见了练氏。

练氏笑着迎了上来:“晓得你们两个回来了,这一路上还顺畅吗?”

杜云萝问了安,淡淡道:“日夜兼程,累是累了些,但能见到我祖父,一切也都值当,叫二婶娘挂心了。”

练氏东拉西扯了几句,又道:“瞧我!你这会儿一定很累吧,我只顾着跟你说话,倒是忘了。赶紧回去歇歇,等缓过劲儿来了,来风毓院坐坐,也跟慧儿说说话。”

杜云萝嘴上应了,看着练氏离开的背影,目光沉沉。

果真与她料想的一样,练氏决口不提苍术的事情,是想揭过去了。

夜里,穆连潇没有回府用饭,杜云萝等到了二更天,他才回到韶熙园。

杜云萝抬眸看他,大抵是因为年轻又练武,穆连潇的面上没有露出疲惫之色,但也称不上精神奕奕。

走到他的椅子后头,杜云萝抬手替他按压肩膀。

穆连潇身子结实,杜云萝不得不用上十分力气,这按压才不算挠痒痒。

良久,穆连潇往后一仰,抬起头看着她:“再过三日,我就要走了。”

杜云萝的眸子倏然一紧,手上的动作也顿住了。

从穆连潇的角度看去,只看到她微颤的睫毛。

肩膀上又有力道传来,穆连潇听到杜云萝的声音,有些喑哑,她说“好”。

只有一个字,却是无限的不舍和牵挂。

穆连潇忍不住叹息,他又何尝舍得留下娇妻?

抬手握住了覆在肩膀上的手背,把那柔若无骨的手包在手心里,穆连潇把杜云萝带到身前,直视她如水般清澈的杏眸,道:“云萝,你跟我说过你懂,旁的都不多说,我会回来,你等我回来。”

杜云萝的嗓子突然跟着火一般灼痛起来,她用力眨了眨眼睛,避开了穆连潇的视线,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哭意。

她当然等他。

从前,他就一直这么说,她也一直这么等,即便他违背了承诺,她还是在这府中对着他的牌位等了五十年,等到她闭眼时,他能来接她。

“我知道的,我没有去过边疆,可我知道打战残酷,”杜云萝努力挤出笑容来,她早就下过决心了,不会用眼泪让穆连潇带着牵挂出征,“打仗嘛,受伤跟吃饭一样,但你答应我,千万别受重伤,别、别死,一定要回来…”

穆连潇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捧着杜云萝的脸颊,一字一句道:“我答应你,不让你担心,不会让自己受重伤,不会死,一定会回来。”

杜云萝狠狠点头,眼泪却不受控制,依旧簌簌落下。

她越是想着不要哭,就越是止不住泪水,她赶忙用手擦拭,擦得眼周通红一片。

穆连潇拥着她,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只是一下又一下抚着她的背,宽慰她安抚她。

良久,杜云萝总算不再落泪了,她抬起头来,带着鼻音,糯糯道:“我没事的,真的,下次就不会哭了。”

哭过之后,脸上难免不适,穆连潇帮她唤了锦蕊进来。

锦蕊端了水盆进来,穆连潇亲手绞了帕子,仔细又轻柔地替她擦脸。

杜云萝没拒绝,见一旁的锦蕊恨不能把头埋到地里去,她弯着眼儿笑了。

穆连潇又走到梳妆台前,看着上头的胭脂香露香膏,一时分不清楚,眉宇微皱。

杜云萝笑意更深了,语调都变得轻快起来:“那个白色的小瓷盒子。”

穆连潇打开了盖子,膏体香味扑鼻而来,淡淡的,是他每次在杜云萝脸颊脖颈间闻到的味道,他很喜欢。

杜云萝走过去,挖了一小块,匀开后抹在脸上,抬眼睨他:“看来是真没给姑娘家送过胭脂香膏。”

语气几分酸,几分甜,可爱极了。

穆连潇凑过去偷香,在她耳畔轻声道:“下回送你。”

第309章 鸡汤

第二日,杜云萝起晚了。

一路辛苦,日夜兼程,待回到韶熙园里,整个人都踏实了下来,夜里又折腾了一番,她连什么时候睡着了都记不清楚了。

睁开眼睛时,外头已经大亮了。

杜云萝撩开幔帐,换了锦蕊:“什么时辰了,世子在练功?”

锦蕊垂眸道:“刚过辰初,世子出门去了,吩咐奴婢们不扰了夫人休息。”

杜云萝不由心虚,她知道晚了,却没想到是这么晚了。

起来更衣梳头,到东次间里时,连翘正在摆桌。

“夫人,”连翘笑着问了安,道,“奴婢刚才去厨房,见熬了百合黑米甜粥,晓得您喜欢,就给端来了。”

杜云萝扑哧笑了:“还是你机灵。”

杜云萝在桌前坐下,看着桌上一碟碟叫她胃口大开的小菜,从连翘手中接过了鸡汤。

厨房里熬鸡汤有一套,无论是汤色还是味道,都不会让人觉得油腻,反而因为上头飘着的青菜红枣显得爽口。

汤还是温的。

杜云萝小口小口喝完,这才用了甜粥。

连翘撤了桌,锦蕊陪着杜云萝去敬水堂。

“兴许就是鸡汤了。”杜云萝低低喃了一声。

锦蕊一怔,很快便明白了杜云萝的意思,她见园子里四下无人,压着声问杜云萝:“夫人既怀疑那鸡汤,为何…”

“我若不喝,不就是告诉他们,我已经知道了吗?”杜云萝轻哼,“邢御医说过,少量服用,不会损了我的身子,世子再过两日就走了,她就不会再让我用了。”

锦蕊闻言,不由心痛,她家夫人在娘家时那可是千娇万宠,被捧在手掌上的心尖尖,可到了侯府里,竟然要这般防备旁人算计。

亏得世子一心一意待夫人好,亏得老太君与大太太喜欢夫人,要不然…

“您担心世子吗?”锦蕊问道。

杜云萝脚下一顿,而后浅浅笑了:“担心。”

虽然担心,但也没有怕到寝食难安。

前世,二房是五年后下手的,今生,即便有些变化,二房也不会如此心急。

穆元谋可是老狐狸,在穆连诚和穆连喻两兄弟在军中彻底站稳脚跟之前,他不会冒进的。

若依从前的状况,穆连潇此次去边疆,在冬天时就会和穆连诚一起返京,来年二月里再赴战场。

其实,也就半年工夫,比起她曾经挨过的五十年,不过是沧海一粟。

若是能在这半年里,抓到些二房的把柄,让她能以此告知穆连潇,即便是拐弯抹角地告诉他,就算是不错了的。

二房的罪证要是这么简单就能入手,早就叫吴老太君看出端倪了。

杜云萝重活过一次,她知道二房的所作所为,怎样排斥厌恶都是寻常。

可对吴老太君、对穆连潇来说,那些都是至亲,没有真凭实据,又如何接受?

仅靠鸡汤?

侯府内斗这样的丑事,吴老太君会光明正大地请御医验证?又有哪个御医来蹚浑水?

仅凭邢御医的几句话,是不能一锤定音的。

就算吴老太君对二房有了戒心,练氏手中多的是替罪羔羊,二房弃车保帅,杜云萝却打草惊蛇。

这买卖,当真不划算。

如今要做的,就是跟在桐城计划好的一样,掌握住中馈,再给二房添些麻烦,叫练氏不得不出手化解。

再周密的人,只要做得多了,自然会有犯错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