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凝应了。

孙氏又道:“过两日你爹寿辰,家里有老太太我们也不大办的,但是总归要请几个亲戚朋友吃吃酒聊聊天。这次我们也不请别人,就王夫人和二公子来就好。媳妇觉得可好?”

孙氏这般柔言细语,万事有商有量的口吻简直让人受宠若惊,顾凝眉梢挑了挑,笑道:“亲戚人情来往,这个媳妇笨拙,还是母亲拿主意的好。回过老太太,也就是了!”

孙氏点了点头,“我寻思也是。”笑了笑,她咬了一口紫黑的李子,道:“没事的时候,你也去夫人那里转转,替我递了帖子。”

顾凝应了,寻思二十二也没几天,总是要早点去,便道:“那我明日一早去。”

夜里宽了衣躺在纱帐里,楚元祯靠着床围慢慢地扇着蒲扇,从纱帐的垂挂处看沐浴之后内衫半解乌发微湿的妻子坐在梳妆台前,纤白的手指拢着秀发,松松地挽了个斜垂髻,露出雪白的一截颈项。

挽了发,她却坐在那里似是发呆,不知道想什么。

他觉得有些口渴,伸手撩了撩床纱,“阿凝,还不睡吗?”

顾凝忙起身,脱了鞋子上床,灯影里他敞着的夏衫内白皙紧致的肌肤有些灼目,她嗔了他一眼,然后跟他说明日去王家下帖子。

楚元祯蹙眉,淡淡道,“非要你去吗?”

顾凝笑了笑,“婆婆的意思,是我去,那就我去了。总不能这点事情也争执吧!”

楚元祯手挪到她腰上,没说话,只将她勾进怀里。

第二日顾凝照例跟楚元祯去老太太和孙氏房里晨省,之后便说去王家别院,要走的时候才发现楚元祯竟然一直跟着她,还有楚吟秋。

她诧异地问道:“三郎不去铺子吗?小姑这是要去哪里?”

楚吟秋撇了撇嘴角,“家里闷,我想出去透透气,恰好你要出门,同行也好!”

楚元祯说铺子今日无事,陪她们散散心也好,结果出行的时候,李桂明来找他,说有客人在铺子里等。他便嘱咐了车夫,跟顾凝她们告辞去了铺子。

马车一路去了王家别院,王夫人正在家里抄经书,少不得拽了顾凝说一通话,楚吟秋也规规矩矩地很是有礼,只是没看到王允修。

王夫人留她们吃了晌饭,然后答应一定赴约,还送了几样礼物让楚吟秋带回去。

且说楚元祯一路去了香铺,本来今日无约打算和顾凝出去走走散散心,她又被孙氏派去王家。李桂明见他绷着脸,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三少爷,陪着小心,说笑了两句,告诉楚元祯是王家二公子和董小姐拜访。

李桂明看着三少爷脸色缓和了些,心也轻轻地放了回去。

客人在香铺二楼雅间,熏了特制的冷香,窗子上挂着冰纱紫竹帘,冰镇酸梅汤氤氲着淡淡的白气,幽静而清爽。楚元祯大步入内,抱拳笑道:“二哥来也不打个招呼,怠慢之处多多见谅!”然后又跟董璧君见了礼。

寒暄了一会,楚元祯问道:“二位可是同来?”

不待王允修说话,董璧君笑道:“三郎取笑我么?我从天香阁来,二公子自别处来,怎么会同来呢!我们原本说好今日我来铺子取香,三郎倒是忘了不成?”

楚元祯微蹙眉头想了想,觉得自己没记错,便说是两日后的事情,但董璧君说他记错了,他也不去辩解,笑了笑让丫头捧新的香品来。

楚家的香品除了市面上流通的,还有一大半都被达官贵人们预定了去,根本不会拿出来卖。虽然数量少,但是价格昂贵,跟摆在铺子里卖赚得只多不少。

等铺子里的丫头捧了香品来楚元祯便想跟王允修去外间喝茶说话,董璧君又叫住他,“怎么不见三少奶奶?”

楚元祯笑了笑,“家里也有事情要忙。”董璧君看了王允修一眼,没说话,然后又让楚元祯帮忙熏香,试试看。楚元祯只好让丫头帮她熏香,然后跟王允修说话。

王允修听椅子儿说起木匠的事情,觉得很是有趣,打算跟楚元祯合伙做,到时候在苏州也开一家,楚元祯沉吟之际,董璧君便笑着赞好点子,又问谁想起来的,她本也有此意,但是女人家家的不好抛头露面,若是他们肯合伙,那就加她一个。

王允修笑微微地看着楚元祯,“三郎不会舍不得我们一起发财吧!”

楚元祯扬了扬眉,淡淡道:“二哥未免看轻了我,财之所存,不过是为温饱,温饱足矣,还有何可吝惜呢!”王允修笑了笑,起身作揖,谢他慷慨。

董璧君起身盈盈笑道:“既然两位如此开心,不如我做东,找周管事作陪,你们畅饮一番,如何?”

晚饭后,顾凝去老太太那里请安。

孙氏正沉着脸,似是在抱怨什么,见她进来便住了声。五夫人韦氏穿了一身翠蓝色衣裙,头上插着点翠金钗,笑着让顾凝坐。

顾凝一一问了安,在下首坐了,老太太问了问王夫人的事情,她一一回了。

孙氏道:“娘,王夫人要来,我们怎么也不能太寒碜不是。况且大爷也即将半百的人,花个百八十两银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太太起眼看了看,一旁四夫人沐氏已经端了酸梅汤过来,一人一碗放在小几上,孙氏忙端起来递给婆婆。

韦氏哼了一声,不轻不重地道:“就算老太太过寿,也不过是五六十两罢了,大嫂说的这百八十两…”

孙氏眼梢一跳,脸色就沉下来,这韦氏倒是跟李秀姐抱成团了,一个仗着老太太疼她说银子开销太多,要来回老太太,一个趁机凑热闹阴阳怪气说三道四的。

老太太看了顾凝一眼,“凝丫头素来是读书的,不如让她看看。”

孙氏忙道:“娘,这账单不在手头,她没掌过家,会看什么呀!”

韦氏反驳道:“嫂子,这你可说岔了,侄媳妇在娘家,虽然家业不大,可吃吃喝喝,柴米油盐,哪一样也是她管着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又问顾凝:“你不必拘束,来了这些日子,都是一家人。”

顾凝忙起身行礼,回道:“老太太,母亲、各位婶子,各家有各家的规矩,媳妇不掌家,如今又不在市井走动,况且家里采办的定然是顶顶好的,媳妇可真没见识过,不好妄自评断。”

孙氏看了韦氏一眼,得意地扬了扬眉,韦氏哼了一声。

老太太笑了笑,“这事儿你婆婆其实也未必知道,都是下面的婆子置办。如今我让秀姐跟着帮帮手,我看丫头平日精神也好,不如跟你婆婆一起看看,也学着点。”

孙氏的脸便越发沉下来,就算以后自己不当家,可还有个大儿媳妇呢!不过又不敢明说,毕竟老太太也没直接让顾凝当家,况且老太太让顾凝或者韦氏当家,自己到时候也无可奈何!

等大家各自散了,孙氏少不得把顾凝叫去训诫一番,让她明白亲疏远近之礼,韦氏的挑拨离间之类。顾凝都一一听了,孙氏又抱怨了一番李秀姐多管闲事,便让顾凝回去休息。

顾凝回了院子,楚元祯竟还未还,问了问李婶,说向柔姑娘来递过话,她给老太太去拿香品的时候,三少爷让她捎个话,董小姐和王家二公子在香铺做客,要晚些时候回来。

顾凝没说什么,自己进屋沐浴,茗雨见她闷闷不乐,笑道,“姐姐,你担心什么?姑爷是去做正事儿呢!”顾凝沐浴后跟她说了一会话,做了点针线,把顾老爹和顾冲的冬衣都做好,又寻思着给楚元祯做件新袍子。

夜里楚元祯回来很晚,进了屋子发现顾凝竟然斜歪在榻上睡过去,绡薄的纱衣半掩半敞露出里面柔蓝色的小衣,胸口起伏着柔美的线条。

他上前给她脱了鞋子,抱着她去床上,顾凝立刻醒了,闻到一股酒香,便推了他一把,顾自朝里睡。楚元祯又去冲了凉,回来上了床,放下纱帐躺在她身侧翻身去抱她。顾凝往里让了让,“热死了,睡吧。”

听她语气不是很好,黑暗中他笑了笑,“他们又难为你了!”

顾凝没吱声。他便伸手去勾她,想对着她的脸说话,顾凝突然道:“这两天不是要忙吗?三少爷倒是闲情逸致,都这么晚了还舍得回来,香铺又不是没地方,留在那里也罢!”

楚元祯笑道:“二哥在,他难得要跟我喝酒,我能拒绝吗?”

44 横生枝节

- 转眼二十二,大爷过寿。为了凉快老太太让人在顾凝门前池塘边树林下摆了两桌酒专门宴请王夫人等家眷,大爷的那些同年故旧以及来往亲戚们依然在家中厅堂摆酒。

楚吟秋穿了葱绿色的纱裙,碧玉簪,碧玉坠子,粉面红唇,只是看起来有些紧张,不断地问自己的丫头,这般打扮会不会太难看之类,丫头自然奉承她清雅无双,甚至打趣她跟二公子很般配,不但郎才女貌,甚至连衣衫都是同色的。楚吟秋嘴上要恼,心里却甜丝丝的。

大爷过寿,顾老爹也打发了顾冲前来,顺便看看姐姐。实际他早几日就在惠州,昨日顾凝去送帖子的时候他刚好跟朋友出去玩没遇上,加上肯定姐姐会赶他回历城,索性不告诉她。

来的年轻客人还有罗家的四少和四小姐,罗乐天和罗乐琳,兄妹二人带了丰厚的礼品,哥哥陪着妹妹到池塘边来给老太太磕头。

老太太乐呵呵地让孙氏叫人在不远处树下另搭一桌,让王允修、顾冲、罗四少等几个家族关系好的年轻男人坐过来,由楚元祯陪着吃酒说话。

王允修过来给老太太行礼的时候,顾凝发现他病了,得了风寒。虽然心底没有什么鬼,可楚吟秋的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让她关切的话便堵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王允修扭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顿了顿,立刻笑起来,互相见了礼。楚吟秋款款走近,靠在顾凝身边做出半是羞怯的模样,行了礼,问道:“二公子前两天跟董姐姐去我们香铺了?”

王允修还礼,并未起眼看她,端方守礼地道:“在下那日去找三郎,并不是与董小姐同行,楚小姐误会。”

楚吟秋凝目看着他,咬了嘴唇,似是紧张般去握顾凝的手,死死地攒住,看着王允修那张俊雅温柔的脸心跳得几乎要脱出来。

顾凝冷眼看她那般紧张的样子,一时间无法跟那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对等起来。笑了笑,抽回自己的手,楚吟秋捏着帕子又看了王允修一眼,红着脸去了女客席。

往一旁去的时候,王允修看着那座普通的小院,轻声道:“住得惯吗?”

顾凝笑了笑,“门前有水,除了蚊子多点,很凉快!”

王允修便不再说话,抬头见楚元祯站在不远处看过来,便告辞过去。

顾凝看他身形越发消瘦,想可能是酷暑,以往夏天他也比较难熬,不是伤风就是吃不下饭,不禁叹了口气。听见有人叫自己,转头看了看,只有楚清梅在一边忙走过去。

楚清梅急急地摇着扇子,看着她,“三嫂,二叔家的楚楚姐姐还有娇娇妹妹没来,三叔家的柳珠也还未到,奶奶请你去看看,将她们也请来见见客人!”

自从上次跟她同去杨姨太太那里不小心惹恼了她,顾凝就没机会跟楚清梅说什么话,听她如此说便点了点头,“我去跟老太太和夫人打个招呼。”

楚楚是二爷家的二女儿,今年也十八岁,还未许人家。性子温柔和缓,模样清秀,如果不说话,甚至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顾凝没见过她两次,每次因为夫人小姐们太多,也没有太深的印象。倒是那个楚娇娇,每次打扮得跟小孔雀一样,花枝招展,说话叽里咕噜,只是老太太似乎不是很喜,所以她们鲜少在正院逗留。

才一会功夫楚娇娇已经问了顾凝很多问题,从她娘家如何,历城如何,王家如何,香铺如何一直问到眼前吃什么,什么客人,董小姐为什么没有来之类的。

三爷家的柳珠相貌俊俏可人,一双黑亮的眼睛充满了灵气,上扬的唇角像弦月一样美丽,水红色的衣裙衬托得她朝气蓬勃。

顾凝对她有很深的印象,不过看起来她也不爱去老太太的院子,晨昏定省的也碰不到两回。

楚娇娇一直叽里呱啦地说话,楚清梅不耐烦地蹙眉,拉着柳珠的手快步走在前面。到了池塘边,荷花摇曳,清香徐来。她们去给老太太请安,然后分别按照位次落座。

宴席上主宾尽欢,老太太还找了说书人,李秀姐也是时不时地抖两句包袱,逗得老太太等人哈哈大笑,惹得天然菖蒲屏障外的另一桌人频频看过来。

王夫人放下茶盏,对老太太笑道:“真是羡慕您呀,这么多媳妇孙女,逢年过节也热闹。”

老太太呵呵笑着,扯过身后丫头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笑道:“人多有人多的热闹,也有人多的烦恼。”

王夫人看了顾凝一眼,又对老太太道,“如今我就想着给允修娶了媳妇,让我赶紧抱上孙子。”

老太太让李秀姐给王夫人填茶,笑道:“她嫂子可有相中的人家?”

王夫人便随口说了几家,又说请了媒人给留意着,这时候孙氏跟女儿说王夫人针线活做得极好,让她跟夫人好好请教一下。楚吟秋便把自己做的香囊荷包拿出来,送给王夫人,请她指点。

王夫人看了赞口不绝,笑道:“说针线活,凝丫头是极好的,我如今手硬眼花的,可真不行了!”然后又回头跟老太太夸楚家几个丫头个个貌美如花,那个楚楚看起来性子和气,女红更是不俗之类的话。

孙氏脸色不是很好,一时不知道何时跟王夫人提一提儿女亲事才好。这王夫人最初看上的是董璧君,可董小姐似乎没多大兴趣,推拒婚姻大事要父母之命。王夫人自然就知道她这是婉言拒绝,别人拒绝,她也绝对不会再提第二次,所以又留意别家的姑娘。孙氏得董小姐暗示,自然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毕竟能和王家联姻,对楚吟秋也是个很好的归宿。王允修为人清白守礼,断然不会做出虐待妻室,拈花惹草的行为,这些年也从不留恋烟花之地,对女儿来说自然是上上人家。

酒过三巡,老太太让顾凝带丫头去小厨房看看,督促他们做甜品切水果来。李秀姐忙起身跟着顾凝去了。

厨房蒸了桃花酥、桂花糕还有其他三色点心,另外做了冰镇酸梅汤,洗了时下水果放在高脚托盘里,顾凝检查了一下,感觉葡萄有点酸,便让人不要端上去,夜里等客人走了再吃也罢,又尝了几块点心,觉得有点甜过头,便委婉地说了一下。那厨娘立刻承认是自己不小心放了两次糖,求少奶奶责罚。顾凝因为自己不当家,自然不多管,只说把过甜的拿出来,待客人走后再端出来给自家孩子吃,老太太年纪大了,太甜的不合口味。

李秀姐打发人去送点心水果,笑着对顾凝道:“三少奶奶真是体贴细心,要不是您来,我这就?*蜕先チ恕!?br />

顾凝谦逊了一下,只说太忙了秀姨时间不够,自己不过从前做的多了就留意了下。

李秀姐叹道:“那可未必呢,大家日日跟老太太一起吃饭,实际她不喜欢吃太甜的,自家几个媳妇,可未必个个都知道。这次大爷的寿宴,花了几十两银子,单看年底,到时候亏空如何补了。这市面的货品,到了我们楚家,就要贵上个几倍呢!”

顾凝懂她的意思,无非说大夫人私下扣钱,不过这事情,她不当家断然不会去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毕竟大夫人是老太太信任的。李秀姐再得宠,也是个奴仆,向柔不也终于做了大少爷的妾么?如此说来,不管多么得宠,还是拗不过主子爷们去的!

李秀姐见顾凝没说话,又开?*迪蛉岬奈弈危四馐颓靶┤兆幽涉氖虑椋偃Vに悄概蔷悦挥幸吲嗜俚囊馑迹际抢咸沽醯孟蛉崴藕蛉晒吡思由瞎四吕矗依锢锢锿馔獾牟皇呛苁煜ぃ褂腥俗苁窍胨呕鄹核侨孟蛉岣乓材苡懈霭锸帧?br />

事情已经解决,顾凝也不想咬着不放,知道她们母女对大少爷诸多不满,也不便道喜,只随便敷衍了两句。李秀姐便先去了。

顾凝觉得这里清静,便多待了一会,脑子里都是跟楚元祯说过的香楼构画,想多了,不由得有些激动,又想该多存点银子,到时候在历城多置地和院子。除了给顾冲成亲老爹养老,自己也可以多做点打算。况且以后茗雨茗香的,自己也不只靠楚家能给什么。

她慢慢往外走着,在院子门口却被小丫头撞上,丫头惊慌失措地行礼,急急道:“三少奶奶,大事情了。五小姐被六爷撞了,不是,是被六爷的马,是,是王二公子被撞了…”

她说得颠三倒四,顾凝听得直发晕,忙让她定神,问到底怎么回事。小丫头抚了抚胸口,又说了一遍,顾凝听了个大概,原来是罗乐天领王允修去后面找六爷,恰好楚楚要回后面院子,六爷骑马从东西巷子里飞奔而来,马蹄几乎要踏上五小姐肩头,幸亏王允修眼疾手快将她推开,自己却受了伤,被马踢在墙边的散石上,看起来伤得有点重,咳了血昏迷过去。

顾凝呆了呆,忙问他们如今去了哪里,小丫头说在六爷家,她便打发小丫头赶紧去报讯,自己立刻赶过去。

杨姨太太只陪老太太饮了两杯便回院子休息,现下正打发人去叫郎中,院子里乱成一团,楚楚脸色煞白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楚长卿被母亲责罚跪在院子里一副懊悔不迭的模样。

顾凝忙上前去问,杨姨太太领着她进屋。王允修被安置在东厢的木踏上,面色蜡黄唇色乌青,胸前沾了片血渍,想是被踏得厉害咳了血。

他双眸紧闭,看上去气若游丝,顾凝心头一抽,几乎站不住,忙上前唤了一声,“二哥!”

王允修没回应,顾凝心头咯噔了一下,他如今身体愈见消瘦,原本就不强壮,这般一折腾,只怕是--她不敢往下想,丫头们唤了好几声她恍若未闻,只觉得浑身发木。

片刻,手上传来温暖的力量,楚元祯沉稳坚定的声音响在耳边,“阿凝,没事的。”

顾凝身体一软,靠在他的臂弯里,担心道,“三郎--”

楚元祯扶着她在一边的绣凳上坐下,又让人给她倒了杯热茶,看了一眼给王允修把脉的郎中,便道:“你信我,没大碍的,我送你去外面坐坐,可好!”

顾凝点了点头,抓着楚元祯的手越发用力,颤声道:“夫人就二哥一个孩子了,可千万莫要有事才好!”

楚元祯用力地揽着她的腰,声音沉沉的,“阿凝,你若这般出去,如何是好?”

顾凝茫然地看着他随即意识又垂下头,定了定心神,声音恢复了淡定,“我当他是亲兄长一样…”抬眼见罗乐天举步进来,从前那般不以为然的神情如今被焦灼取代,扫了她一眼问了声,便走进屋子去。

老太太和各夫人已经赶来。王夫人面色沉沉,焦虑不堪却依然保持着素来的涵养,并未惊慌失措或者放声痛哭之类,反而安慰老太太和杨姨太太。

几个经验丰富的老中医几经商榷,才谨慎地开了方子,又回了老太太她们说二公子只是肩骨开裂,并无性命之忧,咳血是因为后心撞在石头上,无性命之虞,只是如今体虚骨散,不宜行路,最好在此地休养个把月再说。

老太太和杨姨太太自然立刻着人安排,请王夫人一并留下,反正杨姨太太这里宽敞。王夫人也知道别无他法,还记得道了谢,又打发丫头跟着车夫回去带衣物等来。

待确定王允修无性命之忧,杨姨太太才顾得上去骂自己的儿子,她对着老太太跪下,请责罚自己教子无方,重重惩罚他和自己这个失职的母亲。王夫人是孙氏特意请来的,其目的不言而喻,这关系着楚吟秋的终身幸福,若是因为楚长卿这般鲁莽导致王夫人对他们有了不好的印象,亲事告吹,那才是结了大梁子,以后都别想安生的。自己这般未必有用,可堵住了孙氏等人的嘴,以后也不能拿这个来说三道四的。

不等老太太说话,王夫人忙道:“姨太太言重了,”然后转向老太太道:“好在没有性命之忧,还是别委屈姨太太吧。再说六爷也不是故意的,看他懊悔不及的样子,只怕更是难过。”

楚长卿因为母亲暴怒,自然不敢轻易动一动,老老实实地跪在那里一个劲地自责自己太过得意忘形,得了匹好马就想赶紧骑回来显摆,不曾想会撞上人!

老太太看了杨姨太太一眼,道:“妹子你且起来,”然后看向楚长卿厉声道:“逆子,还不来给夫人磕头道歉!”

楚长卿听的大娘发话,忙膝行上前,给王夫人磕头,一个劲道歉。

王夫人忙阻止了他,对老太太道:“老太太可不能如此,六爷说起来与我是平辈,怎好如此!”说着忙去扶楚长卿。

没有老太太的话,他却不敢起。

老太太哼了一声,道:“从今天开始你每日去家庙跪一个时辰,给二公子祈福悔过,平日里在家多念念经书,帮着照顾二公子,最好他赶紧好起来才是!”

楚长卿忙磕头,都应了。

孙氏在一旁早憋不住了,恨恨地瞪着杨姨太太和楚长卿,见老太太如此说一时间火气无处发泄,便道:“二公子是舍己为人,只不过这马踢踏踏地来了,过去的人就听不见?在自己家里又不是撞鬼,忙忙叨叨地急什么?巴不得地往那马蹄子底下撞?”说着便狠狠地瞪向一旁的楚楚。

楚楚早已哭得像泪人一般,纤柔的身体摇摇欲坠,听的大伯母如此训斥,忙挣扎过来在老太太面前跪下。

孙氏怒道:“没教养的东西,平日是这样的吗?”打量她不知道他们那些心思?见着她请来二公子来都想表现表现?平日里这丫头畏首畏尾,老老实实的,今日倒是魔障了,竟然跟两个男人同行,失魂落魄地不定想什么,马来了也不知道躲。

若是有人要拆她的台,挖她的墙角,可别怪她一点情面都不顾!

45烈焰焚情

- 楚楚无言以辩,只一个劲地磕头道歉,泣不成声。

这时候二夫人匆匆赶来,忙也给老太太跪了,一边又去捶自己的女儿,“你个小蹄子,不开眼的,去凑热闹!”

楚楚不躲不辨,默默地受着。

王夫人看不过了,也知道这事情除非自己开口,别人也不好劝阻,抻下去无非就是可怜了那个丫头,忙给顾凝使了个眼色,又对老太太道:“老太太,我看这事情就别弄大了。这事情搁谁头上都是这么办,若是今日踏伤了这丫头,我儿倒是好好的,那我还要打他了。”

老太太见她这般说,便叫人也不要闹了,各自都回去免得闹哄哄的让客人无法休息。

顾凝劝起了二夫人,又拉起楚楚,招呼丫头来扶,知道孙氏恶狠狠地看过来却也不好就此丢了手,那边楚吟秋正和大嫂宋氏不知道嘀咕什么,一脸的恼怒。

宋氏因为向柔的事情,这两日没什么动静。向柔前些日子被大少爷收了房如今受正房约束不能随便参加隆重场合,所以今日也没看到她。

见顾凝看她们,两人走上前,楚吟秋嘟着嘴冷冷地看着楚楚。顾凝只好随便敷衍了两句,然后送楚楚回去。

二爷家的小院在顾凝小院的西北方。二爷夫妇带着儿子二女以及媳妇孙子挤在那里,院内没有走廊,门窗陈旧斑驳,灰突突的没有什么色泽,顾凝这是第一次来,不曾想楚家还有这样的地方。虽然自己家的小院也算古旧,可后来粉饰一新,倒是亮堂得很。

这样想来妾生的几个爷里面,二爷家算是最紧巴的,四爷跟着杨姨太太借住了小院,家里人少也没这么拥挤。加上四爷和夫人素有贤名孝心,在老太太那里也吃得开,平日孙氏也未见多少克扣,三爷和五爷是老太太的亲生骨肉,自不必说。只有二爷这里,因为二夫人平日里多有怨言,又不会奉承老太太,反而因为不会说话被斥责,遇到事情老太太也鲜少想到她,自然越来越冷清的。

本来楚楚和娇娇两个也住在老太太后面的罩楼里,只是年前不知道为何搬回了小院,这些事情向来有大夫人当家,老太太也不过问,由着他们去。

顾凝见楚楚面上有着无法掩饰的痛苦,忙安慰了她几句,让她不要担心,王允修不会有事,也千万莫要自责之类。楚楚含着泪道:“三嫂,我委实不是为了跟二公子他们同行去的。素日我便少往那里走动,今日不过是因为客人在,老太太让我们去招呼一声。磕了头我便想回来的,实在是…”她闭上眼,泪水便又流下来。

顾凝也知道,自她去了前面,楚吟秋的目光冷冷地扫来扫去,王夫人夸楚楚柔静乖巧,就更不得了。顾凝心下怜惜,便劝了她两句,这时候三爷家的柳珠和清梅来探望。

柳珠给顾凝问了安,劝了楚楚两句,道:“你不要自责,以后每每上香,记得为二公子祈福也就是了。要说起来也是二公子为人善良,我听丫头说那罗四少明明离你近,却不见得他出手。”

清梅哼道:“所以四姐才火了,合该着二公子只能救她,对着别人就要见死不救。她们母女的心思那也是路人皆知,只是依我看,王夫人可未必喜欢她做儿媳妇!”

柳珠看了顾凝一眼,笑了笑,“自然,比起三嫂来,要差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