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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自东方向西蔓延,渐渐地,大地一片亮堂。没过多久天边云涌而上,阴沉沉的,片刻飘起了毛毛小雨。

雨丝落在河面,荷叶微微轻拂,水面涟漪层层荡漾,因为湿气空气中氤氲着清新的桃花香气。三月绝美的春光,并不因人世的悲伤而有丝毫褪色,小院西面树林里鸟鸣悠脆,在凄婉的哀乐中,越发动听。

顾凝换了素白的衣裙,发髻上簪着一朵茗雨河边掐来的小白花,她立在与大院中间丈宽的小河边许久,一动不动。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提起裙摆,跪在青草地上向着灵堂的位置遥遥下拜,叩了三个头。

茗雨在她身后的门口静静地站着,一直看着她,顾凝纤细素白的身影让人心疼。茗雨自四岁被顾凝和母亲捡回家,便一直跟在她身后。最开始茗雨胆小怕事,大气都不敢喘,顾老爹觉得她养不活。顾凝却加倍细心地照顾她,也从不将她当做什么柔弱的下人,反而像姐妹一样平等地待她。

顾凝一直以来的苦楚,茗雨都看在眼里,奇怪姐姐似乎从来不会绝望,也不抱怨。她总是那样淡然温柔,体贴地关心照顾着她身边的每个人。顾老爹嗜酒,弟弟调皮好赌不务正业,将家里的田地宅子都输光,将楚老爷子给的礼钱拿去挥霍。顾凝虽然伤心,却还是最在意老爹的身体,弟弟的前程。

茗雨一阵心痛,忍不住上前将顾凝扶起来,“姐姐,我们走吧。茗香已经让人通知二公子,他很快就到。”

王家在惠州城东有一座小宅院,楚元祯就是从那里将她迎娶来的。顾凝不是很想回去,她想直接雇辆车去渡口,然后坐船回历城顾家去。

她应了一声,这时茗香顺着河边从南边快步过来,转眼到了跟前,面带喜色。

“姐姐,二公子到了,正去大院打招呼呢!”茗香清晨天不亮的时候就去找人给王允修传话,二公子果然不负她望,一接到消息立刻驱车前来,没有耽误一点时间。

顾凝看了她一眼,略有担忧,不过她也不好直接拒绝,毕竟议嫁的那夜王夫人握着她的手,说得很是恳切。她说,“阿凝,你虽是我媳妇,可实际我一直当你是女儿。允修以后就是你二哥,有什么委屈需要出头的,你尽管找他。出嫁那天,我让他送你上花轿。”

他们对她这般体贴关怀,她如何拒绝得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楚家再多的嘴巴和眼睛,便也如是吧。

这里不允许外人随意出入,所以马车停在街口。顾凝出来的时候,也看到一身淡青色衣袍的王允修从大院门口迈出,四爷陪同向他答谢。

第一章 信物

车夫老陈见着顾凝很是亲切,知道她的苦楚,一句话也不多说。只手脚麻溜地把行李从两个丫头手里接过放到车上,又放下上马凳扶着顾凝上了车。

“少奶奶,少奶奶!”顺着河边的小道,向柔疾步追来,她扶着车辕大喘气,“少奶奶,少爷没时间来看您,让我跟您打个招呼,不出三年,他定会回来。”

顾凝看着她,微微点头,道,“向柔姑娘,之前是我们太无礼,对不住的地方,给你赔不是了!”说着在车上施了一礼。

慌得向柔忙恭敬行礼,口中道,“少奶奶,折杀奴婢。您可千万别生少爷的气,奴婢从小就跟着少爷,最是知道他的脾气,他…”

不等她说完,茗雨立刻打断她,“向柔姑娘,请回吧!”

这时候王允修施施然走过来,见了向柔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便要上车。

向柔见他相貌俊秀气质清润,一身青罗衫满身书卷气,与自家少爷是完全不同类的男子,不禁多看了眼,福了福,“奴婢向柔见过二公子!”

王允修还了礼,“告辞!”说完,一撩袍角,便上了车。

向柔还想说什么,茗香不耐烦催促车夫,“陈叔,快点吧!”

车夫对着向柔作揖,她向后让了让,马车便稳稳行驶起来。他心里有数没有掉头过楚家大门径直往西去,然后绕道往北再转向东。

王允修坐在外侧,轻轻地看了顾凝一眼,没说话。

昨日风风光光楚家,今晨失魂落魄返家,这样的事情怎么说起来都让人尴尬羞愧,顾凝也知道大家对她的同情,索性便真的任性一把,不言不语。

过了一会,茗雨对王允修道,“二公子,还是送我们去渡口吧,这时候还是回历城的好。再去王家,只怕不便。”

不等王允修开口,茗香道,“有何不可?夫人说了,王家就是姐姐的娘家。”

王允修这才悠悠开口,“茗香说得对,况且这时候猝然回顾家,只怕老爹和亲戚们又要啰嗦。还是在这里休息几日,我先派人回去跟老爹打声招呼,再做打算。”

他注视着顾凝,柔声道,“阿凝,你觉得如何?”

顾凝被这句话触动不禁抬起一双涩痛的眼看着他,从六岁认识他开始,王允修便一直用这样温柔关切的声音跟她说话。每每需要决断的事情,明明是他拿主意,却还是顺口问她,“阿凝,你觉得如何?”

顾凝点了点头,然后垂下眼,缓缓道,“就依二哥的吧。”

王允修一直凝视着她,温柔的表情没有任何遮掩,片刻他垂下浓密的长睫,遮去眼中的怜惜和忧伤。

突然身后马蹄声疾,人群传来阵阵惊呼,没一会儿,一人策马挡着他们车前,车夫忙扯缰绳停下马车。

王允修撩起细锦车帘问怎么回事,见一位身穿雪白布袍的俊朗青年策马挡着跟前,略略一辨,知道是楚家六爷。

“三郎媳妇,我有几句话要说!”楚长卿声音沙哑不复之前清亮透彻,他飞身利索地跳下马,走到车前朝王允修拱了拱手。

茗雨立刻打起车帘,王允修回礼,不便让顾凝下车便请他上来。

楚长卿将马缰绳在车辕上稍微一搭,一撩袍摆纵身跃上马车,弯腰进了车厢。

顾凝忙起身屈膝见礼,楚长卿摆摆手,让大家不要弄虚礼,她便端坐。

楚长卿看了王允修一眼,向顾凝道,“三郎走得急,来不及亲自送你回历城去,特意让我来送送。他有两句话,希望你务必听进去。他说一切都不得已,如果你有什么误会或者难受的,他不是有心的。他处理完京城的事情,争取早点接你回家。”

顾凝倾了倾身体,“多谢六叔挂怀。顾凝谨记。”

楚长卿摸了摸头,难受道,“那个,你,你不要跟我这样拘谨,还有这是小三子的意思。我本该亲自送你回娘家,可是既然有人来接,我就不用再去。只是请你记得,如果有什么麻烦,或者需要帮忙的,千万不要客气,三郎不在,不管什么事情,就算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有我楚长卿,一样给你担着!”

虽是说笑顾凝却笑不出,忙又道谢,楚长卿摆着手,“哎呀,真的不要客气。”然后又看向王允修,拱了拱手,“多谢王兄代为照顾,等三郎回来,我们一定登门拜谢!”说着长揖下去。

王允修忙托住他的胳膊,对于他那声王兄很是尴尬,论年纪,楚长卿比他小,辈分却大。如今隔了顾凝,怎么说都让人觉得别扭。

他道,“六爷客气。阿凝本就是我王家人。还请六爷放心,府里事多,还请回吧。”

楚长卿点了点头,又看了顾凝一眼,“你在我们家受的委屈,三郎定然帮你讨回来。你莫要生气,若是气坏了。三郎心里不安生,到时候做事情也不踏实。”

顾凝眉梢抬了抬,淡淡道,“六叔言重,顾凝怎会生气。突生变故,人心惶惶,大家都不好受。顾凝也不对,还请转告夫人和老太太,顾凝不是不肯在家守孝,实乃这样的境况,若是留下只能给大家添麻烦,回娘家之后,顾凝也自会为太爷守孝。”

楚长卿也不多罗嗦,直截了当地道,“那你给三郎写封信,等我给他寄信的时候,一并捎给他。看了你的信,他也不会有什么顾虑。”

顾凝微微蹙眉,被楚长卿看得心底发虚,他是不知道他们已经决裂,还是故作不知?难道楚元祯没告诉他?若是他茫茫然寄过去,楚元祯怎么看?岂不是要得意地笑话她?

她试探地问,“六叔,是他让您这么做的吗?”

楚长卿坦诚地看着她,眼眶浮肿,可眸子依然清澈如水,断然道,“自然,否则我怎会多管闲事呢!”

顾凝感觉王允修在看她,犹豫了一下,她清晨和楚元祯说得已经很清楚,就算彼此都有置气的成分,可她也很决绝,让他送休书给自己。如果依了楚长卿,倒显得他们只不过是在闹情绪,孩子过家家一样。

楚长卿深深凝视着她,催促道,“我等着呢!”

顾凝无法,只得道,“六叔,这里也不方便啊。我回家写了让人捎给你吧。”

楚长卿摇了摇头,爽快道,“不忙,这样吧,你给我一样信物,我让人捎给他也是一样的。”

顾凝还在犹豫,茗雨立刻帮她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帕子,素绢地绣折枝梅,递到楚长卿手里。

楚长卿立刻揣进怀里,向茗雨道谢,然后又拱了拱手,跟他们告辞。

他一走,茗香拿眼狠狠瞪着茗雨,又回身从箱子里找出一条半旧的帕子递到顾凝手里。

王允修看了茗香一眼,轻声道,“你这丫头到现在还欺负茗雨呢!”

茗香低下头不说话。

因为顾凝出嫁,这两日王夫人也住在惠州小院中。见他们马车回来,小厮立刻进去通报,待顾凝下车进去,王夫人已经由丫头陪着迎出来。

她一把搂住顾凝,泣声道,“我苦命的闺女!”

顾凝忍不住泪如雨下,万般的委屈让她止也止不住,放声大哭。

王允修让人帮茗雨和茗香拿行李进去,他则站在一旁静静地陪着,片刻,便安慰道,“娘,别哭了,你们身体都不甚好,要当心。”

王夫人止住泪,捧起顾凝的脸,看她哭得脸颊憋红,忙替她擦泪挽着手往屋里去。

王夫人让丫头领着她们去布置一下,她则叫住王允修,问问情况。

王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扫了王允修一眼,“楚家人什么意思?”

王允修垂首立于母亲跟前,低声道,“楚元祯去京城处理事务,可能怕阿凝独自住着不便,说等回来再接她回家。”

王夫人点了点头,淡淡道,“这么说,他们没有休掉阿凝。”

王允修低低应了一声。

王夫人神情平和,挺直的脊梁松了松,“既然如此,让阿凝休息两日,你便送她回顾家。如果还跟我们回去。倒是让楚家有把柄更要给她扣什么罪名。待楚三郎回来,只怕也不好解释。”

王允修又应了。

王夫人叹了口气,无限伤感道,“你说,这到底是做的什么孽?可怜的阿凝。”

王允修只静静地陪着,没接话。王夫人看了他一眼,叹道,“允修,你年纪不小了。到底想拖到什么时候?”

王允修似是料定母亲必然会问这个事情,神态越发谦恭,“母亲,儿子还有孝在身。”

王夫人瞪了他一眼,“既然不能去考取功名,不如做点事情。你父亲从前一个苏州学生,来信问过,询问你有没有意一同经商。依我看,入仕也没什么了不起。不管名利,还不是为了活得风风光光生活无忧?过些日子你去看看吧。”

王允修微垂了头,过了片刻,应了一声。

楚家老爷子去世,甚是轰动,亲朋好友以及其他商家大户,凡有交情的皆去吊唁。王夫人让儿子亲自去,还让他一定去拜见老太太,把顾凝的事情问明白。王允修夜里回来说,老太太时好时坏,身子不是很好,不过杨姨太太见了他,很明白地说楚家绝对没有休孙媳妇的打算,也让王夫人不要听人乱说,如今家里乱,楚元祯不在家,怕顾凝不习惯压力大,所以才让她暂时回家住的。

王夫人彻底放了心,还带了丫头坐车亲自去楚家探望了老太太。

顾凝知道王夫人担心何事,所以处处谨慎小心,平日只安静地呆在房间里,每日念三遍往生咒,然后便帮王夫人抄经书,两个丫头在她身边做针线。

如此过了五日,老太爷出殡下葬的日子,顾凝穿了素白的麻布衣裙,戴了一顶白纱帏帽,想远远地看老太爷下葬。

王允修看她脸色憔悴,双目暗淡无光,禁不住叹息,“阿凝,你若这般去,肯定被人识出。到时候只怕惹起什么烦心的。不如我们驾车去,你远远看看,在车上磕个头,拜一拜便罢。你觉得如何?”

顾凝感激他的体贴,跟王夫人说明,坐车跟在长长的送葬队伍后面,默默流泪。远远地拜了拜,伤心地哭了一场,王允修怕她哭伤身子,强行带她回家。路上她说休息一下,结果昏了过去,王允修便也顾不得什么,将她抱在怀里让车夫快马加鞭一路回了小院。

请郎中来瞧过,只说忧思过度并无大碍,歇息两日放宽心便好。王允修苍白的脸色才算和缓了些。

第一章 顾家

那次昏倒之后醒来,顾凝从王夫人紧蹙的眉头里似乎看出什么,身体稍好一点,便立刻告辞回历城。王夫人再三挽留,顾凝便说想回家看看父亲,王夫人才依依不舍地让王允修送她回历城去。

一路上又是马车又是船,从清晨折腾到大过晌才到历城。

历城是座前宽后窄的县城,前头多是店铺和富贵人家,后面则是普通农户居住的地方。普通的土路颠簸得很,历城无人不知前县太爷家二公子王允修,一下船便有人送马车与他,用完让老陈送回即可。

顾家之前的老宅在城南,只不过有顾老爹几十年如一日地“能干”,短短的二十几年,顾家几经乔迁,终于搬进了一座又窄又小的院子。这还是老爷子闹出那桩气死人的笑话之后王允修暗地里买下来,又帮他们将用惯的家具赎出来送给他们的。顾凝再嫁的时候,顾老爹得了老爷子的礼钱,顾凝便逼着爹还了王允修钱,又让他帮忙买了二十亩地。家里两个男人都不事稼穑,地也只是给相好的乡邻代种,收取一点地租而已。

如果加上顾凝带着丫头做针线活之类,也将将够吃。

王允修总想贴补她,可顾凝死活不同意,而且很清楚地说开,不许给顾老爹和顾冲钱,否则她要翻脸。王允修认识她这么多年,自然了解她的脾气,除了不乱给钱,还尽可能负责教导顾冲,劝诫老爹。好在顾冲从小崇拜王允修,他说什么多半是听的。老爹因为对王允修有所愧疚,加上因为自己嗜酒又好面子吹牛皮下不来台的时候他多次帮忙解围,对王允修很是信任依赖。照茗雨的话说,老爹脸皮厚得紧,如果你跟他亲近了,他反而借口赖上你。

不过王允修向来性子和软,一不怕烦二不怕赖,总是不温不火,不疾不徐,老爹越发得寸进尺。顾凝动了气,王允修才真的不那么惯着老爹,一切正常一点。

下车的时候,有几个邻居见到,狐疑地看着他们,没有上前,窃窃私语了一番各自回家。顾凝知道他们议论什么,索性不理,家里门锁着,王允修抬手从门楼下的墙缝里掏出钥匙,开了门让人帮忙把行李抬进去。

这座小院之前是一个神秘的外地疯子住过的,不过王允修多方打听过,没有危险才从官府手里买下来的。

小院里头乱糟糟的,扫把和铁锨混乱地扔在地上,被踩扁的鸡盆旁边一只灰溜溜的大老鼠,听得人声立刻簌簌地钻进墙角的地洞里去。

茗雨去厨房看了看,灰尘扑扑地挂满了蜘蛛网,还有一股子让人作呕的馊霉味,她用帕子捂着鼻子冲出来。

正房里冷冷清清的,除了简单的床柜桌椅也没其他物件,顾老爹睡东间顾冲睡西间,顾凝看得眉头紧蹙,心口一阵阵抽搐着痛。茗香忙去找了抹布,让来送他们的车夫大叔一起帮忙,给顾凝把东厢打扫一下。

顾凝看了看天色,赶回惠州肯定是来不及,可让向来吟风弄月,画中人儿一样的王允修呆在这样脏乱得没地下脚的院子里,确实失礼。

见王允修竟然挽了衣袍,从地上拾起一把几乎秃掉的扫帚往厨房去,顾凝赶忙拦住他。

王允修笑了笑,看着她道,“干嘛?怕我烧了你家厨房?”

顾凝脸颊微红,伸手去夺扫把,王允修却将手臂藏向身后,争夺几次,她几乎要趴进他怀里。窘迫之下忙站定,理了理衣裙,柔声道,“二哥,夫人身体不是很好,你还是先回惠州吧。”

王允修淡淡道,“我跟母亲说过,回家住几日收拾一下。她没什么大碍。”说着便要进厨房,顾凝抢身过去拦住他,“二哥,这不适合你做。”

王允修顿住脚步,回身专注地看着她,淡笑道,“阿凝,为何不适合我做?为了你树也爬过,鱼也摸过,葡萄也偷过,烤田鼠也吃过,一个厨房有什么好怕的?”

顾凝顿时哑口无声,只是这脏兮兮的厨房,就连站在门口外面的她都闻到那股刺鼻的味道,怎么能让他去做。

王允修突然笑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条雪白的帕子,展开蒙住口鼻,一双水澄澄的眸子灿然地看着她,“这样可行?”

顾凝无奈,“二哥,君子远庖厨。”

王允修眉毛一挑,笑道,“我可从来不是君子!”

顾凝没法,只得也蒙了帕子,进去帮他收拾,外面茗雨拿了抹布要过去,被茗香一把拽回去。

茗雨不解,“干嘛?”

茗香瞅了一眼车夫,笑道,“大叔,你帮我们刷刷水缸,去外面东头的水井里担几担水吧。”

大叔乐呵呵地去了。

茗香又拉着想去厨房的茗雨进了正屋,“看看。老爹的房间酒气冲天,得好好冲洗一下,被褥都要拆洗,这几日可有得忙。”

东边邻居家有个叫椅子儿的混混,喜欢干些偷鸡摸狗的营生,向来想巴结王允修不过却也知道他们这样的公子哥是瞧不上自己的。当年他跟着大公子鞍前马后地跑腿,王允修就一直看他不顺眼。他踩着梯子趴在墙头看了半晌。

顾凝从厨房出来抬头看见,他便瞅着顾凝嘿嘿笑,“顾家大妹子,回娘家啊?没想到咱两家还能做邻居,这真是艳福不浅啊!”

顾凝脸一沉,不等她说话,王允修从她身后出来,用手巾抽了抽身上的灰尘,看了椅子儿一眼。

椅子儿故作惊讶道,“啊,这不是二公子吗?幸会幸会,可要来家里喝两盅!”

王允修淡淡道,“不好意思啊,我这手头还有事情呢,这艳福还是往后推推吧。”

椅子儿瘪瘪嘴,从墙头拔了根草咬在嘴里,两条腿在梯子上不断地抖着,“我说大妹子,听说你不是改嫁去了惠州楚家吗?这是回门吗?可回门不是跟姑爷吗?怎么跟以前的小叔子呢?”

顾凝刚要说话,王允修将手里的手巾递给她轻描淡化地看了椅子儿一眼,缓缓道,“阿凝如今是我王家半个女儿,我既然能送她出嫁,接她回门有何不可。阿凝回门没什么不妥的,倒是有人长着人嘴,不说人话,青天白日的真是不妥至极。”

椅子儿不乐意了,一口将嘴里的草棒吐出来,叫嚣道,“二公子,你这是骂谁?感情读书人都是骂人不带脏字啊!”

王允修淡笑,姿态优雅地拨了拨头发上的灰尘,淡淡道,“我骂人吗?我从不骂人!”

椅子儿大声道,“怎么没骂人?方才你不是说我长着人嘴不说人话吗?”

王允修哈哈大笑,“原来兄台也知道自己不说人话啊?”

椅子儿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闹了个大花脸,气呼呼地跳了下去。

茗雨和茗香从正屋里出来,茗雨担心道,“这厮向来鼠肚鸡肠,得罪了他,少不得以后往家里扔些死猫死狗之类的东西。”

茗香哼道,“在历城难道我们也要委委屈屈过活?就算现在的县太爷,只怕也要给公子几分薄面。前一阵子惠州知府还想举荐公子进京呢。要不是有孝在身,公子兴许就去了呢。”

顾凝看了王允修一眼,实际他的孝期已满,已经整整两年零三个月,不过看这样子他倒是一定要满满三年才肯。

“那样的话夫人一个人在家倒是孤单得很!”

茗雨笑道,“所以夫人才要忙着给二公子娶亲啊,有个少夫人在家作伴就好了。”

王允修看了顾凝一眼,没说话。忙了一下午,因为有些阴天,天黑得快,今日太累也都不想动,王允修便让陈叔去买点吃的。

吃饭的时候,附近的邻居听说他们回家纷纷来拜访,一个个眼睛铮亮,像猫捉老鼠一样精明地打量着顾凝和王允修,灵敏地嗅着每一丝能让他们跟人炫耀嚼舌头的气息。他们话里话外地打探楚家如何,惠州如何,顾凝怎么突然跟二公子回家之类。顾凝断定他们肯定知道楚家老爷子过世的事情,不过是故意来打听事情看热闹罢了,相好的邻居从不会在这样的时候贸然进门。她又不好意拒之门外,顾老爹和顾冲也不见人影,顾凝内心着急起来。

掌灯时分,还有两个前屋的婶子磨磨蹭蹭地一边啃着鸡翅膀一边打听话不肯走,茗雨见她们不断地拿眼溜着顾凝和王允修,心里早就鼓了一肚子气。王允修却落落大方,没什么藏着掖着的,该跟顾凝说什么话还是什么话,神态一如既往的温柔,没有半点忸怩尴尬的。

茗雨想将饭桌收拾下去,只是那两个女人依然砸吧着嘴巴,一副要将剩下的卤菜都吃光的架势,便问道:“两位婶子,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要去找找老爹,婶子白日可有见到老爹去哪里喝酒?”一个女人又抓起两个鸡翅膀,对另一个道,“嫂子,我没看见,你见过吗?”

另一个也一手一个鸡翅,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道,“没呢,顾家大哥平日都在万福酒楼喝酒,近来又得了楚家的礼钱,八成不会去小铺子。指定在那里呢!”

茗香看了一眼,端起盛鸡翅的盘子,见两个女人还惦记着,看着她们油汪汪的嘴一阵恶心,顺势道,“婶子都吃了吧。留着便没味道了!”

那两个女人也不客气,忙不迭地接了去,拿在手里又不再吃,想着拿回家给小孙子解馋。顾凝送她们出去,一人问顾凝,“阿凝,如今嫁给了楚家,姑爷应该出钱给老爹买栋大宅子啊!”

另一个忙附和着说,“是啊,这里太小了!最好是盖栋大宅子,把门前的路也铺铺。一下雨,那个泥泞,没法走!顾老爹年纪大了,可要不得的。”

顾凝只陪着笑,“楚家一大家子呢,况且我们家那个不当家的。”

两人看起来有点失落,两人相视看了一眼,随即又笑着,寒暄了几句,告辞离去。

茗香和茗雨将饭桌收拾干净,又沏茶来,见顾凝回来,茗香笑道,“天这么晚了,让大叔去找找老爹和小哥吧。累了一天,不如让公子在小哥房里歇着。”

车夫大叔听见,便告辞然出去转转。